林崇意将宋凌霜打横抱起,一同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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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隽已经坚持了四十八日,虽然身子亏损的厉害,可他底子好,还是能再撑上这一次。
晚上云想准时来了。
还是如常的取血,就在心尖血快要滴满杯盏时,云想摊开了手掌,举到了他眼前。
秦隽起初只是一瞥,待他定睛一看。
云想的手心里躺着一只珍珠耳环。
秦隽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他轻轻的拿起那珍珠耳环,那耳环,他在上面的小玉珠上面是雕了竹叶的。
物有相似,不是箐箐的,上天保佑,不是箐箐的。
他很缓慢的转动珍珠上的玉珠,抱了万一的希冀。
可还是破灭了。
有竹叶。
那勾针上竟然,还有干涸的血迹,那是箐箐的血迹啊。
秦隽的大脑中浮现宋凌霜受伤的那一幕场景,阖眸瞬间眼泪滚落,一滴接着一滴。
无力感和绝望感扑面而来。
他能感受到喉头干涩的刺痛,他嘴角不停抽搐,一度失语。
“你……把耳坠从她耳垂上硬生生拽下来吗?”
“云想,我问你,是不是,回答我!”秦隽目眦欲裂,泪水不断涌出。
“是,你若不同我一起,今日只是弄伤她的耳垂,明日我就毁了她的容貌。”
秦隽的嘴角一直在抽搐,咆哮道,“她有多怕疼,你知道吗是我不喜欢你,你可以凌迟我,把我千刀万剐,为什么要伤她!她做错了什么?”
秦隽已然泣不成声。
云想诡辩道,“都是你念着她,她死了,你就会爱我了。”
秦隽笑出了声,那笑好苦,好悲,好无奈。
秦隽身子直接往前倾,整根银片刺入了他的心脏,顿时血流如注,那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云想的脸上。
“秦隽!不要!”
“我死在西境,你放过她好吗?”
话音刚落,秦隽就那般阖眸倒了下去。
云想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她后悔了。
第47章 第45章襄王梦重逢倒……
西境驿馆
云渊得知此事立刻将皇宫里的太医都召了过来,全力救治秦隽。
好在秦隽刺的虽然用力,却偏移了心脏的要害位置,方才留下了一线生机。
十几位太医合力救治了五天五夜,使了无数珍稀药材才堪堪保住了秦隽的命。
云渊十分关切秦隽的情况,每日下朝都会同摄政王前来探望他一次。
“秦尚书如何了?”
太医答道,“禀陛下,秦尚书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
太医回眸望见秦隽眼角时不时滑出的泪,据实对云渊禀告,“秦尚书他不愿意醒罢了,长此以往,回天乏术。”
云想也是会些医术的,她就坐在秦隽的床前,望着秦隽那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真的后悔了。
她爱的是那个张扬肆意,惊才绝艳的秦隽,可踏入釜昌城时,云想感觉那个秦隽就不见了。
云想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除了磋磨他,将他折磨的遍体鳞伤,还做了什么呢?
自己也本该是那个策马纵横草原、大漠潇洒的云想公主啊,怎么会因为爱而不得变成这副模样?
云想执着秦隽的手同他说道,“秦隽你醒过来,我会守诺的。”
秦隽没听见她的话,他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他沉溺于此,不愿醒来。
秦隽先是梦到了秦四娘,梦到了五岁前四娘和他在一起的生活的点点滴滴,虽然苦却快乐。
他刚想去抓四娘的手,四娘就又消散了。
他的面前出现了许多扇的门,他推开一扇门,就又开始发梦,那梦里有他的箐箐。
梦到了他们的甜蜜的过往,梦到了他们那场未能成真的婚礼,梦到了他们的洞房花烛,梦到了箐箐与他的孩子,是个男孩,追着秦隽“爹爹”、“爹爹”的喊着,梦到了他带着箐箐和孩子回到了雪原州那座竹屋中终老……
他又推开一扇门,那梦境是贼人要扯箐箐耳环的场景。
秦隽想要冲过去杀了那个贼人保护箐箐,可无论如何他都透过不了那无形的屏障。
他着急的朝宋凌霜大喊,“箐箐,耳坠给他都给他,他会弄伤你的!”
宋凌霜听不到他的声音,还是在抵抗。
“不要!”秦隽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亲眼看到了那残忍的一幕,她的箐箐疼的瘫坐在地下,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好想制止这一切,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
秦隽也瘫坐在地下,望着受伤的箐箐肝肠寸断,泪眼朦胧。
接着他又眼睁睁看到林崇意救了她,哄着她,抱着她。
后来,他的箐箐也一把抱着林崇意。
秦隽好想一把推开林崇意,却只能无力而心碎看着这一切发生,直到这个梦境结束。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梦见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那侧脸的骨相同箐箐很像。
她形销骨立,面容憔悴,眼眸中没有半分光彩,尽是悲戚。
她正对着一株没有开花的梅枝喃喃自语。
“秦隽,我等了你十年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那是他的箐箐。
定然是林崇意喜新厌旧,负了他的箐箐。
他不能死,他若死了,谁来护着箐箐,他舍不得把她交给别人,他放心不下她。
四日后,秦隽的眼珠转了好几圈,挣扎着终是睁开了眼。
云想一把抓住了秦隽的手,秦隽一看是云想,不耐烦的把手抽开。
“我要回大晟。”
云想连连点头,“好,我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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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霜耳垂上的伤经吕神医缝合后,半月后便痊愈了,没有留下一丝的疤痕。
可她知道,恨晴草的毒素已弥漫到她的耳后,怕是命不久矣。
吕神医只得为她放出部分毒血,然后再次为宋凌霜施针封住她的经脉,延缓毒素蔓延的趋势。
宋凌霜还是抱了万一的侥幸问道,“吕神医,我……会如何?可还有救?”
吕神医将银针一根根收起,直言不讳道,“若没有入川花,你渐渐地会失聪、会失明,最后会昏迷不醒,撒手人寰。”
“我此前匆匆
离开,便是听闻江南还有一株入川花,一时不察竟中了皇后的计。”
宋凌霜见吕神医为了救治她摔落山崖重伤,终身只能坐在轮椅上很是愧疚,若不是她,吕神医就不会有此一劫。
吕神医见宋凌霜自责的样子皱了皱眉道,“林袭对我吕氏一族有大恩,一双腿算不得什么。丫头你思虑甚重,不是好事。”
吕神医从袖中拿出了一枚药丸对宋凌霜和林崇意说道,“此药可以延缓毒性,但左右不过延续半年寿命,还是要尽快寻到入川花的下落才行。”
林崇意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自那日施完针后,她就开始夜夜发梦魇。
一会梦见秦隽在西境被一剑刺死,一会梦见笋笋被人绑架,还会梦见林崇意为了救她生命垂危。:
宋凌霜总是半夜惊醒,小声啼哭。林崇意总会从第一时间出现,拥抱着她,轻抚着她的长发,哄着她。
“凌霜,不怕,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翌日,林崇意和云景深又去太傅府里求了一次入川花,太傅依旧拒绝了。
林崇意通云景深情绪低落的走出太傅府,可这次,宋凌霜同小桃在门口等着林崇意。
宋凌霜刚想安慰林崇意,忽然一八百里加急的马匹疾驰在大街上,一路向皇宫奔去。
林崇意见状拜托云景深先将宋凌霜送回如意轩,骑着霜月驹往皇宫方向奔去。
云景深神色有些凝重。
“大哥,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八百里加急一般只有军情要务,崇意定是挂怀大将军才会如此,弟妹不必介怀,先上马车我送你回如意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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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苑内烛火通明,宛如白昼。
宋凌霜在给笋笋做衣裳,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不知不觉,这些时日都已做到了笋笋弱冠时的衣衫。
小桃把一件件做好的衣衫悉心收拾起来,时不时的赞赏宋凌霜的绣功,两人聊得嘻嘻哈哈,颇为热烈。
林崇意知道她定在为笋笋缝制衣衫,担心吓到她扎破手,特意迈重了步子提醒她。
林崇意前脚刚踏进卧房合上门,就见宋凌霜手上就举着件绣了许多如意纹样红色的锦衣长袍。
“崇意,你别动。”
宋凌霜踮起脚,为他穿上了这件锦衣,扣上了衣领的扣子,系上了腰封。
“还挺合身的,我手艺果然不错。”宋凌霜还是很得意的,都不用改。
林崇意有些难以置信,“给我做的?”
“自然是给你做的,当你的妻子这么久,我什么也没为你做过,将来啊……”
林崇意一把抱住了宋凌霜,抱的很紧很紧。
宋凌霜抚了抚他的背,“我还没说完呢。”
林崇意松开了双臂,垂了下来,他示意宋凌霜坐下。
“凌霜,我有些要事要同你说。”
“今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是大晟与西境的商贸文书。”
“嗯?”宋凌霜有点搞不懂林崇意,到底想说什么。
林崇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宋凌霜的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仔细听着。
“大晟前往西境的使团,除了秦隽以外,一个半月后便能抵达兆京。秦隽不是不想回来,他在西境受了极严重的伤,要修养半年后才能回来。”
“西境的陛下视他为师长,西境的摄政王同他结成了结义兄弟,国书中说,秦隽回大晟,西境摄政王会亲自护送他至兆京,若陛下信守承诺封秦隽为左相,西境则愿意同大晟缔结盟约。”
“秦隽真的很厉害,兵不血刃,解决了大晟的困境,他是会被载入大晟史册的功臣。”
林崇意说了许许多多,都是夸奖秦隽的话。
宋凌霜睁着她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崇意,你是要赶我走吗?”
“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只是……秦隽他回来定会……”
“我若不愿同你和离,他能强迫你和离吗?”
林崇意摇了摇头,他虽在军中职务不高,却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护国公世子,秦隽强迫不了他。
“那不就结了,届时秦隽回来与往昔定是天渊之别,会有好多好姑娘想嫁给他的,说不定他到时候看不上我哩,你可曾见过大晟哪个相爷的正头夫人是嫁过人的。”
林崇意也愣了一会儿,宋凌霜似乎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道理,但也寻不出什么错处。
宋凌霜左手撑酸了,换了只手撑着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林崇意。
“崇意,将来的事情没有人能预料。我不想欺瞒于你,时至今日我依旧很喜欢秦隽,可喜欢是一码事,责任又是另一码事。我现下是你的夫人,是笋笋的娘亲,那我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林崇意沉默许久后,站了起来温柔的对宋凌霜说道,“早些休息。”
夜深人静,她偷偷起身确认林崇意已经睡着。
她拿出了藏在枕下仅剩的一只耳坠。
他们亲昵时,宋凌霜曾经问过秦隽,为何送她珍珠耳坠,她总觉得有玄机。
秦隽当时一直憋着笑不肯说。
她佯装生气,秦隽打趣道,“因为你肖猪啊。”
宋凌霜闻言十分生气,“秦隽你说我胖!”
宋凌霜嗷呜就往他的锁骨上咬了一口,不解气,又咬了一口。
秦隽虽然吃痛可也依旧轻抚着她的秀发,深情款款道,“傻瓜,方才那话都是逗你的。我视你为掌中珠般珍贵,爱重,这才是缘由。”
笑着笑着,宋凌霜的泪却在不知不觉中湿透了枕巾。
她叹了口气,收起了耳坠。
延迟半年回晟,秦隽定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想必也是因为受了伤,西境才肯放他回来的。
还好,他还活着。
那她也要努力活着,起码,还能见上一面。
这样想着,她就安心的睡着了。
林崇意见宋凌霜睡熟了,他睁开眼不断思索着太傅说的那句,“我要的,小林将军给不了。”
他给不了,那谁能给他更多的承诺?皇后?
也有可能,是秦隽。
若是秦隽,或许她就能一线生机。
只是,凌霜如此爱他,定然不会将中毒之事如实相告,他该如何才能救凌霜。
“崇意,你没睡吧。”房间里传来宋凌霜的声音。
“嗯,在想一些事,怎么了?又梦魇了吗?”林崇意起身坐在她榻前的凳子上。
宋凌霜也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想秦隽的事情吗?”
“没有,想如何救你。”
“那你可要好好想想,我其实挺不想死的,我舍不得笋笋,也舍不得你。”
那句“也舍不得你”她说的很小声,很含糊,可是林崇意听见了。
“凌霜,谢谢你。”
宋凌霜头歪了一下,有些疑惑。
哪怕宋凌霜说的是谎话,林崇意也是受用的。
“快睡吧,明日说好要带笋笋去游湖的。”
“崇意,你唱歌给我听吧,你唱歌很好听的。”
月色融融,那歌诉不尽的爱意,比月色还沉醉。
宋凌霜入睡后,林崇意右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
林崇意的手放在她额间,而后低头,吻轻轻的落在自己的右手背上。
襄王有梦,神女只要一点点心就好。
第48章 第46章待重逢重逢倒计……
大晟使团和秦隽先后回京的事情一传开,秦隽就成了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他,连着他当年的画作、书作都涨价了不少。
都说见风使舵,百姓们的口风可比那海上的狂风转变的都快。
“我就说秦尚书一定有出息的,陛下金口玉言,他回来可就是左相了。”
“听闻那位秦尚书还未婚配,今年也才不到二十四岁比今科的探花郎还小一些啊。”
“可不,现下秦府的门槛可都快要被踏破了,他们家的管家最近门都不敢开。”
坐在马车上的宋凌霜听着这些妇人言论淡淡的笑了一下。
现下对秦隽推崇备至之人,想必和当年喊他“和亲探花”、“十日尚书”的人都是同一拨吧,
这当中又有几人,当时为秦隽的遭遇扼腕叹息呢?
“娘亲,你在得意什么?”
宋凌霜觉得有些奇怪,她刚才那分明是不屑这些马后炮之人啊。
“嗯?娘亲没有得意啊。”
“可娘亲刚才分明是这样的。”
笋笋学着宋凌霜,眼眸一挑,嘴角还有些讥笑之意,学的十足十的相似。
这可把宋凌霜和小桃笑的前呼后仰,皆因笋笋虽然动作模仿的相似,眼神却太过于可爱纯真,可爱的让人想亲一口。
宋凌霜抱起笋笋,朝着脸颊就“啵唧”亲了一口。
笋笋也投桃报李亲了宋凌霜一口,还喊停了马车。
“父亲,娘亲夸笋笋可爱亲了笋笋,父亲也要亲亲笋笋。”
林崇意立即下了马,上了马车,只见笋笋一直指着自己的左脸颊。
随即亲了笋笋,笋笋也回亲了林崇意,一家人其乐融融。
“将军!”
如意轩的护院小顾骑着马前来寻林崇意。
“亲家老爷宋大人,现下跪在如意轩门口叩头,恳请您和夫人,救救他。围观之人有些多,春夕咕咕派我请将军夫人回去。”
笋笋有些垂头丧气,他知道,今日的游湖怕是又要泡汤了。
**
如意轩偏厅内
宋世皓的头,倒是真的磕红了。
林崇意有些疑惑,“岳父大人何事如此着急?”
“这……秦隽快回来了,他回来后就是左相,他睚眦必报,必不会放过我们一家人的,崇意,你帮我调出兆京,他瞧不见我可能就不会寻我的晦气了。”
宋凌霜冷哼一声,他这个爹当真是无耻极了。
不过,谁又能想到秦隽真能全身而返呢?
“夫人怎么看?”林崇意只在乎宋凌霜的想法,旁的都不重要。
宋凌霜对他这个贪生怕死的爹也挺无奈的,但看他如此惊慌失措,还是出言安慰。
“父亲,你要打掉笋笋的事情我不会同他说的,此事揭过了,秦隽不会寻你麻烦的。”
宋世皓欲言又止,一想到那件事脸色煞白。
“不……不止这一桩……当时秦隽求我再将婚约延后三年,我不但拒了,还我嘲讽他的尚书之名,是因为生了一副好皮囊换来的,既是皮囊,那么尚的就是公主,书为的便是他与公主的婚书,我耻笑他与面首、男宠无异。那日他给你下蒙汗药……也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不然,就不让你们见最后一面,他给你下药的时候声泪俱下……想必是恨极了我。”
宋凌霜闻言恍若雷击,“父亲当真只说了那些?”
“我说他无父无母,灾厄不断,一个人不幸一辈子就好,莫要拖你下水,莫让你也丢了性命。”
宋凌霜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秦隽那般清冷孤傲,宋世皓却非要践踏他的爱意与尊严。
可即便宋世皓侮辱他至此,秦隽也没有同她说宋世皓一句不好。
宋世皓见宋凌霜神色有异狡辩道,“我以为秦隽他不会回来的,阴错阳差下成全了你与崇意的好姻缘,也算是圆满了。”
宋凌霜将桌旁的白瓷茶盏摔到了地下,碎片飞溅四裂。
“父亲现下知道怕了!”
“崇意,你帮帮岳父。”宋世皓确实吓得不行,下颌不停地在颤抖,手也在抖。
“岳父大人,您先回去,容我思忖两日给您答复。”
宋世皓连连点头而后嘱咐道,“宋府我卖了,你们若要送信,送南郊那个庄子,箐箐知道的。”
宋世皓是走了,可偏厅内两人也颇为头疼,秦隽此次并不是空手而归,还有强大的西境皇室为他撑腰,之后东域的盟约也多会依仗他,陛下怕是也要忌惮他一二分。
宋凌霜用手撑着额头,眉头紧蹙道,“崇意,把我爹他们送出去吧,秦隽若是知道笋笋的存在,不会善罢甘休的,笋笋还小他会接受不了的。”
“我也正有此意。”林崇意微笑着答道。
宋凌霜的眼眸明明灭灭。
“崇意,秦隽虽对我很宽容,呵护,但关于我的事他很是偏执,我怕他会对付你。”
“凌霜,只要你和笋笋在我身后,我什么都不怕。”
宋凌霜点了点头,眼神却流露出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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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隽将养了半年,身子虽然还有些发虚,可已然无性命之忧。
昨日参加完云渊的大婚典礼,两日后即将回程返晟,正在收拾行装,面带笑意。
突然,门外传来了云想的声音。
“秦隽,你在西境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最后陪你去一趟。”
见秦隽久久没回应,云想准备转身离开。
“嘎吱”一声。
秦隽的房门开了,他从房间内走出来,身长玉立,风华绝代,脸色有些苍白,可眼眸中蕴着的释然是秦隽在西境这些年她从未见过的。
秦隽揖问,“外臣听闻西境有座玉阁寺,求姻缘和平安十分灵验,是否真有此事?”
“是,可宗源大师常年闭关,只有他加持后才会灵验,且要三跪九拜上去才行,本公主每次去宗源大师都不见我,你去亦无用的。”
“云想公主可愿带外臣去一趟?”
秦隽大概知道玉阁寺的方向,只是按律他是不能出釜昌城的。
云想终是不忍拒绝他。
点头道,“好,我带你去。”
二人策马驰骋出城,到了御峰山脚下,云想告诉秦隽,从这就要开始三跪九叩,一共三千三百坎。
秦隽立时下了马,就那般跪下了,丝毫没有犹豫,干脆而又利落,姿势还极为虔诚。
每叩一步,他嘴里都在念念有词。
云想听不见,只能跟在他身边,担心他体力不支晕过去。
秦隽脚步没有丝毫减缓,就这样三跪九叩的到了御峰山顶的玉阁寺。
沙弥见云想公主来便告知她与秦隽,宗源大师在闭关,婉转的让他们打道回府。
秦隽也不介意,虔诚的去大殿敬了香,而后在御峰山上看到了整座釜昌城的繁荣富庶与壮观宏伟。
“我都说了……宗源大师……”云想正准备开口自夸神机妙算,此时又来了一位小沙弥,走到了秦隽面前。
“这位男施主,宗源大师有请。”
秦隽起初有些讶异,可他会意后就跟着沙弥师傅前去见了宗源大师。
禅房中只有一位坐枯禅的僧人,双目禁闭,想必这就是闻名于世的宗源大师。
“施主是有大智慧之人,为何来寻老衲?”
秦隽双手合十,虔诚道,“有智慧不能及之事,想求神佛庇佑。”
宗源大师亦双手合十,他睁开了眼,而后起身观秦隽。
“求不得,爱别离,放不下,施主身上却没有怨,难得,难得。”
“怨过的,皆因有了她,我愿意放弃那些怨。”
宗源大师笑着道,“施主若要与她再续前缘可要尽快了,你与她只有这一世姻缘,不会再有来生。”
秦隽眼眸颤动,他记得祢通说过的,他与箐箐不会有姻缘的。
“宗源大师,我……”
“天机不可泄露。施主请回吧。”
秦隽出来后,夜色已深,可他明明才进去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秦隽,你出来的晚了,宵禁了,我
们今天得睡在这山顶上了。”
云想可没什么好脾气,因为她本就没想到宗源大师居然会见秦隽,这摆明就是不见她!
“公主去休息吧,我想最后看一次这西境的日升月落。”
秦隽就坐在山石上,听风,听禅,听虫鸣。
“秦隽,你回去不担心她不爱你吗,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了,她嫁人了也生子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会伤心。”
秦隽抬头望月,今日是圆月。
“公主若是第一年放我回去,我有八成把握能与她再续前缘,次年有三成,到如今,一成都没有。”秦隽自嘲的笑笑。
“那你,别回去了好不好。”
“正因如此,我更要回去,大晟女子与西境女子不同,她们成婚后大多只能围着夫君与孩子转,然后蹉跎尽自己的一生。可我没教过她,屈服、顺从。我只教过她遇到不平要抗争,要随心所欲,要率性而为。”
“她的夫君是大晟的天之骄子,与她只差一岁,相貌堂堂,文武双全,还是皇亲国戚,世子之尊,她若遇到权势压迫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按皇室的惯例,她的夫君很快就要娶别的夫人、妾室,为陛下笼络门阀大族,为林家开枝散叶,繁衍子嗣。”
“所以即便我与她真的此生无缘,我也愿穷其一生护着她,爱着她,伴着她,不让人欺辱她,让她永远有一条退路。”
秦隽从未与云想心平气和的说过这么多的话,云想也坐了下来与他隔了一段距离。
云想叹了口气道,“我接到线报,你回去的路上孟锦昀安排了上百号杀手要杀你与皇叔。我手里有一份,孟锦昀的罪证,若是有一日他要对付你,这份罪证或许能帮你反败为胜。”
秦隽摇了摇头,似乎他未曾将孟锦昀放在眼里一般。
“那,你还有什么想带回去的,我都帮你做到,是我言而无信才让你迟了这许久回去。”
“我想要的东西,带不走的。”
**
云渊亲至城门为秦隽和摄政王送行。
因为是结盟,所以不能带太多的兵马前去,最后只点了三百兵马护送二人。
西境为大晟准备了许多的结盟之礼,整整五十车。
云渊和云想还单独给秦隽准备了十车的礼物。
“秦隽,你要走了,能不能拥抱我一回。”
云想眼泪汪汪的望着秦隽。
秦隽摇了摇头,“公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云想白了他一眼,随后靠近秦隽低声说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偷来了,在箱子里。”
秦隽有些惊讶,偷。
这…似乎不太好。
许是看穿了秦隽的尴尬,云想立刻圆道,“那东西,父皇死后没人在乎了,我换成了面粉,没有人会发现的。”
“外臣谢云想公主成全。”
“秦隽,你一路平安。”
使团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两个月,秦隽就能到兆京了。
摄政王知秦隽归心似箭,加之西境十分安全,便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提前半个月,便到了西境与大晟的边境。
正当车队准备驶入大晟之时,远方传来了云想的声音,还有整齐的马蹄声。
她在风尘仆仆中策马而来。
“皇叔!秦隽!”
云想竟然偷偷带着一队兵马跟了他们一个月。
摄政王下了马车正想骂她,可看云想哭的涕泗横流,还是不忍心骂她,毕竟这可是西境唯一的公主啊。
秦隽也下了马车,躬身作揖朗声道,“公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深情厚谊,斐然心领了。”
云想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给他们送别。
边境的城门开了,他们的车顺利的通关进入了大晟,关上城门的那一霎那,云想却释然了。
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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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黢黢,孟锦昀独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来人禀告。
黑衣人身上许多伤口,颤声道,“孟相,那摄政王武艺实在太高强了,那一百护卫也是精锐,我们的人已经死伤过半了。”
孟锦昀眼神一厉,叱道,“即刻传书给他,让他出手杀了秦隽和摄政王!”
距兆京八百里地界的山林中,秦隽和摄政王正在饮酒聊天。
“贤弟啊,你们大晟真好玩,我年轻时就来这闯荡江湖,可一来就碰上了阿狄和阿冗两兄弟,弄得我这江湖路走的颇为坎坷啊。”
“是,愚弟亦觉得大晟甚好。”
风声簌簌,摄政王的耳朵微动。
“可要你命的人,又来咯。”摄政王一笑,提起刀。
朝护卫喝道,“保护秦尚书!”
又是一阵鸟兽飞散,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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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崇意正准备就寝,忽然来了口谕。
“凌霜,有北阙人在截杀秦隽和西境摄政王,我现在要去救他们,你安心歇息。”
宋凌霜心中忐忑不安,怎么大晟境内怎么会有北阙人,可她很快调整好情绪,为林崇意穿上甲胄,阿冗也跟着他一同前去。
飞奔的马嘶声刺破了兆京的黑夜,若此次西境摄政王真有不测,那大晟将腹背受敌,万劫不复。
林崇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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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阙人与西境人身形相似,因此打的有来有回,厮杀了一晚却难分难解。
秦隽知道,他们的后备定然在路上,若是不速战速决,只怕摄政王都会有危险。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注)
秦隽抽出了袖中软剑,凭着灵活的身法向北阙首领攻去。
谁知那首领功夫不俗,抽出双刀便开始与秦隽打的有来有回。
秦隽并未痊愈,动武时间越长就会越落入下风。
“贤弟,退下,我来!”摄政王刀法出神入化,将那首领砍的节节败退。
“看来秦尚书,受伤了。”
那首领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狡黠。
秦隽识破了他的计谋,于是飞身上马,用北阙语喊道,“孟锦昀要杀的人是我。”
那首领示意他们跟上秦隽。
他挥手的瞬间,秦隽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
秦隽非勘不破北阙人的合围之势,只是摄政王的命关系到国家兴亡,他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摄政王是为了他才甘愿以身犯险的。
果然,不久后,前方的北阙人堵住了秦隽的去路。
后方的也不过三四百米之远,片刻可至。
“秦尚书,自尽可能死的痛快些。”
山谷中回荡着北阙人的嬉笑声。
一束月光透过云雾洒在了秦隽的脸上,那嬉笑声夏然而止。
那脸,同击穿他们王庭的人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他们有些恐惧。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其中一人朝秦隽吼道。
秦隽用北阙语回应道,“孟锦昀叫你们来杀人之前,没告诉你们我叫什么名字吗?”
秦隽边说,边将马背上的西风烈丢到他们面前,吹起了火折子,往前一丢,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北阙人骑着的马匹开始受惊,许多追击者人仰马翻跌入山崖。
而他骑的墨烟马受过火场的训练,不怕战火和声响,是匹一等一的好马,丝毫未受影响。
秦隽骑着它往树林中穿梭去,他们只得下马追秦隽,用弓和弩箭不停地射他。
长时间的使用武力,秦隽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秦隽用力的甩了甩头,只有几百里,他就可以见到箐箐了,他不能死在这。
眼见这山坡快要跑到尽头,秦隽持缰转头,往坡下冲去,马蹄踏死了好几个躲闪不及的北阙人,却也激发了北阙人的恨意。
“文官都杀不死,活着有什么用。”其中一个北阙人吼道。
其余北阙人听到,都和疯了一样扑了上来。
秦隽下马与他们搏杀,可北阙人的力量极强,秦隽很快就落入下风。
左肩,右手,都相继受了伤。
心脏也开始有些疼痛。
哒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山谷,朝此处疾驰而来,许又是北阙人的援兵,听这人数,怕是有上千人。
要折在这了吗?
真是有些不甘心,不知义兄他脱险了没有……
秦隽仍旧提剑与他们顽抗。
“陛下有旨,护西境摄者王殿下、大晟左相秦隽回京!”
那是林崇意的声音。
秦隽抬头,霜月驹,红衣银甲,是林崇意,他已经是将军了,还是那般光芒万丈,年少恣意。
林崇意拉弓连射十箭,百发百中,皆射穿了北阙人的喉。
此时树林里传来北阙语。
“小林将军要救一个情敌回去抢夫人吗?”
林崇意循声拉弓射箭,一箭射穿那藏在暗处之人的肩胛骨,随即逃之夭夭。
“陛下有旨,北阙残部,杀无赦!”
林崇意提抢朝这些北阙人攻去,千人大军也随其冲锋陷阵,摄政王也已料理了北阙残部前来汇合。
秦隽只得靠在树上稍微休息一下。
不肖片刻,北阙人已尽数被斩杀,一共一百三十八名,跑了一个。
秦隽挑了挑眉道,“小林将军,刚才那人说的话,你可能听不懂,我给你翻译一下。”
“秦左相,末将愿闻其详。”
“他说,你要救一个情敌回去抢夫人吗?”
林崇意笑笑,秦隽与宋凌霜的事,在兆京不是什么秘密,他预料到会有闲言碎语。
“末将奉军令,未曾夹杂私心,况且,于公于私我都没有杀左相的理由。”
“哼。”秦隽最讨厌他这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贤弟,你没事吧?”
“无碍,小林将军救了我,我们启程吧。”
摄政王对着林崇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就是你心上人现在的夫君啊?长的真是不错,他好像是林袭的儿子,可是和林袭长得不太像,你反而像一些。”
“诶,贤弟,等等我,别生气嘛。”
摄政王说的话,秦隽一句都不想听,于是假寐了一路。
黄昏时,队伍终于到了兆京城门口。
秦隽一下马车,只见乌央乌央的一片人,夹道欢迎,称赞歌颂。
他不在乎那些人,他左右望了好久,看见了刑部的故旧,礼部的下属,那些流民,甚至姜青屏也来了。
他寻了好久,没有望见箐箐的身影,怅然若失。
可在城门的转角处,她偷偷的穿了一袭绿色的衣衫,探出了脑袋,正在偷偷的看着他。
看着他接过圣旨。
看着他着上紫衣玉带。
看着他成为大晟史上最年轻的左相。
她忍不住刚想往巷子外走出一些,见林崇意也进城了,她又退了回来。
“秦隽!你真厉害!”
宋凌霜嚎了一嗓子就跑了,反正那么多人,秦隽也是听不见的。
而在万千人之中,他却听到了箐箐的声音,向那拐角处狂奔。
可惜,二人擦身而过。
“箐箐,是你吗?”
第49章 第47章悭一面“我是害……
宋凌霜一溜烟跑上了马车,换回了端庄的鎏金湛蓝色衣裙,小桃也为她重新梳了符合身份的发髻,戴上步摇,喊车夫开始往如意轩赶。
小桃看宋凌霜这么着急的跑回来有些疑惑,“夫人有瞧见秦大人吗?”
宋凌霜点点头,脸上挂着些分不清喜悲的笑。
“瞧见了。小桃,你下回见他该唤他秦相了。”
小桃只能在心中默叹一句世事无常,而后颔首回应道,“小桃明白。”
宋凌霜将头靠在小桃的肩上,轻声叙述道,“我本打算远远的瞧上他一眼就走,可他…消瘦了许多,我有些情不自禁想上前看的更清楚些,想抱抱他……”
小桃有些担心,连忙关切道,“夫人,这如何使得?”
宋凌霜头晃得和拨浪鼓似的,头颈低垂,泪珠洒在了皓腕上,“啪嗒啪嗒”的散开。
“我就是想想,我瞧见崇意也在,也还好他在,我退却了。”
听到这,小桃才总算舒了口气。
宋凌霜心中也明白,她同秦隽回不到从前了。
且不论世俗礼教、纲常伦理,就算为了笋笋她也不能同秦隽一起。
若是他们破镜重圆,抛夫弃子同她的亲生母亲有什么区别,她不能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也不能让笋笋再遭一遍她的苦。
何况她命不久矣,何苦让秦隽再伤心一次呢。
“我不能朝秦暮楚、三心二意,那样对谁都不公平。”
她前脚刚到春和苑,林崇意后脚也恰好归家,笋笋一看到林崇意就“父亲父亲”喊着跑了上去。
林崇意一把将笋笋扛到了肩上了,笋笋不知有多兴奋。
“父亲,高一点,再高一点!”
林崇意对笋笋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就这样玩了半个时辰,笋笋才肯松手让杜氏带去沐浴。
宋凌霜有些无奈,“笋笋实在是太调皮了。”
“像你,我觉得很好。”
林崇意摸了摸宋凌霜的脑袋,宋凌霜却发现了不寻常之处,他今日居然戴着手套,还只戴了一只手。
宋凌霜转身抓住了林崇意的手,将他的手套取下。
林崇意的手背受了伤,血液已经透出了纱布,想必他刚才抱笋笋时伤口又裂开了。
宋凌霜着急嗔怪道,“崇意,你为何受伤了还同笋笋玩闹啊!”
“我不想让笋笋失望,这点小伤不值一提。”
林崇意看见她眼眸透露了些许担忧,温柔的安慰宋凌霜道,“你放心秦相他无碍,我得先去换件衣袍,迟些要进宫赴宴,我会尽快回来的。”
林崇意边说边往屋子里走,打算扯掉绷带重新上药。
“崇意,我来帮你换药。”
宋凌霜在橱子里拿出了药箱,林崇意的伤药都是御赐的,向来都是另外放的。
宋凌霜踮起脚尖在橱子里一瓶一瓶的看着标记,“找到了。”
她正准备给给林崇意重新包扎的时候,陡然发现林崇意眼眸中有些忧郁,宋凌霜猜到多半林崇意今日瞧见了她,心中还是有些膈应。
宋凌霜心下百感交集,她虽然决意要快刀斩乱麻,可真要让她视秦隽为陌生人她现下的确做不到。
“崇意,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去的。”
林崇意抬眸,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疲惫,却也没想到宋凌霜如此坦白。
“凌霜,我不是为此事介怀,日后我们会时常碰面,你预备永远这般躲在巷子里看他吗?还是你认为,我不会同意你们见一面?”
原来林崇意介意的不是她去,而是她不信任他。
林崇意手背的伤口深可见骨,药粉撒上去的时候眉头都没眨一下,宋凌霜包扎的手法实在是烂极了,缠了一圈又一圈,就像她此刻的脑中一团乱麻,心中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缭绕在她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她怯懦的说道,“包好了。”
宋凌霜把林崇意的右手包成了馒头,还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林崇意换好衣服,是宋凌霜那日给他新制的衣裳。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踏出房门。
而后,又止步。
林崇意背对着宋凌霜,她看不见他的神情,想来也是不太高兴的。
“我今日倘若去的慢一些,他就回不来了。可凌霜,我不能让他死,因为他死了我就永远都争不过他了。”
春夕姑姑前来提醒道,“将军,宫里请人来催了。”
林崇意颔首后大步流星迈步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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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宫
昭帝为西境摄政王来晟而大宴群臣。
美酒佳肴,觥筹交错,美人献舞,丝竹管弦都没能吸引秦隽的眼神,
林崇意一来,秦隽的眼神就一直在他身上没挪开。
他认得,那衣服上的刺绣是箐箐的针脚,也认得她系的蝴蝶结,他举起了酒觞一饮而尽。
孟锦昀也朝着林崇意的方向看去,看着那手上包扎的模样,十有八九就是宋凌霜包扎的,于是计从心生。
于是乎孟锦昀假模假式的说道,“哎呀,小林将军这手怎的包扎的如此敷衍,哪位御医这般怠慢我们小林将军啊。”
一听到林崇意受伤了,昭帝的眼中流露出了担忧关切之情。
“小林将军的手如何了,吕神医在你府上可请他诊治了?”
“谢陛下、孟相关怀。小伤,陛下赏赐的金疮药极好,内子已帮忙包扎好了。”
“哎呀,老夫都忘了,小林将军虽然年岁小了些,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小林夫人还真是心灵手巧啊,我记得小林夫人原本……”他刻意加重了娶妻生子四个字,随后看向了秦隽,眼神颇为玩味。
“孟相记性真好,那日我出使前,也曾同孟相说过些话不知孟相还记得吗?”秦隽端起酒杯眉眼带笑,挑起了他入鬓的长眉,眼神中却尽是寒意。
昭帝瞧见孟、秦二人不太对付的模样,立刻让人安排了新的舞乐表演,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酒过三巡,昭帝甚悦,论功行赏,秦隽于情于理都应是头功。
昭帝下旨赏赐秦隽金银无数,兆京城府邸一处,还特追封了秦四娘的韩国夫人的诰命。
这会,孟锦昀可坐不住了,他此前就向昭帝讨要过母亲的国夫人诰命,昭帝迟迟未允,这秦隽一回来就给了秦四娘一山野村妇国夫人的诰命,这让他这个右相情何以堪。
他跪在殿前朗声道,“陛下,老臣听闻秦隽的生父不详,封秦氏为国夫人恐怕……”
孟锦昀素闻秦隽事母至孝,本以为此举会激怒秦隽失态,言行无状好治他的罪责。
可出乎意料的是,秦隽神色如常,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令人捉摸不透。
昭帝闻孟锦昀之言,重重的将酒樽搁在了案上,顿时整个鎏金宫鸦雀无声。
除了摄政王外,大晟群臣跪地揖道,“陛下息怒。”
昭帝威严颇重,斥责道,“孟相在国事上不用心,对这些后宅轶事倒是了若指掌,真是让摄政王看我们大晟的笑话。”
孟锦昀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地请罪。
瞧着孟锦昀这副连滚带爬的模样,西境摄政王十分好奇侧身向秦隽问道,“贤弟,你们陛下在说什么?”
秦隽也朝着摄政王回应道,“我们陛下在训狗。”
摄政王笑出了声,昭帝见摄政王笑的如此开怀,也着笑出了声,文武百官也不知所以得附和着笑。
孟锦昀只得也跟着呵呵了两声。
宴会结束后,秦隽在宫门口看着林崇意骑着霜月驹消失在夜色中。
摄政王打趣道,“贤弟,不跟去吗?”
秦隽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她不喜欢惊喜也不喜欢惊吓,我这两日气色也不是很好,她会担心。过两日,我准备好了便去寻她。”
“贤弟,我一直觉得你谋算人心挺厉害的,怎么到心上人这边你婆婆妈妈的。我观你们陛下似乎对这个林崇意格外恩宠,不过是个外甥,怎会如此亲厚?”摄政王有些许不解。
秦隽抬眸说道,“兄长可知他现下的居所,乃是陛下当太子时的府邸。陛下在林崇意十六岁时将此宅作为生辰礼赠予他,劝谏的帖子比鎏金宫的台阶都高,我们陛下便将那院子一分为二用一扇木门隔开,传闻钥匙就在林崇意手中。陛下亲赐“如意”作为府邸名称,堪称大晟开国来独一份的荣耀。”
“那贤弟,陛下赐你的府邸在哪?”摄政王突然有些好奇。
秦隽眨了眨眼睛道,“同如意轩一南一北,来回骑马入宫要半个多时辰,环境倒是清幽雅致。”
摄政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贤弟,你不要这么文绉绉的,就是偏僻。”
秦隽难得的语塞,点头道,“兄长说的有理,陛下所赐,愚弟只能说僻静。”
“今日兄长想必是未尽兴,我与兄长回驿馆,再饮上三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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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宋凌霜就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也不荡,就静静地坐着,思考着,思考累了就看着月色发呆,等着林崇意回来。
林崇意刚踏入春和苑,暗处就传来宋凌霜的呼唤声。
“崇意。”
他循声走到宋凌霜身边,脱下披风给她盖上,“怎的这么晚还不休息?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嗯,我心里不舒服,睡不着。”
林崇意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崇意,在你回来之前,我想了很多,我……”
林崇意蹲了下来,握住了宋凌霜的手,“凌霜,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做任何决定,好吗?”
“崇意,那你是后悔了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后悔呢?”
宋凌霜能听到林崇意呼吸紊乱的声音,似是有些哽咽。
林崇意站起,转身不看宋凌霜,眼泪已夺眶而出,“我是害怕输给他啊。”
“对不起。我……”
“凌霜,我们携手并肩走一步看一步,好吗?”
“崇意,谢谢你。”
翌日一早,林崇意早早的就去了大营,笋笋小孩心性起得早,就来捣鼓宋凌霜起床。
笋笋轻轻的在宋凌霜耳边喊,“娘亲是小懒猪,快起床啦,日晒三竿啦。”
这叫法真是同他亲爹一模一样让人生气,可宋凌霜真的很困。
“笋笋,娘亲真的很困,你陪娘亲睡一会好吗?就一会,小孩睡不好会长不高的。”
宋凌霜一把将笋笋抱上床,强制他再睡一会儿。
“好,但是娘亲,你天天睡觉也没有长高啊。”
宋凌霜侧过头当没听见。
“娘亲,你再带我去上次那个地方拿《山海经》的书好不好。”
“好,好,你陪娘亲再睡一会,娘亲都答应你。”
她真的困得不行了,说的什么话她自己都不记得。
等到宋凌霜自然醒,真的已经日晒三竿,快用午膳了。
见宋凌霜醒了,笋笋睁着大眼睛,小手一直拉着宋凌霜的手。
可怜巴巴的说道,“娘亲娘亲,我们再去那个书架上拿山海经吧,你刚答应我了。”
宋凌霜倒吸了一口凉气,回想起了七日前……
彼时,秦隽还在回兆京的路上。
笋笋喜欢看《山海经》可那山海经没有图案,宋凌霜描述了但笋笋又想象不出来,便让宋凌霜画给他看。
宋凌霜画技向来不太好,绘了几章,看的笋笋是连连摇头叹气。
赌上了母亲的尊严,宋凌霜带着笋笋专程去了好几家书局想寻本有绘图的《山海经》,但走了七八家都书局都说没有这般的《山海经》。
“娘亲,你骗人。你为何会看过有绘图的《山海经》。”
笋笋的嘴撅的老高,双手抱胸,作生气状。
宋凌霜真的看过,而且不止《山海经》,秦隽给她读的《诗经》,还有一些游记都是有绘图的。
宋凌霜若有所思,就去了趟秦府。
谁知秦府被人围的水泄不通,都是上门送女儿庚帖的,挤都挤不进。
带着笋笋吧,爬树爬墙又不太好,最后只能等到黄昏时人都散了才敲门进去的。
这书……是在秦隽和她的婚房的书架上拿回来的。
从前当然是无甚所谓,毕竟那府邸的地契都在她手上,可现下的确是有些尴尬的。
万一撞上了,还是在当初有笋笋的地方,这可难办了。
宋凌霜又转念一想,不对,他现在是左相了,应当忙得很,况且昨日林崇意说陛下赏了他大宅子,许是住大宅去了。
耐不住笋笋的软磨硬泡,宋凌霜到了秦府跟前,依旧人山人海,她让小桃看住笋笋,在马车上等她回来。
她打算爬进去,拿了书就跑。
宋凌霜爬树向来是很灵活的,不一会儿就爬上去了。
她打开门,探头探脑查探了一下,嗯,没有人,她舒了一口气。
来
都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多带点回去,万一将来笋笋还想看呢?
再说了,这是他亲儿子要看的,都搬走又怎么了,到时总不能让林崇意来借书吧,那样太尴尬了。
可是要怎么搬走呢?
宋凌霜东拉西找,从衣橱里找到件她旧时的衣衫。
她就把书都打包在衣服里,估计有二十本左右,可沉了。
然后系好,绑在自己身上。
她正关上门准备从原路返回的时候。
一声刺耳的媒婆声音传来——“秦相家有女贼!有女贼啊!”
“快来抓贼啊!”
卢管家一看是宋凌霜正在爬树,生怕她摔伤了,连忙解围喊道,“秦相回来了!”
众人又被卢管家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可见四下无人,这些媒婆又打算围住宋凌霜,向秦相邀这“捉贼”的功。
谁知,未等多久,真的有一辆华贵漂亮的车撵行来。
众人围的那车撵水泄不通,等待正主下车,一验真伪。
宋凌霜看见没人关心她这个“小贼”,便一鼓作气跑过去,同一阵风一般。
就在她飞奔而去的那一瞬间,秦隽正好撩开车帘看见了这一幕。
他眼眸震颤,心尖发烫。
可这些人将他团团围住,他就眼睁睁看着他的箐箐这样溜走了。
秦隽强镇情绪,“我心中早有妻子了,你们散了吧,我不会娶别人的。”
“散了,听懂了吗?”
秦隽眼神冷起来的时候,会令人不寒而栗,况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自是无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他连忙向宋凌霜跑离的方向追去,可她已经走远了。
“箐箐,你等我两三日,我就去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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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宋凌霜开始向笋笋邀功,“笋笋,娘亲棒不棒,帮你拿到书了。”
笋笋连连点头,十分开心,赞许道,“嗯,娘亲真棒!笋笋好喜欢这书里的画,真漂亮。”
笋笋的小手在那书上摩挲着,爱不释手。
宋凌霜这才发现,这《山海经》竟然是秦隽手抄后装订,再一一绘图的,他做先生时,也是十足十的用心。
若是有机会,将笋笋交给他读书习字,那也是挺好的。
想着想着,宋凌霜忽然感觉鼻子里热热的,涨涨的,她用帕子擦了一下,竟都是黑血。
她连忙卷起帕子,怕被笋笋发现端倪,就这样掩饰着回到了如意轩。
宋凌霜瞧着笋笋拿着书奔奔跳跳的背影逐渐有些模糊,她知道留给她的真的时间不多了。
第50章 第48章雨中晤大家期盼……
老卢见秦隽回府,立马燃了备好的炮竹,迎接秦隽归来。
“秦相……您可总算回来了。”老卢见到秦隽老泪纵横,这日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秦隽只是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院子同他离家时除了多了几处青苔,苗木长得高了些,别无二致。
他原以为这个家会荒芜或者乌烟瘴气,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为他守着,打理的一丝不苟,井井有条。
秦隽心中虽有些感慨,面上还是依旧冷峻。
“卢管家,这些年你辛苦了。箐箐她常来吗?总是…爬墙来的吗?”
他很担心,箐箐总这样爬墙爬树,摔伤了该如何是好。
“秦相言重了,这是老奴的本分,小林夫人她平常是走正门的……”
听到小林夫人四个字,他打断了卢管家的回话,胸中蕴着愠怒和不甘,双手不自觉捏紧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突起,骨节咯噔作响。
“卢管家,往后在我府上不要喊这四个字,我不爱听。”
老卢连连称是,“老奴明白,箐箐姑娘她三年来了五六回。箐箐姑娘此番前来应当是为了您书架上的书,八日前带小世孙来过一趟,说是拿什么《山海经》。”
秦隽与老卢寒暄了几句,独向卧房行去,耳边回荡着老卢刚才说的几句话。
“哎,箐箐姑娘她不容易啊,传闻贠王对她起了龌龊心思,箐箐姑娘宁死不从六和塔上跳了下来。”
“那小林将军也对箐箐姑娘见色起意,箐箐姑娘怀了孩子,陛下还赐了婚,她被逼无奈才嫁给了小林将军……”
“箐箐姑娘是个好人啊,她成亲之前嘱咐我每月去钱庄领钱,让我等您回来。”
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路过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他与宋凌霜的心心相印的甜蜜回忆就不断地席卷而来,他避无可避。
那短暂的“一月夫妻”,大约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可稍纵即逝,一去不返了。
物是人非,他忍痛继续向前行登上石阶。
行至卧房门口,他踟蹰片刻还是用力推开了门。
他缓步进入本就布置好的婚房,大婚的红经过一千日的蹉跎,已经褪去了本来的艳丽和喜悦,溢出一股衰败凄凉之感。
触景伤情,酸胀之感溢满了秦隽的心间喉头。
直至他瞥见衣架上挂着宋凌霜的婚服,他微微一怔,随即别过头不看它。
箐箐的嫁衣他再熟悉不过,是他亲自绘制的图纸,为他的箐箐精心准备的嫁衣,小到每一根丝线的颜色,衣服上镶嵌珍珠的大小,大到嫁衣上的刺绣技法纹样,嫁衣的层层叠叠的面料他都去明月居亲自核对过多回,堪称一丝不苟,只盼望给她一个完美的大婚。
可新郎倌跑了,新娘被迫嫁给别人了,多可笑啊。
比话本子还跌宕的情爱就这样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秦隽痛彻心扉,无法释怀。
阖上眼眸脑海里满是箐箐与他的点点滴滴,他们曾在这里亲吻,在这里相拥,在这里同夫妻一样生活过,可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隽平复心境后向衣架走去,玉骨节般的手指止不住的哆嗦,颤抖着用指尖触在红彤彤的嫁衣上。
他的心下怅惘难过,思绪却又飘忽的想到箐箐嫁给林崇意的话,大婚嫁衣应该要比这件精美细致百倍吧,然后自嘲的笑笑,
秦隽把婚服小心翼翼从衣架上取下,而后将婚服紧紧抱在怀中。
他再也克制不住对宋凌霜的思念、愧疚、眷恋和由心底喷薄而出的爱意,从低声啜泣到放声恸哭,久久不能平静。
箐箐本该是他的妻子啊。
直至夕阳西下,秦隽将她的嫁衣悉心展开,铺平,置放在他们曾经缠绵缱倦的榻上,合上了门。
他今晚约了江成碧和陆诚,他要知道这三年箐箐究竟过的如何。
欺负过她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醉仙居
多年未见的三人先小酌了几杯。
一是敬这难得的九死一生。
二是敬这难得的久别重逢。
三是敬这难得的深情厚谊。
江成碧倒是一眼就看穿了秦隽请这顿饭的意图,“秦相想问什么直说吧。”
秦隽也很坦然问道,“箐箐她这三年过的好不好?想知道六和塔的经过和她嫁给林崇意的原由。”
江成碧深吸了一口气,“箐箐姑娘跳六和塔的事情是真的,兆京许多人看见了,是贠王逼迫她,她不肯,纵火烧了塔。可据我所知小林将军没有强迫她,只是托词罢了。”
秦隽神色释然道,“我猜也是这样,箐箐她很刚强。若是有人逼迫她,她只会玉石俱焚,断不会嫁给林崇意。”
“林崇意没有强迫箐箐姑娘吗?我当时骂林崇意,他也没怎么反驳。”陆诚有些疑惑,那这样他不是误会林崇意了,算了算了,骂都骂了。
秦隽听后倒有些好奇,毕竟陆诚向来有些毒舌。
“你骂他什么了?”
陆诚下巴一扬道,“我说林崇意他比不上你。”
秦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两个大男人立马就碰了杯,一饮而尽。
江成碧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认为小林将军是你同箐箐姑娘破镜重圆最大的阻碍。”
秦隽收起了刚才的笑容,表情有些复杂。
“听闻笋笋是个活泼可爱、聪敏好学的
好孩子。”
陆成放下了筷子,连连点头道,“笋笋的确伶俐可爱,说来也怪,长得不像箐箐姑娘也不像林崇意,说是长得像林袭。”
江成碧看着秦隽叹息道,“箐箐姑娘十分珍爱那孩子,倘若不能带着笋笋和离,她必然不会同秦相一起的。”
陆诚恍然大悟,皱眉道,“对!可笋笋是林家的独苗啊。”
江成碧分析道,“况且是儿子,林家便没有休箐箐姑娘的理由,秦相可是这样想的?”
秦隽眉头舒展,眼神有些幽远。
“我不会让箐箐被休的,那样太侮辱她了,对孩子也不好。”
陆诚吃了口花生米开始出主意道,“要不,你认祖归宗算了。”
秦隽听罢用手扶了扶额头,回应道,“此乃下下之策。”
江成碧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悦。
“你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能和我说我就走了。”
秦隽敛眸,拇指和食指转动酒杯。
他抬眸直视江成碧,沉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同林崇意,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此言一出,可将一向淡定江诚碧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嘴。
见陆诚也点头,想必此事是真的。
江成碧晃过神来后急切地问道,“箐箐姑娘她知道吗?”
秦隽叹了口气道,“箐箐应是不晓得。我离开大晟前曾给她留过一个锦囊,里面有我生父的印鉴,还有一份户籍书,是我身世的证明,我让她贴身的丫鬟小桃嘱咐她,遇难事可凭锦囊去寻找霍老太君,可很显然箐箐连拆都没拆开。”
谈及此事,秦隽也有些后悔,不应当说的如此委婉曲折,应该早一些将身世告知于她的。
“秦隽,你这样让箐箐姑娘知道真相后要如何自处?”江成碧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或许秦隽也有他的无奈。
秦隽阖眸,用食指轻揉眉心。
这也是他最担心之事,宋凌霜若是知道自己先后“嫁了”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怕是要崩溃,让她如何立于世间呢?
秦隽冷静答道,“事已至此,她不会知道的。我要认祖归宗早认了,有这个父亲没这个父亲,姓不姓林于我而言没那么重要。”
江成碧提醒道,“小林将军比你想的要爱箐箐姑娘,恐怕不会轻易放手的。”
秦隽抬眸,心中苦涩翻涌。
他知道林崇意要娶宋凌霜也并不容易,毕竟宋家与林家门户差距太大,他亦知道林崇意对宋凌霜早就有情。现下他们是正头夫妻,还有了嫡长子,要林崇意放弃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箐箐也是秦隽此生唯一的梦啊,他不能放弃,不想放弃,也不愿放弃。
“事在人为,多难的局我都有信心能勘破。”
秦隽起身打开了窗户,将身子背对二人。
“可我不知道箐箐还爱不爱我,我在她心里还剩几分。”
秦隽的声音有些哽咽,江成碧和陆诚二人皆沉默。
事实很残酷。
林崇意是天之骄子,龙章凤姿,英武非凡与宋凌霜年龄相仿,日夜相伴,还有了两人的骨血,说不动心抑或说没有爱意很难吧。
秦隽推开窗户,本想着抬头望月,却发现天色开始变化,渐渐起了风,将手伸出窗外,闭眼感受风向。
“明日怕是会有一场大雨,二位出门记得带伞。”
江成碧好奇道,“秦相还会观天象?”
“嗯,秦隽除了不会算命和医术,别的都会。”陆诚颇为赞赏的看了看他,继续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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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艳阳高照。
“娘亲娘亲,我想吃桂花糕,还想同上次棠梨阁前面的哥哥姐姐踢球,娘亲你带我去吧。”
宋凌霜勾起食指,刮了一下笋笋的鼻子。
“今日不行,明日你父亲要去剿匪,母亲要帮他收拾行装才行。”
笋笋的眼睛瞪得老大,“娘亲,您收拾东西要一整天的吗?”
“哼,那不收拾东西,只能来收拾笋笋了。”宋凌霜一把笋笋抱进怀中,亲了好几口。
她的笋笋真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
“娘亲,你都亲了笋笋了!带笋笋出去吧!”
其实那些都是理由,她只是不想再撞上秦隽徒增二人伤感罢了。
可笋笋那秦隽生的一般的双目热切地望着她,又那般单纯可爱,她怎么忍心拒绝呢?
宋凌霜思索了片刻,都说左相日理万机,忙的脚尖不占地,哪有空天天等着撞她,于是双手叉着腰,得意的说道,“好,可是要早些回来。”
笋笋不假思索的就连连点头。
“我就知道娘亲最疼笋笋了。”
“先拉钩再说!”
拉完勾后,她宠溺的摸摸笋笋的脑袋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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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棠梨阁门口,宋凌霜让小桃再去买些料子,她想再给笋笋做几双鞋。
这男孩的鞋真是比女孩的鞋坏的快多了。
一个码做个十双吧,做到笋笋二十四岁,笋笋也应该娶妻生子了。
笋笋和那群孩子玩的开心,她站着也有些累,就穿着锦衣华服一屁股坐在了棠梨阁旁的石沿上,双肘撑在腿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笋笋。
一会给笋笋鼓掌,一会起身帮笋笋捡球,时不时担心那些稍大的孩子会否欺负她的笋笋,眼是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的笋笋,真是将他护的比眼珠子还紧张。
但宋凌霜不知道,此刻就在棠梨阁斜对面的阁楼上,秦隽正痴痴地望着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的箐箐长高了些,面容苍白消瘦了些,却真的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娉婷美人了。
只是他喜欢东张西望的箐箐,满心满眼现在只有孩子,不曾抬头看过一眼,秦隽有些失落。
摄政王与他讲了许多话,秦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摄政王见状起身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摸了摸下巴赞叹道,“真是位清理脱俗的美人啊,难怪贤弟思之如狂。”
秦隽的思绪被摄政王对箐箐的夸奖拉回,叹道,“她清减了许多。”
“可她年岁似乎比你小一些。”摄政王总是如此耿直。
秦隽扯了扯嘴角说道,“我长她五岁有余,因此我在西境的每一天都盼着能早日回来,那样就能伴她久一点。”
摄政王饮了口酒道,“既是如此,时光珍贵,不下去看看她吗?”
秦隽有些情怯,于是推辞道,“我没准备好,我怕我失态吓到那孩子了。”
今日秦隽一口酒都没喝,一直在喝茶。
摄政王察觉出了端倪,“她不喜欢你饮酒?”
秦隽又抿了口茶解释道,“箐箐她幼时有些不太好的回忆,惧怕酒味,我同她一起时极少饮酒。”
“哎,贤弟,我发现了,这世上能困住你的可能只有这位箐箐姑娘了。”
摄政王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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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轰隆隆”
天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雷电交加,风云色变。
雨是一瞬间倾盆而下的,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后一秒便浇的人措手不及。
人群瞬间四散躲雨,场面极为混乱,鸡飞狗跳。
宋凌霜不顾大雨,想要把笋笋抱回来,可她挤不过人群,被推回了原地。
她只能焦急大喊道,“笋笋,别怕,娘亲来了,你别动!”
但瓢泼的雨声实在太大了,震耳欲聋。
待人群都躲到屋檐下,青石板的街道上,只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球。
宋凌霜的脑子开始发懵,一片空白,呼吸开始急促。
她左顾右盼后没有发现笋笋的身影,就径直从屋檐下冲出去,将自己置身在滂沱大雨中,这样笋笋或许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宋凌霜在大雨中呼喊,“笋笋,笋笋你在哪啊!屾儿!”
“林屾!你快出来!”
她边喊边往前探寻笋笋的身影,紧张和害怕让她声泪俱下。
秦隽在阁楼上似乎听到宋凌霜的呼喊声,连忙打开窗,大雨就顺着风就打了进来,打湿了他的面庞。
雨声大的秦隽听不见箐箐的声音,看见箐箐就这样站在雨中,被大雨浇着,不肯躲雨,他心如火煎,拿了两把
油纸伞立马冲了下楼。
摄政王叹道,还是独身一人好啊,为情所困,太影响武学的进益了。
宋凌霜淋着暴雨往前寻了四五十米,似乎听见了笋笋的回应。
“娘亲,我在这!”
听闻宋凌霜的呼唤,笋笋艰难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给宋凌霜招手。
宋凌霜立马朝笋笋奔去,见到了笋笋,她的心下才稍微放松一些。
“笋笋,你可吓坏娘亲了……”宋凌霜想抱着笋笋,想着自己浑身湿透了还是算了。
她环顾四周的屋檐下已然没有一丝多余的位置了,且周围都是些壮汉,她挤进去更是于礼不合,反正都湿透了,笋笋不要淋湿着凉就好。
正这样盘算着,宋凌霜忽的有些奇怪,怎么没有雨滴砸在脑袋上的感觉了,明明雨声还很大的。
笋笋一下就看破了宋凌霜的疑惑,“娘亲,后面有位大官在给你撑伞。”
宋凌霜哑然失笑。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笋笋还知道什么是大官?”
笋笋得意的说道,“是啊,父亲教过的,紫衣玉带是大晟最大的官,就在娘亲身后。”
听见紫衣玉带四个字,宋凌霜眼眸震颤,下颌止不住的颤抖,连头上的步摇也有些晃动。
她幻想过一万种与秦隽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有一个是她被淋成落汤鸡模样的,真是糟糕透了,她不愿转身相认,太狼狈,太仓皇了。
谁知笋笋的童言无忌却惹了许多的人的目光,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左相,是秦左相。”
“生的真是芝兰玉树,真年轻啊。”
“可这位,是小林将军的夫人吧。”
“欸,贵人之间都是世交,我们平头老百姓哪知道。”
“就是……而且两人又没有同撑一把伞,总不能为了避嫌,让人家淋雨吧”
秦隽抬眸扫视了圈这些嚼舌根的人,那眼神凌厉非常,众人噤声,低头不敢再议论。
该来的,总会来。
越是遮掩,闲言碎语只会愈演愈烈。
宋凌霜屏气凝神,收敛了神色,鼓足了勇气,转身面对秦隽。
“秦相,好久不见。”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那笑苦涩喜悦难辨,百感交集其中。
暌违多年,秦隽还是那般丰神俊朗,除了消瘦些,岁月没有在他的面庞上留下什么痕迹,比从前还多了几分威严。
怕辱及名声,拖累林崇意和笋笋,她不敢多瞧,毕竟二人的旧事,兆京中还是有人知道的。
宋凌霜一把接过了他手中的伞,两人没有任何的碰触。
秦隽眉头微蹙,将自己伞柄握的很紧,指尖有些发白,微微的在颤抖,没有回应宋凌霜。
宋凌霜忽的想起还有个笋笋。
“笋笋,唤秦伯伯。”
一个三四岁的稚子从宋凌霜身后探出脑袋。
乖巧走到宋凌霜身前,朝秦隽躬身作揖。
“林屾见过秦伯伯。”
秦隽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却生生哽在喉中。
下颌紧绷,嘴角不停地抽搐,看到笋笋,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讨厌他,不至于。
喜欢他,做不到。
秦隽知道自己很是失态,可宋凌霜牵着孩子,于他而言,冲击力还是太大了,他只能敛眸让旁人察觉不出神情。
笋笋却觉得生出了些好奇,他抬头看了看这位秦伯伯,眉头紧蹙,深色凝重,一直望着她的娘亲,眼圈发红,似乎那鸦羽般的睫毛上还有些泪水。
笋笋正想开口问这位秦伯伯为何要哭,远处却传来了林崇意的声音。
“夫人,笋笋,我们去棠梨阁。”
秦隽循声望去,果然是林崇意来了,握着伞的指尖发白的厉害。
林崇意朝秦隽颔首致意,秦隽将眼睛瞥过不理他。
笋笋一看林崇意来了,不顾大雨就径直的扑到了林崇意的身上。
“父亲,你可算来了,我刚差点走丢了呢。”
“笋笋可不能乱跑,你娘亲要担心的。”
宋凌霜稍微顿了顿,也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撑着伞追着笋笋跑去。
他想伸手抓住宋凌霜的手,可他知道他不能。
秦隽眼睁睁看着林崇意先是解下了披风给宋凌霜系上,然后一把抱起笋笋,宋凌霜为林崇意撑着伞,一家三口往棠梨阁走,有说有笑。
雨声很大,啪嗒啪嗒的敲在青石板上。
可讽刺的是秦隽却能听到他们交谈的话语,而且声声入耳。
“父亲,我刚看见了紫衣玉带的大官了,娘亲让我唤他秦伯伯,可秦伯伯他好像不喜欢我?”
宋凌霜摸了摸头,“秦伯伯看谁都是这副模样的。”
“秦伯伯看娘亲不一样!和父亲看娘亲的眼神一样,里面有星星!”
宋凌霜笑的有些尴尬。
笋笋又问道,“娘亲怎么会认识生的这样好看的伯伯?不过还是父亲最好看!”
林崇意笑了出声,“笋笋此话当真?”
“当真!父亲和寄月伯伯生的最好看!父亲是将军,祖父是大将军!笋笋将来也要做将军,保家卫国!护佑大晟!”
宋凌霜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个马屁精。
“秦伯伯他曾是娘亲的先生……”
再后来的话,秦隽就听不见了。
曾几何时,他最讨厌同宋凌霜的师徒关系。
而当下,他们之间能搬的上台面的,反而只有这段师徒关系。
他们已经走进了棠梨阁,秦隽还是一个人撑伞独独伫立在雨中,大雨把他浑身都浇透了也丝毫未曾察觉。
直至摄政王发现他许久未归前来寻他,看着这运筹帷幄的秦隽要死不活的模样,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贤弟,你们晟人真的太磨叽了。喜欢的姑娘,便是抢也要抢回来,将你那神机妙算都用上。”
秦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呼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好,愚弟一定将她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