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名扬醇香酒气在……
奕棋大赛很快就到了终日,四海的高手一千余人在棋馆决出了前一百强。
决出九十九人与秦隽一人对弈。
众国的使臣都等着看如此狂妄之人的下场。
秦隽眼神桀骜却不轻视对手,右肩的伤纵未痊愈行为举止依旧极为得体,令众人挑不出一丝狂悖无礼。
随着一名接着一名的棋手败下阵来,围观众人更是对这位刑部侍郎充满了好奇,一个刑部侍郎怎会有如此高超的棋艺。
他的棋,似乎可以看穿每一个人的心思,在精妙与尊重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每一个棋士都为他精湛的棋艺所折服。
秦隽能记住每一个同他对弈之人的名字,棋局,赢了也是恭敬的鞠躬,毫无怠慢之意,甚至能用外邦语与他们交流,这样的男子,确实让人拜服。
场上与之对弈的人越来越少,可输的棋士也不愿意离开,仍旧驻足观看,他们想知道,他的棋艺究竟到了怎样的境界,能不能超越祢通,成为四海棋艺的巅峰。
忽然,他朝场外看了一眼,宋凌霜也挤在人群中看他对弈,满心满眼都是秦隽。
他粉面含春的对宋凌霜笑了一下,在场的人无论男女,皆是沉醉,众人也回头看了这位穿着水绿衣裙的姑娘,同样被她的清丽脱俗的美貌而震惊,但看懂了二人的眉眼官司,自然就觉得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贠王坐在高台上,也发现了宋凌霜,“母后您瞧,好美的姑娘同那山间的精灵一般。”
皇后杏眼微眯看到宋凌霜,“尚可。”
“看样子她似乎与秦侍郎有些暧昧。”
“研儿喜欢,母后替你夺来便是。”皇后秀眉一挑,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贠王不置可否。
此时距离开赛过去三个时辰,场上却只剩下四人,分别是北阙的国手金扎尔,南赵的王爷崔涟,西境的云想公主,东域的大儒邱志。
秦隽落子的速度相当之快,几乎不用思索,而他们每下一步,都必须思量再三。
邱志,金扎尔,云想公主接连败下阵来。
崔涟开口想扰乱秦隽的心智,“秦侍郎,那位绿衣服的姑娘好像不见了。”
秦隽礼貌的微笑,用流利的南赵语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林袭大将军的儿子正在保护她,就是你身后穿红锦衣的,若是有人图谋不轨,此刻已然万箭穿心了。”
话音落地,崔涟已败。
全场欢呼,昭帝连连拍手叫好。
秦隽跪地,“微臣幸不辱命,侥幸胜诸位远道而来的棋士实乃天时地利人和。”
“秦爱卿惊才绝艳,实为大晟之幸,朕依旧俗赏你一心愿,但说无妨。”昭帝龙颜大悦,喜笑颜开。
秦隽跪地,叩头,朗声道,“微臣斗胆,请陛下废除流民不得参加科考这一规定。大晟万民皆是陛下的臣民,流民中也不乏天资聪颖之人,若能使其受教化,
有希冀,陛下泽披万民,必传后世,流万芳。”
昭帝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流民确是他的一块心病,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许多顽固派不肯,秦隽提了出来,是最符合他心意的。
“朕准了。后日,你就到礼部任左侍郎。”
“微臣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隽不到二十一岁,已经光芒万丈,名扬四海。
宋凌霜看着他那般神采,也是沉醉的不能自已。
因还有御赐的宴饮,宋凌霜先行回到秦府等着秦隽回来。
除了秦隽受重伤的那几天,宋世皓是一直不许宋凌霜在秦隽家过夜的,眼看都月上柳梢,秦隽还没回来,宋凌霜有些焦躁,早知道就不让秦隽去了,太过优秀也是个恼人的事情。
又过了一阵,月挂中天,小桃都来催过多次了,可她今晚一定要等到秦隽的,她有很多话想和秦隽说。
恰好念及此处,秦隽回来了。
他春风得意,丰神俊朗,还沾染了些朦胧的醉意。
秦隽一回来便开口说,“箐箐,我厉害吗?你欢喜吗?”
宋凌霜秀眉微蹙,“秦隽,你喝酒了,还喝的有点多。”
本就因为他回来晚了,宋凌霜有些不高兴,虽然知道这酒他今日必须要喝,可她还是有些不悦。
“我没醉,你忘了,我酒量很好的。你还没回答我。”他边说边环住了箐箐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
醇香酒气在宋凌霜的鼻尖缭绕,她看得出来,秦隽的气息沾染了些许情欲。
可实话实说,宋凌霜是开心的。
“厉害的,欢喜的。”宋凌霜轻轻的吻了他一下。
“不够的。”秦隽温柔的再她耳边呢喃。
“可以吗?”秦隽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宋凌霜看的出来,秦隽忍的很辛苦。
他已经快二十一岁了,宋凌霜知道,他等了很久。
可他们毕竟还未成婚,宋凌霜有些迟疑。
秦隽看穿了宋凌霜的心思,收敛了几分绮思。
“我饮醉了…无碍,我们很快就成亲了,我送你回家。”
“可以的。”她的脸颊已经红的不行。
反正他们真的是快要当夫妻了,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关系。
况且今天秦隽锋芒毕露,脱颖而出,真的太吸引人了,宋凌霜也有些为色所迷。
“真的吗?可以吗?”秦隽的眸子散发出了光芒。
“你一直问我,我怎么答嘛。”
宋凌霜咬着下唇,这对她来说真的难以启齿。
秦隽笑的很开心,他先服了一颗药丸,后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榻上,呼吸有些紊乱,他手指微颤,轻轻的解开了宋凌霜的腰带,一件一件的将两人的衣服扔到了地上。
两人交颈缠绵,偶尔传出喘息声和娇声,挂在床上的风铃,就这样响了一整晚,直到天明。
宋凌霜就这样娇娇软软的靠在秦隽的胸膛上,她已经被折腾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真没想到秦隽喝了点酒竟然如此孟浪,她虽然有些疼,可似乎也有些愉悦。
“不再睡会吗?”秦隽温柔亲吻她的额头。
“我得回去了,我爹估计得念叨死。”她嘟了嘟嘴,有些恼秦隽,说好的,就一会儿,结果,就到第二天了。
“我帮你沐浴。”秦隽将她抱起,她回头看了一眼落红的帕子还有被褥上欢爱过的痕迹,脸红的像冬天的红梅,娇艳欲滴,二人戏水了一番,直到快来不及上值才意兴阑珊的结束。
宋凌霜回到府中,先是被宋世皓数落了一通,宋凌霜七扯八骗,这才将宋世皓唬了过去,可她夜不归宿在祠堂跪了好久,午膳时才放出来。
她昨晚没睡好,又累又困,想要眯一会儿,醒来的时候秦隽已经在她床边,抚摸着她的秀发。
宋凌霜睁开了眼,有些讶异,“我爹怎么会放你进来的。”
秦隽还在拨弄着她的发丝,答道,“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岳父大人怎会不同意呢,何况我也到了礼部,大家都是同僚。”
宋凌霜没好气的说道,“明明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都是你,我今日在祠堂跪了好久。”
“疼吗?我帮你揉揉。”
宋凌霜略有些防备状,阻止他帮她揉膝盖,眯起眼睛道,“秦隽,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是不是病了,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秦隽哑然失笑,“我今日真的是病了,去上值脑子里全都是你,我都不知道今日如何去的礼部,也不知晓同僚同我说了什么,是如何下的值,就想快些见到你,第一次觉得上值太煎熬了。”
“你垂涎我的美色,这样不好,色令智昏,话本子里说你这叫害了相思。”宋凌霜振振有词的教育他。
秦隽抿着嘴在笑,宋凌霜忽的想起了些什么,轻轻的贴在他耳边问道,“秦隽,你实话同我说,你真的是第一次吗?你说实话的话,我考虑一下原谅不原谅你。”
今早宋凌霜就很想问了,她再无知也是知道女子新婚之夜是很疼的,可昨日她只是略微有点疼,感觉秦隽很熟练的样子。
秦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温柔的说道,“自然是第一次,我怕你疼,所以小心翼翼。”
虽然事实如此,可听到这话从秦隽口中说出,宋凌霜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小桃喊道,“小姐,用膳了,未来姑爷用膳吗?”
“不了,箐箐同我去外面吃。”
他拉着宋凌霜便回了家中,让酒楼送了菜肴来,两人又缠绵悱恻了一番,秦隽的眼神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清明,宋凌霜开始胡思乱想。
“秦隽,我们总这样,我会不会怀上崽崽啊?”
“不会的,我服了药,不会有崽崽的。”
“那以后也不会有吗?”宋凌霜有些失望。
“等你再长大些…我们会有崽崽的。”
秦隽对她真的是千依百顺,无微不至。
“我要回去了,不然腿要跪断了。”
宋凌霜回到家,准备美美的睡一觉,小桃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明明宋凌霜明明小日子的时间没到,纨裤上却有一丝丝的血迹,很淡。
“小姐,你前天宿在秦大人家吗?”
宋凌霜心虚的不敢说话。
“小姐,你不会已经和秦大人洞房花烛了吧。”
“嗯…这…怎么说呢。”
宋凌霜支支吾吾装着自己很忙碌的样子,小桃一眼就看破了。
“那就是了。小姐你真糊涂,现下秦大人如日中天,你们俩的婚事还没有尘埃落定,万一出了岔子,小姐,你该如何是好?”
“不会吧,不会出岔子的。你别担心了,而且…我也…没有吃亏…”
“啊?小姐的意思是,同秦大人洞房花烛还挺快乐的?”小桃略微有些吃惊。
宋凌霜肯定的点了点头,“秦隽他很好,很温柔,也很照顾我的感受,确实比我想象的快乐些。”
这话她同别人是不敢说的,秦隽问她也是保持着矜持,不置可否,秦隽为此也有些烦恼。
小桃由衷的发出了一句感叹,“小姐,你真好色啊。”
宋凌霜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好色?可她只对秦隽有这样的感觉,不算好色吧。
过了许久,宋凌霜坐在秋千上看着月亮,双手托腮,回应了小桃,“我说的是真的,就算你说的发生了,我也不后悔。”
小桃叹气,“小姐,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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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左相,还是没能熬到他们的大婚之日。
临终时,宋凌霜和秦隽都在他身边,他很欣慰,握着他们手祝福他们白首同心。
涂珉最后的遗愿是让秦隽再喊他两声老头,秦隽照做了。
听到那秦隽那两声老头后,他开怀的笑了两声。
随即交代了一些身后事,他将收藏的一些珍稀字画赠与了秦隽,说是留个念想。其余的银钱尽数捐赠给流民,分文不留。
涂珉阖眸前,脑海里回想起的不是他叱咤风云的宦海沉浮。而是秦隽幼时第一次到州衙喊他老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他将秦隽和
宋凌霜的手叠在了一起,拍了拍,便驾鹤西去了。
涂珉终年六十有三,寿终正寝,含笑九泉。
配享太庙,也是他一生功绩的哀荣了。
孟锦昀,却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日,宋凌霜外出游玩,碰到了孟锦昀,孟锦昀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还渐渐靠近她。
“几月不见,凌霜姑娘的样貌愈发标致,眼角眉梢居然还有些女人的韵味了。”
宋凌霜有些害怕他,只能没好气的同他说,“孟相莫要调侃,秦隽一会儿便来寻我了。”
话罢,她和小桃转身疾步而去。
孟锦昀望着宋凌霜的背影计上心头。
宋凌霜上了秦隽的马车,秦隽在闭目养神,他最近真的很忙,白天忙公事,晚上忙私事,感觉他根本没有阖眼的时候。
宋凌霜的小脸皱到了一起,“刚才碰到孟锦昀,恶心死了。”
秦隽睁开了眼,关切的看着她,“他欺负你了吗?”
“没有,我同他说要去寻你,他也没有纠缠。”
“他今日来拉拢我,我拒绝了,不知夫人有没有奖励呢?”
一看到这种眼神,宋凌霜便觉得大事不妙。
“秦隽,你脑子里的圣贤书读哪里去了?怎么天天想这些事?”
见宋凌霜有些不开心,他轻声问道,“可是为夫做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夫人说出来,我改,可我察言观色,夫人是很欢喜的。”
“哼,夫人听起来好老哦。”
“那我永远便只唤你箐箐好吗,永远都年轻。”
宋凌霜下巴一扬,“我小你五岁多,自然永远都比你年轻,所以我不担心你变心。”
“可我担心,若我老了,箐箐会不会移情别恋呢?”
宋凌霜故作思考状。
秦隽有些急了,他比宋凌霜大五岁多这件事,一直有些心结,担心不能日久天长的陪着她。
“箐箐,不要爱别人好吗?我真的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我会很努力活的同你一样长,照顾你,陪伴你,若真有一日,我走在你前面了,你要改嫁,我也是……允的。”
第18章 第18章愿灭他十分爱重……
看着秦隽眼尾都有些红了,宋凌霜拉了拉他的手,“自然是逗你的,不过今日我得早些回家,为你准备生辰贺礼。”
“好。”
宋凌霜虽有些底子,可终究多年未起舞,舞姿难免有些生疏,为此宋凌霜专程找了位教坊司的女教习来指点教导一番,日日在兆京醉心湖边苦练着。
玉娘观她舞姿后,只觉骑虎难下。
不教她吧,银子都收了。教她吧,要砸招牌的。
玉娘提议道,“宋小姐,要不咱们换一个,别的什么才艺,比如乐器可好?”
宋凌霜面露难色,“乐器我不太会,而且挺难的,秦隽琴奏得极好,我怕他听了我奏的乐曲之后,眉头会打架,像这样。”
她模仿了秦隽眉头紧蹙的模样,很是相像。
“秦隽?秦斐然?礼部秦侍郎?奕棋大赛的魁首?”
宋凌霜颇为得意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是他。”
玉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宋小姐不用试了,奴家在教坊司曾听闻,秦侍郎在刑部的时候就有不少女子在他面前献艺的,他不饮酒,也不寻欢,有些清心寡欲。我们私下一度怀疑秦侍郎有隐疾,后来刑部的大人才告诉我们,他十分爱重一位喜着绿衣的姑娘,唤作箐箐,旁的女子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宋凌霜指了指自己,“玉娘姊姊,你看看我,我就是箐箐。”
“你?”玉娘打量了她好几眼,除了颇有几分姿色外,一无是处。
“玉娘姊姊,你再教教我?我很努力学的。”
玉娘经不住她的央求,最终还是倾囊相授了。
十日后,宋凌霜果真略有小成。
八月初二晚,宋凌霜将秦隽约到了醉心湖边。
秦隽大致猜到了宋凌霜给他送什么贺礼物。
对他而言,箐箐只要有这个心思就是很好的,结果怎么样不太重要,况且以秦隽过往的生辰的经验来看她的箐箐多半会出幺蛾子,他已经习惯了。
醉心湖旁开始燃起了烟花,宋凌霜穿着一袭银色的衣裙,映着月光和璀璨的,显得如梦似幻般,在月下翩翩起舞,风姿绰约如仙子一般。
玉娘同宋凌霜说,舞蹈功力不足,意境可以弥补,果然是真理。
秦隽看着她如此这般用心,很是欢喜,欢喜极了。
宋凌霜也很是开心,蹦蹦跳跳的就要过去找秦隽,可衣裙太长,她踩到裙摆,摔到了藕花中去。
宋凌霜被秦隽抱出来的时候满身淤泥,两人浑身脏兮兮的,还有些臭臭的。
她观秦隽也不嫌弃她,抱的紧紧的,好像生怕她又掉下来。
手上还有未干的淤泥,宋凌霜突发奇想就那样点在秦隽的鼻尖上,秦隽也不恼,宋凌霜干脆把他画成了只花猫。
宋凌霜靠在他怀里,轻轻的同他说,“秦隽,生辰喜乐。”
“只要有你,我每天都喜乐。”秦隽温柔的回应她。
秦隽带她回府,两人沐浴后,宋凌霜为他煮了一晚鸡汤长寿面,他吃的很干净。
“箐箐,我今晚要译一些文书,很快,等我。”
宋凌霜看秦隽译的很认真,圈点批注,有的时候会思考一下措辞,昏暗的烛火也让人觉得他熠熠生辉,光芒万丈,可就这么看着看着,她居然就撑着脑袋睡着了。
秦隽也不忍心吵醒她,就将她抱到了榻上,这样痴痴的看着她酣睡的可爱模样,眼神流露出绵绵爱意。
他的生辰愿望就是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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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天不遂人愿。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八月初三,勤政殿上,昭帝宣布了一件事,西境要求大晟派使臣出使商讨邦交事宜。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可国书中附加了一个条件——大晟使团必须由奕棋大赛魁首秦隽率领。
同西境十三年的坚冰有望化解,众大臣欢欣雀跃,只有秦隽的眼眸晦暗不明。
昭帝嘉许道,“秦爱卿棋艺精湛,扬我大晟国威,生的也很是英俊,不愧为朕钦点的探花郎,还有老涂相和姜太傅看重之人。”
秦隽瞳孔微颤,随即阖眸,应下了这个差事,无论他应不应都是他去。
因着他应的爽快,昭帝将他封为了礼部尚书,正二品。
秦隽跪地谢恩,心中对这尚书二字无限自嘲。
昭帝在朝堂承诺,若秦隽能与西境缔结盟约,平安归来,便破格拔擢他为左相。
什么叫画饼,这才是真的画饼。
朝野上下人尽皆知,此去西境九死一生,没有生还和回来机会的饼自然随便画。
要你卖命前再给你个甜头,身前身后都让你只能赞一句,“陛下英明,天恩浩荡。”
帝王权术,昭帝用的淋漓尽致。
秦隽并不怕死,若他孑然一身,做个孤胆忠臣为大晟出使又何妨,可他有了箐箐,他们已经做了真的夫妻,他如何能抛下她一人,做他最不齿的负心薄幸之人。
可他的面上不能表露出任何情绪。
倘若被昭帝察觉,他的箐箐恐有杀生之祸,性命之危。
秦隽出大殿的时候,孟锦昀留住了他们故弄玄虚似的问道,“秦尚书可知,西境为何非你不可?”
秦隽轻哼一声,回应道,“非我不可,多半是因为云想公主对我青眼有加,您最多锦上添花一笔,不值一提。”
孟锦昀哈哈大笑,卑鄙小人的嘴脸展现的淋漓尽致。
“秦尚书英俊潇洒,易俘获女子芳心。可你那未过门的妻子要怎么办呢?小寡妇可不好当,不如割爱给我?”
他抬眸,世间万物似乎都被他冰封了一般,下巴一扬。
“不劳孟相费心,她不会做寡妇的。秦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孟相最好日日祈愿我一去不回,某归来之日,便是尔大限之期。”
话罢,秦隽迈着四方步走下了台阶,映着朝阳,身长玉立,风华绝代。
孟锦昀对这个晚生是心生敬佩的,只是,政敌拉拢不了,就要斩草除根。
秦隽策马回府,先是去书房拿出了
一幅涂珉赠他的画圣真迹,又去找了江成碧,最后,他去了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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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霜听到了叩门声,猜到了是秦隽来找她,欢快的从小院跑了出来。
门一开,宋凌霜就发现秦隽哭过,她从未见过秦隽如此失魂落魄。
宋凌霜拉着他走到了外面,只见秦隽泪水夺眶而出,而后狠狠的搂住了宋凌霜。
她预感到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可现下秦隽这样难过,她轻轻的抚着秦隽的背。
“怎么了秦隽,遇到了什么难处了嘛?没事的,我们一起面对。”
许久,秦隽哑声道,“箐箐,陛下让我出使西境,我可能回不来了。”
闻言宋凌霜好似坠入了万丈深渊,她知道此前出使西境的使团无一生还,陛下这是让秦隽去送死啊。
宋凌霜故作镇定的同秦隽说,“秦隽,我们把婚期提前吧,成亲之后我随你一道去西境,刀山火海我都伴着你,好吗?”
秦隽摇了摇头,闭上了眼,鸦羽似的睫毛已经沾满了泪水。
他泣不成声的说道,“陛下虽未明言,可他希望我去西境当驸马。”
宋凌霜好像被人敲了一闷棍,“秦隽,你同陛下说,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不能娶公主的。大晟人才济济,换个人去不成吗?你只是探花,前头有状元还有榜眼的?”
“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我若不去,涂相会被移出太庙,太傅会受到牵连,陛下倘若知道你的存在,会杀了你的。”
秦隽的手轻抚着宋凌霜的脸颊,手指止不住的颤抖,宋凌霜知道,秦隽已然走投无路了。
秦隽颤声说道,“箐箐,你听好,我送了一份重礼给钦天监监正胡大人,他会坐实你福泽深厚的名气,我也去求了江姑娘,她愿意为你重塑完璧之身……”
听到这里,宋凌霜恍然大悟,“秦隽,你把我吃干抹净之后让我嫁给别人是吗?”
秦隽哽咽道,“箐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在兆京,你身边虎狼环伺,八月十七我就要随使团出发,届时鞭长莫及,爱莫能助。此去西境九死一生,我半成回来的把握都没有…”
“我要是嫁给别人你回来了怎么办?让我和离改嫁给你?秦隽,你把我当什么?”
秦隽久久的沉默,宋凌霜知道她说中了秦隽的想法,他现下无地自容。
宋凌霜思忖再三,也明白秦隽的无可奈何,她缓缓开口,“你给我个期限,我就能等,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我都等你。”
“箐箐,你今年十五岁,我如何开口让你再等我,将你的青春蹉跎在我这个可能回不来的人身上吗?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秦隽倚着墙壁滑着坐在了地下,泪如泉涌。
“可我愿意啊。”
秦隽泪眼通红。
“箐箐,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宋凌霜不死心,生拉硬拽秦隽去了孤山寺,见了祢通。
祢通见两人这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那个妹妹,对秦隽一见钟情,要把他骗去西境当驸马,你们俩的缘分,只有这几天了,珍惜吧。”
“祢通大师,你说我福泽深厚,我可以把我的福分分给秦隽吗?我愿意都给他,他能不能不去,或者平安归来也好。”
祢通摇摇头,“宋姑娘,你与秦隽有缘无份,你命定的夫君是林崇意林世子,秦隽此去,你们二人将天人永隔。”
“我不要。”宋凌霜情难自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秦隽也蹲下,为她拭泪,可他的眼泪也已经决堤。
“箐箐,不要自苦,我们还有几日的缘分不是吗?”
宋凌霜跪在地上,抓着祢通的袈裟,“你是西境的前太子,你救救秦隽好吗?”
“我要是出面,秦隽死的更快。”
祢通这才说出了原委,现在的小皇帝云渊,十三岁,是他嫡亲的弟弟,十多年前,他本是西境最受宠的太子,可大晟的使团来访,他对姜青屏母亲楚云的家生丫鬟李相思一见钟情,二人相约私奔,他父王大怒与大晟永断邦交,并虐杀了大晟所有来使,将祢通废了,逐出宗室,天道无常,李相思红颜薄命,他们成婚没多久就去世了,祢通不愿意离开她,遁入空门就为了日日伴着她。
西境国富兵强,西境与其斩断邦交,无人敢于大晟结交,因此大晟腹背受敌。
只可惜,云想看中了他。
昭帝将无所不用其极让他出使西境。
宋凌霜捂住了耳朵,她一句都不想听,反正都是说秦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绝无可能云云。
祭拜了四娘之后,宋凌霜和秦隽回了秦府,两人没说几句话,小桃便来了,是宋世皓让她把宋凌霜带回来的,说宋凌霜不回去就把小桃赶出去,小桃也很是为难,就磨磨蹭蹭出来了。
“小姐,最迟晚膳前,也是要回去的。”
宋凌霜恹恹的,什么都不想理,就想这几天日日看着秦隽,这样都不行。
“箐箐,这是我所有的财物,都在这册子上,字据我昨日便立好了,都赠予你。”
秦隽讲的话和交代后事一样,后面秦隽叽叽咕咕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
宋凌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红了眼眶,也不说话。
“箐箐,这几天想让我陪你做什么?我都伴着你。”
宋凌霜就那样抱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声,泪水渐渐在秦隽的衣服上晕染开,秦隽就这样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抚着她,她却越哭越大声,哭的声音都哑了,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
秦隽只是准备好热鸡蛋帮她轻轻的在眼皮上滚来滚去。
“箐箐,你再这样哭会瞎的。”
秦隽也有些鼻音,但情绪控制的比宋凌霜好一些。
许久许久,宋凌霜才停止了啜泣,哭的脑子都是发蒙的,说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我帮你做了很多衣服,你都带去穿吧。”
“好。”
“我还做了很多冻疮膏,你也都带走吧。”
“好。”
“秦隽,你真的会带我去雪原州吗?”
“若我能回来我一定带你去,玉泉村已经没有了,我家在半山腰是间竹屋,整个村子只有我家在半山腰,很好找的。”
“我爹要是逼我嫁人怎么办?”
“箐箐,那你就嫁。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只要我还能活着回来,天涯海角我也把你寻回来。”
“可是我不想嫁别人。”
“嫁给别人也没关系,不要是林崇意就好。箐箐,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好好活着好吗?我若死了,你就替我看看这世间万千繁华,天上人间,我们总会相见的。”
宋凌霜有些好奇,“为什么不是林崇意就好?”
秦隽只是沉默,下颌崩的很紧。
“也没什么,我…不太喜欢他。”随即摸摸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想想明天做什么,我们还有十二天,还能陪你十二天,不好吗?”
“好。”宋凌霜懂事的点了点头。
**
“小姐,要回去了,不然明天腿断了就出不来了。”
宋凌霜回家就睡睡醒醒哭哭,周而复始,可是这样昏昏沉沉是不对的。
往后的十天,两人去泛舟湖上,放风筝,逛街,去拜祭了涂相,去了流民营,去了夕照山看落日,去棋馆与人对弈,秦隽给宋凌霜买了很多首饰和漂亮衣服,胭脂水粉,又约了刑部的故旧兑现了那一日“改日一聚”的诺言。
可自从知道要去西境之后,秦隽与宋凌霜便未有亲密的举动了,宋凌霜试探过多回,秦隽却说什么也不肯了。
秦隽此生唯一的从心所欲,却让他最爱的人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地。
一想到箐箐以后可能会面临的境地,他每一日都活在愧疚和痛苦的凌迟中无法自拔。
第19章 第19章中秋“秦隽,你……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宋凌霜起了个
大早,精心制作了不甜的月饼,而后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想给秦隽一个惊喜,让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能忘记她好看的模样。
晚膳时,她叩了秦隽家的门,是管家老卢开的门。
“我们家大人去醉心湖赏月了,箐箐姑娘去那找他吧。”
卢管家脸上虽然笑意盈盈,但是眼底却有些忧伤。
宋凌霜也来不及多想,就和小桃上了马车,往醉心湖方向驶去。
卢管家关上了门,看着躲在门边失魂落魄的秦大人也很是心疼,他看得出来,秦隽把箐箐姑娘看的比他的命都重,可时局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秦隽端详着他用重金向钦天监买来的字条,“今晚至醉心湖则一生顺遂,遇如意郎君。”
只要不是林崇意,只要他对箐箐好就好,万一他能活着回来,他一定会把箐箐夺回来的。
思及她,他心如刀绞,一壶又一壶的烈酒猛地灌下去,可他却无比清醒。
他酒量那样好,从来让他情动的都不是酒,是她。
他并不是急色之人,倘若那日再忍上一阵,箐箐将来就不会如此艰难,都是他,都是他。
自责和歉疚似海浪般席卷而来,一遍遍拍打着他,令他愧悔的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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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没驶出多久,宋凌霜就察觉出古怪,为何秦隽家门口会有如此浓郁的酒味,遂让车夫折返回去。
再次去敲门,还是卢管家开的门。
“秦隽是不是在里面?”宋凌霜笃定,他就躲在门后头。
卢管家继续推脱,“我们大人去醉心湖了,箐箐姑娘快去找他吧。”
“卢管家,你撒谎。这附近有酒味,秦隽就在门后,你放我进去。”宋凌霜向来对酒的嗅觉很灵敏。
她挣扎的要往门缝里钻进去,卢管家只得关门,可万万没想到,门快关上的时候宋凌霜将手指塞进了门缝,手指被门重重的夹了一下。
“啊!”宋凌霜吃痛的一声惊呼,可她还是没松开,手指依旧扒在门上。
卢管家也不敢再关门了,宋凌霜那么细的手指真的会被夹断的。
僵持不下之际,秦隽走到了门口,将大门敞开,他没有束发,墨色长发凌乱的就垂在身侧,衣衫也有些凌乱,双目通红,还饮了许多酒。
宋凌霜瞧出了他有些不对劲,还没开口问,秦隽便厉声道,“宋凌霜,自己看。”
他把纸张摊开拍在宋凌霜的掌心。
自相识以来,秦隽从来没有唤过她宋凌霜,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