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尚局“诸位与本宫共勉之。”……
协理后宫之权?
姜令音有点纳闷,扶喻怎么忽然给她宫权了?先前,他分明没这个打算的。
虽说昨日之事能断了瑾妃和姜衔玉继续操办中秋宴会的可能,但扶喻怎么直接就赐了她宫权?
杪夏见她面无喜色,顿时有些疑惑:“娘娘,您不高兴吗?”
姜令音摇头,她倒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但想到昨日扶喻的那句话,仿佛给她宫权的事又是水到渠成。
他一早就知道她的经历,她既能管理好名下的所有铺子,自然会处理府上的中馈,而皇宫,不过是更大一点的府邸,后宫,是更大一点的宅院。处理宫务于她来说,并没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可是,扶喻一早知道这一点,却什么都不曾表露,他为何选在这个时候让她接触权柄呢?
虽然如愿以偿,但姜令音百思不得其解。
令昭仪得了协理后宫之权的消息被庆望传了出去,不多时,整个行宫的人都因此哗然一片。
“嘭——”
倚琴一个激灵,当即跪下来,“娘娘恕罪,是奴婢手滑了。”
瑾妃面无表情地拢了拢长袖,交叠于膝上,语气一如寻常:“叫人清扫一下。”
“是,多谢娘娘宽恕。”倚琴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毫不迟疑地招呼侍立在两侧的小宫女来清扫茶盏碎片。
“奴婢再给娘娘沏一盏茶。”
瑾妃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倚琴用余光觑了眼自家娘娘的衣袖,袖口处还有茶水沾湿的痕迹,她没敢提醒,只是敛着心中的惊愕,小心地屈膝退下去。
她不禁在脑中回想:娘娘已经多久不曾这副模样了?
娘娘先前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来自于蕙妃,可最近的时日,娘娘的两次失态都因为令昭仪。
令昭仪住进了娘娘心心念念的扶摇殿,令昭仪得到了娘娘梦寐以求的宫权。
轻而易举,打断了娘娘接下来所有的筹谋。
有些事,有宫权在手总比没有宫权行得开。
娘娘好不容易熬到了二皇子长成,宫权却被一入宫就被陛下扶持的顾婕妤得了去。这也就罢了,好不容易遇到了在行宫过中秋的时机,令昭仪竟横插一脚,生生夺去了娘娘触手可得的权柄。
倚琴心中感伤,也替自家娘娘觉得苦涩。
比起瑾妃,姜衔玉和顾静姝反应则几近于无。
前者,还为姜令音得了宫权而欣喜,仿佛忘却了昨夜之事,竟吩咐着兰汀去备贺礼给扶摇殿送去。
后者,顾静姝平淡地“哦”了声,便没了下文。
素衣在一旁干着急,“娘娘,令昭仪果然还是得了宫权——”
“依奴婢看,昨夜之事,恐怕就是令昭仪自导自演,博取陛下联系。”她一时口不择言。
重锦立即堵住她的嘴巴:“素衣!”
顾静姝揉了揉眉心,面容上有几分倦怠之色,她轻轻瞟了眼素衣,有些无奈:“素衣,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切莫口无遮拦。”
素衣咬了咬唇,耷着眼皮沉默。
顾静姝知晓她是心疼自己,到嘴的斥责又咽了下去。
许是因为素衣幼时发过一场高热,差点坏了脑子,所以比起重锦,她的言行举止确实莽撞了些。可她心地赤城,又一心为了自己着想,顾静姝实在不忍责怪她。
看着倔强的跪在地上的素衣,顾静姝难得的有点后悔,少顷,她敛容正色,“素衣,往后你若还像今日这般,我便将你送出宫去。”
素衣猛然抬头,“娘娘——”
顾静姝撇过脸,语气不容置疑:“好了,下去好好反省反省,这几日就不必来我这边伺候了。”
见顾静姝心意已决,重锦也没再劝,她拉起素衣,小声:“走吧,素衣。”
娘娘在宫中的位份越高,她身边这些伺候的人就越不能行差踏错,继而被人抓住把柄和口舌。
重锦下定决心好好提点素衣。
“素衣,我们同娘娘一起入宫,最是亲近不过,如今,我们最是不能给娘娘惹来任何麻烦。”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娘娘与令昭仪一同礼聘入宫,从入宫第一天,便不知多少双眼睛盯
在娘娘身上,宫中的那些事你不是不清楚,她们都盼着咱们娘娘与令昭仪争个高低,可越是这样,咱们娘娘才越要稳住。若非如此,令昭仪为何从不与娘娘有任何交谈?”
同住在钟粹宫都能一句话不说,更别提各自迁宫后了。
不是避让,而是彼此心知肚明,要走的路不同,不必互相招惹,所以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井水不犯河水。
重锦拍拍素衣的手,“好了,我们与娘娘一起长大,娘娘难道真的舍得送你出宫吗?不过往后,你莫要再对令昭仪有所偏见了,令昭仪比娘娘位分高,又得了协理后宫之权,祸从口出,咱们招惹不起。”
素衣缓缓点头,“奴婢明白。”
行宫不比皇宫,这儿的宫人都不知是谁的耳目,重锦安抚好素衣,重新回到顾静姝身边。素衣吸了吸鼻子,往自己的屋子中走去。
很快,归雁斋又恢复了平静。
*
姜令音在含清殿用过午膳,方才回到扶摇殿。她没问扶喻为何突然给她宫权,扶喻也没有向她解释什么。待庆望目送姜令音坐着步辇离开回到殿中,便听自家陛下吩咐:“让内侍省、宫正司和六个尚局的人去拜见令昭仪。”
内侍省、宫正司和六个尚局的主要掌事都留在了宫中,但行宫也来了几位有名有姓之人,若无意外,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往后也能成为掌事。庆望心里惊了惊:这回为了给令昭仪立威,陛下竟插手后宫内务……
“是,奴才遵旨。”
不论他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恭恭敬敬地应了,过了一会,见陛下没有其他吩咐,他想了想,不由地多提了一嘴:“陛下,六个尚局之中,淑妃娘娘已经将尚服局和尚功局分给了顾婕妤管理。”
其实他的意思是,如果不出意外,回到皇宫中,令昭仪也会从淑妃手中的尚宫局、尚食局、尚寝局和尚仪局中分走两个。
但扶喻却没理解他这层意思,他皱着眉,道:“那你便去问问令昭仪对哪个尚局感兴趣,回头再和淑妃说一声。”
他完全没想过这句话有什么歧义。尚局,还能随意挑选吗?庆望怔住,须臾,他咽了咽口水,只当陛下格外看重令昭仪,“是,奴才遵旨。”
六个尚局中,以尚宫局为首,尚宫局下辖四司,负责整个六尚的管理工作,而尚宫局的尚宫掌导引中宫诸事,可以说,历朝历代的尚宫局与皇后紧密相连的。
因着扶喻不曾立后,如今的尚宫也只是听命于淑妃的调遣。
宫正司独立于六个尚局之外,负责纠察宫闱、责罚戒令,它和内侍省不在宫务的管辖范围,但其中的人员调遣与分配,掌权之人也有资格插手。
所以,其实真正供姜令音选择的只有尚仪局、尚食局和尚寝局。
庆望将理清的思路向姜令音简单提了一提,他虽只忠于陛下,但如今并不吝和令昭仪打好关系。
姜令音听完,也静静沉思了一会儿。
还没等她思索出结果,纤苓便来禀告:“娘娘,尚局的人来了。”
得到圣谕的尚局女官们,私下里确认了一番,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在同一时间来到了扶摇殿。
其实早在知晓令昭仪被赐了协理后宫之时,她们便琢磨着要来拜见拜见令昭仪,只是还没等她们琢磨完,转头,就有一道圣谕传到了她们面前,命令她们去拜见令昭仪。这下子,就不是去还是不去、早去还是晚去的问题了,而是不得不立即动身前去。
众人被请到扶摇殿的主殿坐下,默默无声地等候姜令音的出现。
这里头,有姜令音面熟之人:有声和有琚。
她们名字虽然相近,但却不是姜令音一开始以为的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
二人垂着眼,神色皆是平淡。
她们等了近一盏茶,才听到传报声:“昭仪娘娘到——”
姜令音一进殿,便瞧见了坐姿端正的众人,听到响声,众人从容地起身,“臣等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姜令音随意扫了她们一眼,登上主位。
她面上含着浅淡的笑,声音却没什么起伏:“免礼,诸位久等了。”
这话,自然无人敢应。
在这些人等待的时间,姜令音已经让栖笺去查过了,前来拜见的人都是正六品官身,她们之中,有人出身不低,也有人是从宫女一步步往上爬的,但无一例外,她们都是有能力、有手腕、有人脉,且在宫中资历深厚之人。即使姜令音能管理她们,也不该轻易得罪她们。
但偏偏,姜令音让她们干等了这么久。
身为上位者,她不该畏畏缩缩,也不会学着刚接触宫权的顾静姝对她们和颜悦色,她自有自己的待人准则。
这宫中,从不缺认清形势,摆正态度之人。
她们不行,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
姜令音直接切入正题:“从前本宫与你们也打过照面,却从未正式介绍过,今日正巧借着这个机会,叫本宫与你们认识认识,如何?”
俗称认脸。
这个方式对众人来说有些不同寻常,不论在什么地方,从来都没有上位者记下位者的道理。可观令昭仪的态度,竟是要仔细认一认她们。
她们之中开始有人惊讶,有人不解,有人面面相觑。
姜令音将众人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她唇角微勾:“说一说你们的姓名与职位即可,当然,也可不拘于此。”
话音一落,有人上前两步,冲姜令音拱手:“臣尚功局正六品司珍有琚,见过昭仪娘娘。”
见她率先开口,不免有人吸了口冷气,尚功局在顾婕妤的管辖之下,她竟也不避讳这些。
令昭仪与顾婕妤明面上并没有冲突、水火不容,但如今二人都有宫权在手,谁也不知道这关系会不会发生转变。二人若是针锋相对,争权夺利,那遭殃的可是底下的她们……
她们暗暗心惊,猜测着令昭仪的态度。
是拉拢呢,还是示好,或是厌恶呢?
都不是。
姜令音“嗯”了声,端详她片刻,便让她退回了原先的位置上。
她表现出的模样,只是简单的认认人。
有声大抵还有些避嫌,直到最后才上前介绍自己:“臣尚仪局正六品司赞,见过昭仪娘娘。”
谁都知道有声曾教导过令昭仪宫规礼仪,但没想到令昭仪对有声的态度也与旁人无异。
所有人挨个报上自己的姓名与职位后,姜令音眼神轻扫过她们,少顷,才带着笑语道:“礼尚往来,现在该轮到本宫了。”
“承光宫令昭仪,今日有幸认识诸位。”姜令音起身正色,掷地有声,“愿来日,诸位与本宫共勉之。”
第112章 冒犯“正是立规矩的时候。”
一刻钟后,杪夏送六个尚局的人出了扶摇殿,“各位大人走好。”
众人轻颔首,回以一礼:“多谢。”
待走出扶摇殿一段距离,她们之中有人回头望了眼扶摇殿,对着身侧的同僚唏嘘一声:“真是不同凡响。”
同僚笑了笑,未置一词。
她转了转眼眸,看向有声,“司籍从前与昭仪
娘娘有所接触,尚仪大人将要退位,有这层关系在,往后的道路怕是要一帆风顺了。我如今便提前向司籍道一声喜。”
有声颔首,“司设谬赞,我愧不敢当。”
司设知颂原是尚仪局司赞司掌彤史之人,后被调入尚寝局,任了正六品司设一职,她本人颇得尚寝的喜爱,又管理着嫔妃玉牌一事,因而在帝王面前也算是得脸的。
她与现任司赞余香关系甚密,眼看着余香没了竞争尚仪之位的可能,她自然看不惯余香的劲敌有声。
在场之人心知肚明,看看有声,又看看知颂,却都没打圆场的意思。
即便今日令昭仪待有声的态度与她们无异,但谁能保证令昭仪日后不会扶持有声呢?宫中,还有比令昭仪更炙手可热的娘娘吗?
知颂一拳打在棉花上后,仿佛生了恼意,她昂着首,快步离开,众人也要消化方才经历的事,便陆续散开。
有琚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有声,分开前,冲她道:“我倒是理解司籍,不过我想司籍也不必如此避嫌,你看看司赞和顾婕妤娘娘,不是时常走动吗?”
有声笑笑,“司珍说得是。”
尚局之间的暗流涌动,姜令音只作视若无睹。
昨日落水之事最终的结果是行宫的掌事和负责船只的宫人都受了罚,御前的侍卫包括苏穆清在内也罚了俸。瑾妃和姜衔玉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但姜令音知道,她们二人再无接触宫务的机会了。
这个结果并不是扶喻满意的,正是因为他什么也没查到,所以才会迁怒于瑾妃和姜衔玉。他会想,什么人能行事后将所有的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对船只动手后,谁能从中获利?又为何想对姜令音的船只动手脚?
而所有的答案,都指向行宫内位高之人。排除了姜衔玉,瑾妃身上的嫌疑最大。
当然,扶喻或许也会怀疑到她,所以,会忽然给到她宫权。
思及此,姜令音眼眸微沉。
不论扶喻是真的相信她,还是借机试探她,给到她的宫权,她是不可能再交出去。
晚膳前,扶摇殿的宫人进进出出忙碌起来,冬灵带着觉夏去取膳,纤苓便随侍在姜令音身边,她觑了眼正在看游记的姜令音,最终踌躇地开口:“陛下让娘娘自己选管理的尚局,娘娘心中可有想法了?”
姜令音托着腮,不疾不徐道:“还没想好呢,左右离回宫还有一段时日,怎么,你有什么建议?”
纤苓摇摇头,“奴婢不敢。”
姜令音余光扫了她一眼,唇角微扬,“有什么不敢的?但说无妨,难道本宫还会怪你不成?”
闻言,纤苓沉吟了一会儿,方徐徐道:“奴婢想着,尚食局和尚仪局倒是极好的选择。”
尚食局掌供膳羞品齐,宫中所有大大小小的宴会上的菜肴,都是由尚食局负责,六个尚局中,它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尚仪局,掌管后宫礼仪和起居,许多场合都与尚食局相互配合。
姜令音垂着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精光。
这两个尚局听上去确实不错,但也是最容易出错的。
纤苓继续道:“尚功局和尚仪局的两位大人今年都要退任,娘娘与司籍相识,若是扶持司籍上位,将来管理尚仪局,想来一定如鱼得水。”
正因如此,姜令音才更不会选择尚仪局,她看着侃侃而谈的纤苓,没有急着出声。
“……奴婢拙见,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纤苓不安地看向姜令音。
却见她嫣然一笑:“纤苓,你一贯心思巧,这番话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纤苓蓦地松了口气,“多谢娘娘夸赞。”
自从上次香囊事件后,她就察觉到了隐隐约约的不对劲:冬灵带着觉夏开始疏远她,栖笺也开始提防她。
她不知哪里出了纰漏,也不敢问出口,便愈发胆战心惊。
幸好,娘娘待她的态度一如既往。
纤苓敛了敛眼眸,低声:“娘娘,先前的药材已经用完了……”
姜令音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立即道:“明儿你去一趟太医院,请郦太医来扶摇殿。”
“娘娘!”纤苓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一惊,“娘娘万万不可。”
姜令音挑眉,似是不解:“怎么?”
纤苓呼了口气:“娘娘当初借的是宁昭容的名义,如今宁昭容不在行宫,若是贸然同郦太医递消息,怕是惹人怀疑。”
姜令音眼眸微动,“可若是断了——”
她长睫低垂,隐晦地抚了抚小腹。
纤苓心神一凛,忽然陷入了两难之地,谁也不能保证,没了避子汤药的这段时日,姜令音会不会怀上。哪怕只有微弱的可能,她也不能赌。
这个念头一起,她忙又道:“娘娘,奴婢另有一个主意。”
“中秋将至,不如让奴婢跟着采买的宫人去行宫外找一家铺子将几味药材配置齐?”
姜令音全权负责这一次的中秋宴会,她当然能名正言顺地让纤苓以她的名义出宫采买。
她迟疑着:“你如何知道需要何种药材?”
郦太医当初给她的,只有配好的药材,而无药方。
纤苓一笑,“药铺里的人总会知晓。娘娘放心,奴婢乔装打扮一番,不会让人认出来的。”
姜令音思忖了几息,应允了她的想法:“好,就按你说的来,万事小心。”
纤苓喜形于色,“是,奴婢遵命。”
二人就此事刚交谈完毕,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停在了窗外。觉夏气都没喘匀:“娘娘,不好了,冬灵和顾婕妤身边的宫女在膳房前起冲突了——”
姜令音眉心一皱,“进来,说清楚。”
觉夏走进殿,三言两语说了个明白。
“顾婕妤身边的那个宫女,奴婢记得是唤作素衣,还是顾婕妤的陪嫁婢女。”
纤苓拧着眉,冷声道:“顾婕妤的陪嫁婢女对娘娘出言不逊,若非顾婕妤授意,只怕也是说出了顾婕妤的心思。娘娘,您刚得了宫权,顾婕妤就坐不住了,如此明目张胆,真是一点儿没将娘娘放在眼里。”
姜令音放下手中书卷,她不相信顾静姝有这么愚蠢,但这个叫素衣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顾静姝,即便她说得话不是顾静姝的本意,那也冒犯了她。
“冬灵和她打了起来?”
觉夏抿抿唇,“冬灵姐姐见不得素衣辱没娘娘名声,便推了素衣一把,素衣也还了手,奴婢拦不住,便跑回来禀告娘娘了。”
姜令音瞧了眼天色,起身道:“走吧,去瞧一瞧。”
乌金西坠,碧空如洗,残留的夕阳撒在红墙绿瓦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姜令音抬手遮了遮眉,心底有了计较。
仪仗到达膳房的宫道上时,冬灵和素衣已经被众人分隔开,但互相瞪着眼,谁也不退让。姜令音高坐在步辇上,将在场的局势看了个清楚。
喜盛扯着嗓子喊:“昭仪娘娘到——”
围观的宫人们吓得一激灵,呼啦啦跪下问安。被松开的冬灵和素衣互相怒视一眼,前者上前靠近姜令音,面上委屈极了:“娘娘。”
姜令音“嗯”了声,没叫起,她越过冬灵,视线定在素衣身上。
她脸上仍余着怒气和不甘,但却没敢迎上姜令音的目光,悄声跪了下来。
姜令音打量着她,一时没有出声。
恰此时,顾静姝也赶了过来,她一向娴静有礼,这会儿两颊处却染上了红晕,眉宇间攒着清晰可见的怒意和焦躁。
面对姜令音,她折了身,“妾身见过昭仪娘娘。”
姜令音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姿态闲适,“顾婕妤的贴身宫女出言冒犯本宫,又与本宫身边的宫女起了肢体冲突,不知顾婕妤对此如何解释?”
她的语气淡淡,叫人察觉不出喜怒。
顾静姝凝眉,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妾身的宫女一时失言,妾身替她向您赔罪。”
“哦?”姜令音重复了一遍她的后半句话,“赔罪?顾婕妤打算如何赔罪呢?”
她的视线落在冬灵手背上,那儿有一道明显的抓痕。
不待顾静姝回答,她自顾自道:“按照规矩,你这宫女出言不逊,该掌掴二十,目无尊卑、乱嚼舌根也就罢了,还动手伤人——”
姜令音轻啧:“本宫也不愿相信,这是顾婕妤对她的教导。”
顾静姝长眉一压,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昭仪娘娘当如何?”
姜令音歪头乜着她,“唔”了一声,“论起宫中规矩,顾婕妤比本宫熟悉。”
“本宫初初接手宫权,还请顾婕妤指教。”
顾静姝沉默一瞬。
她瞥了眼不远处跪在地上的素衣,合了合眼,“指教不敢当,是素衣冒犯昭仪娘娘在先,便按照宫规处罚吧。”
姜令音静静地看着她。
顾静姝沉声:“将素衣带下去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若是行杖之人不留手,只怕半条命都没了。
姜令音只说了掌掴二十,顾静姝却改成杖责五十,看上去加重的处罚,但掌掴和杖责,如何能比呢?
“慢着。”
姜令音不紧不慢地阻止动手之人。
顾静姝呼吸一滞,她仰起头,看向姜令音,“昭仪娘娘觉得有何不妥?”
“她到底是你的宫女,何必下手严重?”姜令音微微垂眼,与顾静姝四目相对,“改成掌掴二十,杖责二十吧。”
她掩唇佯装咳嗽一声,声音低了低:“本宫才得了宫权,正是立规矩的时候,顾婕妤不介意吧?”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不容置疑。
素衣冒犯在先,任凭顾静姝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
见顾静姝不说话,姜令音轻笑了一声,轻飘飘地道:“正好人都在这,喜盛,去叫宫正司的人来吧。”
听清她的话,顾静姝的瞳仁猛然一缩。
“令昭仪!”她当即失态地喊出声。
她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姜令音突然得以窥见,不禁觉得有趣,她勾了勾唇:“顾婕妤有疑议?”
话是这样问,得了吩咐的喜盛已经迈着步子跑远。
顾静姝眉头一低,手指微微蜷曲。
姜令音看穿了她的心思,当众处置素衣,既是立威,也是警告。
她们之间本没有恩怨,但如今涉及了宫权,必然要相互争一争。
第113章 咳血名正言顺。
令昭仪和顾婕妤二人身边的宫女发生冲突时就在膳房前,这一幕被许多宫人目睹,其中自然也包括嫔妃们身边前来取膳的宫人。
她们之中有人在姜令音来时已经撒开腿回去禀告自家主子,而有些人也被迫留下来观刑。
姜令音有宫权在手,因而得到消息的宫正司的人来得很快,此次跟随圣驾到行宫的是宫正司正六品司正,姜令音对她没什么印象,但司正对她的态度却颇是恭敬,“臣参见昭仪娘娘。”
与其说是对她恭敬,不如说对宫权敬畏,即便顾静姝低着头,站在姜令音的步辇前,司正也不曾忽视她,“参见顾婕妤娘娘。”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知晓了来龙去脉,对于姜令音下令的处罚,她也没有什么疑议,一抬手,身后的宫女有条不紊地准备好行刑的长椅和木杖,将素衣从一众宫女们带出来。
她的声音沉静有力:“掌——”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其实即便是在宫中,尤其对于宫女,很少有掌嘴这一处罚。所谓掌掴,多是用木板打嘴或是脸部,姜令音没说打哪儿,行刑之人便默认打在脸部。
沉闷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飘荡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许是看到顾静姝对姜令音屈膝避让,被掌掴时,素衣竟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顾静姝身上,仿佛有千言万语。
顾静姝没有回避她,静静地与她对视,她的眼中透着点隐忍的情绪,但身子始终一动不动,亲眼看着掌掴结束,也没有任何动作。
姜令音百无聊赖地望着她,没去看素衣被打的场面。她只在震慑旁人,并非是喜欢这种处罚。但顾静姝的表现却有些耐人寻味。
她在想什么呢?她会不会也想报复回来?看着亲近的宫女被惨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姜令音想了许多,她把自己代入到顾静姝,将素衣代入杪夏,半晌,她摇摇头,杪夏必不可能犯这种被人错。但假设碰到这种情况,譬如杪夏不慎冲撞了淑妃或是瑾妃,被人掌掴、杖责,她该如何?
“昭仪娘娘。”冷淡的声音打破姜令音的沉思,她转了眼眸,见顾静姝不知何时也回望向了她,“结束了。”
哦。
素衣趴在长椅上,低垂着双臂,仿佛奄奄一息。
姜令音收回视线,没搭理顾静姝,而是对司正轻颔首,“劳烦司正了。”
司正拱手回礼,“昭仪娘娘若无其他吩咐,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姜令音随意地抬了下手,“回宫。”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去看顾静姝一眼,一声令下,步辇重新抬起。浩荡的阵仗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顾静姝的眼前。
直到仪仗彻底不见,顾静姝方回过神,对康乐道:“去请医女。”
素衣被重锦搀扶着,来到她的面前,她勉强睁着眼,气若游丝:“小姐……”
她唤的是“小姐”。
顾静姝长叹一声,神色莫名复杂,但当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素衣的脸,让人将她抬回归雁斋。
重锦轻轻唤她:“娘娘……”
她迟疑了一阵:“娘娘打算将素衣送出宫吗?”
顾静姝眉目平静,一言不发地遥望着远处。
一直到医女给素衣开了药离开,她才伸手,轻轻抚摸起素衣脸颊上的红痕,素衣已经陷入了昏睡,看不清她眼中浓稠如墨的情绪,在一旁的重锦却止不住心头的跳动。
顾静姝对眼中带着一丝伤感,又有一丝痛苦和怜悯。
良久,她站起身,看向重锦,一字一句:“如外祖母所说,我不该带她入宫的。”
其实今日,她大可与姜令音据理力争,拖住她,护住素衣哪怕姜令音位分高于她,有她挡在前面,姜令音也不可能直接对她动手,再有一点,她将事情闹大,闹到御前,请求陛下开口……
总之,她是有法子让素衣毫发无损,但之后呢?
素衣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只要一日改不掉口无遮拦的毛病,即便她是贵妃,也护不住她。
只是从前她一直不忍心,也舍不得割断素衣与她多年的情谊。
可若再这般下去,素衣迟早会丢了性命的——她不可能时刻约束着素衣,一旦有人挑拨,素衣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那这一辈子,素衣就完了。
她当机立断:“待素衣养好伤,中秋后,我会与外祖母将她带回燕府。”
……
膳房前发生的事在姜令音和顾静姝前后脚离开后就传遍了行宫。
含清殿
事关令昭仪和顾婕妤,籍安一听说此事,就将来龙去脉禀告了扶喻。
恰好苏穆清陪伴在君侧,闻言,他眸光微动。
扶喻似乎瞧了眼他,又似乎没有,少顷,他淡淡道:“既然是那宫女先冒犯的令昭仪,那令昭仪按照规矩处置也并无不妥。”
“让顾婕妤约束好宫中之人。”
籍安道“是。”
扶喻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很快回到刚才谈论的话题:“……今年正好是三年一次的秋闱,南巡的计划挪到明年吧。”
苏穆清也若无其事地接过话:“是,臣以为……”
籍安轻手轻脚地退下去,没再听君臣二人的交谈。
他看着脚下的台阶,脸上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讶。
今日的事往大了的说,便是令昭仪和顾婕妤的交锋,可陛下竟当着苏大人的面维护令昭仪……
陛下不是一向爱重苏大人吗?
因为苏大人,陛下对顾婕妤也关照有加,即使顾婕妤入宫了,也能时常与苏大人相见,二人甚至能坐在一起用膳。即便苏大人名义上与顾婕妤是舅甥关系,可谁不知晓二人没有血缘,换成旁人,谁敢想?
再说顾婕妤,因为苏家和苏大人的缘故,入宫没多久就得了旁人梦寐以求的宫权。
陛下如此眷顾苏家之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婕妤深受皇恩,坐上妃位只是时间问题。可对上令昭仪,陛下怎么一改常态了?
揣测圣意他不如他师傅庆望,但先前种种,他也能估摸出来,陛下当时真正想礼聘入宫的只有顾家姑娘,姜二小姐只是顺带,可谁想,陛下只让顾婕妤刚入宫那会儿压了令昭仪一头。
除了宫权外,令昭仪竟处处压制了顾婕妤。
而今,涉及了权力之争,陛下还是偏向了令昭仪。甚至,明目张胆地让苏大人知晓。
思索到这里,籍安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他真是越来越糊涂了,陛下是什么人,他的性子一贯是不受约束的,难道
还会考虑旁人的想法吗?
陛下宠爱令昭仪,自然是处处偏心令昭仪。再信重苏大人,苏大人也是外臣。况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
目送苏大人离开,籍安呈着刚沏的茶回到扶喻身侧。
扶喻正闭目养神。
籍安轻手轻脚地退到自家师傅的身边。
扶喻不习惯旁人贴他的身,譬如揉按肩颈和额角,所以殿内伺候的人都安安静静的,连呼吸都低不可闻,生怕扰了他。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一个残暴、阴晴不定和难伺候的帝王,也即便如此,御前的人每日都是提着一颗心侍奉。
帝王之怒,谁也承受不起。
良久,扶喻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人可都去拜见过令昭仪了?”他问。
话是庆望接过的:“回陛下的话,都去拜见过了。”
扶喻“嗯”了声,撑着桌角站起身。
他径直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去扶摇殿。”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庆望和籍安不得不迅速跟上他。
待上了御辇,扶喻支着下颚,忽然扫了眼庆望,“朕记得,尚仪和尚功都年纪大了。”
庆望斟酌回话:“是,二位大人已经上表请求卸任了,按照旧例,中秋后便要开始择选新一任的尚仪和尚功。”
他顿一顿,“二位大人都有自己栽培的接任之人,不过还需考量。”
庆望摸不准陛下突然提起这件事的目的,因而不敢多言。
在陛下沉默的时间里,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陛下在这之前给令昭仪宫权,到底是因为蕙质公主生辰上发生意外的补偿,还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陛下对令昭仪的宠爱有目共睹,但谁都心知肚明,圣宠只是立身之本,手上没有权柄,所得都限制于恩宠。他曾一度以为,陛下不给令昭仪宫权,是顾忌诚妃娘娘和皇长子。但转头一想,又不尽然。
皇长子玉牒上的生母是蕙妃,诚妃只有养育之权。陛下一句话,就能让皇长子换成旁人抚养。
那么,排除所有的不可能,真相就是陛下想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宫权递到令昭仪手中。
令昭仪在宫中的名声不好,令昭仪自己不在乎,陛下却记在了心上,先前便让他去嚼舌根的宫人送进了宫正司,好生整顿了一番。
这一次,陛下借着船只一事断了瑾妃和诚妃触碰宫权的机会,那么按照众人眼中的身份高低,操持中秋宴会的权柄便顺理成章地落在了令昭仪头上。
庆望忍不住又想:那当初陛下不让宁昭容来行宫,究竟有几分是为了三皇子呢?
蕙质公主还偏偏交给行宫之中唯一有宫权的顾婕妤照料。
思及此,庆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偷偷瞄了眼面无表情的帝王,将脑海里的思绪尽数藏起来。
陛下费尽心思,只是想让人觉得令昭仪得到的宫权名正言顺吗?
名正言顺。
而非只是因为宠爱令昭仪。
但陛下,操持中秋宴会也就罢了,这确实名正言顺。可您又为何赐下协理后宫之权?
要知道,中秋过后要不了多久,就要起程回宫了,这期间,并没有其他宴会需要操持。
而回宫后,恰逢尚仪和尚功换任,又恰好,跟随来行宫的人中有这两位大人看重的接任者。
巧合到,让他十拿八稳的揣测都不敢相信。
*
令昭仪得了协理后宫之权,对宫中的局势影响并不大,她本就圣宠在身,宫权于她锦上添花。
消息传到后宫时,正好是中秋节前一日。
彼时,祺婕妤卧病在榻,她一把打翻了宫女手中的玉碗,怒意浮上眉间,“陛下竟让她协理后宫?”
“哐当”一声,玉碗滚落到地,碗中温热的汤药悉数倾泻而出,飞溅到宫女的手背上。
宫女仿佛无所察觉,轻轻跪到地上,“娘娘息怒。”
祺婕妤面色涨得通红,胸膛也起伏得厉害,好似方才的一句话就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还想说什么,可开口就是一阵咳。
“咳咳咳——”
宫女跪移上前,正好那看见那帕子上的血迹,她顿时慌了神:“娘娘!”
祺婕妤也愣了神。
她手一抖,将帕子丢到地上。
怎么会咳血?
宫女将帕子捡起来揣进袖子里,拼命不露出异样,可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她的惊惧:“娘娘,郦太医不在宫中,这可如何是好?”
祺婕妤只相信曾经“治愈”好她身子的郦太医,可如今,郦太医跟随帝王去了行宫。
倘若她咳血的消息传出去——
祺婕妤眉头一松,若是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会不会赶回来看她呢?
想到这里,她忍着喉咙中的痒意,断断续续地吩咐:“将、帕子交给、淑妃……”
宫女红着眼眶,重重地点头,“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禀告淑妃娘娘,让淑妃娘娘给陛下传信。”
祺婕妤抿了下唇,想笑却没笑出来。
自从云栀走后,永安宫的宫人都成了摆设,唯有眼前这个小宫女机灵些,能理会她的意思,事事为她着想。
“你叫什么?”
宫女面上一怔,她调来永安宫伺候祺婕妤已经有小半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祺婕妤都没问过她的名字,今日竟想起了这件事。
她低了低头,仍是恭敬顺从的模样,“回娘娘,奴婢贱名山蕊。”
“山蕊。”祺婕妤重复了一遍,伴随着一声咳嗽,她说,“本宫知道了。”
或许是现在起,祺婕妤才将她视为了可用之人。
山蕊见她没有其他吩咐,便带着沾了血迹的帕子躬身退下。
祺婕妤以为她去给淑妃传话,兀自捂着胸口,压着嗓子咳了一声又一声。
山蕊出了寝殿,却转了弯,向废弃的小厨房走去,她将袖子里的帕子拿出来,毫不犹豫地扔进正在煎药的火炉中。
火光吞噬得无影无踪。
她熟练地加了几味药材进去,用勺子搅拌了片刻。
她没有踏出永安宫半步,在小厨房中待了小半个时辰,她方才端着热乎乎的药回到祺婕妤身边。
她将药碗放下,又跪了下来,出声却是哽咽:“娘娘,淑妃娘娘说,明日就是中秋,您这等小事,不宜惊动了陛下——”
第114章 中秋“岁岁有今朝。”
永安宫内发生的事并不曾传出去,皇宫内因着帝王不在的缘故,众人对于中秋的到来也不如往年一样期待,夏日本就闷热,如今更是死寂沉沉的气氛。
昭和宫
淑妃摇着扇子,试图驱散心中的燥热。
绫屏在一旁亲自转动着风轮,见自家娘娘一直不吭声,心里有些难受:“娘娘,毕竟顾婕妤要照顾蕙质公主,行宫缺个管事之人,除了瑾妃和诚妃,令昭仪位分最高,将中秋宴会的操办给她也是意料之中。”
“至于宫权……”
淑妃打断她的话:“陛下想给谁,这宫权就是谁的,陛下想收回去,也只需一句话。”
她对于令昭仪得宫权之事看得很开,仿佛当初以为陛下顾忌着诚妃和皇长子的不是她。
“魏氏近来如何?”
绫屏犹豫出声:“娘娘不曾克扣魏选侍的份例,但魏选侍惧热,冰块根本不够用,先前便在琼芳殿闹了起来……言语间,对娘娘颇是不敬。”
“后来娘娘将自己的冰块拨给她一些,魏选侍却以为那是她应得的,愈发以为是娘娘故意苛待她,一直叫嚷着,辱没娘娘的名声。”
她越说越气:“娘娘好心,却被如此践踏,依奴婢看,娘娘何必匀出自己的冰块?她先前也是从采女升上来的,选侍的份例能有多少,魏选侍难道心里还不清楚吗?如今这般,不过是故意为难娘娘。”
淑妃放下扇子,闭眼按了按额角,“陛下不在宫中,总不能任她这般折腾,若是出了事,本宫担不起。再给魏选侍拨一些吧,左右今年的冰块足够多,待陛下回了宫,本宫自会向陛下请罪。”
绫屏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
淑妃又问:“永安宫那边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不曾有,永安宫这段时日一直没请太医,只是依稀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只怕祺婕妤身子已无大碍。”
依照祺婕妤的性子,倘若身子不适,早就日日请太医了,因而绫屏并未深想。
淑妃却轻蹙了下眉头,觉得奇怪:“这么久不请太医?”
即便身子已无恙,请太医把平安脉也是寻常之事。
“罢了,随她吧。”淑妃摆了摆手,忽视这一异常之处。
她近来食欲不振,夜里难眠,太医说是操劳过度,叮嘱她注意休息。她索性也放了放宫务,将养了几日。
因着小产一事心里对祺婕妤有隔阂,她压抑了这许久,本就不虞,如今见祺婕妤失了圣心,她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已经足够仁慈。
既然祺婕妤自己不闹腾,她何必巴巴地凑上去自作多情?
主仆二人便都没再关注永安宫。
皇宫内无风无雨,一派安然之气,行宫内却因着已经到来的中秋节热闹不凡。树梢上、长廊下,随处可见地挂满了红灯笼。
宴会的场地位于含清殿后的桂花林中,此时正值桂花盛放,香气萦绕,清爽宜人。
酉时,宗亲和朝臣女眷便陆续前来赴宴,众人到了桂花林,却见四周的桂花树枝上挂满了红灯笼和竹签。在侧边,另设两条长桌,摆放着笔墨纸砚。
不待众人疑惑,便有女史上前,向她们介绍起规则。
“大人们可随意挑选竹签,来此处解谜。”有声抬手示意,“前三甲均可凭借红签得一份薄礼。”
“除了解谜,竹林中还有投壶和棋局对弈,湖边也置办了各色各样的花灯。”
……
苏穆清陪同在燕氏身边,听完了女官的介绍,他提议:“母亲,儿子陪您去投壶吧?”
燕氏出身将门,身为燕家嫡长女,她自幼便跟随父亲前往了北疆镇守、抵御外敌,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如今虽已年迈,但眉眼间仍有几分英气,叫人不敢直视。
顾静姝有随了她三分长相,却不如她眼神锐利。
闻言,燕氏却道:“听闻这一次的中秋宴会是姜家的姑娘一手操办。”
苏穆清怔了怔,回道:“是陛下如今的令昭仪,先前与静姝一道入的宫。”
燕氏脸上平静地让人猜不出心思,她问:“你跟随在陛下身边,可瞧出了什么?”
苏穆清环顾四周,小声:“令昭仪颇得圣眷。”
“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更低:“陛下如今膝下皇嗣不丰,怕是要再等一段时日。”
燕氏不可置否,她往前走了几步,从树枝上解下一个竹签,眯着眼瞧了瞧。
苏穆清见她沉默,犹豫了一下,问:“母亲是担心静姝吗?”
燕氏将竹签递给他,淡声:“静姝的性子,在宫中吃不了亏,我不担心。只是如今,我总觉得委屈了她。”
以苏家和燕家的地位和名声,顾静姝找一个名当户对的人家轻而易举,可惜,她们都没得选。
陛下的施恩,是莫大的荣耀。
“她父亲和母亲亏欠她,我与她外祖父也欠她良多。”
苏穆清默默看着手中的竹签,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
燕氏长叹一声,“陛下心意既定,但愿日后静姝能为人所容。”
神使鬼差地,苏穆清接了句:“若是令昭仪,母亲大可放心。”
这话说得突兀,说完连苏穆清自己都愣了下,燕氏狐疑地觑了他一眼,“你对令昭仪了解颇多?”
苏穆清一哑,随即摇头:“只是儿子在御前,常常能碰上罢了。”
燕氏打量他片刻,没有再追问。
……
半个时辰后,帝王携同令昭仪来到桂花林。
姜令音一身银朱色织金鸳鸯纹宫装,在殿内宫灯与烛火的映照下款步映入众人眼帘。
容色绝艳,光彩照人。
这是众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陛下宠爱令昭仪之事,随驾而来的众人大都有所耳闻,前不久蕙质公主生辰宴会,前来赴宴的人十之五六搭乘了令昭仪的船只,听闻是令昭仪喜欢泛舟赏景,所以陛下特意赐下的船只。
行宫不比后宫约束多,为了中秋宴会,宫人进出采买,一来一回,总能漏点消息,譬如,这一次的中秋宴会是由令昭仪负责,陛下还赐了令昭仪协理后宫之权云云。
不用刻意打听,某些消息就传到了他们耳中。
按照规矩,姜令音的桌次应当在姜衔玉之下,照她的安排也是如此,但等她放眼望去,却见姜衔玉的下方坐着顾静姝。
而扶喻的左侧,也就是瑾妃之上的桌案却空置着。
她眉心微动,朝扶喻看去,扶喻也望了过来,烛光打在他的眉宇间,莫名温暖柔和。
他指着那位子,“坐。”
平身后的瑾妃差点没敛住脸上震惊的神色。
令昭仪坐在了她上面?
若淑妃在这,那里当是她的位置。
陛下这是何意?
待姜令音落座,扶喻为此解释:“令昭仪近来操办宴会着实辛苦。”
姜令音笑了笑,眼底一片羞赧与欢喜,“多谢陛下。”
帝妃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着实让人侧目,但这其中,也少不了有人对姜令音颇有微词。
但这些,姜令音即便知晓了也都不在乎。
今日的宴会是她接手宫权后操办的第一场宴会,大大小小的琐事细节,她都一遍遍过目,为此,她连着五六日没怎么休息,好在呈现的效果令人满意。
觥筹交错间,她收到了不少的溢美之词。
扶喻似乎与荣幸焉,唇畔处一直挂着笑,除此之外,对于敬酒,他也来者不拒。
他兴致高,臣子和嫔妃们也觉得轻松、高兴。
不知不觉,宴会已然过半。
姜令音估摸着生辰,朝扶喻道:“陛下,妾身准备了孔明灯,现在去放灯祈福可好?”
扶喻点头,不知是不是饮了太多酒的缘故,他的脸颊处染上了红晕,连嘴角处的梨涡也愈发明显。
他撑着桌角起身,道:“去月半湖。”
身后的庆望见状,连忙扯着嗓子喊:“陛下请诸位爱卿移步月半湖放灯祈福。”
夜幕低垂,圆月倒影在月半湖面上。满月之下,众人似乎被月华笼罩,身披一层淡淡的银光。
月明如镜,一盏盏孔明灯被点燃,放逐天际。
姜令音仰头,看着宛如白昼的夜空,莫名想起了远在雍州的人。
今日是万家团圆日,他在做什么呢?
忽地,有人握住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迫使她偏过头,一眼望进扶喻的眼眸。
他今日的眼眸很亮,甚过成百上千的孔明灯。
“陛下。”
扶喻应了声,一错不错地盯着她,“高兴吗?”
姜令音毫不犹豫地回答:“高兴。”
她的脸色满是笑意,可扶喻却在注视她的眼眸,他没有错过女子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他想,女子大抵是思念父母了。
“往后,有朕陪着你。”
他垂着眼帘,一字一句,宛如誓言。
姜令音眨了眨眼,轻声回一句:“岁岁有今朝。”
去年中秋的前一日,她被册封宝林,而今年的中秋,她却站在了扶喻身边,与他携手立下誓言。明年呢,她会站在什么位置?扶喻是否还如今日这般,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姜令音不知道。
但她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感觉告诉她:诸事如她所愿。
瑾妃抱着二皇子,目光悄然在帝妃二人交握的手上停留。
良久,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谁也不知这一刻她在想什么。
漫天的烟火倏然在空中绽放,瑾妃的注意力转到了五彩缤纷的烟火上。
烟火绚丽,却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令昭仪,她是昙花,还是烟火呢?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中,一直等到
第二日,她才得出了结论——
彼时,倚琴神色凝重地扶她起身,“娘娘,昨儿令昭仪留在了含清殿。”
若是寻常时日,这根本不算什么事,但昨日是中秋,是八月十五。这一日,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陛下都是独寝。
闻言,瑾妃的心绪却格外平静。
她想,即便令昭仪不是昙花,也不是烟火,但她也会让她变成昙花,变成烟火。
第115章 病逝无子封妃。
“娘娘今日心情很不错?”
纤苓为姜令音插上金钗,眼睛对视上镜中人的面容,女子淡扫蛾眉,唇畔处却噙着盈盈笑意。
“本宫留宿含清殿的事可都传出去了?”
纤苓颔首,“昨儿日子特殊,娘娘被陛下留在含清殿的事一大早就传遍了,奴婢来的路上听到宫人们的窃窃私语……”
她顿一顿,隐晦地道:“娘娘圣眷之浓,胜过陛下的任何一位嫔妃。”
姜令音弯了弯眉眼,微不可察地觑了眼站在她身后的纤苓,继而漫不经心道:“是么?连蕙妃娘娘也比过去了?”
她放下手中的螺子黛,从妆奁中取出一只玉簪,自顾自插入了绾好的发髻中。
“纤苓,你可听说过无子封妃?”
纤苓抬在空中的手微滞,少顷,她似是不明:“娘娘是说,不曾有孕便被封妃吗?”
她抬起的眼,注视着镜中女子,女子脸上仍蕴着笑意,不难看出她的心情愉悦,在话音落地后的短短几个呼吸间,纤苓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跟随姜令音也快一年了,却还不曾见她今日这样溢满喜色的脸。盛宠也好,宫权也罢,她虽面带笑意,却都不如今日这样情绪外露。
她真的很高兴。
纤苓不动声色,柔声道:“按照娘娘这个意思,淑妃娘娘和诚妃娘娘倒是符合。”
只是,淑妃在封妃之前小产了一回,因着宫中没有皇后,而后宫又需要有人管理,她才得了妃位,这淑妃之位,也是在晏平五年大封后宫时晋的。
至于诚妃的妃位,她是在抚养了皇长子后,又经历了大封后宫才得到手的。
纤苓作出纳闷的表情,“娘娘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事儿?”
话是这样问,心却猛地一缩。
“无子封妃”这四个字,再结合女子今日高兴的模样,莫不是……
纤苓堪堪稳住心神,便听耳畔处传来女子轻快的笑声,她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许多,大抵是她们正处在含清殿中——纤苓弯下腰,听女子说:“纤苓,你猜出来了吗?”
纤苓身形一僵,她飞快地看了眼女子的神色,又迅速垂下眼帘。
“是。”
她猜出来了。
可这于她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回到扶摇殿,冬灵和杪夏不着痕迹地挤掉她的位置,笑吟吟地同姜令音说起宫中之间的趣事。
姜令音似乎也不曾发觉异样,兴致勃勃地同她们谈论起来,她被挤到一边,无人在意。
纤苓沉默了一瞬,低头悄然退了出去。
她一走,屋内的交谈声也戛然而止。
冬灵转动着眼珠子,俏生生道:“娘娘,奴婢去看看觉夏的冰葡萄做好了没。”
知是借口,但姜令音还是挥手让她离开。
杪夏重新点燃了一根香线,疑惑道:“方才纤苓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可是娘娘同她说了什么?”
她很敏锐,哪怕纤苓掩饰得很好,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姜令音将在含清殿与纤苓说得话简单重复了一遍。
杪夏微微一惊,“这事……”
“自然是假的。”姜令音悠悠道。
扶喻从没跟她提起过什么无子封妃之事,她告诉纤苓,只是想逼迫她对自己下手。
甚至,借用她们布的局坐实这句话。
杪夏顿时领悟了她的意思,她不禁一笑:“娘娘这话虽为假,可依照娘娘如今的圣宠,在旁人看来,娘娘无子封妃也是使得的。”
所以,纤苓才没有怀疑。
她跟在姜令音身边,看多了帝妃二人的相处方式。再加上姜令音对她颇得信重,她没理由怀疑姜令音会诓骗她。
杪夏又有些担心:“娘娘不担心这话传出去吗?若叫陛下听了,会不会对娘娘不满呢?”
姜令音挑眉一笑,“从前我在宫中的名声便不好,传出这样的消息,在陛下看来,只会是认为有人蓄意损坏我的名声。”
听籍安说,扶喻还让庆望暗地里处理了一些嚼舌根的宫人,那些宫人,都曾妄议过她。
瞧,何须她出手呢?扶喻甚至没让她知晓此事。
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扶喻却自觉维护起她。
就像话本子里所说的那样:真的喜欢一个人时,自当双手奉上一切珍贵之物。
不难看出来,扶喻现在对她,确有几分喜欢。
姜令音抚了抚额前的碎发,漫不经心地想着。
可即便如此,对她来说还是不够。
*
中秋过后,连着几天的瓢泼大雨,驱散了不少暑气,也浇灭了宫中许多人的躁动。
姜令音的圣宠依旧,不曾被任何人动摇。
跟随前来的三位采女,除了陈采女那次的偶遇,再无人单独得见圣颜。行宫嫔妃少了,圣宠却攥在姜令音手上,不曾流出丝毫。
眼看着八月过去,天气逐渐转凉,离回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时,行宫中的人还没来得及动作,皇宫中却传来一道令人惊骇的消息:祺婕妤病逝。
消息传来时,姜令音正在和扶喻绘制玉佩的图案。
扶喻笔尖一顿,墨水晕染出一团黑,他犹且不觉,“祺婕妤怎么了?”
被他盯着的侍卫一阵毛骨悚然,随即低头重复话语:“陛下,祺婕妤娘娘于两日前丑时不治而亡了。”
说实话,姜令音也被这道消息打了个措不及防。她知道扶喻离宫后,定是会有人对祺婕妤动手,但她没想到,就直接要了祺婕妤的命。
扶喻声音一沉:“太医如何说?”
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或许是错愕,或许是沉痛,又或许是早有预料,他的神情很平淡,淡得仿佛祺婕妤的病逝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可姜令音还是注意到他拨动着玉扳指的动作。
祺婕妤犯了天大的错,扶喻也没想过让她死。
侍卫不敢迟疑,双手将淑妃的信笺交给庆望手中,而后道:“太医说,祺婕妤娘娘郁结于心……听闻中秋前,祺婕妤娘娘便有咳血之症,只是娘娘讳疾忌医,一直瞒而不报,等淑妃娘娘知晓,为时已晚……”
扶喻一边听他说,一边将淑妃的信笺展开,侍卫说完,他也看完了淑妃的信。
姜令音凑过去,略略扫了眼,除了祺婕妤病逝的来龙去脉,末了还有一大段淑妃的请罪之语。
淑妃管理后宫,有照拂嫔妃之责,可祺婕妤却在她眼皮子底下没了,这是她要承担的罪名。
姜令音收回视线,没有说话。此事轮不到她置喙,且祺婕妤的死对她来说,也不算悲伤之事。只是她有些好奇,祺婕妤只是病逝吗?太医盖章定论是病逝,便表示没有人对祺婕妤动手吗?若有,是如何瞒得住太医的?淑妃呢,她当真一无所知吗?
她能想到的,扶喻自然也有疑虑。
在永安宫伺候的宫人都是后来从六个尚局中挑选的宫女,她们之中,难以保证没有其他人的耳目。当时淑妃和顾婕妤手握宫权,买通个宫人安插进去,简直轻而易举。
扶喻眼眸微深,良久都不曾言语。
缄默的时间里,姜令音也猜不出他在思量什么。她和祺婕妤水火不容,当下说什么都不恰当,唯有保持沉默。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寂静仍在蔓延。
姜令音犹豫地一寸寸握住扶喻的手指,她的手指细腻光滑,带着独有的温度,强势地包裹住扶喻的手掌。
扶喻微愣,垂眸看了眼女子与他交握的手,女子的手不如他大,想要包裹住
如何容易,可她却不肯放弃。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见女子看过来,他也没避开。
姜令音安慰他:“陛下,您别难过。”
扶喻一时间有些怔忪。
以女子和祺婕妤的关系,她犯不着为祺婕妤的事难过,可眼下却因为心疼他,双眉蹙在一起,柔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朕不难过。”他道。
女子没接话,可面上的神色却都表达出她的不相信。扶喻有点无奈,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他抬眼注意到下方低着头的侍卫,叫人退下后,方拉着女子的手道:“朕只是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陷入回忆后,声音显得无端的缥缈:“虞家夫人同母后是手帕之交,幼时,她常常跟随虞夫人进宫来,朕偶尔也会碰上她……”
“虞夫人是为救母后而死,朕和母后都欠她恩情,她是虞夫人唯一的孩子,虞夫人走后,母后念着她身子不好,便时常接她来宫中小住,后来朕登基,便打算封她为郡主,让她以郡主之身出降。”
后来虞湘衡不愿,并以死相逼,成了扶喻的嫔妃。
这件事喜盛同姜令音说过。
在宫里,也能保虞湘衡一生荣华富贵。前提是,她安分守己。
扶喻也不想亏待她,在晏平五年大封后宫时,便打算晋封虞湘衡为祺妃,与瑾妃、诚妃并列。
可惜,事与愿违。
“不怪陛下。”姜令音轻轻靠近扶喻,“这一切都不是陛下的错。”
在扶喻心里,都是虞湘衡咎由自取。
可他却不曾想,他以为的亏欠,以为的补偿,对虞湘衡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其他嫔妃来说意味着什么。
若非他的纵容,虞湘衡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截寝,怎么会愈发得寸进尺,成为了后宫嫔妃的公敌?
虞湘衡的确不无辜,可扶喻,你呢?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委屈呢?
你有错。
你的错处还很大!
姜令音静静地搂住他,无声地拍着他的后背,眼中却一片冰凉。
不知是她的话戳中了扶喻的心思,还是旁的缘故,不久后,扶喻下令,以礼下葬祺婕妤——没有追封,也没有厚葬。
与这圣旨一起传回皇宫的,还有一道剥夺淑妃宫权的圣谕。
第116章 退让令昭仪占据上风。
祺婕妤病逝、淑妃丢了宫权。
这两件事直接引起了轩然大波。
先知晓的是行宫的嫔妃和跟随圣驾来的宗亲朝臣及其家眷。
淑妃是长安章家嫡女,章家乃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族,前后两任家主都是国子监祭酒,族中亦出了不少能人名士。若非扶喻不愿立后,以章氏嫡女的身份,淑妃登顶后位也是使得的。
太后离宫前,还将凤印交给了淑妃,让她代行皇后之权。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淑妃虽不曾抚育皇嗣,却当之无愧为后宫第一人。
眼下陛下竟无缘无故剥夺了她的宫权——是的,圣谕中没有任何理由。
而在此之前,是祺婕妤病逝。
两件事若是有关联,那是否意味着陛下因着祺婕妤的病逝而怪罪于淑妃?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揣测起陛下的意图。
步辇上,姜令音拨了拨手腕上的红玉镯子,她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纤苓跟在一旁,不由地吃惊道:“娘娘,陛下这莫不是迁怒于淑妃娘娘了……”
冬灵接过话:“宫中诸事以淑妃娘娘为首,祺婕妤病逝得太过突然,陛下自然会怪罪淑妃娘娘。”
还有一点她没说,先前宫中有传言淑妃小产与祺婕妤有关,说不准,陛下也因此耿耿于怀呢?
象征身份的仪仗和六人抬着的步辇浩荡地行走在宫道之上,过往宫人莫不顿足垂首,以示尊敬。
昭仪与妃位只差半阶,仪仗规制却有一点区别,如步辇,前者四人抬,后者六人抬。
姜令音为贵嫔时,司仗司给她备下的便是四人步辇,册封昭仪后,又给她添了两人,如此,姜令音出行时的仪仗其实一应是妃位的标准。
这是帝王给她的殊荣。
所以即便她名义上是昭仪,但有了宫权后,对上瑾妃和诚妃,也丝毫不逊色。
姜令音抬眼看着迎面而来的仪仗,与坐在步辇上的瑾妃四目相对。
此处并不宽阔,不足够二人的仪仗一起通行,所以势必有人要往后退让。
纤苓看了眼前方,下意识地道:“娘娘,咱们可要让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