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娘娘她步步高升 枕衾 20255 字 3个月前

姜令音皱了皱眉,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的话,真的留了下来。

扶喻见她不语,又问:“可是饿了?”

“御膳房那边热了粥,喝一些?”

睡了一觉,姜令音

的腹部也不那么疼了。她拂开扶喻的手臂,在床上坐了起来。

扶喻撑着下颌,侧身望着她,“好些了吗?”

姜令音瞥了他一眼,淡声:“陛下不该留下的。”

女子来月事,身为男子,总该要避讳一些的。更何况,扶喻还是皇帝。

扶喻似乎不以为意:“朕说过陪你,总不能食言了。”

姜令音没什么表情地抿了下唇,懒得搭理他。

先前食言的是他,现在说不能食言的也是他。

哦,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做什么都是对的。

烛火静静地燃着,屋内只有二人起伏的呼吸声。

扶喻看着女子的侧脸,眸色深沉,他忽然问:“朕不来找愔愔,愔愔可有想过去勤政殿找朕?”

姜令音不知道他为何会问出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她去勤政殿找他?凭什么呢?

她偏头,神色寡淡,语气平平:“后宫嫔妃无诏不得去勤政殿,陛下忘了?”

勤政殿是皇帝处理政务和就寝的宫殿,并不在后宫的范围内,来来往往的外臣又居多,后宫嫔妃需要避嫌,通常并不会亲自前去,最多只会派宫人去送些糕点茶水。

但若是得了扶喻的口谕去侍寝或是侍膳,则另当别论了。

据说他登基后,便下了一道口谕,不准后宫嫔妃私自前往勤政殿。

扶喻这般问,显然不是忘了这一茬。

他挑了挑眉,“愔愔这样说,便是想过了?”

姜令音不承认也没否认,任凭扶喻猜测。

她如今不过贵人,出行连乘坐步辇的资格都没有,钟粹宫还是距离勤政殿最远的宫殿之一,她何必辛辛苦苦走这一趟?

再想到宫规上的条例,一宫主位才有步辇,便愈是不耐烦。

从三品开始有步辇和采杖,破例赐下步辇的,如今只有有孕在身的琼嫔一人。

贵人位列正六品,她尚且遥不可及。

扶喻见她神色低落,不知是误会了什么,沉默了须臾,道:“以后愔愔若是想来勤政殿,不会有人阻拦的。”

姜令音怔了一怔,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随时出入勤政殿?

不过,在没摸清扶喻真实的想法之前,她没急着应答,而是斟酌道:“若妾身时常去勤政殿,似乎不合规矩。传出去了,天下人该指责妾身了。”

扶喻的视线掠过她浓淡相宜的眉眼,笑了一声:“无妨,朕的事,旁人还无权置喙。”

此事便这般定了下来。

姜令音情绪蓦地好转了许多。

听说苏穆清被调回了御前当侍卫,她若是时常去勤政殿,是不是会遇见他呢?

扶喻见她露出了笑意,自以为做了一件让她高兴的事,趁热打铁:“愔愔原谅朕了吗?”

姜令音淡淡一笑:“陛下说笑了,妾身何时怪过您?”

道歉,是需要低声下气,好言好语的,而不是像他这样高高在上,施舍一些微不足道的好处给她。

这是赏赐,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怜悯和施恩。

她不喜欢,也不想要这样的道歉。

扶喻狐疑地打量她半晌,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觉。

她当真没怪他吗?或是说,对先前的事都既往不咎了。

但女子面色如常,他一时竟分辨不出她话的真假。

姜令音开口打断他的沉思:“陛下难道希望妾身怪您吗?”

扶喻思绪顿时一收,伸手搂住了她,“愔愔,你这样就很好。”

倘若她不在意他,又怎会因为他食言和误会对他生出怨气呢?

他如此想着,心神一荡:“下次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朕就行了,别闷坏了身子。”

“朕很喜欢愔愔这样。”

姜令音任他搂着,没有挣扎和其他动作。

喜欢吗?

她便当他是真的喜欢了。

*

姜令音歇了一天一夜,总算恢复了体力。

小腹虽没了痛感,但她还是懒洋洋地缩在了衾被里,不愿出来。

一直快到午时,她才让杪夏等人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

冬灵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没忍住好奇,小声问:“主子,您和陛下昨日和好了吗?”

陛下抱着自己主子坐上御辇,又将主子抱回熙和殿的事已经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今儿,去往长空楼歇脚的嫔妃都多了起来。

期盼着陛下能心血来潮再来一次长空楼。

姜令音目光顿了一瞬,“和好?”

冬灵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结结巴巴道:“没有、和好吗……奴婢失言了,主子恕罪。”

姜令音弯着眸子,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微转,淡声:“或许是吧。”

宫里人向来喜欢粉饰太平,表面上能和睦相处便足够了。

扶喻和她现在这样,或许也是如此吧。

扶喻心里怎么想她不知道,但她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

她现在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

但她不知道,自己装不下去的那一天会在多久之后到来。

或许一个月,两个月,又或许半年,一年……

御膳房大抵得了吩咐,给姜令音的膳食都是清淡滋补的汤水和菜肴。

姜令音用过午膳,便倚在榻上翻看起了雍州的游记。

院子里打扫的觉夏看着自家主子眉目安静的模样,笑着对冬灵道:“主子总算与陛下和好了。”

冬灵瘪瘪嘴,隐晦地指了指怡和殿,“可陛下待主子,还是不如顾贵仪。”

顾贵仪不争不抢,却什么都有,便是得了陛下的恩宠,各宫也不敢有所怨言,可自家主子呢?分明都是一同入宫的,主子还是侯府出身的贵女,诚妃娘娘的堂妹,为何差别这样大?

想起诚妃娘娘,她不自觉地瞪了一眼觉夏,这人,说不准就是诚妃娘娘派来监视自家主子的!

冬灵迅速远离了觉夏,转到后头的厢房去找纤苓。

觉夏眼神不由得一暗。

*

令贵人的失宠和复宠都很突然。

自打琼嫔有孕后,除了沁丽仪,其他嫔妃都恩宠都淡了很多,新入宫的嫔妃之中,顾贵仪为首,令贵人次之,越级晋位的方宝林也只是昙花一现,继而泯然众人。

宫里人一贯是拜高踩低的,得宠者人人捧着,失宠者无人记得。

长空楼下,嫔妃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话,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坐在一旁的方宝林。

不出一盏茶,方宝林就觉得如坐针毡,掩着面抄近道准备回昭和宫。

不想,竟迎面遇到琼嫔。

她脚步太快,陡然停下时没稳住,竟直直要撞向琼嫔。

好在琼嫔身边的宫人力气大,拦得及时。

“放肆!”

琼嫔眉心一低,厉声叱喝:“方宝林这是急着去做什么?”

方宝林被吓得面色煞白,忙蹲身请罪:“琼嫔恕罪,是妾身失礼了。”

琼嫔懒得和她废话,不悦地道:“差点冲撞皇嗣,就在这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反省。”

方宝林呼吸一轻。

又是这样……

她手心紧了紧,慢慢换成了跪姿。

琼嫔许是见她还算乖觉,平复了一下心绪,搭着余微的手便要离开。

方宝林咬了咬唇,倏然抬头唤住她:“妾身斗胆,想为琼嫔献上一计。”

见琼嫔脚步顿住,她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复低声:“您有孕在身不得侍寝,顾贵仪和令贵人却颇得圣宠,您若不尽早打压她们,必成心腹大患。”

听到这里,琼嫔转过身,意味不明地俯视着她,“方宝林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宝林稳住心神,继续说:“顾贵仪家世显赫,入宫两个月便成了贵仪,焉知来日的位分不在您之上?令贵人虽不及顾贵仪,却也是侯府出身,还有诚妃娘娘护着,姿色也与您不相上下,仅是贵人便得了封号。您,当真要放任她们继续得宠吗?”

琼嫔眯了眯眼,面色不虞地哼了声:“这些事,也需要你来提醒我?”

她的视线在方宝林身上转了一周,声音冷淡:“怎么,你有法子?”

有孕后不得侍奉陛

下,还要眼睁睁看着陛下宠爱旁人,她早就受够了。

孩子,以后总会有的。

可陛下的宠爱,却是多一人少一分。

琼嫔掐住手心,冷眼看着方宝林。

她可没忘记眼前之人,是个有本事让陛下越级晋位的。

方宝林仰着头,一字一句道:“妾身愿意为您驱使。”

第37章 宫务“陛下待妾身真好。”

昭和宫

绫屏送走太医,重新回到殿内,低声:“娘娘,如此瞧着,沁丽仪也并没有怀疑自己有了身孕。”

淑妃微微颔首,“她这些日子都没请太医,本宫这些也不过是猜测,还是让太医为她把一把脉才行。”

绫屏有些迟疑:“娘娘打算直接派太医去丽景殿吗?”

淑妃却皱起了眉,“不妥。”

宫中女子对于怀孕一事看得极重,并非所有人都想迫不及待地将消息公之于众,倘若沁丽仪早就自己发觉了,没有这个心思呢?她岂不是坏了沁丽仪的打算?

宫里并没有哪一条规矩是嫔妃有孕后需要必须立即上报。

“那娘娘打算如何?”绫屏问。

淑妃思忖须臾,道:“找个机会去试一试她,她若是有孕,想坐稳了胎象再告诉陛下,就按她的意思来。”若是无孕,便当作误会一场。

绫屏听着,却隐隐有些担心,自家娘娘是为了沁丽仪考虑,可旁人若是察觉了此事呢?到时候沁丽仪出了事,娘娘岂不是也要受到牵连?

她刚想要提醒自家娘娘,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不多时,小太监停在了珠帘外,用充满了欢喜的声音禀告道:“启禀娘娘,圣驾往昭和宫来了。”

淑妃一怔,赶紧吩咐绫屏收拾了一下案几,又整了整仪容,方赶去殿外相迎。

今儿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陛下怎会来昭和宫?

淑妃心里有些疑惑,但观扶喻神色如常,心顿时落了地:应当不是什么大事。

昭和宫除了淑妃,偏殿里还有嫣小仪、罗才人和方宝林。听说圣驾亲临,都站到了淑妃身后,向扶喻问安。

扶喻说了句“平身”,便阔步入了正殿。

“淑妃可是在忙宫务?”

淑妃跟在他身后,与他搭上了话:“回陛下,妾身已经看完了上个月的账目。陛下政务繁忙,若是有事,派人来告诉妾身就是了,天寒,何必劳烦陛下亲自走这一趟?”

皇城冬日极冷,十一月初虽还未下雪,可风却冷得刺骨。虽说銮驾能遮风挡雨,并不会对扶喻有任何影响,但总归比不上殿内暖和。

扶喻示意她坐下,声平:“不碍事,朕也许久没来昭和宫了。”

见淑妃坐下,为他斟了一盏茶后,他眉头微动,忽然道:“钦天监的人说再过几日怕是要下大雪,十五日的请安便先取消了吧。”

淑妃动作一顿转而含笑:“陛下关怀各宫嫔妃,妾身替诸位妹妹多谢陛下。”

又道:“不若下个月的请安也一并取消了吧。琼嫔妹妹有孕在身,陛下虽赐下了步辇,出行却也不便。”

扶喻没有异议,轻颔首:“也好。”

他低眼撇了撇茶盏里的茶叶,余光中见了坐交杌上的三人,蓦然一停。

他抬眼,扫过三人的衣着装扮,似是不解:“不冷吗?”

今日的风刮在脸上,他都觉得冷。

她们如此单薄,可与那将自己裹成一团还喊冷的女子截然相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这些人在过夏日呢。

见陛下终于注意到了她们,嫣小仪面色一红,羞涩道:“多谢陛下关心,妾身在殿内,不觉得冷。”

方宝林也不甘示弱地道:“淑妃娘娘体桖妾身等,有炭火烤着,并不会冷。”

罗才人也没与她们抢风头,落在后面道:“陛下方才从勤政殿过来,可要喝些姜汁暖暖身子?”

扶喻可有可无地“嗯”了声,手指摩挲了一下温热的杯璧,半晌,他看向淑妃:“今年太后不回宫,宫宴的事都交给淑妃,淑妃可有精力?”

淑妃神色一诧,先是问:“太后殿下不回宫吗?”而后答:“年底要处理的宫务却是繁重,陛下若是心疼妾身,不妨叫几位妹妹与妾身一同处理?”

陛下这样问,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来关心她?若是关心,前几年就该提了,这会儿,心里怕是早有决断,来告知她一声罢了。

淑妃心里想着,面上不露声色,一边觑着扶喻的神色,一边提了几个人:“瑾妃和诚妃妹妹从前都操持过宴会,陛下觉得如何?”

位分在她之下,便是这二人。

她自然是紧着位分高的先说。

扶喻沉默了半晌,淡淡道:“瑾妃和诚妃都要照顾皇子,恐怕也分不出精力来。”

淑妃会意,故作犹豫地道:“宁昭容妹妹也要照料公主,祺充仪妹妹更是不妥,琼嫔妹妹怀着身孕,不宜操劳……”说到这里,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顾贵仪出身大家,妾身听闻顾妹妹自幼跟在苏大人和苏夫人身边,想来正适合处理一些宫务琐事。”

扶喻这才舒展了眉头,附和道:“顾贵仪性子稳重,办事妥帖,便让她协助你处理宫务吧。”

性子稳重吗?

淑妃难得的有一瞬间没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她起初也以为顾氏女是个端庄持重之人,但蒋贵人之事后,她对此人却有了改观。

明面上顾氏的确是个大家闺秀,但私下里,顾氏的性子绝非如此简单。

她也说了,顾氏自幼在苏家长大,苏家二老是什么人,她见过几次,也听家里人说过很多事迹。既然如此,被二人亲自教养出来的顾静姝,又岂会是个任人宰割、温婉乖顺之人?

但陛下的意思,却正中她的下怀。

淑妃扬起一抹笑容,真心道:“陛下所言极是。”

见陛下与淑妃三言两语敲定了顾贵仪协助处理宫务一事,三人面上都有些许震惊。

嫣小仪拼命压住自己心底的异样情绪,莞尔道:“陛下如此宠爱顾贵仪,倒真让妾身羡慕。”

她笑得勉强,自己不曾发觉,但扶喻看着,却明显得很。

他眼眸微冷,没说话。

淑妃笑笑,再一侧没有圆场的意思。

方宝林此时也轻声细语道:“顾贵仪姐姐出身高贵,与妾身们这些俗人不同,陛下信任顾姐姐也是应当的,嫣小仪姐姐何必吃这个醋呢?妾身瞧着,陛下待姐姐也是极好的。”

嫣小仪面色更红。

罗才人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开口为她解围道:“方妹妹这话没说全,妾身觉得,陛下待后宫姐妹都是极好的。若非心疼各宫姐妹,陛下也不会免了冬日里的请安。如淑妃娘娘所言,顾贵仪确实是最适合协助娘娘处理宫务。淑妃娘娘平日宫务缠身,今儿都请太医来看了,往后有了顾贵仪,娘娘也能轻松一些。”

扶喻扬一扬眉,望向淑妃,“怎么请太医了?”

淑妃笑意微敛,垂眸柔声:“只是早起咳了两声,身边的人担心妾身,自作主张去请了位太医来给妾身瞧瞧,不过太医说了妾身身子无碍,还请陛下放心。”

扶喻听完,笑道:“你身边的宫人都是衷心的。”

又关切叮嘱:“近来天寒,宫务再忙,淑妃也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淑妃微微一笑,颔首谢恩:“是,妾身谨遵陛下圣谕。”

……

扶喻在昭和宫没有待多久,一柱香时辰左右,便起驾离开了。

淑妃转身,看着神色不一、却难掩失落的三人,温声道:“三位妹妹都回去休息吧,别受了寒让陛下心疼。”

三人福身告退。

回到殿内,绫屏忍不住气道:“娘娘瞧瞧她们,一个个的竟当着您的面试图勾引陛下!”

淑妃一脸平静,“自从新人入宫,她们都没得过陛下传召,陛下也许久没来过昭和宫,她们这般,难道不应该吗?”

“宫里嫔妃,多的是许久见不到陛下的,她们能与娘娘住在昭和宫,偶尔见一见陛下,已是娘娘格外宽厚仁慈。”绫屏不赞同地道。

自家娘娘是淑妃,执掌后宫,在主位娘娘没有齐全前,低位嫔妃都要被分配到她们宫中,但陛下也说过,允娘娘单独住在昭和宫。

可娘娘却不愿兴师动众,让陛下破例,便将嫣小仪和罗才人都留了下来,因此,今年入宫的新人

方宝林也得以入住昭和宫偏殿。

这份殊荣原是陛下给娘娘的,可祺充仪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竟厚着脸皮求了去。

若非如此,凭什么她能一人占据永安宫?

绫屏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格外气恼。

既气自家娘娘心太善,又气祺充仪脸皮厚,甚至也隐隐气陛下好说话,应允了祺充仪的请求。

淑妃没空管她的心思,重新翻开账目,才看了一眼,又恍然想起什么,扬声吩咐道:“明日辰时,你记得去一趟怡和殿,让顾贵仪来本宫这儿学习一些处理宫务的法子。”

“是,娘娘。”绫屏闷声应下。

*

扶喻从昭和宫出来,圣驾便转头到了钟粹宫。

他没有惊动人,直入熙和殿。

姜令音看游记看得入迷,并未有所察觉。

扶喻很少见她这样安静且认真的模样,一时也没有出声惊扰。

屋内的滴漏一点点流淌,是时间在悄然流逝。

扶喻站了一会儿,见女子还没发现他,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而后轻手轻脚站在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光。

一片黑影自头顶落下,姜令音不悦地抬头,却见扶喻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愔愔看得这么入迷,眼睛都瞧不见朕了。”

手中游记被扶喻夺去,姜令音哼了哼,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恼声:“陛下来了也不说一声,妾身怎会知晓您来了?”

“怪朕?”扶喻随意扫了两眼,识出这游记是自己送的那本,不免疑惑,“就这么喜欢看?”

姜令音从他手中接过游记,不疾不徐道:“妾身都不能亲眼去看了,陛下还不允许妾身看看旁人的记录来解解馋吗?”

入了宫,便如困笼之雀,失去了自由,身不由己。

扶喻听出她言外之意,敛袖坐下,淡声道:“愔愔怎么就以为日后不能亲眼去看呢?”

姜令音心中一动,“陛下难道打算日后带着妾身去巡游?”

扶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过来。

姜令音凑近,坐到他身侧,语气放轻,尾音拖长:“陛下就告诉妾身吧,您是不是有这个安排?”

扶喻身子往后仰了仰,揽住她细软的腰肢,眉目微垂,继而慢条斯理地道:“明年若是得空,朕便去一趟南边巡游,途经雍州。愔愔想不想去?”

他知道这女子自幼在雍州长大,对雍州有着独特的情感,听他这样一说,定会心动不已。

果不其然,姜令音闻言眼前顿时一亮,美目盈盈如秋水,声音干脆响亮:“想去!”

说罢,她又补充一句:“陛下待妾身真好。”

“妾身喜欢陛下。”

第38章 婉仪“妾身想要,陛下就会给吗?”……

这女子似乎不知“矜持”二字如何写,张口闭口就是“喜欢”“爱慕”,扶喻嗤了一声:“喜欢?愔愔的喜欢到底是因为朕呢,还是因为朕会带你去雍州呢。”

“不都是因为陛下吗?有什么区别?”姜令音笑着环住他的腰身,“换做旁人,妾身可不会说这句话。”

毕竟,陛下这个词世上如今只能称呼扶喻一人而已。

也不知扶喻信不信,但他脸上却明显多了几分笑意。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的话,扶喻是帝王,更是男子,不会例外。

姜令音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伸了伸脖子,亲在了他的下颌处。

一触即离。

她很小声,只让扶喻一人听到:“妾身只对陛下这样。”

这话她可没说谎。

扶喻一顿,随即用手搭上了她的后颈,骤然失力,让女子压向他的唇。

抚在腰间的手辗转在女子的脊背处,他很用力,仿佛要将女子揉碎在他的怀里一般。

察觉女子似有后退的举动,他不动声色地分开女子的双腿,让女子与他的姿势更加紧密。

顾及着她的身子,他这次除了亲吻,并没有其他的举动。

只是吻得有些久了。

最后,二人都有些喘不上气。

姜令音有些无力地趴在扶喻的肩上。

扶喻平复着内心的燥热,半晌,耳畔传来女子的轻笑声:“陛下分明也是喜欢妾身的,是不是?”

她清晰地咬着字,这句话说得很慢,字字缠绵,似乎很笃定。

扶喻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眼眸微深,哑声:“愔愔想要朕的喜欢吗?”

上次他说很喜欢她这样,这次却又问她想不想要他的喜欢,姜令音觉得他这个人真是矛盾又奇怪。

不论是宫里的女子还是前朝的大臣,谁又不想要皇帝的喜欢呢?

得到了他的喜欢,日后便能平步青云,位高权重。

没有人能拒绝这些好处。

姜令音扭动了一下身子,笑盈盈地望向扶喻,坦诚地问:“妾身想要,陛下就会给吗?”

她没有否认。

从始至终,女子对他都表现得异常主动和热情,所以,扶喻从没怀疑过女子的真心有假。

况且,女子看他的眸子总是亮如繁星。

后宫女子爱慕他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想从他手里得到想要的好处,或是光耀门楣。

但眼前的女子却不一样。

她爱慕他,好像仅仅是因为他。

无关身份。

扶喻垂着眼眸,望进女子亮晶晶的眼睛里。

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他注视的时间有些久,姜令音长睫微颤,掩下了眸中的潋滟,似是羞赧:“陛下怎么不说话了?”

扶喻眼神变得幽深,他将女子轻轻往怀里搂了搂,而后沉声:“愔愔想要朕的喜欢,可要让朕看看愔愔拿出来的诚意。”

姜令音闻言弯了弯眼眸,状似不解:“陛下想要什么诚意?”

扶喻唇角微扬,低下头,在她耳垂处压着声:“愔愔自己想。”

“朕若是告诉了愔愔,便不是愔愔自己的诚意了。”

姜令音推了推他,哼声埋怨:“陛下不愿说,妾身怎会知晓?”

扶喻任她这么一推,身子顺势靠在了榻上,不疾不徐道:“愔愔慢慢想,好好想,朕不急。”

姜令音不语。

扶喻坐拥天下,什么都有,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能给他什么?不言而喻。

不愧是皇帝,不做亏本的买卖。

狡猾得很。

可是她能给他的,恐怕并非是他所以为的。

……

永安宫

祺充仪怒而摔碗,“来了月事竟也能勾引陛下留宿,令贵人真是好本事!”

云栀却没像往常一样开口劝她,只站在一旁垂首默默,听着祺充仪咒骂令贵人。

可她不说话,祺充仪也没忽视她,目光很快就转到了她身上,“云栀,明日让郦太医再加重药量。”

云栀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脑子里却回荡起了一些话语,少顷,她顺从地应下:“是,奴婢明白。”

正在盛怒中的祺充仪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云栀等祺充仪发完脾气,让人清扫了屋内的狼藉,伺候着她歇下后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只点了一根蜡烛,并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烛光摇曳,模糊了她的面容。

“娘娘,您莫要怪奴婢。”

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了这句话之后,云栀从柜子里取出了针线,又枕头下拿了一张手帕。

她对着蜡烛的光,用针线在手帕上绣了一朵绽开的莲花。

她绣得很认真,一针一线仿佛都在诉说着她的决心。

绣完以后,她攥着手帕又发呆良久,方收回自己的枕头下。

*

淑妃派人到钟粹宫传唤顾贵仪的举动引起了诸多人的关注。

众所周知,若无特殊情况,淑妃很少传唤嫔妃去昭和宫。

为姜令音梳着长发的冬灵也琢磨着:“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要找顾贵仪?”

姜令音漫不经心道:“喜盛不是说,昨晚陛下来熙和殿前去了一趟昭和宫吗?”

冬灵一时不解:“这与顾贵仪有何关系?”

“大抵是陛下吩咐了什么吧。”姜令音淡淡说着,心里也在猜测。

若是晋位,应当不需要借淑妃来开这个口;可除了晋位,扶喻还想给顾静姝什么呢?

宫权吗?

顾静姝在昭和宫一待就是一整个上午,临近午膳,姜令音才见她回到怡和殿。

与此同时,顾贵仪在跟着淑妃娘娘学习处理宫务之事的风声也传了起来。

陛下尚未立后,晏平元年礼聘入宫的六位贵女中,蕙妃最为得宠,淑妃则代掌凤印,管理后宫。

虽说逢年过节或是有时候会有瑾妃和诚妃在旁协助,但宫权一直被淑妃紧紧攥在手中的,从未分出去过。

顾贵仪何德何能,竟越过了这几位娘娘,分走宫权?

瑾妃和姜衔玉在听到这消息时,都有一刹的失神,但很快她们便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约束起自己宫里人的嘴巴。

这若是陛下的意思,她们岂能置喙?

即便是捕风捉影的谣言,她们也不能任其放纵不管。

总之,在圣谕未下达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枉然。

冬灵也跟着小脸皱巴巴地说了几句:“不过是贵仪,陛下就让她处理宫务了……”

姜令音眸中浮现出几缕难辨的神色,扶喻在顾静姝身上,的确是费了心思的。

但她同时也知道,在这份心思中,份量最重的是苏家,其次是苏穆清。

姜令音不知道扶喻对那位苏大人是多么信重,但她知道,如苏大人这般的臣子朝堂上或是京城中并非完全没有,但扶喻为何只表现出对苏家的偏宠呢?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苏家人丁凋零,门第已有衰落颓败之势,苏穆清又并非苏家亲生子,恐怕难以支撑起整个苏家。可以说,是扶喻最好的施恩对象。

认识苏穆清之后,姜令音就着人调查过苏家,再结合今年扶喻让顾静姝入宫一事,足以让她窥见一丝端倪。

只是她很好奇,扶喻能因此做到什么份上。

对于顾静姝,他会像是对淑妃那样吗?

冬灵见自家主子没什么反应,不由地有些挫败:“主子不担心吗?”

姜令音瞥了她一眼,“我担心什么?宫权又不是我的?”

扶喻现在能给顾静姝宫权,却不会给她。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和顾静姝要走得并非是同一条路。

顾静姝的身后会有人为她保驾护航,可她却是孤身一人,没有依靠。

所以,她完全不想和顾静姝有过多的交流。

这种人生,让人羡慕,却并非是她想要。

假使扶喻现在就给她宫权,这权在她手上又能留多久?

无资历,无高位,如何服众?

这对顾静姝来说,同样也是一种考验。但和她不同的是,顾静姝有支撑她的底气。

宫里人心叵测,明箭易躲,暗箭难防,焉知无权非福?

姜令音心里一直很清楚,自己当下想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又是什么。

所以,她一点儿也不羡慕。

……

有顾静姝学习处理宫务之事在前,十一月中旬,姜令音晋为婉仪的消息在宫中便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但她是再次越级晋位,对于很多嫔妃来说,仍是瞩目的。

毕竟比起遥不可及的宫权,晋位是代表着实实在在的圣宠。

熙和殿众人簇拥着姜令音,一片欢声笑语,来往恭贺送礼之人也络绎不绝。

姜衔玉照例派兰汀送来贺礼,比起上一次,这回兰汀对她的脸色僵硬了许多。

姜令音视而不见,收下贺礼便让人送她离开了。

她无意与姜衔玉上演一出姐妹情深,如此这般普普通通保持下去已经足够。

她这样想,旁人却并非如此。

关于送礼——

高位嫔妃常派宫中得脸的宫人来送,用的词是赏赐;低位的嫔妃有时则会亲自上门,以示恭敬。

兰汀之后,汪宝林带着贺礼亲自来到熙和殿。

“诚妃娘娘待令婉仪真好。”她略带艳羡地看着堆在院子里的贺礼,扭捏道,“妾身却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令婉仪。”

姜令音懒得与她这种人交谈,只淡淡道:“都是贺礼,贵重在于真心,而非价值。同是后宫嫔妃,汪宝林何必自轻自贱?”

汪宝林似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脸色顿时通红一片。

她咬着唇:“令婉仪是觉得妾身低贱,送的贺礼也低人一等吗?”

她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

姜令音听笑了:“汪宝林若是偏要这样想,便当我是这个意思吧。”

汪宝林面色闪过一抹难堪和屈辱,姜令音以为她会愤而离去,不想汪宝林很快神色恢复如常,继而若无其事地道:“妾身来给令婉仪送礼,令婉仪不打算请妾身入殿喝一口茶吗?”

姜令音打量着她半晌,眼中掠过轻微的冷意。

汪宝林自以为掩饰地很好,但姜令音还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局促和紧张,以及不易觉察的欣喜和激动。

那么,她打的什么算盘显而易见。

姜令音偏过头,吩咐一声:“冬灵,给汪宝林上茶。”

汪宝林跟着她进入正厅,小心翼翼地坐上了椅子。

她环顾了一下屋内的装饰和摆件,满眼羡慕:“陛下真是宠爱令婉仪。”

姜令音眼眸微垂,把玩着自己的蔻丹。

杪夏为她染的凤仙花汁儿已经有些褪色了,该重新染了。

姜令音不搭理她,汪宝林却也不觉得气氛古怪,自言自语说了一会儿,才被冬灵上的茶水堵住了嘴。

她呷了一口,问:“这茶,应当也是陛下赏赐的吧?”

姜令音还没说话,冬灵便笑着道:“汪宝林这都能尝出来,想来是经常喝吧?”

第39章 坦诚命中注定的缘分。

这话一出,若非清楚冬灵的性子,姜令音险些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这茶是产自雍州的红茶,并非扶喻赏赐,而是姜令音让杪夏趁着出宫的机会从宫外带进来的。

汪宝林掩饰性地笑了笑,“在诚妃娘娘那儿喝过几次。”

姜令音没有拆穿她的谎话。

冬灵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似的,转头看了姜令音一眼,见自家主子没什么反应,她松了口气,屈了屈膝退了下去。

冬灵下去后,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姜令音静静品着茶,汪宝林也低眉顺眼地坐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不多时之后,屋外传来一声唱礼:“陛下驾到——”

姜令音看着汪宝林竭力压低却仍上翘的嘴角,不由地勾了勾唇。

想利用她见到扶喻,这个机会她给了,接下来,就看汪宝林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

“妾身恭请陛下圣安。”姜令音领着众人站在院子里,汪宝林则在她身后一步。

扶喻一进来,见着这阵仗,不由地挑了挑眉,伸手将姜令音扶起后,他笑问:“怎么转性子了?”

这段日子,扶喻每每来熙和殿,姜令音都是在屋子里等他。像今日这样领着宫人在院子里迎他的场面,已经许久不见了,故而有此一问。

在人前,扶喻并不会唤她小字,也不知是唤不出口,还是顾及着她的面子。

姜令音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不咸不淡地回答他的话:“妾身如今身子好全了,岂能不遵守规矩?”

一句话,便暴露出她此时的情绪。

扶喻垂下眼眸看她,微微有些不解:“又怎么了?”

今早他离开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过了几个时辰不见,他还给女子晋了位分,她反而不高兴了?

姜令音眼睫轻颤。

见他进来以后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到现在也没有发现汪宝林,忽然转笑:“陛下是不是只看到了妾身一人?”

这话问的有点没头没尾,正当扶喻要开口时,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陛下。”

只见姜令音身后走出一位身着淡粉色齐胸襦裙的女子,对着他福身见礼:“宜庆宫宝林汪氏给陛下请安。”

扶喻视线

在她身上略略停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平身。”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女子的情绪如何而来。

他几乎没有多想,就将女子往他身侧一拉,与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姜令音猛然一惊,又听他问:“汪宝林怎么在这里?”

她默默咽下嘴里的话,暗暗琢磨着他这个举动的意思。

这样一来,她和扶喻就与汪宝林面对面了。

就好像,汪宝林是个多余的人。

他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汪宝林抬眼,见二人姿势亲近,不禁抿了抿唇,“妾身来给令婉仪姐姐贺喜。”

扶喻扫了眼院子里还未收完的礼,淡淡道:“汪宝林有心了。”

一句话便安抚了汪宝林的情绪,汪宝林脸颊顿时泛起一抹绯红,少顷,她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囊,递到扶喻面前,“这是妾身给陛下缝制的香囊,装了可以安神的药材,愿陛下龙体康泰。不知陛下可否收下?”

扶喻敛眸,唤了声:“庆望。”

一旁的庆望笑呵呵地接过汪宝林手上的香囊,对她解释:“汪宝林,陛下的贴身之物都需要经过太医的检查,待太医检查后,才能给陛下佩戴。”

汪宝林有些羞涩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庆公公。”

她看向扶喻,轻咬了下嘴唇:“是妾身心急了,还望陛下恕罪。”

扶喻可有可无地应了声,牵着姜令音步往寝殿内。

汪宝林一愣,正要提步跟上,忽地被庆望拦住,“汪宝林留步。”

“庆公公?”她一脸疑惑。

庆望笑容满面,说出口的话却叫人心寒彻骨:“这儿是熙和殿,陛下身边有令婉仪侍奉,汪宝林不妨先回去吧?”

汪宝林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之人,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处遁形。

她眼圈一红,轻问:“庆公公是觉得我不配伺候陛下吗?”

陛下都还没说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她位分低一点,便要受此折辱吗?

面对汪宝林的控诉,庆望罕见地沉默了:他的意思是这样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汪宝林便已经小跑着冲出了熙和殿院子。

庆望挠了挠鼻子,转身看向籍安,后者也挠了挠鼻子,满眼困惑:“师傅,汪宝林是不是误会您的意思了?”

陛下方才的态度如此鲜明,汪宝林难道没看出来陛下嫌弃她碍眼了?

偏要将话说明白吗?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

这厢,一进殿内,姜令音就挣脱了扶喻的手,不耐地道:“陛下可瞧见了,汪宝林一早就来了熙和殿为妾身贺喜呢。”

扶喻侧眸看她,见她脸上飘了些许的红,不由地轻笑了声:“所以愔愔让她留下喝茶了?”

姜令音哼了哼,坦然道:“是啊,为了回报她,妾身还让她见了陛下一眼呢。”

扶喻眼皮微挑,对她的话是一个字也没信:“胆子不小,敢利用朕了。”

姜令音扬了扬眉,不可置否:“谁能不被陛下折服呢?”

扶喻仔仔细细看过她,倏尔不疾不徐地问:“那愔愔呢?”

她?

这个问题比她想象中来得晚一些。

姜令音坐到他身侧,眉眼含笑:“陛下想听真心话吗?”

扶喻顺手揽住她的腰身,反问:“难道还有别的话?”

姜令音蹭了蹭他的胸膛,须臾,她眸色不明地启唇:“妾身在入宫前就见过陛下,在灵安寺后山处的凉亭。”

扶喻没打断她的话。

“那时候,妾身就在想——这位公子真是仪表不凡,龙章凤姿,也不知是长安城里哪家的公子,若是能相识一场,此生恐怕也无憾了。”

听到这里,扶喻没忍住掐了她一把:“简直胡说八道!”

姜令音没反驳,继续说:“可惜呀,那时候陛下浑身冷冰冰的,妾身一点也不敢靠近。”

“之后等回了府上,妾身只好私下里派人去查陛下的身份。”

说到这里,她蓦然一顿。

扶喻“啧”了一声,见她戛然而止,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若无其事地问:“然后呢?”

然后?

在亭子里察觉到庆望的不同寻常之处后,她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既是皇帝身份,她又岂会去招惹?

她当初的确命人在长安城里查了一位男子,却非扶喻,而是苏穆清。

当然这事,她不可能如实告诉扶喻。

倘若有一天他发现了,那另当别论。

姜令音笑了一声,煞有其事地道:“可惜妾身当时在亭子里没敢多看陛下,画不出陛下的风姿,自是没查到陛下的身份。”

这个回答在扶喻的意料之中,他低头摸了摸女子的脸颊,声音很轻:“那天在永安宫,愔愔就认出朕来了?”

“是啊。”姜令音抬了抬头,神色认真地看着扶喻,眼中尽是笑意,“陛下第一个召妾身侍寝,妾身还以为陛下见到了妾身的画像,也将妾身认出来了呢。”

说到这里,她有些落寞地垂下眼:“都是妾身痴心妄想了。”

扶喻回想了一下。

难怪那时候,这女子盯着他看了半晌。

不过——

他眸子里含了些许笑意,“愔愔怎知朕没认出你呢?”

临近采选,他派人查遍了长安城中家世相当和适龄的女子,筛选出来几位后,又让画师根据描述画了她们的像。

女子模样格外出众,即使见了一面也很难让人忘记。

所以,在看到画像中与那时遇到的女子有六分相像时,他也有一刹的惊讶。

如今想来,他与女子怎么不算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缘分呢?

姜令音双目睁圆,愕然出声:“陛下也认出妾身了?”

扶喻却没有正面回答:“难道在愔愔眼里,朕的记性有那么差?”

姜令音眨了眨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扶喻气笑了,他手臂收紧,让女子的身体更加贴近自己。

姜令音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语气平淡:“陛下既然认出了妾身,为何也不告诉妾身一声?还故意冷落妾身?”

她相信扶喻认出她的话,但同时也在想,那时候的她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可他心里考虑过她的感受和想法吗?考虑过她愿不愿意吗?

他没有。

身为皇帝,他唯我独尊惯了,岂会想过她若是有心上人,便是拆散了她的爱情?

与蔺淮与的那桩亲事虽非她所要,可她也能用自己的法子退掉,而不是被迫。

她很不喜欢命运被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

而他,偏偏是掌握着所有人生死的皇帝。入了宫,她还要讨好他,依靠他的宠爱存活。

姜令音微微低头,眼神闪烁。

她不想看他这样高高在上,施舍、怜悯她,对她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失了兴致后再抛弃她。

“陛下觉得戏耍妾身很好玩吗?”姜令音倏然扬声。

她将扶喻衣襟上的扣子抓在手中。

她攥的很紧,手甚至有些颤抖。

扶喻一愣。

女子眼眶微红,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一字一顿:“看妾身的情绪被您牵动,您是不是觉得妾身很可笑?”

她扯出一抹笑,重复着呢喃:“陛下,妾身很可笑是不是?”

扶喻呼吸一滞,他有些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绪,只感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浪潮要将他淹没。

他动了动手指,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女子的话太过直白,太过炽热,烫得他整个心都在发颤。

她如此坦诚,他本该高兴的,为

何却生了退缩的念头呢?

他以为,女子知道真相后会怨他的。

可她确实是怨,而更多的却是这种情。

她对他的情意,比他想的还要深。

这世上,原来当真有一见倾心吗?

第40章 孕事“妾身却觉得不大相称。”

殿内安静的时间有些长。

扶喻触动有之,欢喜亦有之。他静静地看着姜令音,呼吸逐渐加重,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女子喜欢张扬艳丽的颜色,此时身上的衣裳是山茶红色,衬得她面容愈发明艳,眼尾处晕开的那一抹红晕,更添了几许娇媚。

与她的性子很像。

没有人不欣赏美人,他也喜欢颜色好的女子,但皮囊再美,看得时日久了,也会腻歪。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女子的宠爱能持续多久,他可以肯定的是,女子一定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倘若日后女子被他厌弃,他或许会提前安顿好她的下半生吧。

他如此想着。

扶喻敛去眸中的沉思,将姜令音轻轻搂在了怀里,“是朕没想过愔愔的感受,愔愔愿意告诉朕,朕心里很高兴。”

他的声音极尽温柔:“能再遇见愔愔,朕真的很高兴。”

姜令音安静地听着,身子一抖一抖地发着颤,被他安抚着情绪。扶喻低着头,一遍一遍说着自己的高兴,嗓音低沉温和。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姜令音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欢喜的表情,眼底甚至透着些荒凉,毫无生气。

和身为皇帝的扶喻相比,她的确没有什么优势,但在“情”之一字上,最狠莫过于诛心。

扶喻虽说是凉薄之人,却也免不得有一颗心。

而她如今想要的,就是他的这颗心。

她要让他失去自己的心,且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心。

这条路很难走,她知道,但若是不难,又岂会轮到她呢?

二人怀着各异的心思,这一夜过得倒也极其平静。

……

翌日,庆望又奉命送来了一些布匹,都是蜀锦、妆花缎、彩霞缎……这一类华丽又精美的锦缎。

送完礼,收了赏,庆望也没急着走,反而笑着道:“陛下从前打了一只狐狸,毛色纯白,陛下已经让奴才送去了尚服局,待过几日做成了鹤氅,便送给婉仪主子。”

姜令音面上扬起笑容,对庆望愈发和气:“好,劳烦庆公公替我向陛下道谢,告诉陛下说我很喜欢。”

谁不喜欢待人和颜悦色的人呢?何况,还是她这般姝人。

庆望乐呵呵地离开熙和殿,到勤政殿回命。

百忙之中的扶喻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喜欢吗?”

庆望笑着:“奴才瞧着令婉仪欢喜极了。”他将袖子里的荷包递到桌案上,“陛下您瞧,这是婉仪主子给奴才打的赏。”

熙和殿打赏宫人都用荷包,荷包下方绣着一朵白色的栀子花。

很好认。

扶喻见了两次便记住了。

他估摸了一下女子的钱财,哭笑不得地得出一个结论:她不差钱,即便日日这样大手笔,也够她花上一辈子了。

再想一想她如今的月银,只怕还不够她赏人。

扶喻盯着栀子花,忽然想起什么:“这荷包是何人绣的?”

庆望答不上来,猜测道:“应当是婉仪主子身边的杪夏吧。”

扶喻睇了他一眼,“昨日汪宝林的香囊可查过了?”

庆望立即答话:“回陛下,太医已经查过了,里头装的就是普通的安神药材,没有问题。”

扶喻轻颔首。

庆望见他没有其他吩咐,正打算退下,蓦地听他吩咐道:“将那香囊拿过来,去熙和殿前记得给朕戴上。”

“是。”庆望虽然对他的吩咐有些摸不清头脑,但还是照他的要求将香囊拿到了勤政殿内,放在了他处理政务的桌案上。

庆望小心地觑了眼自家陛下,却见陛下没有对香囊施舍一丝目光。

既然不喜欢,为何还要特意戴上呢?

*

天气晴明,日光笼罩了整座皇宫,连地处偏僻的锦瑟馆也多了几许暖意。

流絮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快步进入屋子,将门关上。

屋子并不宽敞,门窗紧闭,显得有些阴冷。

她熟练地走到床榻边,将蒋贵人唤醒:“主子。”

自从失声,蒋贵人就被送到了锦瑟馆,身边伺候的只有从宫正司出来的流絮。

蒋贵人双目空洞,并不理睬流絮。

流絮照常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而后压低声音:“主子,奴婢发现了一件事。”

“沁丽仪似乎有喜了。”

蒋贵人眼珠子转动,神色有了轻微的波动。

流絮继续说:“沁丽仪先前月事一直不准,这回也是,奴婢听浣衣坊的人说,这回推迟了整整一个月。”

蒋贵人一下子攥住她的手。

流絮明白了她的意思,狠狠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会查清此事的。”

自家主子已经失声,再也无法承宠,而导致这一切的凶手,却还未落网。

流絮现在想起自己那日收到的信,背后还是一片湿濡。

倘若她当时不谎称是主子自己服毒意图陷害顾小仪的话,主子就会没命。

为了主子活命,她没得选。

背后之人这样帮助顾小仪,若说与顾小仪没有半点关系,她是压根不信的。

顾小仪如今已经是顾贵仪,日后还会协理后宫,如此春风得意,凭什么呢?

流絮压住自己的恨意,哀叹一声:“主子,您当初便不该听信沁丽仪的话,若非沁丽仪,您的嗓子又岂会——”

可太医明明检查过,那些药并不会让人彻底失声。到底哪里出了错呢?

流絮想不通,只能将这一切归咎到沁丽仪身上。

倘若能借沁丽仪之手解决顾贵仪,岂不是一箭双雕吗?

……

宫里私底下的小动静并不会传到淑妃耳中,自从免了请安后,各宫嫔妃都无需来昭和宫,但住在侧殿的嫣小仪、罗才人和方宝林却是一日不落地到主殿给淑妃请安。

这日依旧如此,几人请完安刚坐下,便听罗才人不经意间提了句:“娘娘可是身子不适,这几日怎么一直传召太医?”

淑妃将手边的脉案合上,笑一笑:“已经无妨了。”

嫣小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桌案上的簿子,认出那是太医院在后宫出诊的脉案。

那是只有管理后宫的淑妃能看的东西。

这很寻常,但嫣小仪却发现了在罗才人话一出口后,淑妃那一刹那的紧张。

是脉案有什么问题吗?嫣小仪敛目想着。

出了屋子,三人各自分开,这时,方宝林却忽然走到了嫣小仪身边,福了福身:“嫣姐姐。”

嫣小仪面色不郁地瞥了她一眼,“有事?”

方宝林微微抿唇,怯怯道:“妾身有件事想告诉嫣姐姐。”

她故意停顿一下,引来了嫣小仪的关注和怀疑。

嫣小仪见她环顾四周,神神秘秘的模样,皱着眉与她走到了僻静的墙边,语气不善:“说吧,什么事?”

方宝林抬头轻声:“妾身听闻,沁丽仪有喜了。”

嫣小仪惊得几乎张口,方宝林又补充道:“嫣姐姐放心,妾身并非胡言乱语,妾身只是先前不慎听到了绫屏姑姑的话,淑妃娘娘也知晓此事,不过沁丽仪想瞒着,消息并不曾公之于众。”

说到这里,嫣小仪已经全然相信:“怪不得娘娘这几日总是请太医来,原是为了此事。”

她沉浸在方宝林的话中,喃喃自语:“沁丽仪也有孕了……”

方宝林见她大惊失色,面上浮了一抹担忧:“先前琼嫔有孕,陛下不曾晋位,如今沁丽仪也有了,不知会不会与琼嫔一样。”

嫣小仪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内,慌声:“

她们竟都有了身孕……”

她们一同入宫,明明她得宠在前,为何这二人会越过她呢?她至今都不明白,陛下为何会无端冷落自己。

雪落在一旁劝着:“主子,您先别急,在皇嗣未生下来前,一切都是无用的。”

能不能生下来是一回事,是皇子还是公主,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琼嫔与沁丽仪本就互相不对付,若是琼嫔得知了沁丽仪有孕一事,难道会坐以待毙吗?主子,您且宽心,少了沁丽仪,陛下也能多看到您了呀。”

嫣小仪心中万千思绪翻涌,“没了琼嫔和沁丽仪,又来了顾贵仪和令婉仪,陛下他……何时能看得到我?”

陛下已经连续好几个月都没召她了。

她喉咙发涩:“陛下怕是要忘了我了。”

世上新人趱旧人,得过宠的新人本就如流水一般。

她如何能与她们争妍斗丽?

雪落适时地安慰她:“主子别这样想,陛下不会忘了您的。”

她反复说着这样的话,也知道这些话并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陛下的性情喜怒一向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今儿能宠爱一个人,过两日可能就忘却了。

自家主子好歹还得了个封号。虽比不上琼嫔和沁丽仪,却也不差多少。

像是方宝林,不也是得了一时的圣宠,便被陛下抛在脑后了吗?

更何况,宫里还有那么多没有承宠的嫔妃呢?

比起她们,自家主子已经是幸运的了。

雪落这样想,可嫣小仪却想的更多、更远。

她眯着眸子,思忖了良久,缓缓开口:“听说这几日琼嫔常去锦鲤池那儿喂鱼。”

沁丽仪想瞒着自己有身孕一事,却也不想想,仅凭她自己如何能藏得住消息?

*

晚间,扶喻到了熙和殿。

解开了心结后,姜令音便像从前一样笑盈盈地勾住扶喻的手指,迎他进入内殿。

扶喻处理政事来得有些迟,眼下已经过了晚膳时辰。

他刚坐到榻上,女子便伏到了他的怀中,声音又轻又柔:“陛下可用过膳了?”

“怎么?”扶喻一手揽住她的腰,“愔愔还没用?”

姜令音笑着应答:“陛下若是没用,妾身再陪陛下用一次。”

扶喻没逗她,坦诚言:“用过了。”

姜令音正欲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不知察觉到什么异常,她忽地一怔,随即低头,将咯到她的东西拿了起来。

只消一眼,她便认出这个香囊的来历——汪宝林当着她的面送给扶喻的。

“陛下今日怎么佩戴香囊了?”

扶喻一边隔着衣裳抚摸着她的后腰,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庆望说这香囊与朕的衣裳相衬,朕便戴上了。愔愔瞧着如何?”

庆望和杪夏都留在屋子里伺候。

闻言,庆望猛然抬头: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再一看,令婉仪的眼神已经轻飘飘地落到了他身上。

重逾千钧。

“是吗?”姜令音捏着香囊,左看右看,“可妾身却觉得不大相称呢。”

扶喻“哦”了一声,便见女子扯下了香囊。

“君子佩玉,以彰其德。”姜令音眉目恬静,不紧不慢地道,“陛下周身威仪,比起香囊,妾身以为陛下戴玉佩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