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蛮夷答案自然是对外扩张。
虞燕是按照来信的先后拆解的,第一封信寄来的时候她应该还在前往徽州的路上,开篇第一句话就是“音问久疏,垂念已深。”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对你十分想念。
虞燕没忍住嘴角弯了弯,她不仅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给她写的信,而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短小却又饱含思念的话语。
不过星德似乎对这样文绉绉还有些肉麻的表达方式还是有些不适应,再往后面写的信里面就没有这样的表达了,基本上就跟日常表达的大白话差不多。
朴素却情感真挚。
一开始两封信中他因为父亲去世的原因还透着些疑惑和悲苦,着重讲述了他那几天在家中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状态。
信里面还写到最后他父亲的爵位落在了三叔富礼的身上,那段时间他家里基本上每天都是鸡飞狗跳,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都能听到他二婶和三婶之间各种各样夹枪带棒的话语。
星德表示他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因为这些事情难过,但是在家里时间呆久了,再听到他几个婶婶之间争吵的话语,就开始渐渐变得无感。
第三封信送来的时候虞燕应该已经到徽州了,星德那个时候也大概知道她陪着阿玛去南巡的事情,信上就变成好奇南巡时候虞燕可能会见到什么样的景象,遇到什么样的人,信的末尾还要再提上一笔虞燕可千万不要忘记他这个认识最早的小伙伴。
虞燕看着看着就笑了。
孩童稚气而真情流露出来的话语总是动人的。
尤其是最近的那封信中,星德在家中陪老夫人听戏,里边有京中戏班子新排的《钗头凤》,讲的是著名词人陆游和唐琬的故事。里边有一句唱词一直叫他念念不忘,甚至写到了寄给虞燕的信上。
“山盟海誓犹在耳,生离死别空悲哀。”
虞燕一开始还以为星德会写一些关于二人之间情感的感慨,没想到这小家伙反而在信中情真意切地写道:“额林珠你可千万要绕着像陆游这样的男子跑,本来人家都好好的嫁人了,结果来了一出重游沈园还写什么词,硬生生将那些流言蜚语把人给逼死了!”
“不管有什么山盟海誓都不要去相信,听说我额娘当时就是信了我阿玛说会对她好一辈子这种鬼话,结果临到生我的时候才发现他还在外面养了个外室,一口气没喘上来,生下我就过世了。”
星德写到这里笔迹都凌乱了,虞燕都可以猜到他写到这里的时候感想有多深,情感上有多着急。
“他一直在我面前不断念着着我额娘的好处,我原先还一直都以为他真的对我额娘情深义重,结果也就前段时间吧那外室直接找到我们家里来了,说是我还有个弟弟流落在外。”
星德的信上在写到这里时突然多了一个墨团,他可能还在犹豫这种事情要不要告诉虞燕,但最后他还是接着写道:“老夫人直接把他们都给打发出去了。”
“听她和我那几个婶婶的说法,其中应该牵涉到后续的分家,多一口人就要多分出去一点钱,老夫人就干脆把那对母子打发到了外面乌拉那拉氏的庄子上去了。”
分家这种事情就一定会牵扯到家里面的财产分配,再加上老夫人亲生的儿女只有福晋和福晋的弟弟,她自然不想再多点人来分一杯羹。
不过提到《钗头凤》这个戏剧,虞燕又觉得里面有些情节的构思和唱词都带着点熟悉的味道,于是她抬头问越桃:“《钗头凤》是哪家戏班子编的?”
刚问完虞燕才反应过来越桃山栀都跟着她一起去了江南好几个月,哪里会知道京里的动向。
好在留在京里的丫头也不是没有,没多久越桃就从其他人嘴里打听到这一曲《钗头凤》的故事虽然取自陆游和唐琬,但里面大量的故事情节都是兵部侍郎年遐龄府上的年大姑娘口述的,情节凄美动人,几乎一时间风靡京城的大街小巷。
虞燕表示毫不意外。
“年姑娘如今是许多宗室王妃嘴里交口称赞的才女,听说她明年就要参加八旗选秀,如今已经有好多家夫人暗地里打听年府的口风了。”
“许多官员家里的女儿都很喜欢她写得那些故事。”越桃笑道。
虞燕长呼一口气,面色有些复杂:“拿纸笔来。”
她想,她可能要给双卿找点事情干了。
洋洋洒洒写了两页满满当当的信纸,虞燕才把自己要交代给双卿的故事和让她办的事情写完,她又拿起一页信纸写了差不多半页的字数给温宪公主。
她甩了甩腕子,可能是因为一直在奔波的原因,虞燕这段时间写字已经很少了,猛然间让她一下子写那么多字,确实有些不习惯。
但是虞燕转头看向星德寄来的一封封信,最后还是认命地拿起笔,开始思考怎么给星德回信。
人家认认真真地给她写了十六封信,就算她做不到一封一封地回他,好歹也要言之有物,不能太敷衍才是。
这样一写就写到了半夜,明角灯里的烛火都差不多快要灭了,虞燕才写完一封信。她将三封信分别装进信封预备明日一早就让谢嬷嬷寄出去,一旁等着的越桃山栀将早就预备好的温水端上来伺候她洗漱。
信上除却回应了星德在十六封信里边提到的事情外,虞燕还分享了很多关于她在江南玩的那段日子的感想,信的最后她也没忘记问星德有关他回家后学习进度的事情。
她才没有什么坏心眼呢,只是想催促一下小伙伴认真读书、好好学习!
信的最后,虞燕犹豫再三,写上了她经双卿一事后对权力的感悟。
“从前一直都觉着倚仗着自己的身份去做一些事情是不太好的,但是现在觉得有的事情如果想要做成,那就必须要依靠自己握在手里的权力,只有紧紧抓住权力才会有话语权,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否则,都是一纸空谈。
她靠在椅背上静静的看着桌角的明灯发呆。
南巡回来之后虞燕可算是终于扎扎实实睡了好觉,她虽然算不上认床,但每次到陌生的地方确实也都很难入睡,回来之后躺在熟悉的环境里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还依稀感觉自己的手似乎浸到了水里,湿漉漉的。
虞燕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黏嗒嗒的。
然后她就听见了一声清脆的狗叫。
虞燕在小狗锲而不舍地汪汪声
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只见一只体型细长、毛发蓬松的狗跪坐在床边,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虞燕的手。越桃山栀两个站在她的床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倒是弘昐看见她醒了直接扑了过来。
难怪她觉得手上湿答答的!都是狗的口水啊!
“姐你终于醒了!”弘昐一把抱住虞燕床边的狗,在它的毛发上顺了顺解释道,“弘晖哥哥说狗是靠气味来认人的,我怕百福和你分别的太久,等你回来就不认识你了,特地找额娘要了两件你不穿了的旧衣服,剪成碎布之后放在百福的狗窝里。”
“百福肯定是记住你的味道了,今天一早我想溜它的时候拽都拽不住它,它直接就跑到你这儿来了。”弘昐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这是百福?!”
虞燕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张开且毛发雪白蓬松的狗陷入深深的沉思。
怎么感觉跟之前选的那条不是同一只?
“小狗长起来很快哒。”弘昐抱起一旁的大圣递到虞燕面前一本正经道,“你看大圣嘛,它都比之前胖好多了!”
大圣长大之后就变成了一只非常漂亮的狮子狗,毛毛又长又密也不卷,脸蛋短短的又很饱满,一双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虞燕,身后的小尾巴摇得飞起。
四个月对于小动物来说已经是一段很长的日子了,足够让百福从一只奶乎乎的幼犬变成一只站直以后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大狗。
虞燕下床穿好鞋袜,趁着陈姑姑不在就亲自动手穿好了昨天晚上挂出来预备留着今天穿的的衣裳。自从穿越之后到现在为止,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动手穿衣衣服。
孩童的衣服没有像成人那样层层叠叠,穿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至于头发她学不来越桃她们那样的手艺,就干脆像前世还在上学的时候一样,梳了一个马尾,然后用金丝红缎绑起来,在脑袋后面扎了个蝴蝶结。
陈姑姑进来后想帮她拆了辫子重新扎,却遭到了虞燕的拒绝,她觉得这样更轻松利落一点,也没有那些金珠和金花牵扯在头皮上的微疼。
民间一般来说是七岁开始留头,宫里的孩子会稍微早一点,所以虞燕现在的头发虽然还没有多长,但是扎个低马尾还是绰绰有余。
水银镜子里的女孩虽然眉眼陌生,但是鬓边的碎发和低顺的马尾还是让她有一瞬间恍惚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
今日是虞燕随胤禛回园子的第一天,如今康熙给几个即将出宫的儿子分配了各部的任务,他们从这几天开始也就不用去无逸斋念书了,因此胤禛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来考校两个儿子进来开蒙的进度。
虞燕身畔的小桌子还是空的。
出现变化的是弘晖与弘昐的桌椅,先前他们兄弟两个是并排坐的,但是现在弘晖的座椅往前挪了一点,恰好就比弘昐离胤禛近了一点点。
虞燕坐在他们俩前面,她也没有往后看的习惯,因此也就没有发现这点细微的变动。
胤禛倒是发现了,但是弘晖如今是王府板上钉钉的嫡长子,日后就是世子,从现在开始教育他们兄弟两个有身份高低上的区分也不算什么,毕竟在宫里胤禛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太子已经有了尊卑意识了,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弘晖他们如今正在学《论语》,因为他们年纪还小的缘故,夫子们只是让他们先背着,还没有着重讲其中的道理。但是胤禛对他们的要求就不仅于此了,他不仅抽查了兄弟两个背诵的情况,而且还针对他们背诵的句子逐一提出了问题。
两个人都说得磕磕巴巴。
弘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而弘晖则羞愧地低下头。
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好,额娘一直说要努力在弘昐面前展示出哥哥的风范,可他平常就比弟弟胆小也就算了,在念书方面也只是和弟弟一样,完全不能给他当榜样,实在不像一个好兄长。
其实胤禛也没寄希望于两个小孩能回答得上他的这些问题,在他看来不管是弘晖还是弘昐都没有表现出脱颖而出的聪明,答不上来常有的。像额林珠那样脑子反应快,背书也背得顺畅的小孩还是少见,只可惜她不是个男孩。
虞燕手里捧着书,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胤禛在上面给弘晖弘昐讲书讲得口干舌燥,正准备抿口茶润润嗓子,就看见苏培盛小心翼翼从屋外走来,矮着身子道:“今岁来朝贡的西洋人给万岁爷送了好些东西来,万岁爷说让小皇孙们一道去见识见识。”
大清建立之后的朝贡体系基本上是按照前明的惯例来的,基本上也还是厚往薄来,再加上如今大清开的通商口岸并不多,朝贡基本上就是大清对外贸易的最大口径,每年朝贡的时候来的国家和人都格外的多。
像胤禛他们哥几个,因此康熙热衷于学习西洋知识的缘故从小就对这方面的东西多有了解,所以康熙此次想借这个机会,给爱新觉罗家的再下一代看看外界的模样,也好叫他们不要故步自封。
胤禛看看虞燕,再看看端坐在桌前的弘晖和弘昐,最后干脆让前来接人的小太监把三个孩子全部都带到了清溪书屋那边,临行前他还没忘记叮嘱虞燕要注意照看一下两个弟弟。
清溪书屋外康熙带着弘皙和弘昱坐在一边,三阿哥家的弘晴因为有些烧的缘故就没出来,五阿哥家的弘升和弘晖他们两个一样的年纪,乳母却还抱着他。
格格们却一个都没来。
这还是虞燕穿越到现在第一次看见外国人。金发碧眼的传教士长着一头卷毛,身上穿着大清的传统马褂,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更奇怪的是他和康熙交谈的时候用的还不是虞燕记忆里的英文,而是一口流利的满语。
康熙乍一看到虞燕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他对胤禛家的那个女孩子还有些印象,因此很快就笑眯眯地朝虞燕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给他们介绍一旁的传教士道:“这是白晋师傅,这是雍郡王家的阿哥格格。”
康熙三十九年恰好是十七世纪的末尾,也正是世界上殖民主义发展的最厉害的一个时期。英国在此时已经掀起了资产阶级革命,封建社会逐渐向资本主义迈进,生产力实现大解放,人们的思想与逐渐觉醒。
而大清却还处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准确的来说是底层人还处在一个与外隔绝的状态。
只有像康熙这些王公贵族才能早早就已经通过朝贡而来的商品和与传教士的交流,从而了解到外界的具体情况。
不管是天文学还是古典高等数学又或者是几何学在世界上已经陆续有书籍面世,白晋此次从法国回来后带来的正是如今世界上最流行的几本关于天文学和高等数学的著作,哥白尼的《天球运行论》就放在最中间。
清溪书屋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和先前温宪公主送给她的那张世界地图差不多大小的地图,康熙拿起白晋送来的那些种子和书籍从他的故乡法国讲起,中间还穿插了康熙曾经和法国的君主路易十四交流过的书信上写的话。
他们都同样年幼登基,同样经历过大权旁落就同样经历过收回权利的过程,有着相似的兴趣爱好,因此,自从路易十四派遣法国传教士前来大清后,二人之间就少不了书信的往来。
时至今日,康熙的乾清宫和清溪书屋内都摆满了路易十四派遣传教士送来的玻璃器皿和各种奇形怪状的科学仪器。
白晋也在一旁温和地穿插补充,好奇的弘皙和弘昱都拿起桌上放着的仪器开始摆弄,虞燕也毫不客气地拿起桌面上的一张张写满阿拉伯数字的卡纸,旁边甚至写着方程问题,也就是最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
从十六世纪开始,法国数学家韦达创立了更加系统表达未知量和已知量的数学符号后,“含有未知量的等式”这一概念才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而引入X、Y、Z等字母来表达未知数的概念是在笛卡尔的《几何学》中才初次出现的,虞燕现在手里正在翻阅的正是这本书。
她的手边恰好放着一支金属笔尖的钢笔。
鸡兔同笼的问题出自于《孙子算经》,胤禛先前没有特地给他们讲过这方面的数学问题,但虞燕毕竟是接受过九年之义务教育的人,对于这种应该算得上是小学的数学问题,写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
康熙虽然在上面讲话,可是眼睛却一直观察着下面的几个孩子,他一眼就看到了虞燕列方程解方程的全部过程。
他不知道虞燕在这之前狠狠学过数学将近十几年的时间。
“而这一块土地,我们称呼他为英吉利。”
虞燕抬起头对上白晋温和的目光,他摇头感慨道:“这片土地动荡不安,前几十年一直在发动战争,一直到近几年才安定下来。”
此时此刻不管是康熙也好,还是围绕着他的那几个皇孙也好,都是第一次听到英吉利这个国家的名字,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觉得不过是个蛮夷小国,并不以为意。
历史上大清第一次接触到英国这个国家似乎是在乾隆皇帝的时候,在那之前他们都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个国家的存在,更不会想到不到百年的时间,英国会发展成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最后来到大清的土地上烧杀抢掠。
虞燕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自从她到屋子里后这是她第一次出声说话:“为何这个地方前几十年一直在发动战争?”
英国是在十六世纪末的时候才开始发展殖民主义的,随后就爆发了严重的资产阶级革命,一直到十二年前的光荣革命爆发,确立了《权利法案》,英国才从一个封建社会走向君主立宪的道路。
君主立宪这种事白晋定然是不会在康熙面前吐露的,他只是含糊地说起之前的红白玫瑰战争,将革命的兴起解释为家族的争斗,一下子就消灭了康熙等人的好奇心。
虞燕不想听他说这些,而是转头就问起了英吉利这几年的社会变革。
康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这个孙女这么执著于一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无名小国,但在外人面前仍旧还是维护了自家人的面子,顺着虞燕的话询问白晋。
白晋这才开始讲起英国正在兴起的圈地运动和工厂的。:
原本依靠庄园为生的农民和农奴都不断被赶走,新兴的贵族通过圈地养羊来获得更大的利润,从而使得自然经济发生解体,商品经济逐渐兴起,从而为英国的工业化奉献出足够的劳动力和原材料。
当听到英国已经开始逐步推行能够用来纺织的机器来代替人工,不仅提高了工作的效率,而且这样的机器已经逐渐形成规模后,康熙的脸色终于变了。
虞燕却知道光是这样还不够,她直接装作孩童天真地问白晋道:“既然他们的土地都被圈起来了,那那些没有土地的人该怎么办呢?”
答案自然是对外扩张。
英吉利有着先进的航海技术,他们运用这种技术和国内的大型火炮已经炸开了许多地方的大门,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都建立起了他们的殖民地——如今英吉利的那位安妮女王正不满足于那些贫瘠的殖民地,已经向西班牙等国家开始预备发动战争了。
康熙目光沉沉地看着地图上方代表着英吉利的那块图案,这个大洋彼岸的国家离他们并不算远。
蛮夷之人野心勃勃,凶勇善斗,但他对这个地方的军事力量却是一无所知。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已经不满足于扩张的那些地盘,甚至想要打到大清的地盘上来的话,他大清可有足够的军事储备来与这些人一较高下?
康熙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感。
第42章
进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英国是个怎样的国家?
那是只要提到近代就永远翻不过去的一个篇章。
虞燕高中的时候理科不好,新高考三加三的时候干脆就全选了政史地,虽然其他两门课学得并不是很好,但历史还算好。
大家都知道,一本书或许可能背不全,但是一本书的第一个章节绝对是印象深刻的,就像大家背单词都是从abandon开始,近代史的第一课永远都是鸦片战争的爆发。
虞燕抬头看向康熙,这位在历史书上留下创造出“康乾盛世”的雄伟君主如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尚且没有勾画完全的世界地图。
其实如今大清与外界的联系并不封闭。
清初的时候顺治帝为了防止沿海地区的百姓通过海上活动来接济一些反清的势力,所以才实行禁海政策。等到康熙登基后平定三藩,又**,清廷其实就已经在逐步放开海禁了,自康熙二十三年开始到康熙二十五年,设立了闽粤江浙四大海关,
广州十三行就是在康熙二十五年设立的。
但是康熙对广州口岸那边并没有多上心,在他看来西洋的东西只不过胜在一个新奇,百姓们一开始争先恐后地去买那些东西也是为了跟风上层官员,家里有一两件能拿得出手后也就对那些东西冷淡下来了。
大清对外对购买力并不强。
白晋师傅继续介绍着他这次回法国后的所见所闻,又在康熙询问其他国家送来的朝贡品后依次为他解释,虞燕甚至在那么多的朝贡品里看到了典型巴洛克风格的宫廷礼裙,裙边卷曲,柔软华丽,裙摆上还带着细闪。
除却这些极其富有生活气息的用品外,虞燕还发现了航海模型、精密的钟表仪器和各色各样的望远镜,几个阿哥们正拿着航海模型在手里把玩。
“远夷之物,不过尔尔。”弘昱将模型随手丢在一边,“这些都是小道,弘皙哥哥切莫沉迷于此才是。”
弘皙一怔,捧着手中的模型微笑道:“皇玛法曾言居安思危,西洋之物虽是小道,但多知多学总是好事。”
“弘皙哥哥是觉得这些远夷小国难道会对咱们大清造成什么危害吗?”弘昱自觉挑到弘皙嘴里的错话连忙追问,“还是在你眼里,咱们大清就这么不堪一击?连这些远夷小国都比不上不成?”
弘昱和弘皙的关系极其微妙,或许是直郡王和太子针锋相对的缘故,连带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之间也是水火不容,尤其是弘昱又看不惯康熙偏心弘皙,总想着抓他的小辫子。
弘皙想反驳,但还不等他出声,一道清脆的女声就从他的身后传来。
“居安思危又有何错?”
虞燕在心里长吸了一口气,想到刚到温宪公主身边的那一年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走到世界地图旁边,踮着脚尖伸手指向地图上大清的板块。
“北边罗斯与准噶尔勾结贩卖火器虎视眈眈,咱们家虽然也有火器营,但是在这方面下的功夫并不深,打仗的时候最主要还是依靠着原先老祖宗留下来的八旗骑兵。”虞燕继续道,“火炮的威力虽然额林珠没有见过,但是逢年过节放鞭炮和烟花的时候,落在地上的火星子蹦在人身上也是疼的,更不要说火炮里面火药的用量肯定比那些要高。”
“就算咱们八旗儿郎再怎么凶猛也只是凡人**,若真到了战场上,对面全是火炮,咱们家却只有人,到时候会发生何等惨烈的结果。”
“西北方向刚刚白晋师傅说的英吉利如今正在对外扩张,殖民地数不胜数,咱们也不知道他们那边的军舰实力到底如何,摸不透底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虞燕认真道,“如若哪一天他们知道在东方有咱们这样一国的存在,万一就打过来怎么办?”
“这些还只是外面的,北边是龙兴之地,咱们家牢牢握在手里就罢了。”虞燕看了一眼康熙,发现他没有要阻止自己说话的意思,于是接着说道,“南边每年都有反清复明的朱明小朝廷,若是外面真的打了起来,难保南边不会借机生乱,到时候便是内忧外患。”
虞燕转身看着弘昱:“弘昱哥哥如此看不上那些西洋传过来的技巧,如今这些稀奇的器具尚且威胁不到咱们,那若是西洋人将这些稀奇玩意运用到各方各面加,最后全方面的铺展开来,弘昱哥哥就敢这么笃定,咱们不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吗?”
她这么一连串的话说下来就连康熙都怔住了,更不要说站在一旁的四个年纪还小的孩子。
虞燕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她大着胆子看向康熙:“额林珠在学《左传》,里面正好有一句话叫做‘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不管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咱们做好充足的准备总不会有错。”
清溪书屋里很安静,一时间只能听到铜镀金珐琅座钟的声音。
康熙突然就笑了,他俯下身子将虞燕一把抱到膝头:“这话都是你自己想的?”
寻常人家六岁的小孩再怎么聪慧,也很难只看这一张地图和一些没见过的器具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康熙回过神之后先是疑心虞燕这些话是他那四儿子事先教好她的。但是仔细想了想,若真是胤禛的教导,又何必让一个女儿家来出这个风头,直接把这些话交给弘晖来说岂不是更好。
虞燕点头又摇摇头:“罗斯和准噶尔的勾结买卖是从前五姑姑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和我说的,其他那些才是额林珠自己想的。”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孩子聪明是聪明,却也没有聪明到妖孽的地步,后面确实有人教导。
康熙拍拍她,转头又看向弘昱和弘皙,脸上看不出喜怒:“你们妹子说的这些话可听懂了?”
弘昱似乎有些不服气,但他嘴张了又张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弘皙倒是点点头,有些佩服地看向虞燕:“额林珠妹妹确实高瞻远瞩。”
虞燕他们交流的时候说的是汉话,一旁的白晋就有些听不懂了。他满语还是因为康熙想让他翻译那些外刊书籍才学的,其余的蒙语和汉语都只是一知半解。
所以他只是站在一旁微笑。
“你小小年纪想的倒多,若你是个阿哥朕就允你去上书房和弘皙他们一道念书了。”康熙笑着打趣。
虞燕的手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裙摆:“格格就不能去念书了吗?”
“哪有格格去上书房的?”弘昱此刻终于能说话了,他看虞燕可不顺眼,“那都是男孩子才能去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凑什么热闹?”
“同样是念书学习的地方,凭什么你们能去我就不能去?”虞燕反驳道,“格格又怎么了?格格就不能念书了?”
“若是女儿家的不许念书,那弘昱哥哥的意思是当年凭一己之力扶持皇玛法上位的达妈妈,难道是凭借女德女戒里的那些话教导的皇玛法么?若是她老人家还在世,只管把你这句话往她面前去说,到时候也好叫她老人家给咱们分出个理来。”
虞燕直接拿出孝庄文皇后举例,弘昱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康熙想到这位从前捧着书孜孜不倦教导他的玛嬷,先是一怔再是一叹。
那还是刚入关没多久的时候。
“咱们满人家自然没有那么多拘束,但是上书房的师傅里面也有不少汉人,格格跟着男孩子们一起念书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到时候败坏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名声,而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名声了。”
康熙见她似乎有些失落,说完后接着安慰道:“额林珠若是也想在宫里念书,不如皇玛法给你找几个女夫子,再选几个伴读小姐妹陪你念书可好?”
不好。
上书房里念书的除了宫里的阿哥外还有许多宗室子弟,伴读里也有许多勋贵大臣家的孩子。换句话说,上书房就是朝廷的缩影,里面的每一个人单拎出来都是一条人脉,虞燕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她抬头问康熙:“皇玛法,若额林珠是个男孩子是不是就可以去上书房念书了?”
康熙点头失笑:“若你是个阿哥自然可以。”
他本就有意从那些出宫开府的阿哥家里面各挑一个孙辈进宫念书,进宫的那就基本上板上钉钉是未来王府的世子了。
“那我如果可以像阿哥们一样剃头穿衣,是不是也能去上书房念书?”虞燕认真看向康熙。
从前在关外的时候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孩子想念书想上进就让她念好了,但是如今入了关,康熙就不得不把握满汉之间的平衡和关于怎么治理汉人的尺度。
南边到现在为止还有不臣服的人家,若是因为一个格格进学就搅乱了好不容易平下来的安定,康熙是不乐意的。
因此康熙反问道:“就算你像他们一样剃头穿衣,可到时候该怎么安排你的身份呢?人人都知道你阿玛如今只有三个儿子,还都没到上书房的年纪。”
他是想打消虞燕去上书房念书的念头的。
“咱们爱新觉罗家兄弟姐妹这么多,随便寻一个远支子弟的名头进上书房念书也不打紧,也不会有人深究的。”
康熙眼见只小丫头已经自己都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只好哭笑不得地说:“去上书房念书可和你在你阿玛那儿念书不一样,不说卯时就已经到上书房正式上课了,一直到用午膳才下学,就说下午的骑射课一练就是将近三个时辰。”
“而且若是真的按照你说的那样让你去念书,朕自然是要你跟其他阿哥们一样除有重大事务外皆不可休息,你可能坚持得下来?”康熙含笑道。
“能!”虞燕干脆利落道。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过是早睡早起罢了。
“而且就算真的让你去上书房念书,你今年六岁,最多念到八岁就不能再念了。”康熙制止虞燕想要反驳的欲望解释道,“孩子年纪小的时候还分辨不出男女,长大后人家都知道你是个女孩子了,你一直混在里面往后名声就不好听了,到时候出嫁后额驸因为这个嫌弃你怎么办?”
虞燕一听这话就乐了:“不管额林珠以后嫁给谁,咱们家的女孩子那都是君,嫁给谁都是下嫁,莫非还要因为这个原因来看别人的脸色?”
这话说的康熙倒是挺赞同的,眼见康熙没有反驳她,虞燕再接再厉道:“皇玛法,念到八岁也可以,您就让我去念两年书吧!”
很多事情都是从先破一个口开始,等到她真的进了上书房,过两年之后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万一她到时候就做出一些让康熙满意的事情,允了她接着在里面念书,那也说不定。
总之,先进去总是好的。
虞燕迟迟没有听见康熙的声音后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但她实在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只好强行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她这位皇玛法还在考虑。
“额林珠为何这么想去上书房念书?”
康熙缓缓开口:“朕想听你说实话。”
虞燕看着这位被称为圣祖的皇帝,大脑在此刻高速运转,最后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额林珠想效仿四姑姑为咱们爱新觉罗家做出一番事业。”
她的四姑姑正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海蚌公主,温宪公主再给她讲学的过程中偶尔会提到一嘴这位公主,如今将她搬出来正是恰到好处。
“从前五姑姑一直都跟额林珠说,她们小的时候达妈妈曾在慈宁宫建过小书房,由她亲自教导那些愿意到她那里去念书的格格,最后一直在她那边坚持念下去的唯有四姑姑一人。”
“如今四姑姑已经能和蒙古那边的郡王同台大力推行各种政策,也可以在各种事情上做主,想必都有当年达妈妈教导她的功劳在。”
虞燕眨巴眨巴眼睛:“如今额林珠就再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得到如此教导,但细细想来,上书房的师傅们想必也有不逊于达妈妈的智慧,否则皇玛法也不会让他们来教育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所以额林珠才想去上书房念书。”
玻璃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从侧面染在虞燕的眼珠上,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就这么紧紧地盯着康熙,眸中透露出恰到好处的倔强和恳求。
一提到恪靖公主和孝庄文皇后,康熙原本暗沉的眸子瞬间柔和了下来。
“穆图尔贺小时候确实也像你一样想去上书房念书,只是当时朝廷动荡,南边形势远远要比现在严峻,她当时的想法也就被朕驳
回了。“康熙想到从前女儿也像如今的虞燕一样心心念念想要去念书,蓦地心头一软,“罢了,如今南边安稳,天下安定……”
“允你去读书也未尝不可。”
虞燕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仗着自己被抱着蹭地一下就转头搂上了康熙的脖子:“皇玛法万岁!”
“额林珠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的!”
康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柔下面容拍了拍她。他子女众多,却很少有像这样活泼大胆的女儿与他如此亲昵。大多数孩子碍于他皇父的威严只敢小声和他交流,像荣宪那样备受宠爱的女儿才敢大着胆子和他说玩笑话,但是这种自然的肢体接触却也是没有的。
就连太子小时候,也时常被他教育着时刻要注意保持为君者的姿态,不可过于沉浸于小儿女的情状之中。所以他如今将弘皙带在身边,也是存着补偿太子小时候的心思。
弘皙先朝着虞燕友好笑道:“往后就能和额林珠妹妹一道上学了。”
“额林珠是你阿玛取的名字,朕这个做皇玛法的就再赐你一个满名,乌勒登可好?”康熙此刻也来了兴致,挥手让一旁的白晋先下去。
乌勒登在满语中是曙光、晨光的意思。
“你的祖父是先帝的六哥辅国公高塞,父亲是其长子即内大臣靖恒,母亲是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你是他们的小儿子乌勒登,因为年幼体弱一直养在盛京那边,今年才将你带回京城。”
这是在给虞燕编身份了。
这种身世的宗室子弟在上书房里确实毫不起眼,但血脉亲缘还不算远,也不会遭人欺负。
“路是你自己和朕求来的,定要好好珍惜。”
康熙摸摸孙女养得油光水滑的辫子,不免觉得有些可惜:“真愿意剃头?这才刚养出来点头发。”
虞燕笑着点头:“皇玛法,人若想得到点什么好处,什么东西都不付出就轻而易举地得到是不可能的。如今不过是剃头罢了,算不得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件事虽然朕已经同意了,但还需要和你阿玛也通一口气,还得听听他的意见。”康熙想到这沉吟片刻,找来梁九功让他去给雍郡王递个口信,“若是你阿玛不同意,那这件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
虞燕对胤禛的态度还是有把握的,所以当梁九功那边递消息回来说雍郡王同意后,她笑眯眯地摇着康熙的手:“既如此,那乌勒登什么时候能去上书房念书啊?”
见她已经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康熙也笑了:“虽说如此,但事情还得一步一步来。”
“做戏就要做全套,你这个身份朕还要先去和靖恒那边通一口气,而后还得找个时间给你剃头,最后就是给你选伴读的事情。”康熙娓娓道来,“哈哈珠子至少也要选两个,这事你也可以同你阿玛商量,他知道该从哪些人里挑。”
“差不多等过完立秋你就好和这两个小家伙一道去上书房念书了。”康熙指指弘皙和弘昱。
如今康熙孙辈里面到上书房念书的只有弘皙、弘昱和生病了的弘晴三个,其余剩下的都是虞燕还年幼的叔叔们,说不定还能在上书房遇到她十四叔。
康熙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等虞燕回承露轩后口谕就到了,不光是胤禛和福晋知道这件事,李氏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已经在张罗给虞燕做小阿哥该穿的衣裳了。
“从你小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李氏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嘴角却翘得高高的,“一天到晚的总变着法地想折腾些东西出来。”
“额娘~”虞燕小跑到李氏身边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身上扭来扭去,眼见裙子上的织金都被磨坏了,李氏才笑着戳她的额头让她下去。
“只可惜你才刚养出来一点头发,又被剃掉了。”李氏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
“这东西长起来快得很。”虞燕摸摸自己的脑袋安慰道,“冬天的时候还有帽子,人家也看不见我是个小秃子。”
“等你再大点懂了美丑就知道了。”李氏掐了一把她的肉肉脸。
弘昐却一本正经道:“额娘你这话说的不对,美丑自在人心,姐姐就算是小秃子,在咱们眼里她也得是最好看的。”
他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的样子一下子就把李氏和虞燕都逗笑了,李氏还问他说:“你现在说这么好听,到时候等咱们出府了,你姐姐还要每天去宫里念书,到时候可就见不到她了。”
“大不了我到时候也能努力去宫里念书。”弘昐拍拍自己的胸膛,“这样我就可以去陪姐姐啦!”
剃头的嬷嬷是在她们娘几个还在讲话的时候进来的,虞燕的头发被散了下来泡在水里先洗了一遍,随后拿着刀子再给她剃头。
嬷嬷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剃过不少头,不一会儿就按照阿哥们的发型给虞燕剃了个标准的金钱鼠尾,辫子细细的垂在后面,虞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只有一个感想。
丑哭了!
不是她丑,是这个发型实在是太丑了,要不是李氏给她的这张脸在撑着,虞燕简直不敢想象镜子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头发剃完之后虞燕就打算去和她阿玛商量哈哈珠子的事情了,她在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但是能不能被同意还是另外一码事。
第43章
凌霄人人都想追逐它、拥有它。
按照宫里的规矩来说,挑选哈哈珠子也是有讲究的。就拿弘皙和弘昱来说,他们身边的哈哈珠子都是从外家或者他们阿玛手下门人的孩子里面挑的,这都会是他们以后的亲信。
因此当虞燕来问胤禛挑选哈哈珠子的时候,胤禛还在犹豫不决。
他如今手底下的人年纪都还不大,孩子的年纪都比额林珠还小上几岁,压根就看不出来什么出不出挑。若是从外家那边选,李氏家中的那些侄儿年纪也是同样的问题,倒是乌拉那拉氏族内确实还有一两个看得过去的子弟。
弘晖比额林珠正正好好小两岁,等到时候额林珠从上书房出来他也就恰好进去,差不多正好能沿用同一套班底。
想到这里胤禛便冲着女儿招招手,将乌拉那拉氏族内写着几个男孩子的家世背景和为人处事的纸递到虞燕面前。虞燕很给面子的先拿这两张纸看了几眼,随后放下朝着胤禛摇摇头。
胤禛诧异道:“一个也没看上吗?”
里面有一个孩子是如今骑都尉富礼的长子,比额林珠恰好大两岁,听说念书和骑射都不错,行为举止也都很得体,胤禛本来是属意他的。
“好是好,只是女儿觉得这些人留给弘晖弟弟会更恰当些。”虞燕将纸推回去继续说道,“虽然说女儿只在上书房念两年的书,但是这两年间也是朝夕相处的,女儿还是想要找两个知根知底的人。”
“知根知底?”胤禛一下子就回过味来,“你心里已经想好人选了?”
虞燕点点头:“同样也是乌拉那拉氏的人,阿玛可还记得星德?”
“他阿玛去世也快一年了,早就出了热孝,如今在进宫走动也算不得什么。”虞燕掰着手指和胤禛说道,“而且他又在咱们家养了足足两年的时间,他这人什么样的品格阿玛你最清楚不过了。”
“何况女儿也有私心。”虞燕有些不好意思,“他阿玛临终前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爵位如今也是他叔叔的,若就放任他这么一直在家里呆着,日后也没有人给他谋划前程。女儿和他好歹朋友一场,总想着能帮他一把是一把。”
还是那句话,上书房就是一个小朝廷。星德从小来这里和那些勋贵子弟多加接触,好歹也能混个人情往来,日后说不定能帮上点什么忙。不管怎么样,也算是一条路。
“那还有一个名额你准备选谁?”胤禛也没说可不可以,只是继续追问道。
还有一个……虞燕看着胤禛迟迟没有说话。
她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想好要选谁,只是刚刚从额娘的屋子出来的恰好看见了李家送来的粉玻璃葡萄花双环耳盒,虞燕心里才有了主意。
虞燕抬眸看向胤禛:“李家有个姑娘,与我颇为投缘。”
“是你额娘家的女孩?”胤禛挑眉,“有你在前作例,这事办起来倒是不难,随便给她编个身份进去就是。不过你还得问问问人家愿不愿意陪着你剃头着男装,否则就算口谕下去了,人家心里不乐
意憋着气,反倒还伤了你们表姐妹之间的感情。”
虞燕和李有容打的交道并不多,但是从寥寥几句话中就可以看出这姑娘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她敢于反抗、勇于质问、不愿随波逐流,虞燕有十分的把握李有容会答应她入宫伴读的事情。
“她会答应的。”
虞燕的余光看向窗外的院墙,两个小太监正架着梯子修剪满墙乱爬的凌霄花。
这种花每逢夏季就能满院子蹿根,不止是长在墙上,有时候甚至会从地里冒出来。不管侍候花草的小太监们怎么砍拔,又或者是拿开水来浇,都弄不死。
她依然顽强的沿着墙角盛开,遍野的碧绿中那朵朵喇叭状的橘红宛若天边的晚霞从墙头蔓延到墙尾,热烈得似乎多看一眼就要被灼烧。
而她们,又何尝不是这借着墙面向上攀爬,最后遮天蔽日的凌霄花呢?
虞燕回屋后安静地坐在圆椅上,天实在是热得慌,她干脆将脱了出门见人的外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在身上,随后看着桌面发呆。
直到越桃从屋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和一支盛开的荷花才吸引过她的目光。
“格格,这是乌拉那拉氏那边送来的信。”
荷花盛开得恰到好处,琼珠滚滚,晶莹剔透,花瓣尖上是清透的粉,虞燕接过后就将它插在桌案前的抱月瓶里。
信上面也画着一朵荷花。
虞燕拆开信封,星德应该是收到了她的回信,言辞中的雀跃之情几乎都要快脱离纸张,扑到她的面前了:“你先前在江宁的时候才五月,荷花都还没盛开,肯定没有现在的好看!这支荷花是我今天从院子里摘的,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我就想着从里面挑了一只最好看的荷花给你送来。”
信里还详细介绍了他是怎么划船到湖中央、怎么样从一群盛开的荷花中选出他认为最好看的那一支,以及在信里保证下次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让虞燕试试他院子里的莲蓬有多好吃。
而针对虞燕在信中叙说的关于权力的话语,他似乎考虑再三,最后才写下一段浅浅的墨迹:
“额林珠,不用以有权欲为耻。”
“我们都想有能力去帮助那些我们想要帮助的人,而这份能力正是你现在的权欲所带来的,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你值得拥有它。”
权力自然是个好东西,谁拥有了它谁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他人的意愿,从而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人人都想追逐它、拥有它。
虞燕自然也不例外。
但她看到星德的回信后还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再怎么和自己说不要去考虑他人的目光,但如果能得到朋友的肯定的话,自然是更好的。
虞燕就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将她想要让星德入宫陪她读书的事情写在信里。
写完要送给星德的信后她又从旁边抽了一张新的信纸出来,这封是写给李有容的,她简单地交代一下前情提要后在信中写道:
“表姐,现在有一个可以入宫跟着我念书的机会,但是需要你剃头穿男装,而且只有两年的时间,你愿意来吗?”
对于李有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做出抉择的事情,她捏着信纸回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今年她已经八岁了,乌黑亮丽的头发垂在耳边已经到了肩膀下面的位置,称着她那张已经逐渐褪去稚气的面容现在十分漂亮。尤其是每次爹娘带她出门的时候,总会有许多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她这张漂亮的脸蛋上。
若是这么一张脸配上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李有容看着镜子突然就笑了,她走到镜子面前蹲下身将头发掩去,依旧还是熟悉的眉眼,甚至如果撇去被娘修成柳叶的眉型不看,单凭一双上挑的凤眼,穿男装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她是姑娘吧?
能从宫女变成伴读这样的机会难道是人人都能遇得到的吗?如果不是,那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李有容坐回自己的凳子上,拿了墨笔就写下“求之不得”四个大字。
两年又怎么样呢?难道两年就不是时间了吗?如果有两年可以让她体验一下男孩子们的生活,李有容觉得也挺好的,毕竟她也很好奇,如果她是个男孩的话,会不会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对于胤禛来说给李有容编造一个身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从自己手下的门人中也选了一户姓李的人家,连名字都不用改了。
倒是李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还非常惊讶,她直接问虞燕:“你表姐竟然也肯陪你?”
“入宫读书又不是什么胡闹的事情,为什么不肯?”
虞燕打了个哈欠,这是她去宫里念书的第一天,外面的天还是蒙蒙亮,承露轩里的丫头姑姑都因为她要去上学的原因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了。
李氏性子惫懒,但因为是女儿第一天要正儿八经地去上学,心里难免有些放心不下,还是起了个大早过来看看,听她这么说倒也点点头:“读书自然不是胡闹,只是女儿家总是爱美的,我刚留头没两年那会儿长出来头发有些枯,娘要剪了的时候总是不肯,更不要说一下子要剃成短短一根。”
她总想着由己度人,说不准容姐儿也是个爱美的孩子。
“也不是每个女儿家都爱美呀。”虞燕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饽饽一边认真对李氏说道,“有的女儿家爱舞刀弄枪,有的女儿家爱吟诗作赋,也有的女儿家就喜欢做点针织女红……每个人都不一样啊,我和表姐都不爱美,有的东西比美更重要。”
她住在西花园里离无逸斋不是很远,起得还不算早,住在外面的星德和李有容都是起了大早过来的,八月的天正是秋老虎旺盛的季节,还好天都还没怎么亮不算很热。
李有容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前面半个脑袋,她轻咳了两声压低了些自己的声音,朝着一旁送她来畅春园的嬷嬷问道:“我这样听起来可还像个女孩子?”
“不像了。”老嬷嬷摇头。
李有容站在畅春园的门口朝着西花园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湖蓝褂子的小阿哥从里面跑了出来,他甫一出来就朝着李有容的方向招手,湖底碎石般清透的双眸中是明亮的喜悦。
第44章
君臣她抄起凳子往桌上一砸
无逸斋念书的规章制度就要比在胤禛和温宪公主那里明确得多,卯时起由夫子传授满蒙汉三种语言,等到辰时再有康熙专门指定的师傅教导他们四书五经等经典著作,巳时后就是练字和康熙来抽查的时间,这就上午过了大半。
虞燕带着星德和李有容进无逸斋的时候里面的人来的还不算多,里面年纪最大的是已经十七岁的九阿哥胤禟,他长得和那位以美艳闻名的宜妃并不相像,虽然还到不了痴肥的地步,但也略有臃肿,如今正拿着书本打瞌睡。
最先发现虞燕的倒不是围观了她如何和康熙争取念书权力的弘皙和弘昱,而是她那不着调的十四叔胤祯。
“无逸斋可不是你能来胡闹的地方,趁着没有夫子捅到汗阿玛那边去,你还不快点回去?”胤祯瞪大眼睛,看着他面前眨巴着眼睛不说话的虞燕,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知道这死丫头胆子大,没想到能大成这个样子!
“十四叔这话说得不对,我哪里是胡闹?”
虞燕笑眯眯地从腰间抽出腰牌,递到胤祯面前轻轻摇晃,胤祯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宗室子乌勒登六个大字,他小小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此刻只好和虞燕面面相觑。
弘皙注意到虞燕后还转头对她释放了一个友好的微笑,而弘昱面上的表情则丰富得多,一会儿是惊讶一会儿是不屑,最后冷哼一声又转回头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汗阿玛答应你来念书?!”胤祯手差点拍到桌子上,但是眼睛一瞟又看到窗外踱步进来的夫子,连忙悻悻放下手压低声音快速问道,“我四哥也答应了?”
这简直不只是不可思议了,而是天方夜谭!他那个老古板四哥居然肯同意让这小丫头混在一群男孩堆里?莫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虞燕实在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固执的认为自家阿玛一定是个古板得不行的人,实际上不管是从后世的角度来看,还是从这些年的接触来看,胤禛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还是很高的,否则也不会流传出那么多玩Cosplay的图像。
无逸斋念书也不是年纪大和年纪小混在一起学的,基本上都是按照年龄和学习进度来划分的,这也就导致刚进学,夫子们就发了满蒙汉三种语言的卷子下来给虞燕做。
汉语的卷子是虞燕做得最快的,虽然目前通行的还是繁体字,但是毕竟有十几年学习简体字的经验,再加上这三年又陆续学过不少,虞燕答起卷子来还算得上得心应手。
到了满语卷子开始她就需要仔细思考和分辨上面写得是什么了,而等到翻开蒙文试卷,她简直想快点晕过去。虞燕看见还在等着她完卷的夫子心就很虚,她低下头逐字逐句地去回忆这几年学过那零星的蒙文,勉勉强强把卷子填满——甚至有的地方她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东西。
夫子的阅卷速度显然很快,他先看的是虞燕的汉语试卷,字迹齐整明秀,答题语言规范且言之有物,可以算得上是一份满分答卷。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再拿出虞燕的满语卷子和蒙语卷子,虞燕就这么看着夫子的眉头一点点拧起来,直到面无表情。
虞燕: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学蒙语的!
上次被老师检查试卷这么紧张还是在高中的时候,虞燕不由自主地把手背到身后握在一起,就像每次被老师喊过去讲试卷的时候一样,她站在夫子身侧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只好目视前方。
“阿哥汉学功底深厚,只是咱们毕竟是满人出身,不可忘本,在满语方面还应多下点功夫。”对于虞燕的蒙语倒是没有多加评价。
和虞燕同龄且在无逸斋念书的男孩并不算多,与康熙有直接血缘关系的除却弘皙弘昱外就是还在生病的弘晴以及他们的十五叔胤禑。
他的生母庶妃王氏是如今宫中最受宠的妃子,而且因为清廷有生母不可抚养孩子的规定,胤禑是养在太子和太子妃身边的,因此他和弘皙的关系显然更好,就连身边的伴读也都出自太子妃的母族瓜尔佳氏。
弘昱的身边则是宗室子弟偏多,先前和虞燕有过过节的简亲王长孙德隆也在,围成一圈后要比弘皙身边的人更多些,两派之间隐隐有分庭抗礼的意思。
要不然怎么说上书房就是个小朝廷呢,如今弘皙和弘昱之间的关系和身边的人不正是大阿哥和太子的缩影么。
夫子正式开始授课的时候,李有容就从陈姑姑替虞燕准备的小书袋里摸出笔墨纸砚分别摆放到她面前的桌上,随后垂手站在一边聚精会神地开始听夫子授课,完全没有让星德插手的机会。
她如今干得还只是一些简单的活,但是谁不是从简单的活开始做起的呢?只要她能把每一件事都做好,日后自然会从表妹手里接到更重要的事情,指不定还能混到一个心腹的位置。
这种好事,李有容自然不会拱手让给旁边那个呆不愣登的小子。
你的表妹有我的表妹亲近吗?
虞燕正着脑袋摩挲着手里的蒙语书,不得不说,每种语言都有着它独特的魅力——如果不用学的话。
蒙语的字体和小蝌蚪简直没有什么两样,念起来对舌头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因为很容易就会舌头打结。
虞燕一边学一边在心底反复默念,里面相近的字体实在是太多了,光是分辨出来就需要脑子里面转好几个弯,这也就导致一个时辰下来她基本上把时间全用在了学蒙语。
好在她并不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有语言困难的人,诸如弘昱之类的小孩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宫里接触的都是汉语偏多,双语环境基本上都没怎么接触过,不要说蒙语了,就算是满语他们说得也不是很流畅。
因此等到夫子来检查功课的时候,他们在那里支支吾吾念不出个所以然,板子就已经打到了他们身后的哈哈珠子手上。
能进来念书的基本上都是龙子凤孙,一个个金樽玉贵的,夫子们肯定是不能直接打到他们的手上。这个时候哈哈珠子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只要主子念书念得不好或者是回答不上问题,挨打的就是他们那些哈哈珠子。
弘昱的哈哈珠子的大福晋的娘家侄儿,小孩年纪比弘昱也大不了几岁,一双手已经被打得红肿起来了。但是宫里又不能随便哭,他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眼睛里已经是一包泪。
弘昱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还低声呵斥了他两句:“有什么好哭的?丢人现眼。”
弘皙那边的人可都看着呢!弘昱烦躁地锤锤桌子,看着一旁努力将哭声咽进去的伴读怎么看都不顺眼,但又碍于是自家额娘的侄儿,更重的话又说不出来,只好装作没看见。
虞燕看着都觉得疼,但她心里自己也在发虚,毕竟语言学习这种东西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万一等下夫子问她关于蒙语的问题,她回答不上来,挨打的岂不是就是她的两个朋友了!
这种事情不要啊!
她连忙继续低头温书,直到夫子走到她面前开始提问,虞燕的大脑一直保持着高速运转,实在有些磕巴的时候就掐一把自己保证清醒,除去个别实在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外,其他的都还比较顺畅。
但李有容和星德还是各挨了四板子。
“前两年在家那会儿,我为了去树上拿风筝从上面摔了下来,幸好啊那树比较矮没把我摔死。”夫子走后虞燕去看他们俩的手,李有容连忙摆手满不在乎道,“就是当时手摔得挺厉害的,因为撑在地上直接擦破了好大一块皮,当时疼得可比现在厉害多了,这两下板子可真不算什么。”
“给我看看先。”虞燕也很固执,夫子打人手板她是看到了的,那真是一点都不带虚的。每一下板子都好像打在肉里,还打得砰砰响,听起来都觉得疼,哪里就像李有容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李有容死抓着衣袖不肯伸出来,虞燕实在没办法只好转头去拉星德的袖子。
一开始小孩也不肯让她看,但是虞燕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星德又不像李有容那么坚定,被虞燕抓住手就不敢乱动了。他手上攥着的拳头被一点点掰开,只见掌心红彤彤的,轻微的有点肿。
虞燕眉毛都皱起来了,见状李有容也有些无奈,只好伸出手:“其实也就看着吓人一点,但是又不会伤筋动骨,养一个晚上就消下去了。”
她瞪了星德一眼,这种小事还要让格格烦心,真是个不懂事的。
星德干巴巴地顺着李有容的话安慰道:“是没什么,回去让嬷嬷拿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抹一抹就好了,一刻钟就消了。伊尔根觉罗氏家的那孩子才惨,他手心和手背都肿的一塌糊涂,估计没半个月都消不下去。”
更惨的是就算是这样,他接下来还得陪着弘昱念书,如果他还是念得不好,那就好要继续挨打。
等下上的是四书五经中的《论语》,弘皙和虞燕的学习进度早就甩无逸斋的其他同龄人一条街了,这节课对她们来说不过是温故知新,而对于开蒙进度慢的,又或者是在学习方面实在不开窍的阿哥们来说,他们身边的哈哈珠子可就倒霉了。
夫子的板子又重又响,听得虞燕都觉得疼。
倒是弘皙有些不忍,中间休憩的时候还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给那孩子送了活血化瘀的药膏。
结果药刚涂在手上没多久,弘
昱的脸就黑了,语气也冲得很:“你到底是谁的哈哈珠子?爷养只狗都知道谁是主人,旁人给你点小恩小惠就朝着人家摇尾乞怜了?奴才就是奴才,养都养不熟!到时候别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弘皙身边的几个伴读都听不下去了,义愤填膺地就要站起来,还是弘皙把他们按住,朝着胤禑使了个眼色。弘皙和弘昱之间这样撕扯乱咬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 发生了,但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骂得这么直白过,就连弘皙一时之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汗阿玛从前就多拿前明来给咱们举例子,你可还记得前明对下暴虐后造下的是什么结果?”
胤禑走到弘昱面前有理有据道:“汗阿玛常说咱们要宽怀待人,弘皙的所作所为岂不正合了他老人家所言,你在这里含沙射影到底不敬的是兄长还是汗阿玛?”
他身为皇叔一开口自然就起了调停的作用,按照往常来说弘昱这个时候就会憋下这股气坐下了,但今天他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听胤禑还拿皇玛法来压他,整个人顿时都爆发了,指着胤禑就大声道:“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当然讲不过你们!”
“事到如今来跟我讲什么兄不兄长,他阿玛可曾有把我阿玛当过兄长?!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弘昱气得上头,捋起袖子就拿起手边的墨锭往外砸,压根就不顾无逸斋里除却宫里的阿哥外还有其他一些宗室子弟和勋贵大臣家的孩子。
他现在是手上有什么就扔什么,什么笔墨纸砚,只要能丢出去的东西,基本上被他丢了个遍。自己桌上的东西扔完了还不够,抄起旁边德隆桌上的墨锭也往外丢去,这一下准头没对准,直接往虞燕脑门前砸去。
虞燕哪里想到这还有她的无妄之灾,这东西方方正正却又重得很,砸到人脑袋上就算没一下子砸出血,也要肿个大包。
墨锭飞过来的速度比箭还快,可见弘昱是下了狠劲丢的,几乎是两息之间就快中到虞燕眉心。
李有容一时间都有些懵,她的周边一时间全是孩子的哭声,又或者是东西扔来扔去的画面,眼睛看了左边就顾不上右边,直到星德发出一声闷哼,她才看见自家表妹的脸上流下了滴滴答答的墨水。
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径直捧起虞燕的脸,直接她那张原本白白的小脸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墨汁,李有容的手都在抖:“没事吧?”
虞燕先是一愣,随后着急地转头去抱星德:“那东西没砸到我头上,他给我挡了!”
星德捂着脑袋不给她看,但是虞燕和李有容都不瞎,一眼就看见了他手捂住的地方流下红红黑黑的液体,墨锭就掉在他脚下,它倒是完好无损。
正好是在中间休息的档口,外面的夫子也还没来,小太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虞燕一边哄着星德让他撒手,一边听着孩子们吵闹打骂的声音更是觉得心里急躁,一气之下干脆抄起手边的凳子往桌上一砸。
砸坏倒不至于砸坏,只是她这么一砸,桌椅相撞间发出的声音震得所有孩子们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
“能好好说话了吗?”
她的声音大得有些哑。
但是虞燕顾不上别的,立马朝着被吓傻了的小太监说道:“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放眼望去简直算得上是一片狼藉,不要说周边被波及的那些孩子,处于战场最中间的弘皙弘昱和胤禑脸上都是青青紫紫,一大片一大片的墨渍在他们的身上全部晕染开来,脸上也都是一条一条的。胤禑似乎还磕到了哪里,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脑袋。
“弘昱哥哥是先前开蒙的时候学《三字经》没有学好吗?”虞燕气得牙痒痒,小心翼翼地拿干净的绢帕去擦星德额头上的墨渍,嘴里骂得一声比一声响,“五伦者,始夫妇。父子先,君臣后。次兄弟,及朋友”
“咱们家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太子二伯为君,大伯为臣,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兄长不兄长。你和弘皙哥哥之间才能抛开君臣来论兄弟,但按照长幼顺序来论你也比他小,你又凭什么来骂他呢?”
“还是说这么多年的书你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时间整个无逸斋里只能听到虞燕的声音:“这间屋子里面又不全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人,你是打算把面子都丢到外面去吗?你阿玛的脸这下都被你丢干净了!”
“读书读不出来就算了,把学堂也弄得一塌糊涂,我看你呀还不如早点收拾收拾回家抱着你阿玛额娘去哭,说不定呀都比现在有出息!”
所有人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真正知道虞燕身份的人并不多,其余那些并不认识虞燕的孩子都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尤其是那个伊尔根觉罗家的小孩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这人胆子可真大,直郡王的宝贝疙瘩都敢骂!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弘昱站在那里愣了几分钟,旋即立马破口大骂,“真以为自己穿了阿哥的衣裳就是阿哥,迟早嫁出去的玩意也敢在这里牝鸡司晨?!你阿玛也是跟在太子后面当奴才当久了,膝盖跪下去就站不起来,堂堂一个阿哥跟在人家身后忙前忙后,和奴才有什么区别?真丢我们爱新觉罗家的脸!”
有的孩子此刻已经在偷偷打量虞燕了。
虞燕这个时候倒是冷静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如今已是巳时,按照往日的规矩这个时候康熙应该来检阅他们念书的情况了,而且他们在里面闹得这样厉害,外面其他屋子里的阿哥都没有来看这边的情况也出乎常理。
除非……他就在外边。
她沉了一口气看向弘昱,一字一句:“我能来这里念书是皇玛法应允的,弘昱哥哥是要质疑皇玛法的决定么?”
“我阿玛跟着太子二伯办差,那些差事也都是从皇玛法手里落下来的,为君父分忧又有何不可?”
虞燕的话掷地有声。
“他们忙的是大清生计,为的是百姓和乐,而不是只把心思全都放在无谓的争斗上。”
一时间屋子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直郡王冷汗津津,站在康熙身边的太子对着他似笑非笑,康熙则推门而入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
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胤禑,他本身就是幼子,十四阿哥出生后过了六年康熙才有的他,刚出生的时候还是早产儿,康熙心疼得不行就难免娇惯了他点。
如今他看见自家阿玛直接眼泪汪汪,三两下抹了抹脸上的墨汁,直接扑跪到了他腿边,点了点自己额角边上的青淤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汗阿玛,我疼。”
弘昱站在原地犟着不说话啊,直郡王还想说两句却被康熙拦住了,他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子是朕一手教导出来的,你这话是在说太子的不是,还是暗地里在指责朕这个当阿玛的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
弘昱面对康熙就大气不敢喘一声了,他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干脆把责任全部推到自己的哈哈珠子身上:“这些话都是他们教我说的!”
他话说得理直气壮,身后的两个哈哈珠子却瞬间面如金纸。
伊尔根觉罗家的那个小孩更是嚎啕大哭,他虽然年纪还小,却也知道什么话是该说的,什么话是不该说的。如今弘昱把这些话全部都按在了他们头上,到时候打一顿骂一顿都是轻的,丢了小命可怎么办?
他虽然也是大福晋娘家的小孩,但此刻却不免对弘昱生出了几分怨恨。
康熙的目光扫到弘皙身上,他站在原地面不改色,也没有什么要说的。接着康熙又看向虞燕,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两个伴读挡到自己身后,却也是一言不发。
实际上,康熙来得并不算早,他是在虞燕站起来砸桌子的时候才到屋外的。当时场面一片混乱,直郡王和太子其实都想进去阻拦的,但康熙很好奇在这样的情况下那群孩子会说些什么出来,直接把他们俩都拦住了,就连在外面跃跃欲试,想要拯救自己的小侄女于水火之中的胤祯都被他赶了回去。
“朕都听到了。”康熙失望地看向弘昱,作为他为数不多有印象的几个孙子之一,他虽然知道老大家里对这孩子多有纵容,却也没想到会养出这样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自私自利,全无担当,乌勒登说得倒还真不错,你真是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康熙对着孙子摆手,“这无逸斋你就先别来了,老老实实在你阿玛面前学一学伦理纲常。”
弘昱脸一下子白了。
随后他又抱起地上的胤禑拍了拍,让身边的梁九功去传外边的太医,看向直郡王:“若不是他今日说出
这么一番话来,朕还真不知道你心中对此怨恨颇深。”
直郡王直接跪在地上:“儿子不敢。”
他心里又是心疼儿子,又是埋怨儿子讲话的时候没注意场合,怎么就挑到了一个汗阿玛正好在的时间点说这些话。
先君臣后兄弟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不甘心,他明明比太子还早出生,就因为生母不是皇后的缘故一辈子只能屈居人下,胤禔不服,他也不觉得自己儿子说错了什么。
太子立在一边默然不语,他没什么好看的,只好先看看儿子再看看侄女。
小姑娘剃了个阿哥的头发看起来也不伤眼睛,她刚刚说的一番话滴水不漏,叫谁来都挑不出的错处,这么机灵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他家的呢?
太子觉得有些可惜。
第45章
梦境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得一直拿冰敷着,等没有那么疼之后再拿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抹一抹揉一揉,大约过个三五天就消下去了。”
因为屋子里面被波及的孩子并不少,许多人脸上都有有些青青紫紫的,康熙干脆就叫了好几个太医过来给他们都看看。
毕竟里面孩子的身份都不低,被砸到的还有几个近支宗室的孩子,若是就这么放任他们回去了,那他们家的脸面是真的不要了。
虞燕和李有容脸上的墨迹都洗干净了,她如今正看着小太监一边用手摁着星德额头上的冰袋,一边替他擦脸上的墨迹,但凡下力下得重一点这小孩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疼的厉害吗?”虞燕小心翼翼从小太监的手里接过冰袋,先是细细打量一番瘀肿的地方,现在已经看不出原先青红的样子了,但是鼓起来的包越来越大。
星德摇摇头:“现在也没有那么疼了。”
脑袋上鼓了一个包的感觉,就像知道那里有一个鼓起来的东西,而且能感受到里面有东西在流,但是疼倒没有很疼,又或者是他在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下午的骑射课你要不别上了?”虞燕征询他的意见道,“我叫人去拿点活血化瘀的膏药来给你,等一下你先回家好好休养。”
星德还是摇头,他扯了扯虞燕的衣角,看起来有些委屈巴巴的:“我已经好久没有摸过弓了,头上磕一点没关系的,不会妨碍到我手上和腿上的动作。额林珠你最好了,你就让我去上吧。”
他嘴里的“额林珠”三个字生怕被别人听到,说得又轻又快又小,眼角还有点微微泛红,活生生像只小兔子,又可怜又可爱。
难得他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诉求,虞燕原本还想再劝他几句的意愿就被自己吞回了肚子里,点点头答应了。
小孩一下子就笑了。
虞燕又回头去看自家表姐,只见她坐在原地忧心忡忡的,不知道脑袋瓜里在想什么,眉毛都快打成一团了。
看到虞燕投来询问的目光,李有容慢慢挪到她的身边,小声在她耳边问道:“弘昱阿哥基本上都把你女孩子的身份叫破了,咱们会不会马上就不能再在无逸斋待下去了?”
虞燕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担忧,旋即就笑了:“我是谁?”
按道理来说这其实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但是李有容却在这里卡住了。
虞燕也没有让她等太久就亲口解释道:“在无逸斋里,我的身份就是先帝六哥的孙子乌勒登。这是皇玛法钦点破例来无逸斋念书的身份,甚至就连玉碟上面也切实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哪怕他们再怀疑我的身份,去查玉碟也却有其事、却有其人。”
“换句话说,就算弘昱叫破了我是女儿家的身份,只要我还剃头着男装,就不会有人来我面前质疑我是男是女这句话。”虞燕笑道,“他们质疑的不是我,是皇玛法。”
没有人会干那么蠢的事情,就算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是雍郡王府上的格格额林珠,但只要康熙说她是乌勒登,她就永远是乌勒登。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甚至只要康熙乐意,她也可以恢复自己的原本的身份来这里念书。只不过现在老爷子还是想在大臣面前扯一层遮羞布,所以才让她必须扮男装。
李有容若有所思。
弘昱被直郡王带出去后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屋子里这些拉帮结派的到底还是孩子,原先围在弘昱身边的那些宗室子弟瞬间就没了主心骨,犹如一桶散沙不知道该干什么。
虞燕看向弘皙,此时此刻无逸斋的孩子里面他的身份最为尊贵,按照道理来说,应该由他来安抚这些宗室子弟才是,但是弘皙瞟都没有往这边瞟一眼。
或许是因为太子的关系。
太子和宗室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早年间甚至出现过太子殴打宗室的情况,虽然太子和宗室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达到完全对立的程度,但也是表面交情。不过对于他们之间的这种情况,康熙从来没有要处理的意愿,甚至换句话说,他这样的态度是康熙默许的。
清朝刚入关的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完全就是皇帝的一言堂,早年间甚至连帝位都是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商讨出来的,可以说宗室和满洲勋贵在当时掌握的话语权是非常大的,而这种会议制度一直到康熙建立南书房才渐渐没落。
卧榻之侧哪容他人鼾睡?更不要说康熙这样幼年登基,掌权之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皇帝。
他其实心里对宗室的防备一直很重,不然为什么当年出征噶尔丹的时候要将八旗分发到自己的各个儿子手中,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收回原先分发在各个宗室手里的权力。
所以身为太子,胤礽和宗室之间就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包括弘皙也是这样的。
而直郡王就和宗室走得比较近了。
但是一直任由这群宗室子弟在这里唉声叹气、满腹抱怨也不是什么好事,弘皙不出面也得有另一个人出面才是,否则要让别人怎么看他们家?
虞燕思虑再三,最后还是低语吩咐了旁边杵着的小太监几句。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小太监拿着好几瓶红花油、麝香壮骨膏过来,又有小太监忙前忙后给因为大闹一场过后有些饿的小阿哥们端来垫肚子的点心和蜜水,都是些小孩子爱吃的甜软糕点。
吃好喝好又用药膏揉开有些疼的地方,原先垂头丧气的小孩子们都稍微振作了一点。
康熙虽然人还在外面训斥直郡王和太子,但是对里面的动静也并非一无所知,更不要说虞燕还是通过他身边的梁九功去办的事情,见状原本一跳一跳的太阳穴也终于和缓了一点。
老四家这女儿倒是个顾全大局的,可惜了。
“你先带他回去去好生反省,俗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弘昱被教成这样子你也甩不脱责任,永定河那边的事情你就先撒手吧,到时候朕再另选监工人选。”康熙疲惫道。
直郡王立马就想反驳,但是看到康熙那副不愿多言的样子还是悻悻闭上了嘴,永定河工程的事情他从几年前一直跟进到现在,就这么放手给别人……胤禔咬着牙看了儿子一眼,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下来。
弘昱哪怕平日再怎么嚣张跋扈,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跪在直郡王身后颤着身子,透过门口的缝隙恰好就看见原本端坐着的虞燕周围渐渐围上了几个勋贵子弟,里边甚至还有他的伴读。
养不熟的白眼狼!
弘昱嘴巴一瘪眼泪汪汪地看向直郡王:“阿克敦他们还在里边……”
他们本来就是选给他的哈哈珠子,如今他都读不成书了,这两个人还在里面呆着做什么?
“你那两个伴读……”康熙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沉吟道,“罢了,让他们也回府思过吧。”
做奴才的没有劝阻好主子,康熙心里也确实不大满意,叫他来说直郡王选的这两个哈哈珠子都太没八
旗男儿的气概了,明明年纪都七八岁的样子,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还没有只有六岁的额林珠顶事!
或许是刚刚情绪过于激动的原因,耗费的体力精气也大,虞燕感觉现在自己饿得快要啃桌子了。等小太监们将膳房的伙食取来,她就忍不住开始动筷子,一直到饥饿感消失后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手。
“你刚刚摔桌子那一下可真猛,我估计那声音吓到的人还不不在少数。”李有容打趣道,“恐怕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过如此。”
星德本来在喝蜜水,一听这话立马就被呛了一大口,顿时脸通红不说,咳嗽咳得几乎停不下来,整个脑袋基本上都要埋到碗里去。他偏偏还不敢抬头看虞燕,整个人趴在那儿似乎要和桌子融为一体。
虞燕扯扯嘴角:“我可没有那样的兵马和本事。”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典故在虞燕看来简直滑稽得可笑,什么样的事情都要安点罪名在女人头上,吴三桂投降就投降了,非要给自己找个借口说是因为陈圆圆的缘故,难道把罪名推到女人身上就会显得他比别人更高一等吗?
午膳用完后有一段长长的休息时间,一直到未时才是她们正式开始练骑射的时间,虞燕就趁这个机会趴在桌上休憩。
她今天第一次起得那么早,中间又遇上弘昱和弘皙吵架的事情,情绪大起大落让她现在有点困。
虞燕梦到了现代。
穿越之后这么久了她似乎都没有怎么梦到过和现在有关的事情,这是第一次她梦到了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
梦里似乎是高三某一次月考之后,大家的压力都很大,每个人的脸上都愁云密布。那节课应该恰好是政治课,政治老师是个个子很高的东北姑娘,虞燕她们学校是位处南方沿海,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口音的时候,大家还会私底下模仿着老师的语气学着她说话。
老师的年纪不大,应该也就是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样子,对于教学还抱有着满腔热情。一次月考考得不好并没有打消她的积极性,而是重新将卷子里的各个知识点都整理出来打印下发给每个人说是要默写。
那些知识点又长又多,虞燕的梦中基本上每个人默写本的下面都垫着小纸条,上面是零零碎碎模糊不清的字迹——也就是不容易被发现的答案。
每个人都作弊,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逃脱老师的法眼。
虞燕很清楚的记得那一次她就被抓了,老师直接没收了她的卷子来让她直接背。
“道路是怎么样的?”
政治老师的面貌在此刻想来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她的问题似乎还历历在目。
“发展的。”
梦中的虞燕低垂着头缩着手,完全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她当时好像是第一次作弊被发现,而且在之前一直都是好学生的形象,虞燕记得当时自己的感觉就好像天都塌了一样。
“道路是发展的,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了吗?”
梦里的虞燕低着头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因为要背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所以对于政治老师要求她们默写的这些东西,虞燕只打了淡淡的草稿在自己的书桌上,看都没怎么看,更不要说是背了。
但是这一刻,老师的回答在她的脑海里又格外的清晰。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政治老师将她的小抄没收,“至于你说的发展,它的实质就是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
“这两句话你各抄二十遍,第三节 下课之前给我。”
梦中高中的记忆就好像走马灯一样一晃而过,但政治老师的那几句话此刻牢牢地印在虞燕的脑海中,她不断重复循环着道路和发展的实质,从前好几天都背不下来的那几句话在此刻就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第三节 下课之后虞燕就跑到了政治老师的办公室,教政治和历史的老师并不多,她们的办公室是并在一起的,甚至虞燕在交罚抄的时候还能听见旁边历史老师和学生探讨问题的声音。
“额林珠?额林珠?”
虞燕脑袋有些晕晕的被晃醒,只见星德坐在她的身边担心地看着她。
她的脸上湿漉漉的。
“你怎么哭了?”星德小心地挪挪凳子靠到虞燕旁边,将手里干净的绢帕递到她面前,“快擦擦。”
虞燕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全是泪水。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
她刚刚梦里梦见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还有学近代史的时候历史老师在投影仪上放出来的毛主席语录,虞燕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念出声来。
小孩没有被她突如其来有些冷漠的态度吓到,反倒又向她这里靠了靠,嘴巴凑到她的耳朵边上轻轻说道:“你偶尔说了两句话也很奇怪,声音既模糊又轻,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