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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乌惊朔觉得陆辞雪年纪尚小, 等他长大了, 体会过并肩作战仰天大笑的友情,体会过师长严厉又慈爱的关照之情,体会过刻骨铭心缠绵悱恻的爱情, 见过世间百态,尝过万千情感滋味,就知道大人只不过也是他某个阶段的一个过客,只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知道这个世界上并非没了谁的爱就会枯萎死掉。

后来乌惊朔自嘲地发现,离不开的又何止是陆辞雪。

他有时候喜欢和小棉花开玩笑,说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体会到无痛养一个乖巧黏人的儿子出来,一点点把陆辞雪养成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简直快要爽翻了。

爱来自慈祥和蔼的老父亲。

但其实他有时候也觉得这段情感似乎早就和寻常的所谓父子之情不一样了,情感联系深刻得如呼吸般自然,也早已难舍难分,无法剥离。

又何必在意它在世俗之中的称谓。

陆辞雪不知道在哪看过一段话,一个人对待别人的方式,也许就是他希望别人对他的方式。

当然,这话或许有失偏颇,但某些语境之下也许真的有用。

陆辞雪也觉得那些话说出来似乎实在有些令人头皮发麻,大人虽然不善表达,但他总觉得,应该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表达喜欢和爱吧。

陆辞雪只犹豫了一瞬,就决定放开来了:“大人。辞雪能遇见您,当真很幸运。”

乌惊朔低声笑了一下,揉了一把陆辞雪的脑袋:“肉麻。”

陆辞雪小声抗议:“我是认真的,大人。”

“大人也幸运。”

既然露馅了,乌惊朔干脆也不装了,从储物戒中摸出自己的耳骨夹戴上。

陆辞雪伸手帮他调整,后知后觉:“大人,所以您一直不戴,是怕我发现吗。”

乌惊朔见陆辞雪已经缓过来了,神情柔和,于是放心了:“那肯定啊。”

他重新上线后一直忍着没戴,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哪还有别的因素。

重生之后小棉花其实就已经可以退休了,任务完成之后系统一般都会下线,不会过多地干扰宿主的正常生活,如果有需要,还是能召唤一下的。

只不过乌惊朔原因特殊,所以小棉花一直留下来帮他。

现在好了,乌惊朔能自己听见了,他催小棉花自己去玩,然后道:“辞雪?”

陆辞雪应了一声:“大人。能听见吗?”

然后他看见雪发雪睫的大人神情一下就柔和了:“能听见。多喊两声?”

陆辞雪弯了弯眼眸:“大人。”

回到家已是深夜,陆辞雪惦记着乌惊朔特殊的体质,一路上一直在悄悄给大人注入灵力。

他取了几道香炉法器,往其中存了不少灵力,随后在大人的寝殿四角都放上香炉,床头也悄悄塞了几个。

袅袅青雾柔和地向上飘扬,乌惊朔沐浴完回来就发现床榻都被铺好了,床头的手边柜放着许多种灵果榨出来的冰沙果汁。

陆辞雪的气息淡雅地笼罩下来,存在感忽明忽暗,偶然回神之间能够察觉得到,细闻之下却仿佛早已习惯一般寻不到踪迹。

九幽冥霜花生长于灵脉之中,天然很喜欢灵力充沛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出来的时候一直受陆辞雪的灵力浇灌影响,他总感觉自己对陆辞雪的灵力气息格外偏爱,对着天地灵气挑挑拣拣味同嚼蜡,最后发现还是辞雪的灵力好吃。

这简直就是九幽冥霜花的绝佳温室。

乌惊朔端了果汁喝了一口,转个身瞧见匆匆从里间走出来的陆辞雪,怔了一下。

陆辞雪穿了一身银白的流云广袖,衣料柔软富有光泽,像是拢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白玉冠半束起墨发,余发又如泼墨般垂落肩头,淡青腰封勾出流畅薄窄的腰线,为那一身干净纯粹的白添了一点抓眼的层次感,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清贵柔和。

乌惊朔差点挪不开眼,迟疑道:“你这是,要出门?”

“是的,”陆辞雪不动声色地瞧着乌惊朔的神色,“仙门大会要开始了,就在今晚,宗门弟子若无要紧事,是一定要参与的。”

乌惊朔隐晦地又看了一眼,再一次在心里感叹陆辞雪光是往面前一站就已经足够养眼。

他没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多看,抱着微酸七分甜的果汁喝,含混道:“这样啊。”

一知道陆辞雪不在,乌惊朔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没有了歇着的心思了。

出门前居然还要帮大人收拾床榻,放好灵果果汁,放好话本和琉璃景印,把寝殿整理成灵雾缭绕充沛的模样。

怎么有种临走前不放心,要给家养小猫倒粮加水堆猫玩具铺好猫窝的既视感。

大人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特别是这种宴会,这场宴会本来是举办来给大人接风洗尘的,但三番邀请大人都谢绝了,请帖送出去,也不好半途说作废,干脆就继续办下去了。

陆辞雪敏锐地觉察出一点大人飘忽的心思,下一刻就抱过了大人的手臂,道:“大人,他们日日都给您发请帖,希望您能回心转意呢,方才回来之时我还从门口收了一堆回来,您也看见了。”

陆辞雪小声求道:“您就赏赏脸,陪辞雪去一趟?”

乌惊朔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那什么,位置随便挑吗?”

他只想和陆辞雪待在一起,能往边缘坐就往边缘坐,不太想惹人注意。

本来不是的,但只要大人肯来,那就可以是。陆辞雪忍不住弯了弯眼眸:“当然,随便您挑,大人。”

乌惊朔爽快:“走。”

然后乌惊朔走出两步,又被陆辞雪牵回来。

陆辞雪垂眸看了一眼大人散漫微开的衣襟,隐约可见的冷白肌肤,以及用衣带随便绑起来的窄腰,清了清嗓子,按着乌惊朔的肩膀把他推到了衣柜前。

大人不需要什么装扮已经极好看了。

但陆辞雪还是稍微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有些令人遐想的春光,他有点不太想和别人分享。

诸天剑宗。

仙门大会的规模盛大隆重,宴席的地方是一座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圆形道场,地面上铺了繁花绣线的柔软地毯,按着四个方位整整齐齐地摆放了扇形的案桌,由中心开始向外扩散,越是宗主长老这类的人物,位置越中心。

圆形中间空出了一道宽阔的地方,是歌舞斗剑表演庆祝的地方。

乌惊朔的位置本来应该在最中心,但是他既然提前打过招呼,大家便也没有强求,把最外围最边缘的两个位置订给了两人。

每个位置都用特殊的秘法录入了宾客的气息,所以宾客一到,能直接感应到自己的座位并找到,安静入座即可。

两人到的时候,道场的人已经来了大半,大家井然有序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私下交谈也尽量保持着低音量。

乌惊朔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所以总觉得他拒绝后还要反悔再来有点不太礼貌,稍微有点坐立不安。

然后他和陆辞雪一进道场,整座道场都安静了,他甚至能听见纷纷倒吸凉气的声音。

陆辞雪没有给他改动太多,只是整理了一下他身上化人形后自带的雪白鲛绡,沉吟半晌后,添了几件远天蓝的云锦和披肩腰封。

雪白与浅蓝交织在一起,银线绣出的雪羽垂带静静落在两肩,羽尖缀着细腻的流苏,袖口与衣襟处都滚了流云绣边,银白腰封束在腰间,收出一段极为利落的腰身,腰封处坠着的珠玉会随着步履泠泠作响。

长发并未作繁复的处理,只是简单地把额侧的几缕长发勾了在脑后,用银饰扣住,泼雪般垂在胸前,柔软而细腻。

他耳侧落了一团顶着雪的凤凰火,眉眼先带三分锋锐,白如冷玉,略带几分漫不经心,薄唇点着浅淡的血色,眉梢长睫像是覆了细碎的雪。

像是沉静的白玉化了人形,误闯了热闹的人间。

陆辞雪发觉自己很矛盾。

他希望这样美好的大人能落进所有人惊艳的目光中,可真等大家把目光投过来放在乌惊朔身上时,他却又忽然后悔了。

他想把大人藏起来,只他一个人看。

第57章 第 57 章 醉酒限定版一日体验卡……

全场大部分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乌惊朔那一刻人都僵了。

圆形中央的几位服装正式隆重的长老一见两人并肩而来,立刻端了桌上的酒杯起身,向乌惊朔这边走来。

不。

不要过来。

他不想营业。

在乌惊朔内心苦涩的呼喊之中, 那几位面容严肃得能夹死苍蝇的长老面上带着舒缓的笑, 道:“久闻阁下盛名, 多谢阁下为天下受苦苍生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陆辞雪先作了一揖, 一一问过长辈:“宗主,长老。”

一切的心理活动都被藏在不为人知的皮下,乌惊朔微微颔首,端起白玉酒杯和诸位大他几百上千岁的各宗代表们碰杯:“过誉了。”

“当初那件事情,实在是我们做得不对……”

“没事,不必愧疚。”

“人族真的要多谢你,没有你那一次献身大义,魔域那边怕是不会这么快就消停。”

“顺手的事。”

璞真也过来凑热闹了,看见自家徒儿和乌惊朔坐这么边缘, 惊呼拍腿:“辞雪, 你和你家大人怎么在这里?快快快, 过来这边。”

陆辞雪赶紧把师父拉住, 低声道:“大人不想太张扬, 我们就不过去了, 师父。”

璞真看了一眼一口饮尽的乌惊朔, 又看了一眼越来越多往这边聚的老家伙们:“呃……这。他们是不是已经张扬过头了。”

陆辞雪失笑:“没关系的, 师父, 您先去坐着吧。”

反正上的菜品都是一样的, 到时候等人散了,他们各吃各的,目光自然会散了。

乌惊朔不爱喝酒, 前世也没机会喝到酒,又辣又糊嗓子,不好喝。

不过仙门宴席上放的酒似乎还不错,喝起来倒没有这么冲,本来准备捏着鼻子推杯换盏的乌惊朔发喝完才发现这酒意外地适口。

他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和特地跑来边缘座位的各大宗门代表长老推杯换盏寒暄数番,直到宴会即将开始,这才终于把老家伙们全部送走了。

乌惊朔松了一口气。

好久没见这么多人了,好累。

左右逢源对他而言不算难事,正常的社交手段之一,但他来修真界这么多年了,多年没用的社交功能早就退化了,捡起来需要时间。

早就习惯了和陆辞雪待在一起的生活,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实在是有点为难和生疏。

陆辞雪此时也回来了,一团团的半透明云团顶着托盘轮流上菜,陆辞雪坐回乌惊朔身边帮他布菜。

他们的案桌离大部队有点距离,挨在一起,近似于一道双人桌,很方便。

乌惊朔窝进蒲团里面,陆辞雪回来之后他原地发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于是抬手捏了一道隔音的禁制丢出去,不满地嘀咕:“好多人。”

软绵绵的抱怨,没有任何杀伤力,明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听着就是很让人同情。

陆辞雪没有忍住,笑了一下。

他轻声道:“抱歉大人,是辞雪考虑不周。”

乌惊朔便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怪你?”

下次应该在宴会开场后悄悄溜进来。

不对,很有可能没有下次了,乌惊朔不想营业。

做好事不留名,更何况他一开始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养老生活铺路而已,那句顺手的事不是搪塞。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和他的小辞雪待在一起罢了。

云团很快就把菜品上齐了,旁边眼尖的小弟子已经发现了不对,碎碎念:“诶,师兄和他家大人上的菜怎么和我们不一样啊?”

乌惊朔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

很正常的菜啊,一盅排骨苦瓜清汤,一碟切片的脱骨肘子肉,一碟蟹黄虾,一碟酱香鸡翅,一碟椒麻鸡,一碟清炒小菜,每碟大概四五口的分量,不大不小,够吃又不会腻。

唯一不太对劲的地方应该是这种大型宴席怎么会出现这么家常的菜吧?

陆辞雪像是住在乌惊朔脑子里似的,指了指红烧肘子,报菜名:“琥珀腴片。”

指着炸得金黄脆香的蟹黄虾道:“对金馐。”

指着酱香鸡翅:“琼香翅。”

指着椒麻鸡道:“椒雪珍。”

指着解腻的排骨苦瓜清汤:“漱香膳。”

指着淋了秘制酱料的清炒小菜:“四时青。”

乌惊朔:“……”

好的,这下对味了。

然后他抬头看向隔壁。

隔壁的弟子们捏着筷子,看了看自己盘里一堆丝毫不重样的一大把仙草、盅里什么颜色油水都没有的透明液体和额外放出来的一颗青灰丹药,又看了看师兄那边满桌珍馐佳肴,眼泪和口水齐流。

乌惊朔:“……”

陆辞雪轻咳一声,小声道:“修真之人为了避免浊气杂质残留体内,一般……不食俗物。诸天剑宗的宗规向来如此。”

若真需要食用东西,他们都会选一些化开之后不留任何杂质的灵物。

陆辞雪想了想,补充道:“那些都是上等的灵草灵药,都是宗内种植出来难得的一品药材,用凡火烹饪反而会毁了其中的富裕灵气,只能清吃。”

他们盘子里随便一根草拿出去都能卖几千上品灵石一根,是辅助修炼的宝贝,一盅琼浆玉液就要收集十年,也就是剑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财大气粗,又是为了给乌惊朔接风洗尘,因而宴会规格十分隆重,才拿出这般大手笔。

乌惊朔眨了眨眼。

他锈住的脑子终于捋清楚了:“我不需要精进修为了,所以我不用吃这个?”

“就是这样。”陆辞雪眉眼柔和。

乌惊朔便偏过头来:“所以你刚刚离席,就是为了给我开小灶?”

陆辞雪笑而不语。

答案呼之欲出,哪里还需要求证。

乌惊朔安心了,乌惊朔幸福了,乌惊朔假装没有看见旁边弟子羡慕的眼神,矜持地吃了起来。

他吃相其实很斯文优雅,进食速度不快,但是碟子里的食物消失得很快。

陆辞雪熟练掌握了大人的胃口,甚至能精准到他用完放下筷子后能达到八九分饱的程度。

杯子里的酒液是见底了就会自动续上,不需要额外人手来倒酒。

乌惊朔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的酒量完全没有数,捏着杯子喝了两口再两口,没事就尝尝味。

陆辞雪见状,有些忍不住担忧。这酒液也是用灵果酿的,后劲可能会有点大,不过看大人目前的状态似乎还很清醒,应该……没事?

陆辞雪犹豫半晌,还是出声道:“大人,喝太多容易醉。”

乌惊朔摆了摆手:“醉不了。”

就这一点酒味都没有的小饮料,他喝这么多也不见异样。

再说了,他一个天阶修士,能被醉倒才是笑话。

乌惊朔其实真的不爱喝酒,纯粹是因为这次的酒不像酒,不辛辣,不苦涩,不扎嘴,更像适口性很高的普通饮料,还是蛮合乌惊朔口味的饮料。

不知不觉间贪了杯。

后来的事情乌惊朔就有点记不清了,他模糊之间好像感觉有人在他耳边轻声问了什么。

乌惊朔整个人像被埋进了深厚的水体之中,外界的声音传进来就变形失声,听不真切。

但碍于那道声音有点好听,乌惊朔眯了眯眼睛,扯住了对方的袖子,让他多说两句。

反正乌惊朔记得对方从来都不会拒绝他,可以向对方提一点不太过分的要求。

至于他回了什么……乌惊朔就不记得了。

陆辞雪见乌惊朔用完了所有的菜品,又看了一会热闹的歌舞,琢磨着大人的新鲜感应当快过去了,于是轻声道:“大人?后面还有一些比武和舞剑的表演赛,您若不想看的话,辞雪带您提前离场回去休息。”

乌惊朔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好半晌,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叫我什么?”

“……大人。”

乌惊朔眉目舒展:“再。叫两声?”

“大人,”陆辞雪笑笑,“能被您喜欢,是辞雪的荣幸。”

乌惊朔好像被哄开心了,又过了一会,说道:“你会上场吗?”

陆辞雪一怔。

他道:“如果大人想看,我也可以上。”

但乌惊朔好像有点处理不了这一句背后的含义,他思考了一会,牛头不对马尾地说道:“你要上?”

陆辞雪于是放缓了声音:“我不上。不过大人若是想看,我可以和宗主说一声,我上。”

他不上的原因主要是同辈的几乎都打不过他,他上去就是欺负人。

陆辞雪的修为境界已经远超同龄人了,以前他入宗没多久,就已经能创下守擂百战百胜的辉煌战绩,之所以下来了,是因为当时在外远游的大人终于回来了。

而陆辞雪很久没有见过大人了,很是想念。所以他收到大人平安到家的信封后就收了剑,朝被嵌进地里的对手颔首示意,随后便匆匆走下了擂台。

那是弃权认输的意思。

乌惊朔哦了一声。

乌惊朔又在原地坐了半晌,随后猛然拍在陆辞雪的肩上:“走吧。回家。”

陆辞雪:“……”

陆辞雪有些好笑:“大人,您醉了?”

这反应弧,是不是太长了些。

乌惊朔不满:“没有。”

陆辞雪忍笑:“好。您没有。”

陆辞雪起身,等了半天,发现乌惊朔还是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正待他出声确认,就见乌惊朔忽然抬起头来,朝他伸出手:“辞雪。”

陆辞雪眨了眨眼,伸手接住。

乌惊朔满意地借着他的手起身。

人多的时候,大人似乎还能保持基本的形象,步履虽然有些不稳,但是不需要人搀扶,也能面色如常地离开。

陆辞雪带着大人出了道场,一离开灯火通明的地方,乌惊朔就蓦地停下了脚步,不动了。

轻声询问不回答,伸出手指戳戳大人的肩膀,大人也只会慢吞吞地偏过眼眸看他。

陆辞雪当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人,新奇得不行,于是也站定,仔细瞧着乌惊朔要怎么动作。

然后乌惊朔垂下眼眸,两眼一闭,直挺挺地栽进了陆辞雪的怀里。

陆辞雪心中一惊,立刻接住了乌惊朔:“大人?”

第58章 第 58 章 最后的体面

陆辞雪顾不得太多, 半托半抱将乌惊朔带回了寝殿。

寝殿里的灵雾依旧缥缈如烟,充盈在殿内,自发盈润在乌惊朔身边。

可是不够。

乌惊朔一路过来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微微睁开眼睛, 察觉陆辞雪在他眼前忙来忙去, 不知道在干什么, 反正就是不在他身边,于是慢吞吞地伸手拉住了陆辞雪。

陆辞雪刚把醒酒汤煮上,回来就被拽住了。

他在乌惊朔面前半蹲下身,柔和道:“大人,想要什么?”

乌惊朔盯着他看了半天:“有点渴。”

陆辞雪便起身去取温水。

乌惊朔不爱喝没味道的水,特别是温白开。

如果换成冰水他会很乐意,但这是温的。

这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喝的水。

陆辞雪将杯子靠近大人的唇边,轻声道:“您就喝一口,一会给您换冰的。”

乌惊朔就着陆辞雪端过来的杯子沾了一点, 随便意思了一下, 晶莹剔透的透明水珠垂在唇畔, 将落未落。

陆辞雪手指动了动, 克制地蜷起。

乌惊朔的目光落在陆辞雪身上, 隐隐有些期待。

陆辞雪见他根本没喝, 无奈地拿回来用灵力冰了一下, 再递回给乌惊朔。

白玉杯有人端着, 乌惊朔便不动手了, 他就着陆辞雪的手, 安安静静地喝完了杯中所有的水。

陆辞雪喂得很慢很小心,手指不可避免地拂过大人温热光洁的侧脸。

那点碰下来的体温像偷来的,可惜不能长存, 不消片刻便消失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估摸着醒酒汤好了,于是端了一碗回来,用灵力冻成冰的,再递给乌惊朔:“大人,把这个喝了。”

只要不是温白开,乌惊朔都能接受,于是很配合地喝掉了。

陆辞雪起身收拾东西,回来后发现大人还是保持着喝完水的姿势,安静地坐在榻边,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走来走去。

原来大人喝醉了会这么安静。陆辞雪心想。

他刚要帮大人把外衣褪了,乌惊朔便按住他的手,似乎有些疑惑:“渴。”

他还是渴。

陆辞雪微微一怔:“不够喝吗?”

乌惊朔也不说话,只是神色异样地抬起头来盯着他。

见陆辞雪没有反应,乌惊朔伸手把陆辞雪抱过来,困惑地低头在他颈间轻轻嗅了嗅。

陆辞雪蓦然一僵:“……大人?”

强烈的口干口渴让乌惊朔莫名地烦躁,温软的人被他带进怀里,抱起来手感很好,他闻到了陆辞雪身上淡而雅致的清香,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醒酒汤起了一些微小的作用,乌惊朔尚存三分理智在身上,但不多,不足以供他想明白为什么这么渴的情况下,闻着这道气息却能缓解。

乌惊朔又低头吸了一口。

陆辞雪被他忽然的举措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朝跌进乌惊朔的怀里,连想保持平衡都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按:“您、您怎么了?”

乌惊朔不知道要怎么表达那种令他烦躁的渴,陆辞雪的气息闻着让他上头,可闻多了却也只是饮鸩止渴,不够。

乌惊朔不回答,陆辞雪便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大人端坐在榻边,他整个人被轻轻揽着腰按进乌惊朔的怀里,一开始勉强还能保持伏在他怀里的别扭姿势。

可大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姿势太过勉强,于是擅自做主将他翻了过来,从身后轻轻抱过来,枕在他的肩上,有些郁闷:“辞雪……渴。”

陆辞雪一不小心,坐到了不太合适的地方,头皮炸开,差点跳起来。

那一瞬间陆辞雪脑海中闪过很多这个语境和姿势适用的场景,他面红耳赤,手都在发抖:“大人,您能不能……先放开我。”

陆辞雪的脑子都不会转了,以前小的时候大人也会用这种姿势将他抱进怀里,可那是小时候,不知道也正常。

他已经不确定是自己的思想太过肮脏,反应太过激烈,还是这个行为动作本身就暧昧了。

陆辞雪不会拒绝他任何要求,平常又包揽过他所有的衣食住行,这就导致乌惊朔理所当然地被纵容出了一些任性的坏毛病。

只要不触及底线红线的情况下,陆辞雪知道大人向来喜欢逗他玩,偶尔会小小地抗议一下,但总会由着他来。

乌惊朔仔细端详着陆辞雪的状态,见他虽然紧绷至极,可是并没有要逃跑的迹象,于是暗暗在心里下了评估:能抱,但有点勉强。

虽然乌惊朔有时候很喜欢欺负陆辞雪玩,但一直有在注意着分寸,不会真惹人家生气不舒服。

陆辞雪对他可谓是没有底线,他压根找不到陆辞雪底线在哪,因而“不舒服了自然会跑”这条定律也许不太适合放在陆辞雪身上。

所以听见陆辞雪这么说,乌惊朔愣了一下,确认道:“不可以抱吗?”

陆辞雪告诉自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不应该注意的地方,努力保持镇定,“不是不能抱,大人,也许我们可以换一个姿势。”

乌惊朔:“刚才那个姿势你不舒服。”

“……”虽然这个姿势他也没有很适应就对了。

周围袅袅的青色灵雾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淡了不少。

乌惊朔还是干得难受。

无形的焦躁笼罩在心头,蚕食着乌惊朔剩余不多的理智。乌惊朔干巴巴地望着他的缓解之道,换了一个形容词:“很干。”

酒后口渴是正常现象,陆辞雪起初只以为乌惊朔是喝了太多酒导致的,还以为自己喂水没喂够。

可他这么一说,陆辞雪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按着乌惊朔的手臂转过身来,道:“……大人?”

他也顾不得什么姿势不姿势,尴尬不尴尬的了,伸手捞了几缕乌惊朔冰凉的雪发,不出意外地看见大人剔透泛凉的白发有了黯淡的迹象。

出门前才偷偷摸摸浇过一次灵力,居然吸收得这么快。

陆辞雪终于找到了根源。

想起方才大人低声重复了很多次又干又渴,却还是没有得到他的注意和重视,陆辞雪心尖一疼,哑声道:“对不起大人……是辞雪不好。”

他掌心涌出轻柔的灵力,按在乌惊朔的后颈处。

然而乌惊朔似乎是渴得实在受不了了,刚要自己动口丰衣足食,恰逢陆辞雪转过来,落了空。

乌惊朔迷茫地抬起眼眸看着行走的水源,见他不动了,于是再次凑上去,张口轻轻咬了一口陆辞雪的侧颈。

陆辞雪剧烈一抖,瞳孔骤缩:“?!”

乌惊朔毕竟没啃过人,这个动作做出来的时候格外生疏和迟疑,但是效果似乎很不错,刚咬上去就能感觉到后颈一阵暖流,干渴烧心的症状顿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于是再下口的时候便顺多了。

唇贴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薄薄的皮肤之下涌动的灵流,似乎只要轻轻咬开,就能尝到甘甜一样。

乌惊朔神智不太清醒,但基本的做人素质还在,没舍得真给人咬出点什么事情来。

混沌的大脑顺理成章地将啃一口就能缓解联系在了一起,他茫然地顿了一下。

陆辞雪岂止是坐立难安,他侧颈被温热的唇齿贴上来,轻轻叼着磨,湿软尝试般舔过,用不同的方式品尝,像是囚困于怀中无处可躲的猎物,无助地束缚着手脚任由宰割。

这点痛感轻微得近乎没有,带不来疼痛,却能带来比疼痛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心颤。

偏偏陆辞雪离不开。

大人今晚对灵力的需求反常地高,大人又挑得很,有他在的时候,定然看不上寻常的天地灵力。

方才乌惊朔就已经焦枯得难受了,陆辞雪做不出将大人丢在这里忍受干涸痛苦的事情。

可是……可是这种暧昧亲昵的接触,对于心里有鬼的陆辞雪而言着实是难熬了一些。

大人醉酒后理智和常识早已魂归天外,他将咬上去和尝到清泠甘甜联系在了一起,于是细细密密的啃咬亲吻落在了陆辞雪的侧颈,后颈,耳侧,下颌。

他环着腰把人稳稳地圈在怀里,淡雅的清香充盈在肺腑,怀里的人随着亲吻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可是灵力气息却无声浓郁了不少,像是化在他怀里的冰泉,甘露般的木灵力一分一寸地沁入。

陆辞雪被亲得浑身都在难以遏止地发抖,忍不住在乌惊朔怀里弓起了身,见乌惊朔停下了动作,于是强忍着哑声道:“……大人?您好点了么?”

乌惊朔垂着眼眸盯着怀中偏过脸不敢看他的人。

陆辞雪得不到回答,快要沸腾的脑子终于有喘息的余地,他才想起这个问题也可以自己查看。

陆辞雪眼睫颤抖,视线压在底下,躲着大人直勾勾的视线,按着乌惊朔的肩膀看他雪白的头发。

白发重新焕发出光洁顺亮的光泽,黯淡彻底褪去,看来是吃够了。

乌惊朔整个人冷静许多,焦渴的症状被清甜的灵力压下去,于是他停下了亲吻。

陆辞雪伏在他怀里,整个人像是刚从滚烫的温泉里捞出,耳尖通红,眼神含着湿润的水汽,不必触碰也在微微发抖,反常地弓起身体,宽阔柔软的衣摆遮住了最后的体面。

他用力压了压干哑的喉口,尽量不动声色地按住乌惊朔抱住他腰的手臂,哑声道:“大人,您……您好些了的话,便放开辞雪吧。”

这个姿势其实很糟糕,他面对着大人这张完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不体面,总让他羞耻万分。

像是某种昭然若揭心的秘密,仗着大人醉酒不明事不记事,不会低头看一眼,不会扯开那张近似透明的遮羞布,所以才敢这样胆小地放肆。

第59章 第 59 章 卑劣想法

陆辞雪攥着乌惊朔肩膀的手收紧。

他看着大人神情宁静, 容貌俊逸,像是端坐神龛上不为所动的神,众生悲喜流过, 不落一丝痕迹。

将他弄成这幅狼狈的模样, 也只是因为说不清的本能。

陆辞雪咬着下唇, 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没能说服自己就这样离开。

大人这幅模样……太过难得。

他悄悄地、一点点地揽过大人的肩背,温柔地抱了上去,蹭着大人的侧脸轻声呢喃道:“大人啊。”

“您什么都不明白。”

却依然能叫他这般失控,这般情难自已。

他闭上眼睛,珍惜地享受着这个难得的怀抱。

因而陆辞雪没有注意到乌惊朔微微蹙眉的异样神情。

他偏头看着枕在他颈间的人,神情怔然,又像是疑惑。

炽热隐蔽地抵着他,陆辞雪长睫上带着湿润的泪,抱着他的模样却像是圈住了绝世无双的珍宝一样, 柔软的唇被他自己咬得红润, 侧颈还留着未消的微红痕迹。

方才的干枯渴意被润物无声的灵力彻底消解, 此时却又以另外一种格外陌生的方式卷土重来。

不知过了多久, 陆辞雪感觉到抱着的人松了力道, 低头抵在他身上毫无知觉地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这是酒劲再次发作, 终于睡过去了。

陆辞雪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陆辞雪低头, 慢慢地把圈在他腰上的手拿下来, 再帮大人褪掉碍事的外衣和繁杂的腰封银饰。

将大人抱上床榻, 盖好薄被, 整理好略微凌乱的雪白长发,摘掉耳骨夹放在枕边,再将寝殿里所有的法器都重新注满灵力, 确保乌惊朔能安然入眠。

漫漫长夜,月光寂然。

陆辞雪站在榻边,盯着乌惊朔看得出神。

直到寂静长夜中冒出了声声鸡鸣蝉鸣,陆辞雪才惊觉回神,深吸了一口气后,终是抬步离开了这里。

然而没走出多远,陆辞雪的步履越来越迟疑沉闷,最终停了下来。

他像是在进行着一番激烈无声的天人交战,原地踟蹰了半晌,最后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重新折返回去,带走了一件弥漫着桃花浅香的鲛绡薄衣。

陆辞雪心跳紊乱激烈地乱跳着,分明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发现,可他还是生怕睡着的人会发现。

心里有鬼,做贼心虚。

然而把大人的衣裳偷回去之后,陆辞雪却又立刻后悔了。

他为自己肮脏的想法而不齿,大半夜把后院的温泉冻得寒气缭绕,默默跳进去一边默念着清心诀一边泡到了天明。

泡到脑中的想法被冻了个七七八八,身体的反应消解下去,陆辞雪这才终于肯出来。

他将身上的水珠冻住,随后轻轻一震,便恢复了干爽的模样。

陆辞雪只是重新沐浴了一遍而已,当然不是忍不住对大人起了大逆不道的心思还半宿没消,没错,就是这样。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回了自己的寝殿,钻进了柔软的被窝,闭目养神。

大人宿醉醒来之后可能会头疼,他得注意点,晚点还要去大人寝殿里续灵力。

床头的鲛绡薄衣像是悄悄冒芽悄悄钻出来的桃花枝,不知不觉间已经背着陆辞雪长成了开花结果的模样。

那股独属于大人的独特气息混在其中,悄然弥漫开来,即使陆辞雪整个人蒙在被子里面不愿意面对,也依然自顾自地钻进他的鼻腔,钻进他的识海,融入他的血液,抢占他的注意力,扰乱他的心神。

落在侧颈的吻又轻又柔,不带任何情/欲,却像是往柴火堆里扔了一把火,在陆辞雪身上烧出了战栗的火。

偶尔咬住薄薄的皮肤研磨,留下超出界限的痕迹,亲吻开始向外蔓延,落在耳朵,落在下颌,落在侧脸,像是爱侣之间的温存,无声,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平缓的呼吸喷洒过来的一分一毫。

陆辞雪听见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激烈心跳,听见血液激撞鼓膜的声音,和那规律平缓的呼吸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人太过冷静,而他太过狼狈战栗。

那双温凉的薄唇贴上来,留下一串串的星火,明明已经再没发生了,可陆辞雪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些触感太真实,太过刻骨铭心,他想忘记都难。

陆辞雪在混乱的心绪中摸到了几缕后悔。

反正大人明日一觉醒来全都忘了,他当时怎么就犯了蠢,不知道转过头去,面对着大人。

落下来奖励给他的吻,说不定,还能落到其他地方。

他也想亲吻大人漂亮的眉眼,想碰碰那双落了雪的长睫,想在大人眼中找到自己的倒影,想看大人那双眼睛染上情欲的模样。

可是一想到大人之后也许还会遇到属于他的命定之人,而大人却要因为他的一己私欲无知地被侵/犯,陆辞雪便为他这般卑劣的想法感到厌弃。

他怎么能这样。

贪心至此,活该他什么也得不到。

陆辞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理智艰难抗衡半天,终是败下阵来。

一只修长的手从被窝里探出来,抓住乌惊朔的鲛绡白衣,带进了被窝里。

陆辞雪侧着蜷缩起来,一手抱着大人的鲛绡薄衣,另一只手藏在被褥之下,低头默不作声地埋进大人的衣裳,肺腑间全是大人的气息。

热意悄无声息地蔓延蒸腾,陆辞雪细细密密地颤抖着,在混乱而极端的触感间被厌恶和满足汹涌淹没,感受着自己被一浪推过一浪,抛得越来越高,坠落得越来越令人心神震荡。

他极少做这种事情。

大人没有教过,但是这种年少时就能在琉璃景印里完成的课题,他也毫不意外地了解了很多很多。

但那也仅限于了解,他属意之人什么也不懂,因而陆辞雪也从来没有发挥实践的空间。

不是大人,他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那些落在他侧颈的吻毫不意外地被充当成了爱侣之间的行径,陆辞雪当然极其清楚大人绝对不是那个意思,但他的身体十分坦诚,又十分善于自我欺骗,将清白之意扭曲成他想要的东西。

若是大人,那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陆辞雪的呼吸越来越乱,薄汗浸透里衣,乌惊朔的气息笼罩包裹着他,像是爱人之间最深最用力的怀抱。

终于,在某一时刻,陆辞雪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哽咽,无声颤抖起来。

快要升天的愉悦夺走了陆辞雪所有的呼吸,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快要死掉。

轻柔的云朵托着他升天,在某一时刻蓦然消失,只留陆辞雪猛然坠空,残存的理智终于回笼,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厌弃和不可置信混着余韵冲击着大脑。

久久不能平静。

……

乌惊朔头一次做了一回春/梦。

这个梦断断续续,大部分的片段似乎连接不上,但是足够令人心惊。

起初乌惊朔的梦还很正常,他抱着一块非常美味的雪糕快乐地啃,那雪糕大得超乎他想象,几乎像个人形,却散发着很香的气息,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其实有点像是香草味的。

乌惊朔已经很久没吃过冰淇淋了,这玩意在末世几乎绝迹,后来基地里的人通过某种技术重新复现过,但是由于条件有限,味道差得很多。

乌惊朔梦里的冰淇淋好吃得超过了,他抱着啃了半天,心满意足,恨不能多顺几根带回去给陆辞雪尝尝。

陆辞雪肯定没尝过。

乌惊朔还记得自己在梦里渴得不行,本来看见冰淇淋是不太想吃的,毕竟冰淇淋越吃越渴。

但那冰淇淋尝起来居然意外地解渴,乌惊朔纳闷地尝了一口又一口,感觉真的很新奇。

后来画面一转,他怀里不是雪糕了,变成了温软的人体。

他的腰腹被什么炙热的东西抵住,雪白的衣摆散在周围,那人身段软得不可思议,伏在他身上细细颤抖着,高热的脸颊眷恋地蹭着他,呼出的气息喷在他下颌,像是无声的勾引。

乌惊朔本来很疑惑,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才刚喝饱了,怎么又渴了。

但是这疑惑很快就被异样的感觉压下去了。

乌惊朔一直觉得他从来不会受谁美色/诱惑,他这么坐怀不乱的人,眼里从来只有对养大儿子的渴望,没有半分谈情说爱沉溺肉/欲的想法。

……直到这个梦的出现。

梦都是不讲逻辑的,乌惊朔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一捞,能将那段柔韧的腰彻底拢在怀里,清瘦的脊背发着细微的抖,雪白的肌肤细腻如玉,蹭上来的时候带着无言又明晰的意味。

清泠如碎玉碰撞的声音贴在他耳侧轻软地响起,像是呢喃,又像是暗含委屈的控诉,乌惊朔不记得怀里的人说什么了,但他却记得梦里的自己被那道声音勾去了心神,不由自主地沉溺下去,想再听他多说点什么。

乌惊朔第一次感觉到煎熬。

他偏过头,恰逢埋在他肩窝的人仰起来,眼神含着水润的潮气,安静地望着他。

是陆辞雪。

乌惊朔猛然惊醒过来。

他把自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猛然坐起了身体。

乌惊朔感觉到身体消不下去的异样,原地沉默半天,双手捂住了脸。

荒唐。

他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第60章 第 60 章 图穷匕见

乌惊朔兀自坐着等待身体异样消退, 脑海中却总是闪过陆辞雪隐忍又难受的神情,烦躁地揉了一把脸。

他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辞雪,他像是在竭力忍着什么, 不敢放肆, 又不舍得放开, 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贴在他的怀里, 小声控诉着他的不作为。

乌惊朔糟糕地发现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力超出寻常的大。

这对于一个前一百年都纯洁得过分的人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打击,做春/梦就做春/梦吧,前前后后加起来两辈子几百年的人了,体内激素水平偶尔上下浮动,出现点正常的生理反应也是正常的,乌惊朔能理解。

但春/梦对象居然是陆辞雪,这就很让人崩溃了。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有反应。

乌惊朔心态有些崩,懊恼地披衣下床, 打算去后院温泉泡泡。

他伸手一捞, 落了空, 发现自己化形时自带的那件白色的外衣没了。

乌惊朔:?

不过他只愣了一瞬, 就懒得理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到时候自己会跑出来的。

衣柜里这么多衣裳, 不缺那一件穿。

等乌惊朔到了后院之后, 才发现原来热气蒸腾的温泉已经不冒烟了, 泉水变得异常冰凉, 还有熟悉的灵力气息残存在上面。

乌惊朔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不能真是昨天喝的酒可能会有点副作用,而辞雪知道, 所以提前给他冰好了温泉……?

不能吧这!

贴心过头,倒显得有点惊悚了。

他刚冒出一点孩子怎么这么早熟的念头,便忽然想起陆辞雪已经不早熟了。

他都百来岁的人了。

乌惊朔默默收回了踏出的脚,躲回了房间,正常放满冰水沐浴。

受不了了。

陆辞雪来的时候恰逢乌惊朔不在寝殿,他微微愣了一下,又疑惑又心虚地把大人洗了七八遍的衣裳挂了回去。

他格外小心,没有弄脏大人的衣服,但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陆辞雪还是将大人的衣裳洁净了数遍之后才带回来。

他把刚烹饪完热气腾腾的早饭放到桌上,大人一出来就能享用,随后把寝殿内的香炉法器全部取了出来,在旁边一个个地拆改。

陆辞雪不擅炼器,回去请教了璞真师父之后才明白怎么做,如今回来抱着香炉法器鼓捣半天,加了几个抽取阵法,阵眼放在自己身上,便能保证在大人寝殿内的香炉时时刻刻都有灵雾缥缈而出,维持着九幽冥霜花会感觉到舒适的灵力浓度。

乌惊朔冷静完出来,囫囵擦了个半干的头发微湿着披在身后,一出门就看见陆辞雪盘腿坐在干净的地毯上,低头摆弄着什么。

他换了柔软的白色常服,叠雪般的衣摆轻软地垂在身侧,隐隐绰绰露出修长的腰身,乌惊朔的目光落在那里,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段腰身在他臂弯里发抖的模样。

陆辞雪低着头很专注,长发束在玉冠中,露出修长光洁的后颈,伸手抚在上面轻轻摩挲,能触碰到温玉一般的皮肤。

乌惊朔脚步一刹,就要折返回去。

他真是疯了。

可是陆辞雪觉察到了动静,怔然地偏过头来,看见是乌惊朔,便弯了弯眼眸,温声道:“大人,醒了?会头疼吗?”

乌惊朔的目光落在陆辞雪柔和的眉目间,顿在了原地,缓了声音:“不会。”

陆辞雪瞥了一眼乌惊朔身上单薄的里衣,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于是放下了手里的法器,装模作样地从衣柜里取了那件干净的鲛绡薄衣出来,给乌惊朔披上。

乌惊朔接过外衣,随口道:“今天怎么放柜子里了?”

次日要穿的衣裳陆辞雪一般都会帮他放床头挂着,今天却有些反常。

陆辞雪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日太晚了,替您将外衣和配饰褪掉后顺手放进了衣柜,辞雪下次会注意的。”

他不是什么厚脸皮的人,只是可能是多年心思不正,对大人做的坏事多了,也就习惯在谴责完自己后重新毫无破绽地面对大人。

陆辞雪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情窦未开,处事青涩不成熟的少年了。当年的他会崩溃得无法接受下意识逃避,已经尝了伤过大人的苦果,如今再也不会了。

听陆辞雪这么说,乌惊朔反倒不自在了,他轻咳一声,解释道:“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放哪都可以,你这么贴心,大人才要谢谢辞雪呢。”

陆辞雪把大人拉过来按着坐下,替他烘干长发:“哪里的话。”

乌惊朔被照顾惯了,身体先顺着陆辞雪的动作坐了下来,享受到一半,察觉到温凉的手指轻柔地顺过发丝,轻轻为他揉按放松着,乌惊朔莫名一个激灵,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

他和辞雪常年生活在一起,这些习惯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乌惊朔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所以一点也没觉得不对。

然而不知是不是昨天那个梦的缘故,直到陆辞雪修长温凉的手指穿插进来,乌惊朔终于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当初身体力行地教陆辞雪受欺负了只管揍回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被看不起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结果陆辞雪长成了这幅温软好脾气的模样,不仅没继承他的人生理念,没学他教的那些打架巨好用的阴招,反而把照顾人衣食住行的辅助技能全加满,最后全使他身上了。

乌惊朔……乌惊朔一路享受了过来,很是舒服,直到现在才隐约摸到一点不对劲来。

撇开父子关系不谈,哪有一个成年人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另外一个成年人的?

大家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就算是父子关系那也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陆辞雪一怔:“大人?”

“……”乌惊朔按下心中的怪异,轻轻吸了一口气,“没事,没事。”

这就是心脏看什么都脏吗。

辞雪心思一直很细腻,包揽过他平常都不怎么注重的方面,不是很正常么。

怎么做个梦回来,他就开始不自在了。

他和辞雪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外人插足,亲昵点怎么了!多正常!

“……”

乌惊朔从没见过陆辞雪对别人这样。

辞雪心悦之人也会有这样的待遇吗?还是会更胜一筹?

乌惊朔低头揉了揉眉心,没话找话:“辞雪,你也到了年纪,可有喜欢的类型?和大人说说,大人替你找找合适的。”

陆辞雪顿时凝在了原地。

他垂下眼眸,捋顺着乌惊朔雪白的长发,用木灵力寸寸温养过去,尽量保持语调自然:“辞雪……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就不必麻烦大人操心了。”

这孩子,嘴还怪严的。

有意中人了不肯告诉他,即使高度疑似单恋,也不愿意放弃转而发展一段新的恋情,就宁愿在那一颗树上吊死。

陆辞雪沉默。

大人这般直爽一根筋的性子,再三提起这种毫不相干的话题,早就能说明问题了。

大人第一次询问他的时候,陆辞雪第一反应是强忍慌乱。

可后来他仔细观察着乌惊朔的反应,发现大人并非觉察出他心底压着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陆辞雪便重新镇定了下来。

连剑宗的同门和师长们都不知道他心有所属,大人理论上来说更不可能知道。

他反复思量着自己何时露了马脚,思来想去,终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一点影子。

桃源秘境。

当初在秘境里,那道邪器星影螺曾经幻化出他的心魔,这道邪器最后落到了魔尊的手里。

星影螺这种生有自主灵识的邪器被前器主手里挣脱出来,便不会如此轻易地再次认谁为主,所以应该不是大人操纵的星影螺。

但当初那道他的心魔幻化而成的幻境,是魔尊亲手打破的。

想通这一点后,陆辞雪的后背悄无声息地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不是该庆幸星影螺幻化出来的那些心魔恰好是一些不可告人的阴暗想法,里间的人被他藏得严严实实,锁得密不透风,见不到脸。

不然。

若是当初大人看见了那些幻境里被他这样对待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甚至不敢想会怎样。

陆辞雪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大人这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么?

手心里冰凉细腻的雪白长发已经完全干透,陆辞雪取了发带,将它们丝丝缕缕拢在手心束好,轻声问道:“大人,那您呢?”

乌惊朔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陆辞雪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陆辞雪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踟蹰,问道:“那您……可有心悦之人?可有喜欢的模样?”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陆辞雪心里其实有数。

他从未见过大人身边除了他之外,再出现过什么亲昵的人……除了释酒和竹漆那两位。

从大人和那两位族长的日常相处来看,释酒竹漆与大人的关系更像上下属,他甚至有七成把握能确定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他和大人来得亲昵。

“……没有。”

意料之中。

陆辞雪:“那……什么样的人才会入大人的眼,让大人愿意与他结为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