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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太好了,他终于要解放了……

陆辞雪眼神柔软, 将信笺放回了内府。

旁边的师弟们凑过来,悄声道:“师兄,那位又给你传信了?”

陆辞雪点头。他不欲多说, 温声道:“动手的时机近在眼前, 届时你们等待师门接应, 金蝉脱壳之法对肉身损伤极大, 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使用。”

师弟们紧张道:“师兄啊,你也千万要悠着点啊,小命要紧!”

陆辞雪嗯了一声。

师弟们挠挠头,踟蹰片刻,还是道:“师兄,我们真要动手?”

“也不是替魔尊开脱……只不过,要不要劝师父那边捉活口回去,再好好审问一下?”

“我听说那魔尊幼年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现在这般名声极恶,传言他会毁天灭地, 这几天的相处也没见他如传闻中残暴无端, 会不会真有什么误会?”

“……我们潜入渐顷山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心呢, 结果魔尊只是把我们抓起来关着, 还怪不习惯的。”

陆辞雪垂下眼眸, 沉默良久, 道:“我和他说, 如若他愿意坦白, 我能帮他。”

做过的事情终究会留下端倪, 无论如何掩埋都不可能彻底灰飞烟灭。

他身为正道一员, 在不清楚魔尊身上究竟有多少罪孽之时,许不下保魔尊无恙的诺言。

可若魔尊愿意配合,陆辞雪能保他剔除所有冤假错案, 不为别人的血债负责。

可魔尊不愿意。

剑宗弟子瞪大眼睛:“真的啊?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们之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就是这个。”

“哦哦。”

陆辞雪抬手抚上荡漾的结界,“连魔尊自己都不愿意言明澄清,外人又如何能通过只言片语就断定他有罪无罪。”

“如今全修真界都盼着他死,他自己也同样不想活。就算我等有心救他,又有什么证据来冒天下之大不韪。”

大势已定,是否错杀,他们早已无法断定。

既不自救,便无人能救。

他们要做的不多,等待正道前来接应即可。

陆辞雪确认内府中的信笺仍然安好,随后四下打量,随手拎起桌上的茶杯,往结界之处丢去。

白玉茶杯被结界拦了下来,砸在地上,顷刻碎了一地。

方才陆辞雪用手触摸结界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用来禁锢修士的结界,居然就只是一个最为普通的结界,除了屏障之外再无任何功能。

“师兄,”弟子们好奇凑了过来,“你对着这结界看了三四天,这里面是有什么玄机吗?”

陆辞雪俯身挑了一片锋锐的瓷片,闻言仰头看了一眼身旁温和无声的结界,道:“这结界中由涌动的魔气构成,魔尊一旦陷入无法自保的昏迷之中,魔气便会安静下来。”

而现在,魔气的活跃程度已经开始下降了。

魔尊在魔宫里深居简出,正道那边接触不到魔尊,也掌握不了魔尊外出的规律,没有办法能获悉魔尊的状态。

而在计划的最初,被送进来的陆辞雪正是为了弥补这一环。

当时他们只约定了动手的信号,一切主要还是以随机应变为主。一旦他们获悉魔尊的弱点,那边便会针对性布下猎杀魔族的阵法,等陆辞雪的信号动手。

陆辞雪盘腿坐下,取了桌上的茶壶放在身前接着,拂开左手如水般柔软的银白广袖,随后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滴答,滴答。

失了修为灵力的陆辞雪此刻与凡人并无区别,不过因为修炼到地阶,身体强度摆在这里,不至于失了一些血便油尽灯枯。

剑宗弟子们在旁看着,心疼道:“好了……好了师兄!你这血流得太多了,等会还要继续,不得把您抽干啊。”

陆辞雪摇摇头,无奈道:“不至于。”

等待伤口自然止血,陆辞雪耐心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随后再次划开。

如此重复三次,浓郁的血气弥漫开来,陆辞雪的脸色已经显出苍白来,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大半,无端有些眩晕。

因而他没有注意到一道印记在他手背上蓦然浮现,一闪而逝。

“师父!陆师兄的魂灯有动静了!”

“黯淡了三次,火焰一次比一次小,全都是间隔一炷香。”

璞真道人豁然站起身来:“动手。”

上次辞雪的魂灯差点当场灭了,吓了他们一大跳。

璞真道人守了半天,发现辞雪的魂灯止住暗淡的趋势缓缓回升,焦虑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实在没忍住,自己擅自行动去了渐顷山。

这次不一样。

修真界各大宗门第一时间接到了剑宗的灵讯,整装待发的修士第一时间迅速出发,与约定好的其他宗门修士汇合。

诸天剑宗中玄阶以上的修士全部出动,除了宗内多年远游回不来的,闭了死关出不来的,受了伤正在修养的,其他所有人全部都没有缺席。

讨伐魔尊一事事关重大,修真界必须全力以赴。

他们在同一地点纷纷集合,随后以极快的速度赶往魔界。

真到了这个时候,乌惊朔的第一反应是轻松,还有点隐秘的兴奋。

太好了,他终于要解放了。

这个反派任务对乌惊朔而言属实轻松,上班两小时,放假几个月都是常有的事情。

而且小棉花还能给他开痛觉屏蔽,他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感觉,就是有些攻击偶尔会卡点bug,落在神魂上的伤害没法消除屏蔽。

但问题不大,谁让他要解放了呢!

乌惊朔现在归心似箭,简直想赶紧一睁眼复活完回家找他亲爱的小孩贴贴。

他不敢想今后的日子得有多美好。

这些年乌惊朔靠做任务攒了很多灵石法器丹药,他手里有的资源甚至已经够砸十个地阶修士出来了,完全用不完。

陆辞雪上学不在家的时间,乌惊朔出门远游,也挑了几处气候温暖适宜养老的地方,就等他重新上线后去挑几处好的宅子和田地,自己种点东西玩玩。

有小棉花在,乌惊朔压根不怕种不活,他甚至还能点菜,想吃什么让小棉花给他种。

唉没办法,移动宫殿住多了,有点腻,偶尔想换点口味。

他那移动宫殿跟城堡似的,窝在里面照不到风吹日晒,华丽是华丽,舒服是舒服,但陆辞雪不在家的时候也太安静了,没人气。

孩子大了,忙了,在外时间多,在家陪孤寡老人的时间就短了。

对了!

乌惊朔锤了一把手心,想到了那个拐走他儿子的死黄毛。

等着。

等他回来,他倒要看看那黄毛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真能把陆辞雪骗到手。

气死了。

魔宫里一直只住乌惊朔一个人,没有伺候的魔族,除此之外以魔宫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的活物都被乌惊朔提前驱赶了,释酒和竹漆也被勒令回了他们自己的源起之地。

小棉花在乌惊朔脑子里放起了烟花,明显也很开心:“宿主,多谢您,我的业绩年年拿前三!”

乌惊朔爽了:“太好了。”

他四下望了一圈,找了一个躺椅窝进上面等待困意,在即将奔向美好生活的畅享中冲小棉花指点江山:“能不能和总部说一下,把「兑换」留给我啊,这玩意也太好用了。”

“当然可以。”小棉花雀跃道,“这是您的血脉技能,刻入神魂之中的。只要没有魂飞魄散,您都可以使用。”

乌惊朔放心了:“行,那就换个人族身份吧,省得每次都要在辞雪面前装来装去。”

装累了。

而且等陆辞雪也升到天阶,他魔族的气息可就瞒不住了。

小棉花的花园被他用秘法隐藏了起来,只是始终没法带走,小棉花遗憾地复制了一份完整的数据,开开心心地拷贝回了它自己的数据库中。

乌惊朔琢磨了好几天,忍痛冒着被监守自盗的风险把「空间」释酒抓过来,让他帮忙把小花园藏进地底里。

释酒不语,只是一味地藏花园,乌惊朔进去赏花还没出来的时候甚至差点被一声不吭的释酒地锁在了里面。

后面在乌惊朔的再三抗议之下,释酒还是不情不愿地把人放了出来。

乌惊朔自认为不是什么七窍不通的木头,释酒和竹漆的一举一动他看在眼里。

但魔尊有必死的理由,乌惊朔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法告知他们必死的原因,也没有力气再折腾其他的了。

乌惊朔在发现这俩拿他当真兄弟处的时候,其实隐晦地旁敲侧击暗示过他们,自己终有一天会回来找他们的。

可这两个木头,非觉得乌惊朔是因为一心求死而诳人,一个字也没信。

大不了复活后再找他们玩,有「兑换」在手,也不怕这两个大嘴巴子泄密。

除此之外,乌惊朔还有一个随身的储物戒要处理。

乌惊朔思索再三,还是把储物戒带在了身上。

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清空了,陆辞雪写给他的信完好地放在家里,灵石法宝奖励由于是系统发放,所以能化作数据流让小棉花保管。

但是传送信封的阵法被刻在了乌惊朔的储物戒里,他剥不下来。

这道阵法乌惊朔放在哪里,放在谁身上都不放心,而且绝不能暴露出来,他思来想去,还是得让这阵法和这具肉/身一起消失才行。

更何况,在陆辞雪眼里乌惊朔此刻还在外面游历,下个月才开始断掉联系。

多亏陆辞雪定时定点送信,给他也养成了一点不多不少的强迫症,他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一次出差加上善后要走大半个月,怕自己忙忘了,因而都是定时在月末最后一天假借游历之名给陆辞雪报平安。

逐渐养成了习惯,真出去游历了,也同样会等收集多一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再在月末寄去给陆辞雪。

他这个月的游历信还没送,何况过了今夜才是月末,乌惊朔挠挠头,只好用「兑换」签订了一道契约,让储物戒等他毒发沉睡时送过去,再磕了一点恢复魔气的丹药,让毒发来晚一点。

乌惊朔在藤椅上躺着看太阳落山,看阳光彻底黯淡,直到入夜。

他在脑海中和小棉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慢慢感觉到脑子被弥漫的雾蒙住,思绪迟钝起来。

‘见青山’作用在身体上,乌惊朔常年开着痛觉屏蔽,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这具身体被‘见青山’毒穿了,自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自动让他陷入昏厥的,乌惊朔也没在意毒发的规律,因而每次都会莫名其妙睡很久,醒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见青山’在作祟。

醒来像被胖揍了一顿似的。

乌惊朔眼睛一睁一闭,无痛死遁睡一觉就能复活,这种天大的好事,乌惊朔也就能体验这一次了。

然而就在乌惊朔放心地和小棉花说完晚安之后,他昏昏沉沉的神魂蓦然刺痛了一下。

乌惊朔心中一惊:“……辞雪?”

因为痛觉屏蔽,乌惊朔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因为疼痛不断冒出冷汗,微微发抖,他撑着头晕踉跄站起身来,往魔宫深处去。

他留在陆辞雪身上的印记只有在陆辞雪重伤时才会触发,可陆辞雪此刻正被他安置在全魔宫结界最多最安全的地方,哪来的危险?

第32章 第 32 章 血溅在了陆辞雪的身上……

修真界的动静浩浩荡荡, 瞒是瞒不住的,索性正大光明地逼近魔界。

魔族平常散漫无纪,以往都是魔尊冲在前面, 如今魔尊不再, 他们谁也不敢上前触这个霉头, 只敢在旁边高度戒备。

诸天剑宗有弟子押在魔尊手上。且作为修真界第一大宗, 理所当然打头阵。

他们救人心切,立刻开阵驱赶所有挡路的魔族,厉声喝道:“修真界此行只为缉拿魔尊,惜命者自觉撤退,否则别怪我等剑下不留情!”

各宗修士服饰略有不同,却齐整肃正,手持长剑,森严果决,令人望而生畏。

修为高的魔族知道避其锋芒, 修为低的魔族不敢上去找死, 更多的低阶魔族只在乎自己生活的小家受不受波及, 有没有被踏平, 并不关心上头哪个魔族又被讨伐。

修真界一行人如同利刃般长驱直入, 顺利得不可思议。

直到他们即将抵达魔宫结界之外, 修真界的人们终于迎来了第一波阻拦的魔族。

可令人意外的是, 这些魔族大多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仅有的年轻魔族甚至只是黄阶, 人族这边随便一个出征的弟子, 都能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

修真界之人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可面前全是一帮安静守在结界前的老弱病残魔,他们互相对望几眼, 还是看向了剑宗宗主。

剑宗宗主顿了一下,上前一步,道:“诸位皆是手无寸铁之辈,刀剑无眼,还请诸位让一让。”

其中一个年纪大的老人朝着剑宗宗主深深作了一揖,他牙齿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血脉杂乱,一辈子修为都没有精进到哪里去,就是一个寿命只有几十年,如今遭受生老病死折磨的普通魔族。

老人声音苍老干枯,却隐约带着一点叹息:“仙长大人,当真抱歉,我等也并非故意给你们使绊子。只是……只是魔尊实在于我们有恩,他这些年来杀了多少恶贯满盈的地头蛇,若非魔尊出手,我们大概也活不到现在了。”

“我们也只是想过好自己日子的老百姓,那些跑去你们人界地盘作乱的魔族,在我们这边更加变本加厉。”

剑宗宗主瞧了他们一眼:“你的意思是,魔尊替你们维护了魔界和平,可是这个意思?”

“是的,仙长大人。”

剑宗宗主摇了摇头,道:“本尊愿意承认魔尊也许当真是一位魔界贤君,可被魔族烦扰得不堪其忧的人族又受益何在?”

这里的魔族和乌惊朔见过面的都寥寥无几,更别说和他接触过。仅有的印象不多,不清楚魔尊这么多年以来这么多的风言风语究竟是真是假,也没有能力求证。

他们只知道他们城里那几个地头蛇一夜之间全部都死透了,低阶魔族再也不需要被高阶奴役。

而这对魔尊而言,甚至只是一个顺手的事,不需要什么理由,只不过是某天路过,或者某日忽然出现而已。

魔族百姓们私底下都说开了,说这届魔尊虽高冷不近人情,可有这么一个冷面阎王镇着,魔界里的秩序逐渐好多了。

“我们的确不清楚魔尊对外的名声究竟是何而来,”老人显然有些紧张,他不安地搓着手,喉咙干涩:“但、但是……我年轻的时候听说过魔尊带回来了一批在人间作乱的魔族,后来我们……”

剑宗宗主向魔宫的位置望了一眼,随后朝着老者微微颔首,沉沉道:“抱歉,剑宗有人命还在魔尊手里,我们赶时间。如对当年之事有异议,您可以之后再找我们探讨。”

“得罪。”

他挥了挥手,修士们便自动分出了几股,一小队用来将挡在面前的众魔们“请”到一边,其他用来摆阵爆破结界。

众魔急得都要冒烟了:“仙长、仙长您先救弟子,若是捉了魔尊,能否先不要杀他,我们有尸体想让您看看,我不确定是不是,但能少一点罪责也好……”

可是他们的呼喊落在后面,被结界破碎的声音掩盖过去,再被呼啸而起的烟尘淹没,和他们这些不起眼的老弱病残一样没人注意到。

璞真道人冲在前面,他抬掌拍在结界上,其余真人同样动用灵力冲击结界,在结界应声而碎的同时,璞真道人不由得意外地咦了一声。

这结界,没有他想象中的这么坚固。

也是,魔尊如今身中剧毒已然昏厥,这以他魔气构成的结界自然没有魔尊全盛时期的威力。

救人要紧。

乌惊朔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四肢沉重如铅,发软无力,他心里暗道糟糕。

‘见青山’开始发力了。

乌惊朔眼前都是晕的,他听见结界破碎的声音,轻轻吸了一口气,对小棉花说道:“……帮我认一下路。”

小棉花给他指路,紧张道:“宿主,左转。”

他得快点了,不然按照这个速度,正道先来索他的命。

陆辞雪这个时候怎么会受伤,乌惊朔百思不得其解。

他那锈住的脑袋已经有点想不明白了,只能想办法在‘见青山’发作的时候保持清醒。

其实按照正道赶来的速度,陆辞雪应该能得救,但问题是他们被安置在魔宫最隐秘防御最多的地方,正道打进来的必经途中会先遇到他,然后才能继续往深入探索。

一旦遇到了乌惊朔,他们的主力军势必会被牵绊在这里,能去救陆辞雪的便少了。

陆辞雪本就被他封了所有修为,一旦受点什么伤,根本无法自愈,拖得越久,失血过多死亡的可能性就越大,更何况乌惊朔在他身上留的印记,是陆辞雪重伤才会触发的。

这叫他怎么冷静。

这兔崽子不会是为了越狱才把自己害重伤了吧?

乌惊朔暗骂一声,加快脚步。

途中有好几次乌惊朔都感觉自己的意识差点断过去,靠着那道在识海里疯狂闪烁的印记提着一口气,不得已用仅剩无多的魔气凝出了一道薄刃,捏在了手心。

乌惊朔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狂骂: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把他们放这么里面?!

感觉走一辈子都走不完啊。

小棉花蓬然变大,担忧地撑在他手边给他当拐杖:“到了到了到了!”

陆辞雪血流得太多,后面止血的速度越来越慢,索性闭上眼睛,靠着身后的柱子休息。

不过他毕竟是地阶修士,即使全身血放干,也还能再撑上好几刻,如今这才哪到哪。

陆辞雪手脚冰凉,冷得有些不自知地发抖,身上披了好几件师弟们的外衣,却还是由深处透出来一股寒冷。

他此刻心里格外地安静,什么也没想。

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快结束了。

魔尊一死,人族重回安宁,届时……

他可以不用日日奔波,能陪大人的时间也能多不少。

他可以不用每日盼着乌惊朔用纸笔告诉他自己去过什么地方,他可以陪着大人亲自去,去哪里都行,只要大人喜欢。

至于更多的,他不敢奢求。

也许某日水到渠成,他便有勇气和大人坦白了呢。

意识昏昏沉沉之间,陆辞雪听见远处的结界猛然传来一声破裂之声,他蓦地睁开眼睛。

可当陆辞雪看见来人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不是师父,不是宗主,也不是正道的任何一个人。

……是魔尊。

是清醒的魔尊!

陆辞雪瞳孔微缩。

不对……计划有变?

魔尊踏着一条殷红的血路简单粗暴地踹碎了结界,随后像是被结界里浓郁的血气扑了一脸,眉尖蹙得死紧。

下一刻,魔尊的目光扫到了陆辞雪这边,在看见陆辞雪衣袖染血,手腕一片模糊时,脸色彻底变了,蓦地大步朝着他这边走过来。

守在旁边的剑宗弟子大惊失色,哆哆嗦嗦地挡在陆辞雪前面:“魔、魔尊……”

然而魔尊阴沉着脸,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推开所有人直奔陆辞雪而去。

陆辞雪全身有点没力,他尝试撑自己起来,却三番两次都无力地滑 了下来,直到一道高大的阴影落了下来。

陆辞雪闭了闭眼。

魔尊能混到这个位置,必定不会蠢到哪里去,如今看到他莫名其妙割腕放血,再联系到正道打上门来,又如何猜不出来是他再从中作梗通风报信。

可魔尊没有受‘见青山’毒发影响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

还不等陆辞雪细想下去,他便感觉到一只冰冷微抖的手蓦地捏住他受伤的手腕,一股陌生的血气扑面而来,他听见魔尊语调冷厉,明显动了真火,嗓音却沙哑得厉害:“为了逃离这里,连割腕自杀的手段都用出来了?!”

陆辞雪怔了一瞬。

他睁开眼睛,看见魔尊俯身在他面前,盯着他手腕已经止血的狰狞伤口连呼吸都气得发抖,手上的力道却轻得不可思议。

像是怕捏疼他一样。

陆辞雪心中蓦地升起一股违和的怪异感来。

直到这时,陆辞雪才发现魔尊唇色毫无血色,抓住他的手不自觉地发抖,长睫上都浸着冷汗。

‘见青山’绝对发作了。

乌惊朔本来一口血哽在喉头忍了下去,现在看见陆辞雪莫名其妙流了一大摊血,一看还有可能是他自己划的,更是气得要吐血:“本座若是没来,你是不是要流死在这里?”

陆辞雪盯着魔尊勉强撑着不涣散的眼眸,哑声道:“你……你先放开……冷静一点。”

乌惊朔被他疏离又紧绷的神情刺了一下,被一盆水兜头浇灭了大半火气。

他顿了一下,随后放开了陆辞雪受伤的手腕。

也是。

若不是魔尊强迫,陆辞雪也不至于剑走偏锋。

……那也不能剑走偏锋成这样!

魔尊抬手摸上陆辞雪的后颈,魔气注入,冷冷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

陆辞雪蓦然紧绷起来,他正要挣扎,却在下一刻看见一道泛着金光的箭矢从魔尊胸膛处穿了出来。

乌惊朔话还没说完,被突然的冲击力掼得往前一倾,也愣了一下。

与此同时,陆辞雪后颈处的封印骤然破碎,被封印的灵力顺畅地流过全身,手腕处的狰狞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他愕然至极,蓦地抬头看向乌惊朔。

几簇血花爆了开来,溅到陆辞雪的衣襟上,乌惊朔微微眯了眯眼,终于看清陆辞雪身上原来溅了很多他的血。

“……”

陆辞雪一直很爱干净,上次吓了一下陆辞雪,他都恨不得把衣裳销毁了。

这次溅了陆辞雪这么多血,他回去之后不得把自己用净尘诀淹了。

这是乌惊朔那一刻脑中唯一的想法。

第33章 第 33 章 上书:安好,勿挂念。……

时间在此刻静止。

陆辞雪头一次意识到了事态好像超出了掌控, 本来应该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可偏偏魔尊不受任何掌控地脱轨狂飙到了平原,溜了一圈的弯, 然后当场窜上了天。

潮水般的噪音涌了进来, 陆辞雪听见很多熟悉的陌生的声音, 有人厉声呵斥着让魔尊不要乱动, 有人上前将匕首架在魔尊颈间,逼他放开自己,此时陆辞雪才终于意识到他此刻的姿势就像是窝在魔尊怀里一样。

放箭的人是璞真,他怒急攻心,以为魔尊要临死前拉一个垫背,因而先发制人。

那一刻陆辞雪的内心却陡然漫上一股挣扎和怪异。

魔尊方才根本不是想杀他,他第一反应也不是自己暗度陈仓递出了信号,而是怕他真的死了。

那超越范围的亲昵不是要杀了他,是为了解开他的修为, 好让他自愈。

修为重新解封, 短时间内还未能让陆辞雪恢复过来, 他被安全地剥离出来, 一起被关押的剑宗弟子也全部被安置到了正道修士队列最为安全的后方。

陆辞雪按住师尊搀扶他的手, 嗓音喑哑:“师尊……他方才并非想杀我……”

璞真道人听见他的话, 愣了一下。

他喉咙有些干涩:“师尊, 徒儿觉得……有些不对。当真不能先将魔尊押回天牢, 再从长计议么?”

只是这个时刻说这些, 已是为时已晚。

璞真道人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 此次正道大张旗鼓,是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

璞真道人看见陆辞雪满身的血和手腕上狰狞的伤痕,还是很心疼:“好了, 省点力气,这一趟委屈你了。”

他一边关注着诛杀魔尊那边的战况,一边忙不迭往陆辞雪的口中送着滋补的丹药。

乌惊朔除了呼吸好像有点困难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痛觉屏蔽这种好东西乌惊朔一点也离不开,甚至想在完成任务后给出五星好评请求全系统推广配备。

太好用了。

他身形微晃,有点站不起来,干脆就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转了个身,靠在方才陆辞雪靠过的地方上。

他屈起一条长腿,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眼神在紧张忙碌备阵的弟子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到那道染血的修长白影上。

刚好,和陆辞雪怔然空茫的眼神对上。

八方剑阵彻底布好的那一瞬,阵纹逐渐朝着中央的乌惊朔蔓延。

强大而令人窒息的威压缓缓降临,这是专门针对魔族的法阵,能锁他全身魔气,用的禁咒也都是针对魔族的强伤害型。

阵法上空逐渐凝出无数道透明的灵光色剑影,彻底成型的那一刻锋芒毕露,即使尚有一段距离,乌惊朔也依旧能感受到每一道灵剑上散发的杀意。

虽然没有痛觉,但乌惊朔头一次面对这种要人命的大杀阵,还是略微有点紧张的。

乌惊朔在心里悄声叮嘱道:“那什么,痛觉屏蔽帮我拉满啊。”

小棉花紧张地揪成了一团:“宿主您放心,不出意外的话,这剑阵应当伤不到您的神魂。不过就算有意外,也有我在。”

小棉花补充道:“您已经圆满完成了所有的任务线,完好无损地复活是主神最初就许诺下的剧情奖励,是一定会兑现的,请您放心。”

好好好。

乌惊朔安心了。

他自忖应当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正要闭上眼睛,却又隐约觉得他好像忘了点什么。

直到万箭齐发的那一瞬,乌惊朔猛然睁眼——

完了!

他没有因为毒发陷入昏厥!!

「兑换」契约的生效条件达不成,那份信封和特产便送不出去!

乌惊朔暗道糟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入储物戒,正要亲自把那份东西送走。

可下一刻,无数道泛着金光的灵剑轰然朝着阵法中心射落,地面因巨大的冲击而不住颤抖着,极亮的金光骤然爆发,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剧烈的灵力波动荡漾开来,掀起的狂风吹得人衣袍猎猎,风沙狂飙,睁不开眼。

咔嚓一声,有什么无形的禁锢破裂开来。

高速剧烈的摩擦激撞之下,箭矢擦出灵火,这灵剑本由灵气构成,是天然绝佳的引火材料,遇魔气会因水火不容而爆裂燃烧。

火苗燃起的那一瞬,便在落下之际猛然烧起了一阵滔天大火。

魔宫不惧火烧不怕水淹,一般指的是寻常水火,如此大规模的灵焰燃烧,足以摧毁整座魔宫,将魔骨和整座魔宫都葬送在此地。

直到剑阵动静彻底平息,幽咽的悲鸣从远方传来,天边已是血红之相,一道流星从天际滑落,那代表着一位大能的彻底陨落。

只余火焰燃烧的噼啪之声。

“……”

“就这样,结束了?”

剑宗宗主抬手制止住窃窃私语的弟子们,目光锐利地扫过整道剑阵。

中间被轰出了一道巨大的深坑,一道了无生息的漆黑人影静静地躺在其中。

他们长驱直入闯入魔宫的时候太过顺利,一路沿着不明血迹跟到了这里,看见魔尊的那一刹,还以为情报有误。

然而那一箭精准命中魔尊,就已经能够反映出当时魔尊的状态已是穷途末路了。

否则光是璞真那一支箭,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得手。

诛杀魔尊之事的进展顺利得不可思议,好像连天道都在背后推波助澜,被诛杀的魔尊本人面临死亡之时似乎早有预料,大约知道反抗早已无用。

临死之前,魔尊也只是静静地抬起眼眸,出神地望着天边的箭矢。

只有万千流光落下之时能见魔尊脸色微变,大抵面临死亡之际,任何人都难以保持绝对的冷静吧。

大能陨落引动了天地异象,几乎是为魔尊死亡一事盖章定论了。

剑宗宗主站立良久,放下了手,道:“魔尊……已死。”

剑宗弟子们茫然地看看旁边的同僚,周围淅淅沥沥地响起欢呼声,总有种不真实感。

他们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就杀死了魔尊。

好像以往这么多年以来的屈辱仇恨和愤怒都像是笑话一样,如果他们早知道魔尊这么好对付,也许就不会选择一退再退了吧。

陆辞雪重新适应了灵力满盈的状态,全身的力气正在逐渐恢复。

他望着远处被剑阵轰出的巨大深坑,心中像是堵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晦涩沉冷,不知所言。

他不确定自己如今有这样的想法究竟是为什么,分明来之前,他是极其盼着魔尊死的。

只是如今当真到了这一天,陆辞雪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开心。

从一开始,陆辞雪就不相信魔尊所谓的看上他。他不信魔尊这样的高阶大魔会对一个立场对立的异族一见钟情。

不拿情爱来做掩饰,魔尊对他奇怪的宽容和关切便显得突兀,可拿了情爱来当借口,却也显得有失偏颇。

总而言之,不像。

陆辞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心,不去想太多没有答案的事情。

如今魔尊已死,魔族主心骨倒塌,将来人魔两族的局势将会开启新的阶段。

是好事。

陆辞雪从师父那里取回了自己的储物戒,他此番前来的时候自知会经历搜身的阶段,因而把刻有和大人传讯的储物戒换了下来。

储物戒不在身边,也没有陆辞雪灵力注入,他人远在天边,不得已才用上了内府传信。

但是师弟们来之前携带着满身的灵符丹药武器等装备,全在储物空间里面,当初全被魔尊收缴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魔尊放在了哪里。

因而他们找同门要了一道辟火的法衣,披上之后冲陆辞雪招呼道:“师兄!我们跟着去清理现场了,想找回我们的储物法器。师兄你要去吗?”

陆辞雪遥遥看了一眼深坑之中被火焰包围的漆黑人影,沉默半晌,道:“走。”

被收缴的东西如若不在魔尊身上,那便有可能在魔宫里面。

趁着魔宫没有被火完全烧空以及魔尊尸身未腐,他们要赶紧清理现场。

清扫战场这种事情一般交由弟子去做,陆辞雪身上也披了辟火的法衣,缓缓走向深坑的位置。

虽然有宗主盖章定论的死亡证明,低阶的弟子们也还是不敢太靠近,只敢在深坑的边缘远远地凑过来看一眼:“哇。”

“平生第一次和魔尊离这么近。”

“我也。”

“魔尊尸身居然不受火焰灼烧。”

“据说那个见青山很厉害,因为经脉血液都被毒浸透了,所以反而能保尸身不腐。”

璞真道人虽然恨魔尊拐他徒儿,但魔尊如今毕竟已死,大仇已消,没有事后泄愤的必要。

见弟子们议论纷纷,璞真道人出声制止:“好了。身前仇已消,身后让他去个清净。”

“是。”

“诶……这是什么?”

弟子仔细辨认着火里的东西,扭头对陆辞雪说道:“师兄快来,这好像是魔尊的储物法器,不过碎了不少,这个是……这个好像是墨水写下的字迹,不过太碎了,看不清,可能得拼一拼。”

“也不是想吞掉魔尊储物戒里的法宝,单纯就是好奇……怎么只有碎一地的信啊?”

信?

陆辞雪心下疑惑。

这年头,除了凡间许多人惯用书信往来之外,修真者哪一个不是用灵讯传递消息。

魔尊这般高阶的大魔也要保留这等原始而缓慢的信息传递方式么。

陆辞雪穿过深坑旁边守着的人群,落到了魔尊的身边。

然后他的目光聚集到了魔尊手边那道破损的储物戒。

不难看出这枚储物戒是个上好法宝,寻常法宝经受了这般万箭齐发,就算没有灰飞烟灭,也都会在顷刻间破碎万千。

但这枚储物戒异常坚硬,到现在也只是出现了法器受损严重的情况,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同样被扎得千疮百孔。

陆辞雪来的时候,弟子们已经从火里把那张残破的信笺捻了起来,灭了火,对着光细细地辨认:“安……勿挂人?人字头?”

“这张后面好像还有一张……小心点,剥出来看看。”

“辞……辞……这个字好像雪啊,被扎剩一半了!我靠师兄!这就是你吧?!”

陆辞雪怔了一瞬,道:“我?”

怪了,魔尊怎么会给他留信。

旁边还有一份破裂的木匣子,但是已经被火烧穿了,保鲜阵法碎裂失效,里面貌似是食物,烤成了黑糊糊的一团。

看见陆辞雪过来的时候,弟子把信笺小心翼翼地捧过去给他看:“师兄你看,左边这一部分被扎没了,但是还剩一小半,完全能和你的名字对上。”

陆辞雪接过那张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边缘还被火撩了不少的信笺。

只一眼,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瞳孔骤然紧缩。

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陆辞雪看了很多年,私下悄悄临摹了许多年,每一道笔锋他烂熟于心,恨不得刻进心里。

第一张信笺能看得出只有一行字,但那一行字陆辞雪从乌惊朔多年前开始出门远游收到现在,至今已有数百份,每一份都被他珍惜地收入匣中保存着。

上书:安好,勿挂念。

化成灰他也认识。

可是,大人送给他的信怎么在魔尊的手上?

那一刻一股诡异的荒谬感当头笼罩住了陆辞雪,就好像他认知里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忽然多出了一道他极其熟悉的联系,这种感觉令他从内心深处开始弥漫起怪异和不安来。

他宛如被劈了当头一棒,刹那间第一反应是抖着手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张白纸。

陆辞雪来不及磨墨写字,匆匆用灵力在上方化出一行字:“大人,您可有空?辞雪有急事相寻,万望大人收到后第一时间回信。”

写完之后,陆辞雪咬破指尖,用血绘制了一道乌惊朔教他的印记,然后将印记附了上去。

乌惊朔说过,他在外面的时候可能不能及时回复,如果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就用这道印记找他。

大人还说过,就算修真界当场爆炸了,这道印记也能带他找到自己。

陆辞雪以前不肯麻烦乌惊朔,也自觉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麻烦乌惊朔,因而从来没有用过。

他自知乌惊朔之前总是忙于自己的私事,从来没有逾越过。

可是……可是今天实在是例外。

这道附着印记匆匆制成的信被送进传信阵法之中,下一刻从满地碎片之中凭空出现,随后被不知名而来的风卷了起来,印记骤然亮起,尽职尽责地扒拉着信封兜兜转转,犹豫地往天上飘了飘,最后还是落到了那具千疮百孔了无生息的身体旁边。

陆辞雪神情一空。

第34章 第 34 章 陆辞雪蓦然扭头,喷出一……

传信阵法是单向的, 阵法若是碎裂,影响的是发送出去。但只要阵眼锚点还在,另一端寄过来的信笺就能送到。

只是锚点毕竟是落在储物戒中的, 如今承载媒介因为承受不住剧烈的攻击而彻底碎裂开来, 附着在储物法器上的锚点也耗尽了最后一丝魔气, 在传送完成之后彻底消散。

徒留那道附着了印记的信笺清晰地向所有人证实着方才发生过的一切不是错觉。

所有的弟子也被这样的发展震惊住了。

陆辞雪的出身大家有目共睹, 都知道他小时候就被一位天阶修者收养,直到今日也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现在这个变故打得他们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眼下这个情况,是在说……魔尊就是那位天阶修者?

“师兄,你……你确定?这个阵法真的不是搞错了?”

“……”

陆辞雪察觉到自己的牙关在发抖。

他藏在长袖之中的手指将掌心掐出了血,面上似乎还是那个永远冷静的师兄:“应该是搞错了。”

他不相信。

魔尊就是乌惊朔这个可能性简直太过荒谬,就跟造谣修无情道的修士其实背地里同时结了十八个道侣,不仅男女皆有还互相不介意地把日子过了下去一样荒谬。

不可思议到陆辞雪第一反应是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亦或是怀疑自己也许在无形中撞入了魔尊布下的幻境陷阱,如今这般进展过分顺利的诛杀之战只是他一场无中生有的梦境而已。

陆辞雪直直盯着最近的一个剑宗弟子, 道:“我之前代替长老授课的时候曾经用陆家村举过例子, 我还问了你一个问题, 说那几位魔族为何能全身而退, 你答得很好, 旁边坐着的几位长老都欣慰地笑了, 你们可还记得。”

如果这是梦境, 陆辞雪眼前的弟子一定会回答:“记得。”

因为这是在陆辞雪记忆之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幻境能做到的便是完全将梦境者的记忆复原出来, 才能做到以假乱真令人深陷其中的效果。

被盯住的弟子愣了一下, 挠挠头:“师兄,你记错了吧,那几个是别宗派来的交换生啊。”

陆辞雪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不是。

不是幻境。

幻境只能做到将轮廓复刻出来, 内里永远是空心的,败絮的,幻境永远无法织就出当时场景的所有细节所有逻辑。

陆辞雪深吸了一口气:“也许是魔尊在魔宫范围内设了拦截转移阵法,会将所有来往的灵讯书信全部都接到魔尊的眼皮底子下,经他手之后才会恢复正常往来。”

剑宗弟子大松一口气,显然更信服这个原因:“我就说嘛,这个可能性就大多了。”

魔尊就是那位天阶修者什么的,简直就是天大的恐怖鬼故事。

天阶太难得,陆辞雪在修真界中知名度不低,知道他背景的人不少,从魔尊之前的言语来看,他对大人的存在是忌惮且知情的。

今天刚好是月末,到了大人给陆辞雪寄信报平安的时候了,许是就这样被魔尊提早设下的阵法拦截到手里了,又一时瞧着新鲜,扣在了手里,准备拿来对付陆辞雪。

这才对啊。

旁边的师弟们着实被这个鬼故事吓了一跳,终于找出了正确的推测,也跟着舒心不少:“师兄,你得改改你这乱想的毛病了,真吓人。”

“就是,灵讯往来被拦截都是一件常见的事情,更何况是书信。”

“不过师兄,你们交流的方式好古老啊,居然还要用书信往来,平常人分不是用灵讯更方便么。”

陆辞雪怔了一下,迟疑道:“……习惯了。”

为什么要用书信往来?

因为从他认识大人起,用的便是书信联系。久而久之,早已习惯。

为什么不用灵讯?

因为灵讯交流需要灵力,而当初陆辞雪受大人恩惠时尚未觉醒灵根,只能用书信交流。

为什么陆辞雪长大之后还是用书信交流?

当时的陆辞雪已经突破了金丹期,日常和师门交流用的都是灵讯,也曾疑惑过这个问题。

问过大人之后,得到的回答是习惯了,以及大人更喜欢收到小辞雪的亲笔信,而非听完就随着灵力消散而消散的灵讯。

陆辞雪当时自认心性早已成熟,却还是被乌惊朔含着笑的一番话哄得晕头转向心跳剧烈,那几天都黏在乌惊朔身边亦步亦趋,从此之后更是深信不疑。

可乌惊朔无疑是会用灵讯的。当年乌惊朔将他从灵根贩子手里抢回来后,用他的灵力搓了一道灵讯发了出去,给涉及到的相关宗门都抄送了一遍。

当时陆辞雪还觉得大人真聪明,用他的灵力化作灵讯能大大增强可信度,秉白宗和仙玄宗的人也会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出事了。

陆辞雪到现在也这么觉得,从来深信不疑。

他直勾勾地盯着沾了血的印记,感觉脑海深处关押着的理智正在疯狂撞着笼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大人。

可是乌惊朔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自己的灵力气息。

甚至在殴打那两个仙玄宗灵根贩子的时候,也只是用威压镇压他们,再亲自动手用凡人打架的方式泄愤。

是殴打,是单方面压制下的出气,修真界早八百年就没人用这种靠体力和技巧的打架方式了。

可是对不上。当初在天雷面前起誓,大人说过自己出身凡人家庭,又怎会是渐顷山中孕育出来的「兑换」。

是了,是了。

陆辞雪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都说了,不可能的。

陆辞雪抬手取回那道信笺,重新用灵力撰写了一封,附上大人的印记,随后又试了一次。

那端闪烁良久,最后将信笺原样吐了出来。

接收端锚点破碎,寻不到收件人,发送失败。

弟子们看了一眼彻底变成一堆破烂的储物戒,恍然道:“我们还在魔宫范围内,拦截阵法可能还生效,所以正常,到时候出了魔宫师兄再试试,应该就可以了。”

陆辞雪豁然起身离开。

旁边的师弟们在身后狂追追不上,看见浑身染血的陆辞雪一路离开了魔界,远远地再次将那封信笺送进传送阵法里。

等他们凑到陆辞雪身边的时候,刚巧看见陆辞雪的储物戒闪烁几次,再次将信笺原路吐了出来。

陆辞雪愣愣地看着手中那道乱转的寻人印记,手脚不受控制地冰凉起来,茫然地低喃:“为什么还是送不出去。”

进入魔宫里搜寻的弟子们此刻也冲了出来,气喘吁吁道:“师兄!我们没找到储物法器,但是师父发现了里面有一道隐藏起来的空间,正通知宗主前去破解。”

“慢着。”半空之中凭空撕裂出一道空间裂缝,一道深绿人影从里面踏出,正是「空间」释酒。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的人,是竹漆。

释酒远远望了一眼坑底的人,神情疲倦,把一块包裹一样的东西抛给陆辞雪:“那个空间是我藏的,里面没什么。东西还给你们,别动那道空间。”

陆辞雪低头盯着手中的信封,没有动,还是旁边的弟子忙手忙脚接过,随后打开一看:“诶?”

正是他们被魔尊收缴走的储物法器。

释酒低声道:“知栩仙尊明事理,我很感激,还望仙尊手下留情,能让我们将尊上的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

可说完之后,他们才发现陆辞雪的状态似乎并不正常。

他好像是遇见了极为恐怖的事情,却又固执地不肯承认,在察觉到有人说话的时候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却只是喑哑地说了一句话:“你们魔族的易容手段……可有办法破解?”

释酒一愣,随后道:“人皮面具会有痕迹,摸得出来,易容法术会在主人死后消散,易容丹会在药效过后恢复原貌。”

释酒掏出了一块小瓷瓶递给陆辞雪:“易容丹倒是有通用解药,只不过能起多少效不好说。”

陆辞雪道了一声多谢,头也不回地折返回去。

魔尊和乌惊朔……两人差异如此之大,一个是魔族恶贯满盈的大魔,一个是潇洒没心没肺的天阶修士,容貌声音形态习惯样样不同,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再试最后一次。

如果魔尊容貌未变,那陆辞雪就抛掉所有可疑的不可疑的地方,在乌惊朔回家之前哪里也不去,就在桃花树下等乌惊朔回来。

等大人回来……然后再也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魔尊静静地躺在地上,万千箭矢令他的身体血肉模糊,魔血缓缓从他身下淌出来。

魔族快速自愈的种族特质在魔尊死后不久还新鲜时依旧发挥了作用,‘见青山’和致命伤夺走了这具身体的所有生机,体内魔气随着血液流失了不少,本就所剩无几的魔气补不了致命伤这种大窟窿,于是挑软柿子捏,替他缓缓修复了模糊的皮相。

魔气从头修复到锁骨便黔驴技穷了,此刻若是有人再观察得仔细一点,便能发现魔尊看似完好的皮相之下其实依旧经脉断尽,一片狼藉。

不过是保持着最后的体面罢了。

陆辞雪顾不得仪态失礼又亵渎,手指微抖地滴在了魔尊的侧脸上。

一滴、两滴。

透明的液体浸入新生的完好皮肤,犹如火星溅上表层易燃的雪白纸帛,瞬间烧穿了表层附着的幻象。

然后一点一点,露出了那张陆辞雪魂牵梦萦,在梦中现实里描摹过千次万次的面容。

锋锐俊美,阖眸静默。

所有的光影声音全部褪去,呼吸和心跳在此刻无限静止,荆棘刺破血肉,白骨张着漆黑空洞的双眼,用已成枯骨的手从陆辞雪的胸腔里掏出血淋淋的心脏,对陆辞雪说:

是他。

陆辞雪蓦然扭头,喷出一大口血。

第35章 第 35 章 因为陆辞雪彻底崩溃了。……

此方悲歌长流之时, 诛杀魔尊的好消息早已传遍外界,人族欢呼一片,纷纷奔走相告。

然而大家连席都没来得及开, 这道好消息就迅速掺了新的小道消息, 变异疯长成了一道平地惊雷炸穿两界。

这位本该死得其所的魔尊居然就是当初收养陆辞雪的那位天阶修士。

当魔尊和那位人族深居简出神秘莫测的天阶修者联系在一起之后, 乍听只以为是恶作剧般的荒谬玩笑, 细品之下才发现原来当真有迹可循。

当初这位天阶几乎算得上是横空出世,来历不明出身不明,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压根没区别。

如此年轻厉害的天阶散修居然从未被发现挖掘招安,聪明的仙宗已经开始抛橄榄枝示好招揽了,可惜那位油盐不进,铁了心要当逍遥自在的散修和他那抢回来的小孩过日子。

仙玄宗闹出的那场丑闻捅出了乌惊朔的部分来历,但也仅限于此了,更多的讯息他们依旧无从得知。

师承何处,去过何处, 受点化启发于何地, 亦或受过谁的恩, 可谓藏得严严实实, 半点都扒不出来。

这下他们终于明白了。

敢情人家是魔, 在此之前所有活动轨迹都在魔界, 他们能扒出来才怪。

更何况, 根本用不着他们扒, 所有轨迹完完全全摆在明面上——

什么时候覆灭了陆家村, 什么时候指使手下干了什么坏事, 什么时候出面力保魔族下属,什么时候张扬地挑衅了修真界,半点遮掩都没有。

只不过因为面上的身份不同, 没有人将他们联系起来而已。

这又要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了: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问题一开始也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陆辞雪彻底崩溃了。

他神情苍白如雪,唯有一双眼眸红透。

陆辞雪守在魔尊的尸身旁边,抖着手往乌惊朔千疮百孔的身体里灌输灵力,任凭旁边的人如何劝阻都不肯停手。

一旁的弟子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诸天剑宗的同门们大部分都知道陆辞雪有这么一位,只是见过乌惊朔真容的不多。

因而在看见陆辞雪剧烈颤抖起来的时候,众人皆愕然。

释酒和竹漆是第一次看见尊上的真容,也愣了。

不过大人物一般都喜欢易容几张不同的脸,毕竟干事方便,因而他花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接受了魔尊易容的事情。

可是陆辞雪的反应太过剧烈反常,释酒本想把尊上尸身带回去,见状却罕见地有些迟疑。

看这样子,陆辞雪有可能和尊上有过什么交情,甚至还不浅。

难怪尊上当初朝正道讨男宠过来的时候死活不肯要陆辞雪,不得不把人要过来之后和人家保持着距离,也不让他们用男宠称呼,在他们这里还给了不低的权限。

原来是认识。

直到璞真道人察觉异常匆匆赶来,看见乌惊朔的脸时面色剧变,他们这才品出了一点不对来。

璞真愣在了当场,原地揉了好久的眼睛,自言自语道:“老夫眼睛什么时候出问题了?”

木灵力温和地浸润过乌惊朔的身体,依着主人的意志矜矜业业修复着每一寸血肉。

可每一道灵力都是陆辞雪灵识的延伸,他越是拼尽全力想要修补,越是能够清楚地看过这具身体的每一道剑伤,再不受控制地回溯着这具本来温暖紧实的身躯是如何被万千剑影洞穿成如今这幅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样子的。

心脉被贯穿破裂,断骨支离,贯穿伤和撕裂伤数不胜数,入目皆是,触目惊心。

见青山潜伏在身体各处蚕食着一切能够触碰到的骨血,心脏被贯穿,魔核碎裂,见青山蔓延,他不知道乌惊朔怎么活。

如果不是魔族体质强悍,陆辞雪是不是连见那人一个全尸的机会都没有?

他听见苍老的嗓音慢慢地唱着音调奇异的悲歌,听见那一群因为拦路被拨开的魔族们终于从百里之外赶到这里,听见他们着急地解释着他们村子在多年前曾经在谷底找到过几具魔族尸体。

峡谷地处偏远,其上是遥不可及的悬崖,若非他们需要某种只生长在谷底的草药,否则根本不会踏足此地。

他们根据尸体面上一道显眼疤痕和残存的魔族气息认出了这是曾经被魔尊保释回来的几位作恶大魔,却因为不清楚是仇杀或正常死亡,因而一直没有声张。

他们这些魔气低微,走不上修行之路,寿命只有几十年的小魔没有任何的话语权,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根本不敢冒着被报复的风险将捡到可疑魔族碎片的事情捅出去,只好将尸身用特殊秘法保存下来。

祖祖辈辈传下来好几代,听着遥远的人族关于魔尊的各种恶名和讨伐痛骂,他们不了解魔尊做没做过此事,自知没有资格安慰或反驳。

在众魔眼里,虽然魔尊神秘莫测,冷酷无言,动不动就杀几只魔示众,可他杀的都是一些仗着自己修为高在一方城池里为非作歹的害群之马,那些魔该死。

如果魔尊当真罪该万死的话,是不是总该在宣判死刑之前数清楚他身上的罪行?

如果魔尊将那些在人族犯了杀孽的魔族接回来,但给予了应有的惩罚,那么这桩罪名,还应不应当安在他的身上?

这些纷扰纠葛,他们一介小魔不得而知,也无处申冤。

释酒看着浑身染血的陆辞雪,迟疑着说:“抱歉,我……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只是尊上之前严肃勒令过我们,他拿你当祭品,不能杀你,不能叫你男宠,不许阻拦你所做的任何事。”

释酒偏过头,看了一眼默默蹲下来,拿着傀儡转移乌惊朔身上伤势的竹漆,道:“……我们其实不信。”

“当初屠了陆家村的「傀儡」不过是个血脉稀薄得几乎没有的旁支,”释酒指了指那堆老弱病残魔们捧过来的一堆密封坛子里,道,“也许,有可能,在里面。”

那时释酒和魔尊还没有交集。

关于魔尊的传言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从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满不在乎。

后来尊上救他花草,他有点在乎了,但尊上本人都不在意,还逼着他签「兑换」契约不许泄密,说不签就不救。

释酒那个时候想,尊上如今的实力逼近天阶,人族就算再看不惯,也弄不死他,所以爽快地签了。

直到后面发现了乌惊朔的做派,无一不是在人族那边缄口不言,回来大开杀戒,抛尸荒野,这才对魔尊传出来的所有传言心生疑窦。

他后来想想,自己也许不该签的。

陆辞雪低下头,模糊的视野里是乌惊朔微微蹙眉,仿佛睡不安稳的容颜。

乌惊朔睡着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皱眉。陆辞雪以前盯着大人的睡颜看得久了,不喜欢大人皱眉,于是总会轻手轻脚地给他揉眉心。

好在乌惊朔睡眠质量一直很好,被动手动脚也也不会醒,就算醒了也不会睁开眼睛,只会闭着眼睛抓下来陆辞雪的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又陷入了沉眠。

大人这次的睡眠质量看着似乎格外不好。陆辞雪想了想,面对漫天瓢泼的箭雨,大概是个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陆辞雪低着头,忽然惨笑了一下,肩膀颤抖起来,液体却一滴滴砸在血泊之中。

难怪。

难怪当初向正道索要男宠的时候,魔尊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肯要他。

难怪名为索要男宠,却能如此轻易地答应他提出的保持距离的条件。

难怪魔尊当初宁愿透支神魂挣断半身血肉,也不让那截怪叫手臂的阵法得逞。

因为他中了见青山,他还在里面。

难怪魔尊半睡半醒昏沉之间,见他的第一反应是把他揽过来。

大人以前,也爱这样把他抓过来当暖床的抱枕。

难怪魔尊不肯让他进入识海,不肯让他缓解神魂的伤势。

容貌声音体型气息可以伪装,唯有神魂气息独有唯一。

难怪释酒和竹漆对魔尊说他真看上人家了啊,魔尊会是那般满脸黑线恨不得把两个多嘴的魔摁进地里的反应。

难怪魔尊的魔气分明安静下来了,魔尊却还是踩着血路步履不稳面色冰冷地闯了进来。

难怪魔尊闯进来看见他向剑宗通风报信,却只是盯着他手腕上的伤痕勃然变色。

所以,大人当初是察觉到了他气息黯淡,所以即使顶着见青山的发作也要过来确认他的安危吗?

陆辞雪尝过见青山的滋味,他甚至连保持神智清醒和站起来都做不到。

那么大人呢?

大人又是怎样忍耐过多年,临死之前还要靠用力握住利器保持清醒,就为了来看一眼害他万箭穿心的人怎么受伤了是吗?

所以他干了什么呢。

他厌恶拒绝有关魔尊的所有触碰,仿佛碰到瘟神一样丢掉任何沾染上魔尊气息的东西。

他对魔尊的搭话充耳不闻,只是一句随口的疑惑,也要被猜测成故意刁难。

魔尊说修真界所有人都想他去死,他说,他也不例外。

释酒请求他救魔尊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他把魔尊那些不知真假的传言全部拍在了释酒的脸。

魔尊轻手轻脚捏住他受伤的手腕,沉郁质问他自己没来怎么办,他疏离又紧绷地说:你先放开。

陆辞雪亲眼看着魔尊像是被刺了一下般怔了一瞬,随后沉默着放开了手。

那时他不明白魔尊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他现在明白了。

魔尊抬手按在他后颈注入魔气的那一刻,陆辞雪只有紧绷到极致后终于忍不住的挣扎。

然后他得到了被重新解开的修为,而魔尊得到了贯穿胸膛的一箭。

他以前总是悄悄在心里封自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大人自己之外最了解大人的人,然后他说:

所以你,的确罪该万死?

陆辞雪耳边的轰鸣声骤然炸了开来。

他俯下身,近乎蜷缩着抵在乌惊朔的肩头,讽刺又荒谬地笑了起来,笑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第36章 第 36 章(深水潜水鱼雷和各种霸王票加……

释酒本来早已做好了接受尊上死亡的心理准备, 可看见陆辞雪这幅模样,却还是忍不住偏开了眼眸。

竹漆则单一得过分,他蹲在地上, 身边摆了一圈的傀儡, 都吸饱了尊上的血, 通通变成了破破烂烂的样子。

可魔尊的躯体却还是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除了那张脸完好之外, 其他哪里都不完整。

释酒简直没眼看,人家在那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就这脑子里全是死人的家伙在旁边认认真真地垒傀儡,像什么样?

释酒恨铁不成钢地过去把竹漆拎走,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尊上好,但能不能看点场合?”

竹漆垂头数了数傀儡的数量,不悦地拍开释酒的手:“尊上真是给你惯坏了,敢这么拎人后脖颈还不被打的只有你。”

释酒翻了个白眼。

竹漆骂完,气也就消了, 道:“你记不记得尊上说, 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释酒点头:“你信?”

竹漆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不然呢。”

释酒又翻他白眼:“你知不知道知栩仙尊被一个天阶收养的事情。”

竹漆看了一眼陆辞雪, 道:“现在知道了。”

“那不就是了, ”释酒冷笑道, “那个自大的家伙若当真说话算数, 你猜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个场面?”

竹漆:“……”

好像、好像也是。

如今「兑换」规则失效, 两人不再受到影响, 知道的几乎都能说。

但鉴于如今在场不在场的正道都陷入了难以置信的大脑风暴之中, 释酒便没有再添一把火。

他和竹漆知道现下这个情况也轮不到他们来安葬尊上, 便把尊上的身体留给了陆辞雪,顺带把众魔们带过来的魔族碎片也留给了原地呆住的正道。

临走之前,竹漆挣脱开释酒的拎后脖颈, 重新掏出一把傀儡放到尊上的血泊之中,道:“尊上有没有和你说过,他会回来。”

陆辞雪耳鸣得有些严重,他整个人钝得有些厉害,仿佛锈了多年的铁器,想调动喉舌发声,古怪地沉默了半晌却依旧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