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传世(五)【二更】《还债进度》……
毕姗姗将一些证据直接发给传世公司。拿到这些新的证据,传世公司终于可以有针对地做调查了。
传世公司此前方向完全错误,始终毫无头绪。
而毕姗姗呢,一边等待传世那边对孙哥的调查结果,一边又想起顾乘泠。
顾乘泠……他如何了呢?
这几天对顾乘泠的网暴好像始终没有停止。毕姗姗想问,又不敢问,担心对方其实并不希望自己注意到那些。
何况自己也在《传世》丑闻中,她同样不想显出狼狈。
两个都在泥潭的人又能聊出什么好话呢?
可毕姗姗在注意着他。
《迷神》男五爆了以后,男主粉丝讨厌上他了。
一开始说顾乘泠踩着男主营销自己,说《迷神》的爆火当然是一番位带起来的,自己身边全部都是冲着男主点开这剧的,男主甚至还带火配角,可男五全网踩着男主炒作自己,恶心透了。
而顾乘泠出事以后,这些人也蹦蹦哒哒的,他们四处刷:
【老赖之子顾乘
泠!】
【“贵气十足”富家公子人设崩塌!】
【三观震碎!老赖之子挥金如土营销自己逐梦演艺圈?!
【什么叫做欲壑难填?骗钱不够,还要继续骗名?】
总之,一副让顾乘泠再也没法翻身的架势。
晚上正好碰到对方,毕姗姗便琢磨了下:现在联系顾乘泠的话……应该不会显得突兀吧?
事情已经好几天了。
她自己的泄密事件今天已经出现转机,现在,她可能能鼓励到对方了。
她的性格一向都想一出就是一出。现在既然有冲动了,毕姗姗便立即给顾乘泠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那个,顾乘泠,我今天晚上有一点事,刚才就没打招呼哈!】
结果顾乘泠阴阳怪气地问:
【那个帅哥是什么人?】
帅哥……毕姗姗恶寒了下:顾乘泠管大白叫帅哥,这不是阴阳是什么。
【哈哈哈哈,】毕姗姗心虚地回,【我一同学。顾乘泠,现在可以打个音频吗?】
顾乘泠勉勉强强道:【好吧。】
毕姗姗便拨过去了。
“那个,”毕姗姗解释道,“我前段时间陷入了个奇奇怪怪的丑闻。今天晚上才有转机的。”
“哦?”顾乘泠酸溜溜的,“他帮你的吗?”
“对。但不是那一种‘帮’,是另一种‘帮’。”
毕姗姗讲了一下今晚的奇特经历,顾乘泠沉默了下,半晌才评价了句:“真不愧是你,毕闪闪。”
“对。”毕姗姗道,“还得是我毕闪闪。”
顿了一下毕姗姗说:“所以啊,人并不会被冤死的。”
顾乘泠听出来了毕姗姗的言外之意,毕竟老赖的事还上了热搜,他安静几秒后懒洋洋地道:“谢谢。我也不会被冤死的。”
“呃,”毕姗姗小心地问,“那个,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呀,你的打算是什么呢?你们公司有公关部吧?怎么还没发澄清呢?”
“快了。”顾乘泠还是那调子,“我的微博今晚就会发出一个《还债进度》。”
毕姗姗问:“还债进度?”
“对。”顾乘泠说,“因为要被发到网上,我这几天跟债主们一个个地在做沟通。现在总算差不多了。”
“啊……”
原来如此。
也对,这件事情想说清楚就肯定会牵扯别人。最好能在发声明前摸清各方的态度、取得各方的同意。
谨慎一点是正确的。
“我们公司有公关部。”顾乘泠又继续回答,“但我们公司的‘一哥’刚被女朋友捉到出轨了。他女朋友要曝上网,我们公司的公关部现在都在忙这件事。我必须自己写稿子了。再等他们抽出个空修改一下。”
毕姗姗:“………………”
她艰难地问:“《迷神》你不是爆了吗?怎么还是这个待遇呀?”
顾乘泠无所谓道:“然而人家是顶流啊。”
“好奇怪呀,”毕姗姗问,“他都已经是顶流了,行程满满,结果不仅有时间谈恋爱,还有时间去出轨?”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顾乘泠说,“这顶流连过个生日都是跟A女友吃中午饭跟B女友吃晚上饭的。”
“……”毕姗姗道,“要不,顾乘泠,我来写吧。”
顾乘泠没说什么话,呼吸声通过话筒传过来,轻轻缓缓的。
“顾乘泠,”毕姗姗认真地说,“其实,写公关稿,最重要的是‘关心’你。把你的事当他/她的事,一字字地斟酌过去,将一切都做到最好。不用模版、不用套路,是真正地做到最好。文字都是有灵魂的,你认真地对待它,读者们会感受到。”
顾乘泠心柔软下来,他对毕姗姗说:“我也想对观众真诚一些。我自己最了解自己。我想,我坦诚地说出想法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好。”毕姗姗道,“那等你之后写完稿子,可以发我修改一下。你们公司的公关部可能没我会做这些的。”
没我会做这些,也没我关心你。
顾乘泠道:“好。我会的。”
之后的几个小时,毕姗姗发现网友依然还在骂顾乘泠。
一些黑粉好像认为他已经是彻底垮掉了,四处嘲笑:
【史上最快塌房流量呀[kiss]】
【恶心。】
【哈哈哈哈到处营销神颜神颜的,心好丑。】
【那个律师收钱了吧?竟然说法律并不支持父债子偿?什么道理?】
【我一直想说,他也不帅啊。】
【对对对,哪里就帅了。】
毕姗姗则一直都在挺紧张地等着稿子。
…………
当天晚上9点左右,经过几天的喧嚣,就在网友们以为顾乘泠已经回应不了“老赖”的事时,挺突然地,顾乘泠就发了一条长微博来回应风波。
一个是电子版,一个是手写版。
题目就叫《还款进度》。
在回应中,顾乘泠道:
【先对每个人说声“抱歉”。这件事情发生以来我一直在联系债主们,询问能否将还款的具体数字发在网上,耽误了一阵,所幸已经得到理解,现在终于可以做出澄清了。
我父母是善良的人。
他们是被法院给列入了限制高消费的名单,而不是失信被执行人的名单,这二者有很大的区别。
2018年,行业震荡,我父母经营15年的公司停业了。
但我父母并不愿意申请破产、葬送信誉,他们还想东山再起。
他们也不愿意欠良心债。
所以七年来,我们全家都在还钱。
我进娱乐圈,部分原因其实也是想帮他们减轻负担。
2018年,公司变卖全部资产,还了之前的供应商“xx玻璃”5500万元。
2019年,公司转让10项专利,还了之前的贷款方“xx银行”4500万元。
2019年,卖掉国内两套房产,还了之前的供应商“xx广告”400万元与之前的设备商“xx伟创”4100万元。
2020年,父母通过新的生意一共赚到220万元,拿了200万偿还之前的投资人“xx电子”。
2021年,中了彩票20万元,全部用于偿还之前的投资人“xx电子”。
2022年……
我自己也在参与。
2019年,上班的同时,我每周末都在一家网红咖啡店当服务生。
2020年,我每周末都在一家本地游乐场里当NPC。
2021年,当NPC的同时还在晚饭后接遛狗单。
2022年,当NPC期间被现在的经纪人邀请签约。我犹豫之后辞了工作,来到这里,并认识你们。此后接点广告、接点活动,直到2023年接《天地劫》,2024年接《迷神》,2025年接……
下面都是我自己给父母的转账记录。
因为一直都没赚到多少,每笔都显得零碎,大家笑笑就好。
到了现在,欠款还剩下1815.51万元。】
果然,每一笔都数额很小,很零碎。
《迷神》角色的签约费竟然只有区区20万。
而下一部戏的男二号,则是75万。
他基本是一点点转。
2019年、2020年每次只有5000左右。
2021年涨到1万。
2022年回到5000。当糊豆了,估计没有继续遛狗了。
2023年《天地劫》时转了5万。
2024年《迷神》之后转了20万。
2025年接到男二号,转了70万——
他父母再打到债主的账户上,转账记录与聊天截图也一项项全部都在。
他们真的是在还债。
他妈妈还常常心疼他:【泠泠,你也不要这么辛苦。】
顾乘泠则永远都是:【没事。真不辛苦。】
顾乘泠还贴出来了他这几天跟债主的沟通记录,其中几个就赫然在网络上流传着的“债主名单”里,双方关系似乎还行。
不算热,但好像也不算冷。
发完这条后,按照毕
姗姗的建议,顾乘泠又发了一条。
他把他自己前几年的遛狗单子、遛狗照片、当咖啡厅服务生的聊天记录、当咖啡厅服务生的试工照片、当游乐场NPC的聊天记录、当游乐场NPC的试妆照片……也挑挑拣拣发出来了。
尤其一些颇为落拓的,
比如顾乘泠问发烧38.5度难受死了可以请假吗,而对方却是拒绝了他,还说:【我39.5度都照样来!你38.5度叫唤个屁!】
比如顾乘泠问冬天好冷能穿厚点吗,而对方却说那就不帅了,还道:【你工资的每一分钱都是因为你的脸蛋,你给捂上了,我干什么还付你工资?】
有一条最神奇,咖啡厅的那个老板骂顾乘泠每一次下班前都要打一壶店里的水,是偷水怪。
此外还有那几年的收入截图——当服务生的、当NPC的、遛狗的、主持婚礼的、卖各种课的、居然还有带孩子的。
上面表明,他赚来的钱基本上都转给爸妈还欠款了。
按毕姗姗的指挥,他后面又发了一些他自己的消费记录。
那几年一直在买最便宜的。
手表买了一个5块2的。
衬衫买了一个12块5的。
裤子买了一个19块8的。
其中不少买完后又取消订单了,比如保护嗓子的含片,仔细一看,取消后他下的新单比原来的便宜5毛钱。
东西坏了也都自己修。
在这条微博的正文里,顾乘泠写:
【这几年,我学会了很多的事情。比如xx超市晚8点后蔬果半价,我于是就拿了东西在超市里等到8点。
再比如——】
这些当然都是在卖惨。
这个声明贴出来后,评论数量的增加速度超出毕姗姗的认知。
太猛了。
一开始是顾乘泠的死忠粉在维护他与支持他:
【哥你终于回应了![流泪]。】
【澄清了哈!全家一直在还债!】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流泪]】
而紧接着呢,是更多人冲进微博来找茬。他们之前骂过他,现在也不想承认错了,问:
【给利息了吗?这些债主难道活该被拖欠吗?】
顾乘泠回:【有啊。】
又甩出一张聊天记录,上面显示虽然之前并没支付欠款利息,但沟通当中他的父母表态过了将来会付。
一小时后,“顾乘泠还债进度”再一次冲上热搜以及热点:
【顾乘泠在微博上贴出全家还债进度,已经偿还一亿x千万,目前还剩1815万——】
粉丝们先假装路人给新闻带带节奏:
【在还啊……那没事了。】
【散了吧散了吧,人家债主都没意见,我们网友还凑合什么?】
【嗐,早点澄清不就完事了吗?】
【啊我刚刚去研究了下,限制高消费是一回事,进失信名单是另一回事,二者原来是不同的,前者包括没能力还的,后者才是故意不还。老赖是指后面那个,不是指前面那个!】
而紧接着,被点赞上评论前排的,就全部是真正的路人观点了。
是那些真正冷静、客观与有道理的评论。
这个年代,粉黑其实都很难能代表大众。
前排评论变成了:
【要还债才进娱乐圈,2025了,居然还有这种剧情。】
【认认真真看完截图了,叹息一声,祝好吧。】
【美强惨!是活着的美强惨!】
以及关注点歪到爪哇的:
【他好喜欢用拼xx。】
【他双十一买了好多……】
【偷水怪……偷水怪……真的需要省成这样吗。】
【需要的……现在水费真的挺贵。】
【不是,5块2的手表真的可以用吗?】
【扒出来了!穿这一身上过节目!不过,哥这一身一共50块?】
【不像50,像50000的……】
【丑果然不是因为衣服,是因为脸吗,[cry][cry][cry]。不要打破我的幻想,好不好?】
【不是。哪个网红咖啡馆啊?这老板也太贱了吧。】
【另外,哪个游乐场啊?】
【跟我一起在8点前抢水果的208呀[心][心][心]。】
【遛狗能挣这么多钱?!】
【遛狗很累……必须一刻不停地走走走,不可以歇,如果一次溜好几只那简直能累死你。】
【彩票???】
【我也看见那个彩票了[笑哭]】
【他之前是那种家境,现在是这种日子,但好像一直没卖过惨?】
当然也有继续阴阳的:
【又在炒作吧?自导自演。】
【取得同意要这么久?】
【呵呵,网友真是墙头草,果然平均初中学历。】
【有病吧?欠债之后还大家钱难道不是最最基本的?夸个屁啊?】
【没犯罪就能夸夸了啊?强。】
【他总有塌的一天。】
可不管怎么样,他的“污点”被抹掉了,他的障碍也消除了。
而且讨论度还冲上去了。
毕姗姗给顾乘泠发消息:
【毕闪闪:太好啦太好啦,舆论好像扭转了呢!】
顾乘泠则懒懒散散的:
【嗯。谢谢。】
毕姗姗说:【啊哈哈哈我们俩是赚钱搭子嘛。】
她又一次感到神奇。
他们俩是赚钱搭子,最初只是玩笑话。
可后来呢,他们两个的命运就好像总缠在一起。
因为对方,她向明嫣堂要到了钱,避免掉了关门大吉。
而顾乘泠呢,第一次上了热搜,也第一次当上男配——虽然只是《迷神》男五。
后来呢,她第一个出圈广告是在横店探班《迷神》时想出来的“刀剑不灭”,她看着对方,穿梭古今,有了想法。此后她便有了一些游戏公司金主爸爸,招了新人,扩了规模,为“接大活儿”做准备。
而顾乘泠那个角色,也因为她改的台词而进一步饱满起来。
她第二个出圈广告是兴民的品牌大片。原小鲜肉塌房了,顾乘泠来救火。顾乘泠他演得真好,片子小小红了一下,随后被马图图的粉丝们注意到BGM,又被马图图挂上微博,自此彻底出圈了。此后她就真的有了一些大公司的“大活儿”,呃,相对来说的“大活儿”。
顾乘泠呢,之前只被关注颜值过,这回也被关注演技,当天晚上便接到男二。
最近《迷神》男五大火,顾乘泠却突然被黑,他们公司的公关部实实在在无法信任,是毕姗姗修改稿子又给顾乘泠提建议的,也成功地帮顾乘泠扭转了全网舆论——
【对了。】顾乘泠说,【经纪人刚告诉我……有一部剧联系她了,是男一。而且原著非常不错。】
【!!!】毕姗姗是真的高兴,说,【顾乘泠,恭喜恭喜!】
【毕姗姗,】顾乘泠却并没继续“男一”的这个话题,他只道,【我们好久没见过面了。】
毕姗姗:【啊——】
顾乘泠又问:【见一面吗?以前都是工作遇到。这次我想……我们两个单纯因为想见对方而去见对方,可以吗?】
第62章 传世(六)【一更】约会。……
答案自然是“可以”。
而顾乘泠又跟其他人两个路子。
第一次约见
对方,他竟然要约在鬼屋!!!
顾乘泠说:【我一朋友开了一个主题密室,在xx路,他可以把那一天腾出来借给我们,去看看吗?】
【啊?密室?】毕姗姗问,【第一次就约在鬼屋吗?】
可紧接着她就又说:【我好喜欢这个主意!嘻嘻嘻嘻。】
见面其实是在周三,密室本来也没生意。
毕姗姗走进去时顾乘泠正在等着她。他轻轻地靠在台子上,右手手指在翻弄着台面上摊开来的剧本介绍。
整个店里没其他人,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鼻梁高高的,睫毛长长的。
心脏猛烈跳动几下。
“哎……”毕姗姗轻轻走过去,抬起眼睛看他侧脸,说,“顾乘泠。”
顾乘泠瞥过目光,也锁住了她,笑了,说:“毕姗姗。又见面了。”
两人都有一丝羞赧,他们同时移开目光,几秒钟后顾乘泠又望向了她,微微笑了一下,问:“喜欢玩儿这种东西吗?”
“喜欢的。”毕姗姗回答,“跟朋友们玩儿过的。”
顾乘泠又笑了一下:“那就好。来吧。”
毕姗姗跟上他。
顾乘泠的身上好像还是那一套50块钱的。
他不在意。
毕姗姗想了一下,顾乘泠从没表现出对“消费”的强烈欲望,即使是从那样的生活变成这样的生活。
大白则不同。
奢侈品的市场做多了,很容易就被带进去。先认为自己与顾客们在同样的圈子里面,而后就要通过行动来反复地确认这点。什么“成功的象征”“地位的表现”,说多了,自己都相信了。
顾乘泠在架子上拿了机器,而后带毕姗姗进入走廊,确认了下,打开道门,进入其中一间密室。
背景好像是古堡里,四周全都是石头墙,四面墙上有些凹槽,每个里面摆着一个不同颜色的方块体。
一个声音传出来:“现在,骑士要去刺杀恶魔了——”
毕姗姗说:“咦?”
然而只听“咔”的一声,故事背景被投影在空空旷旷的一块地方。毕姗姗念出文字:
“你现在是一名骑士——”
顿了一下,毕姗姗又继续读:“2100年,人脑细胞可以移植。一个男人创办了间叫‘Ever7’的移植公司,购买大批人脑细胞再卖给少数顶级富商,用年轻的人脑细胞替换富商老化细胞……咦咦?”
毕姗姗说:“咦……?!”
再下面一行是:“而赠予者,理所当然,会丢失一部分记忆。于是,女儿忘了她小时候父母亲的日日接送;儿子忘了他小时候家里人的夜夜陪读;妻子忘了求婚仪式;丈夫忘了蜜月旅行;朋友忘了她困难时伙伴们的安慰、陪伴;父母也忘了第一次见到孩子的心情——”
“这这这,”毕姗姗有职业应激,“这个地方抄袭我吗?!”
顾乘泠简直无语了,他说:“……不是。”
“……啊,”毕姗姗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她无声一阵,又捡回智商继续阅读,“被忘却的记忆之后,被擦掉的时光之外,有的人买了豪车,有的人买了名表,有的人看着账户,有的人算着利息——可随后,出售者们意识到了他们正在失去什么。他们放弃的,远远大于他们得到的。你认为‘Ever7’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于是你决定独自闯入Ever7,并让这公司湮灭于宇宙——”
“你做的故事?”毕姗姗转过脑袋睁大眼睛,“这,兴民银行那个广告的后续?”
“嗯。”顾乘泠微微地笑,“好玩儿吗?”
“好玩儿!”毕姗姗说,“兴民银行那个广告的后续,好玩儿。你居然能想到这个。”
她大概明白了。
那一次,他们首次真正意义地一块儿完成项目。
有共同的责任与共同的期待。
明嫣堂则并不一样,那次她是去拍vlog的,而他是去当嘉宾的,他们任务并不重合,仅仅都在现场而已。
她意识到,今天也许并不只是“见面”而已。
她都不敢看向对方了,又转向屏幕,耳朵红红的,在发烧。
自己要有男朋友了吗?要脱单了吗?要恋爱了吗?要有一个人跟她每天说甜甜蜜蜜的情话、同时自己也跟他每天说甜甜蜜蜜的情话了吗?
自己还好喜欢他。每次,他只要能表现出来一点点儿喜欢自己,她就可以雀跃好久。可他如果真说出口……还天天都说出口……唔,毕姗姗用右手手背摸了一下自己额头,怕自己头被烫坏了。
有点……紧张。
给出背景后,大屏幕又显示出了第一关的提示信息:
【盒子颜色一共7种。红色、绿色不能相连,黄色、蓝色须在一起……】
“啊。”毕姗姗一根手指抵着下巴,思索半晌,而后就开始动手排列盒子了。
知道对方在看自己,毕姗姗的后脑、后颈以及背脊都麻麻的,像有电流。
中间大约错了两次,但一共不到5分钟她就全部排列好了。
随着最后一个盒子落在墙上的方格里,房间灯光变成绿色,一扇石门“咔”地升起,里头又是黑洞洞的。
好,距离“结果”……又进了一步。
“???”顾乘泠没想到毕姗姗这么快就解了关卡,问,“奇了,你难道很擅长这个?”
“啊?”毕姗姗隔着距离看向他,“应该没有吧?这不就是行测题吗?顾乘泠,你都没考过公务员吗?”
“???”顾乘泠说,“我爸妈都被限高了。我们家还欠着2000万呢。你干嘛戳我肺管子?”
“……”毕姗姗说,“好了好了,总之啊,我是考过一次的。”
顾乘泠走过来,问:“结果呢?”
“结果差了一分进面试,哈哈哈哈哈哈哈。”毕姗姗说,“但我其实也不适合啦。别人都考,我就也考。我一直以为自己那个时候报的岗位是冷门呢,谁知道根本不是,分超级高。”
“什么职位?”
“我学广告嘛。”毕姗姗道,“能报考的也不太多。就报了那个,市场监管总局广告监管司。我以为超冷的,谁愿意天天看广告啊,可后来人家告诉我,带‘监管’这两个字的就属于可能有实权的,一点都不冷。我考公务员都随便闭着眼睛报哈哈哈。”
她果然是靠不住的。
顾乘泠撩撩嘴角,指着那扇门:“走吧,第二关。”
毕姗姗回应:“嗯。”
第二关是Ever17公司的变态Boss搞的展览。
他竟然把受害者的照片都贴在墙上!
照片下面还全都有受害者的简单描述:谁卖掉细胞后忘记了他与大儿子全部的事,从此无法克制地偏向另外两个孩子,导致那个被遗忘的大儿子在某一天从大桥上一跃而下;谁卖掉细胞后忘记了他在疗养院的年迈双亲,再也没去看过他们,而已经瘫痪在床的双亲只能绝望地等待着他,一直等到生命尽头也没有能得到回音。
当然这些都是编的故事。
“变态哦!”毕姗姗说。
而这一关,是根据一些具体信息将照片都归到原位,拼凑他们的完整故事。
每拼出一个都咋舌的程度,想骂死Ever7。
出来之后那条走廊非常非常黑。
毕姗姗胆子大,一马当先,大步地走,她伸着两手,摸着前面,却没想到这个走廊上面竟悬挂着好几个人偶,她一下子就撞到了头,“砰”地一声,她懵了:“什么鬼?!”
顾乘泠忍着点笑,把毕姗姗拉回来,转过她,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揉揉她的额头:“呼呼,应该不疼吧?”
毕姗姗被揉着额头,说:“确实不疼。但吓了一跳……”
顾乘泠继续动作,他们都没发出声音。
四周完全是黑暗的,也完全是安静的,也许因为在黑暗中自然的紧张状态,他们呼吸略略深沉。
顾乘泠又是花孔雀,身上隐隐散着淡香。
毕姗姗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顾乘泠自信地回答:“雪松啊。骚书里都用这个。”
毕姗姗:“…………”
这时灯光“咔”地打开,两人静静对视一眼,望向屏幕。
人偶居然全部都是曾经顾客的模型!
Ever7的BOSS好像又很憎恨他们。
毕姗姗问:“为什么还挂在这里?照片已经足够了啊。再做出模型,变态得很。”
顾乘泠则回答她:“因为是用我朋友的现成本子改了一下。那个本子有娃娃,这个故事也必须有娃娃。”
毕姗姗:“……好的。”
穿过走廊二人再次进入一个空旷房间,又是需要解谜的关卡。
然而这次的题却很怪异。
“咔”地一声,两束强光照在室内一片光滑的白板上。
白板干净,可它上头却一行行、一列列地被刷上了许多颜色,每个颜色占据一个小小、方方的格子,格子都被细长木条相互隔开,整整齐齐的。
而颜色全部是红色系,正红、粉红、橙红、紫红,等等等等。
毕姗姗:“哎?”
这是要干嘛?
背景介绍再次出现:【只能选择一个颜色用以开启密室机关。如果选错,将永远都无法离开。
提示:它是城堡主人与女孩的一段过往。】
“哎?”与女孩的一段过往?
毕姗姗又凝起眼神望向墙上那些颜色。
有点儿熟……
是什么呢——
电光石火的,突然之间毕姗姗就想起来了这个颜色是什么!
那一次的活动上面“明嫣堂”的口红色号!
在明嫣堂那次活动上,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当时毕姗姗素面过去,却被明嫣堂市场经理要求立即化一个妆,说试妆的工作人员最好不要素成这样,还把化妆师叫过去了,那也是她第一次画着全妆给客户拍摄视频。
那次活动开始以后,顾乘泠与李宏惠也先后上了台子,作为嘉宾回答问题。
毕姗姗记得,其中一个问题就是“喜欢哪个口红色号”。顾乘泠明显怔住了,因为那个色卡乌央乌央的。后来顾乘泠站在台上,似乎依稀看了她眼,垂下眼睛找了一下后指着一个口红色号说:“就这个吧,感觉还行。”
那个就是她唇上的。
那天后来,在拍摄到场嘉宾时,因为希望她的视频特别一点、有趣一点,毕姗姗解了对方一颗扣子,又拿着口红在领子上画了一些口红道道,凌凌乱乱的,而最后的那一道红她也用了这个颜色。它作为收尾显眼极了。
如今明嫣堂已彻底消失。
大主播倒了以后明嫣堂断了资金,毕姗姗的讨薪事件更让公司更丢了名声,没多久就申请破产了。
单单依靠那些主播却不建设自己品牌的做法是危险的,甚至可能是致命的。那些主播通通要求品牌签署独家协议,如果过度依赖于此就等于公司把命运全交到一个人的手上。而事实上对品牌来说,能依靠的、会长久的,其实只有消费者。
思绪回来,毕姗姗想:难为顾乘泠还可以搜到当时的口红色卡。
“嗯——”毕姗姗记得当时那个颜色是30号,而这个颜色的下方也正整齐地写着数字,于是毕姗姗找到“30”,又观察了下那个颜色,非常确定格子里就是当时的亮眼橙红,便记下来了行数、列数,问顾乘泠:“是这个吗?30号。”
顾乘泠却说:“不太清楚呢。”
毕姗姗看看对方,走过去,两只手按住他肩后从近距离凝视他眼睛,问:“是这个吧?30号。”
顾乘泠瞥开目光:“……”
毕姗姗笑了一下,走到机器边想按下数字,看一眼后却再一次沉默了。
她说:“一共只有十个数字。没30。难道又是因为故事只能使用现成机关?”
顾乘泠笑了:“对。但可以按‘3’。”
毕姗姗去按下了“3”,密室石门滑到一边,轰隆隆地伴着声响。
距离终点又近了一些。
下个房间也有些机关。
破解之后毕姗姗发现一盘录像带,里面就是Ever7创始人与“那女孩”的一些故事。
当年他们两个badending了。
Ever7创始人曾经深深地喜欢过一个女孩。可那个时候,他如果去追求对方,那他的地位、他的财富全部都会受到损伤,甚至消失殆尽。
当时的他选了“财富”,女孩也离开了他。
可后来他后悔不已,于是开始憎恨那些同他一样因为“钱”而牺牲身边亲人、爱人、友人的人,便创立了Ever7。
他所希望的是,那个女子,那位“骑士”,会因为他的罪行而闯入这座城堡,来见见他。
“有意思哎。”毕姗姗说,“我们两个第一次合作起来拍的项目,兴民银行那个广告,就被你这样续写了些前因后果,有意思的!”
“谢谢夸奖。”顾乘泠笑了一下,懒懒散散地站在那里,“那,下一关?”
毕姗姗说:“好哦。”
下一关是要在一面墙的纹饰里面选择一个。
毕姗姗也一下子就瞧出来了——里面就有横店那次顾乘泠送她的耳环。
顾乘泠第一次送她东西。
当时,因为这对耳环花纹精美材质逼真,毕姗姗很想研究下大公司的道具设计,顾乘泠瞧出来了,便送给了她其中一只拿去研究。
有繁复的花纹、美丽的宝石、长长的吊坠。
而现在,这个纹饰就在她面前整面墙的纹饰当中。
果然,墙面屏幕提示他们道:【只能选择一种纹样,并且开启密室机关。如果选错,将永远都无法离开。
提示:它也是城堡主人与女孩的一段过往。】
“哈哈哈。”毕姗姗一行一行地找到了那个纹饰——它依然是那样精美,毕姗姗摸了摸,又问顾乘泠:“是这个吗?我可不想无法离开哦。”这当然是一句假话,那只耳环她早已经握在手里无数遍了,模样早已记在心里。
顾乘泠又说:“不太清楚呢。”
这一回毕姗姗却已经非常有信心了,可她故意没有继续,而是再一次把着顾乘泠的肩膀,闹他,顾乘泠望向左边就歪到左边截住他目光,顾乘泠望向右边就歪到右边截住他目光,问:“是这个吗~?”“是这个吗~?”
顾乘泠终于没忍住,笑了:“嗯。”
毕姗姗去选了纹饰,按了号码,石门滑开。
下关居然是排序题。
桌上散着一堆卡片,要按顺序插在墙上排列整齐的卡槽里。
“嗯?”毕姗姗拿起卡片看了一眼,笑起来了。
居然是在红树林乘船时她讲给大家的18个笑话!
那一次在红树林遇见对方后,他们一块儿乘了游船看了猴子,还看萤火虫。
前面几次遇到对方全部都是因为工作,而那一回,是两个人第一次的“一起生活”,一起旅行。
而看猴子与萤火虫的间歇期,她讲了18个冷笑话。
“我真的是不大记得了。”毕姗姗回忆了下,“第一个是这一个吧,关羽和张飞两个人被敌军给追到悬崖边,张飞喊‘二哥你快勒马!’关羽回答‘我很快乐!’”
讲完她自己又笑起来,顾乘泠望着她,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他喜欢她的快乐。
“第二个,”
毕姗姗又回忆半晌,“曹操这个?”
后面实在乱得很,顾乘泠问:“要提示吗?”
可毕姗姗怀疑他:“你难道就能记住吗?”
“嗯。”顾乘泠却说,“很莫名吧。我后来也不可思议,那一天你说过的话,以及我说过的话,直到现在,我每一句能想起来。”
“……”毕姗姗心砰砰直跳。
有一个人因为自己而“莫名其妙”地做到的事,让毕姗姗震撼极了,也快乐极了。
这样才该在一起吧。
这样才能幸福下去吧。
这样才能快乐永远吧。
顾乘泠走到桌前,他习惯于拖点尾音:“第三个……是这个。第四个是这个。然后……哪去了,是这个。”
他一张张搜寻出来,毕姗姗也有了印象:“对,好像是。嗯,好像是。”
顾乘泠好笑似的看她一眼:“最后两个有印象吗?”
“有的。”毕姗姗说,“记得结尾是这个吧。霍婷笑到肚子疼,喊打住打住,我就没有再继续啦。”
顾乘泠轻笑:“嗯。”
最后一道关卡通过,走出去,前方竟然有两道门。
走进去,应该就能看到结尾了。
可毕姗姗看过一眼就沉默了:“…………”
这道题,真的给毕姗姗干失语了。
两道门上写着汉字,左边那道门的上方写着一个:【冷】。
右边那道门的上方则写着一个:【泠】。
“你???”毕姗姗说,“还记着这事呢???”
他们两个首次相遇。
他当时太糊了,毕姗姗见其他人都去管顾乘泠要签名,就也想要一个。
但她当时没看明白字,还大喊告诉其他的人:“这个明星叫顾乘冷!”
此后她就记住了他,他也记住了她。
“好啦好啦我通关啦。”毕姗姗扇扇两手,蝴蝶似的飞进去了。
飞进去后她才发现顾乘泠并没跟上来。
毕姗姗:“???”
灯光亮起。
布置精致的房间内,顾乘泠从对面的一个门里走进来,站定了,歪歪头,说:“毕闪闪,恭喜通关骑士剧本。”
“嗯。正常的呢。”毕姗姗抱起胳膊,还真的像个骑士,高马尾甩了一下。
顾乘泠走过来,说:“我们终于走到今天、站在这里了。闪闪骑士。”
第63章 传世(七)【二更】约会。……
毕姗姗笑起来,问顾乘泠:“顾乘泠,这个故事的结尾呢?我很好奇。”
“结尾吗?”顾乘泠说,“他终于见到他的骑士了,然后就是badending了。”
“哈!”毕姗姗也走过去,问,“我也猜到是badending了。否则好像并不符合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
“嗯。”顾乘泠也开玩笑说,“成习惯了。故事都要考虑过审。”
毕姗姗又问:“不过,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故事呀?”
“因为——”顾乘泠瞥开眼睛,“《迷神》之后,我其实是犹豫过的。在这样的一个时候,我真的要谈恋爱吗?我真的要冒风险吗?即使只是偷偷地谈。”
毕姗姗静静地听。
“但最后,”顾乘泠又望向了她,说,“闪闪骑士,我不想错过你。”
毕姗姗眨眨眼睛。
原来如此呀。
所以,故事里的那个“他”才后悔万分,还变态啦。
那原来是平行世界。
“也许会有一些压力吧。”顾乘泠又道,“但毕闪闪,我会尽量保护好你。”
“呃,其实还好吧?”毕姗姗心一向都大,她永远是充满勇气的,“就算被拍了,我又不是什么明星,也没人能认出来我呀。没所谓的。广大网友好像也并不太关心圈外的人。而且啊,我虽然不懂娱乐圈啦,但我们这种在出名前就对于彼此有好感的,是不同的吧。这种好像不太被骂。”
“嗯。”顾乘泠笑了,“这种确实不太被骂。”
再说了,毕姗姗想:能骂我什么呀?
喜欢帅哥?
废话。
你不喜欢帅哥呀?
毕姗姗垂着脑袋。
跟个明星谈恋爱吗?
“对了,”顾乘泠又问,“那天晚上,澄清之后,你似乎想问我什么?我就直接约了你。”
“啊,”毕姗姗想起来了,她说,“我是想说吧,我这一年收入还行。你……需要钱吗?早点儿还清1815万让黑粉们闭上嘴巴。虽然我这也没太多钱啦……但二三百万现在的我能拿出来,八分之一呢。虽然也就二三百万。”
“哦?”顾乘泠逗她了下,“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
“也一般般啦。”毕姗姗真诚地说,“如果是在一年以前,那两三万当时的我也挣不到,更借不了,但现在就真的还行。”
认识顾乘泠那时候闪闪传媒马上就黄了。别说二三百了,两三千都很够呛。
“并不需要。”顾乘泠懒懒散散的,好像已经站累了,身体歪向另一边还随意换了一个姿势,“谢谢你了闪闪骑士,我也还行。我自己还。”
“哦……”
顾乘泠问:“而且你不是想买房子吗?”
“买房子呀,”毕姗姗又眨眨眼睛,看着他,“我权衡过的。现在不买也没什么。那么多债压在身上,你肯定是不太好受的。欠着债的难受,应该大于租房子的难受。我们两个一块儿还,应该几年就能还完了。”
顾乘泠又笑起来了:“真的不需要。我脸皮厚,完全不难受。吃得香又睡得沉。”
毕姗姗:“…………”
那你真是很厉害了。
赞,了不起的一个技能。
顾乘泠望着她。
毕姗姗也望着他。
“毕闪闪,”顾乘泠又问,“你以前也是这样子吗?随随便便给别人钱?居然没被男人骗过?”
毕姗姗摇摇头,突然问:“顾乘泠,你相信‘命运’吗?”
顾乘泠一愣。
“我一直相信命运。”毕姗姗说,“有一些人啊,我们命运是交缠的。比如我的三个室友,也比如……你。我会有直觉。如果没你,闪闪可能也没今天。明嫣堂的那次活动你正正好好出现在那,兴民银行那个广告也正正好好替下别人。这两次都帮到了我。对于你也是同样啊。如果没我,你可能也没今天。你不会被剧组注意,也不会能出演《迷神》。反正,我会有感觉。”
“确实是你的风格。像你。”顾乘泠道,“永远跟着感觉走。”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毕姗姗真相信命运。
不光是对顾乘泠还是对室友们。
在4105寝室,军训好像都没过去,她便感觉“命运交缠”了。
霍婷说,她高考时发挥失误,是调剂到“广告”来的。
曹木青一个朋友竟是毕姗姗的初中同学。
而张斩呢,毕姗姗一眼就很喜欢。
“我的感觉非常准确~是善良的人,或者不是善良的人。是合拍的人,或者不是合拍的人。是重要的人,或者不是重要的人。”毕姗姗继续说,“那,感觉到的时候,不管是对谁,室友也好,同学也好,同事也好,合作方也好——”
顿顿,毕姗姗坚持道:“我不介意对他们好。或者,我不介意先对他们好。”
现在大家都习惯于保护自己,但的确,毕姗姗并不介意对他们好,或者先对他们好。
她的情绪是分明的。
万一爱错了,那也就爱错了。
哈哈哈哈又怎么样呢。
顾乘泠又愣了一下。
半晌后才说:“也像你。”勇敢如她。
毕姗姗说:“哎嘿嘿嘿。”
“不过,相信命运。”顾乘泠又看毕姗姗,“好像依然挺虚幻的。”
“虚幻好。”毕姗姗说,“我就喜欢讲故事呀。否则不会干这一行。当初选择这一行,不就因为‘好像又能讲故事又能挣工资’嘛。我又想讲故事又想赚到钱,嘿嘿。”
她小时候就爱编故事,那时故事里的反派是她最最讨厌的老师。
后来到了小学四五年级时还在班里面“发行”杂志,每个星期编小说、画漫画,给同学们看。角色都是班里的人,当时风靡他们全班。
现在呢,她在想创意,还在讲故事。
顾乘泠笑:“那我也是吧。”
“嗯。”毕姗姗记得,“你说过,你现在喜欢‘造梦’。如果能让人们暂时地活在梦里,是好事情。”
“……嗯。”
过了会儿顾乘泠又问毕姗姗:“所以,答案呢?闪闪骑士,我们要在一块儿吗?”
“要。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儿说好听的。”毕姗姗想了一下,看着对方,再一次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她问,“你知道吗顾乘泠,我以前总是幻想,我自己的整个人生其实也是一个故事。我是自己这个故事的主角,也是自己这个故事的导演。我作为导演谋划许多,但作为主角又总是有新的想法和新的表现。可之前呢,不论是作为主角、还是作为导演,我都不清楚男主角他应该是怎样的人。我常常想:在人生的这个故事里,我会喜欢谁吗?谁会喜欢我吗?我会喜欢谁同时他也喜欢我吗?我们可以遇见彼此吗?后来啊,遇到你后,我就总想:可以是他吗?可以是他吧!然而又一直忐忑:他真的会加入我们吗?他真的能答应我们吗?”
“能。”顾乘泠含着笑,“我想进入你的故事。”
“那欢迎呀。”毕姗姗隔着衬衫捉他手腕,不大好意思,心脏也砰砰地跳,“你现在可以来了。”
顾乘泠笑:“谢谢。”
“……”毕姗姗怯了一下,不过还是搂住他腰,把自己的一颗脑袋埋在对方的锁骨间,蹭了两下。
整个人都雀跃极了。
而后他们又望着彼此。
“毕闪闪,”顾乘泠脸有点儿红,他的视线瞥到一边,说,“你可能感觉有点儿快,但——”
毕姗姗:“嗯?”
“但,”顾乘泠还瞥着一边,脸似乎更红了,“我星期一就进剧组了。这一回有感情线。我——”
毕姗姗还不大明白,又是问,“嗯?”
“我——第一次亲别人嘴唇,我希望能是自己喜欢的人。”
毕姗姗:“啊……”
顾乘泠话是真的。
作为男二,他这一回有感情线。虽然也是一个悲剧,但确实是“感情线”。
顾乘泠说:“当然,如果你——”
本来毕姗姗本能地用一只手捂住了唇。
可随后毕姗姗想了一下,好像也接受不了顾乘泠的初次接吻就直接交给工作了。
凭什么呀。
她盯着对方侧过去后露出来的一边唇角,感觉今天过分刺激了。
她还记得,看《迷神》时,也许因为精美妆造吧,她时常被顾乘泠的唇形吸引目光——一会儿是挑着笑的,一会儿是染着血的,一会儿是带着傲慢的。而她也时而心砰砰跳,时而又一阵伤感,暗暗想也不知道她这辈子真有机会能吻上去吗。
毕姗姗结结巴巴问:“那,试试……试试?”
听见这声“试试”,顾乘泠的目光回来。
他们视线缠在一起,距离很近,两个人脸都有点儿红。
“……”半晌之后顾乘泠轻轻拨开对方的手,又捧起对方的脸,垂下睫毛,毕姗姗也闭上眼睛,两人嘴唇轻轻一碰。
毕姗姗只觉得柔软,好像羽毛,那个气息也干干净净的。
两个人再对视半晌,毕姗姗心跳阵阵,又吻上彼此。
这一次顾乘泠轻轻吮-吸女朋友的嘴唇,先是下唇,而后是上唇,小心翼翼的,也仔仔细细的。
很珍惜。
毕姗姗也吮-吸对方的唇。
毕姗姗想:与想象中是一样的美好触感。
像糖果,像花朵,总之可以上瘾,不想分开。
他们两个不够似的,一会儿亲吻一阵,一会儿又亲吻一阵,还会发出一些提醒他们在干什么的奇怪声音。
嘴唇摩擦,柔柔软软、温温热热,又麻麻的、酥酥的。
等到一吻终于结束,他们两个放开彼此,毕姗姗摸摸自己的唇,说:“嘴唇上面……麻麻的,像有星星。”
她总觉得亲吻之后她的嘴唇怪怪的,不听使唤,好像吐字以及发音全都不大正常、不大标准了。
顾乘泠也摸摸他的嘴唇:“……嗯。”
说完他便看着对方笑:“原来女斗士的这张嘴巴,也柔柔软软温温热热的。”
“……”毕姗姗抿起嘴唇,真的感觉不好意思。伸出两手,她弯成爪子,在两耳边抓了几下,“还好。大多时候这个斗士是敲键盘的。”
顾乘泠看看她手,而后也伸出自己的,十根手指紧紧扣住毕姗姗的,指根交缠。
“可是,”他钳这对方的指根,说:“好像同样柔柔软软温温热热的。”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地,望着对方,握着手指,毕姗姗还时不时握着他手晃动两下,有点幼稚。
而后不知道是哪个时候起,便又亲吻彼此的嘴唇。
心脏再次缩了一下。
此刻雀跃如此真实。
毕姗姗没想过太多“未来”“以后”,但此刻那种极致的快乐、眩晕的大脑、刺痛的全身是真实的,也是震撼的,是全新而又美好的体验。
而且毕姗姗也是有虚荣心的。
那么多人说顾乘泠“帅死人了”,而对方却只喜欢自己。
在过去的好多年里,毕姗姗都认为自己是特别的,也是有趣的。
因为读过好多故事,她曾认为一定一定会有一个不俗的人喜欢自己。
可后来呢,爸爸、妈妈、朋友、网络,以及各种恋爱专家一个个地告诉她:你这样是“非常难找”的,还告诉她,要单纯些,要柔弱些,大家都在贪图利益,等等等等。
可毕姗姗就是认为:不,会有个人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喜欢对方。她可以有那种体验。
于是她一直等待、一直等待,可后来又难免怀疑:啊,我们也许并无缘分,这个故事是个BE。
她并非是张斩、霍婷或曹木青那样的人,她总是“很不现实”。
如果真的单身一生,她可能也依然认为他们只是并无缘分,但那个喜欢她、同时她也喜欢的人,是存在的。她见到他就紧张起来,他也见到她就紧张起来。
等这么久其实也累。可突然间呢,顾乘泠就突然出现了。
“毕闪闪。”顾乘泠说,“我周一真的进剧组了。麻烦你别忘记自己有男朋友了,在谈恋爱。”
“嗯嗯,我在谈恋爱。”毕姗姗掏出手机,将“顾乘泠”分到一个单独的组,又改了备注,问顾乘泠,“叫‘男朋友’,可以吗?”
顾乘泠说:“普通了点儿。”
毕姗姗居然也犯了难,问:“那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顾乘泠将毕姗姗的手机接到手里,垂着眸子略略地思考了下,便勾起唇角,噼里啪啦地打了几个字:【人生戏的男主角。】
问毕姗姗:“这样呢?”
呼应刚才那一段话。
她刚才说:她一直在想男主角是怎样的人,也一直在等。
“唔,”毕姗姗问顾乘泠,【那你手机里我的备注呢?叫什么名字?】
顾乘泠也掏出手机,按上指纹解开锁屏,又噼里啪啦地打:【人生戏的毕导演。】
第64章 戛纳(一)【一更】“民俗街”这个项……
6月末,“民俗街”这个项目的一整队人来到戛纳。
深蓝的天,深蓝的海,飘摇着的棕榈树。
张斩想:从第一天学“广告”起,15年已经过去了。如果说对戛纳毫无情怀,那肯定是在说谎。
诚然,这几年,“戛纳国际创意节”受的关注在减少着。
广告公司不再愿意将大把钱“挥霍”于此,人的审美过于主观而报名费又如此昂贵。更加重要的是,在碎片化的这个时代,广告主们、各个企业,也不再着迷于“大创意”了。“创意”已经支离破碎,是一个个小的主题、一场场小的活动,2025年了,如果哪家公司还在砸大笔钱来做一个声势浩大的活动,它就是一个傻子。
于是,在中国,甚至在世界范围,对大部分广告公司,别说获奖了,连参赛都逐年减少。它们没有能参赛的作品,也不想花参赛的美金。
可广告人们又没办法彻彻底底放下它。
距离她已愈发遥远,而且以后还会更加遥远,可她依然是广告人心目中的神圣殿堂。
区别只是,它的翅膀由多年前的清晰可见,变成如今的面目模糊。
它在那里,只是变得如此的虚无缥缈。
张斩其实也这样想。
如果错过这一次,那不知道要到哪年她才能有下个机会,也许错过这一次就是错过一辈子。
即使朝圣的人开始减少,它的宫殿开始暗淡,她也想要踏足一次,也希望被它承认一次。
这好像是一种
执念。
活动首日的早饭上,同项目的策划大佬感慨了下:“10年前我来的时候啊,这遍地都是中国同行,可今年一共就过来了几个公司,几十个人,呵呵。”
“嗯。”Ronald说,“咱们几个,JET的几个,xx的几个,xxx的几个,没了吧。”
策划大佬说:“对。不过还有几个港台的。”
因为是要参加戛纳,Ronald还是一同过来了。
毕竟这也同样是他的梦。
Ronald的状态好了一些,比离开前精神许多,不过还是要吃药。他吃药时是打开药盒,而后直接扣出一把扔进嘴里的,又在其他人的目光中自嘲地说:“我的药量早就拉满了。”
Ronald又说:“人数最多的,好像就是咱们家和JET了。”
策略大佬说:“应该是。可能比较相信自己吧。其他家怕机票钱打水漂儿,哈哈。”
听见“JET”三个字,张斩没作声。
她知道,林柏鸣也在这里。
而且他们已经见过了。
这次,JET也有一个作品入围几个创意奖项,而林柏鸣是团队一员。
那其实算公益作品,是某大厂“救助流浪猫流浪狗”的项目。“智能小窝”吸引猫狗,识别猫狗后引进窝里,提供食物、提供小床,同时分析监控录像,如果猫狗带着疾病便第一时间通知机构。
好死不死,东星以及JET,入围的都是“品牌体验狮”与“影视狮”。
平时虽是互相争抢各种项目的竞争对手,但在这地方,很自然地,来自中国的广告人便聚在一块儿,亲亲爱爱的,甚至全程凑在一起。
“东星”“JET”这些标签在这地方消失殆尽,新的标签取而代之:“来自中国的广告人”。
因此,前天,在酒店的大堂门口时,东星以及JET的人已经站在一起聊过天了。
当时,当东星的策略大佬介绍到张斩的时候,林柏鸣又露出那种风度翩翩的笑容,说:“我们认识。我小学妹。我们以前一个学校。”
可张斩只淡淡扫他一眼,没搭他的话。
…………
创意节有官方APP可以下载。五天的活动期间里,APP上的日程密密麻麻,主会场、分会场与其他场地的活动比比皆是且形形色色,逛不完根本逛不完。
戛纳海滩上,品牌方与代理商的展台一字排开。
而其中最为酷炫的,自然又是科技公司。
Google的、Meta的、X的、Tiktok的、Amazon的、Apple的、Microsoft的……它们都在介绍自己那些彷佛没有穷尽的广告制作工具、广告投放工具、广告分析工具……
Tiktok搞了一个“品牌增长体验活动”,Meta搞了一个元宇宙的试用空间,Spotify搞了一个音乐秀,Netflix搞了一个电影秀,Steam则搞了一个游戏秀。
中小型的科技公司也全都在介绍产品,什么舆情监测工具,什么软文生成工具……
而最大的会场之内——也就是电影宫的GrandAuditoriumLouisLumière内,今年戛纳国际创意节又邀请到了科技巨佬给广告人开讲座,时间就是这两三天,张斩也是打算挑着去听几场的、去感受下的。
这不稀奇。
前年国际创意节的官方邀请到了Nvidia的CEO黄仁勋站在台上发表演讲,去年则邀请到了X的掌门人马斯克以及OpenAi的CTOMira与全世界最大那家广告集团的CEO讨论行业发展趋势。年年都是人山人海。
今年想必也会是如此。
“哈哈,”张斩看着那些展台——它们周围人头攒动,心情复杂地说,“真不知道是戛纳创意节,还是硅谷电子节。”
“是啊,”策略大佬同样感慨:“好些年前就已经这样了。”
技术已经颠覆行业,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这些年来,连戛纳都已经将无数的“全场大奖”颁发给了科技公司发明出的各种工具,从2016年Google的围棋AI“AlphaGo”获得创新类的全场大奖开始。
有人乐观,认为技术、创意可以双向奔赴互相成就。
有人悲观,认为“思想”不再重要,也不再闪光了。
在酷炫的技术之下,连来这里的全世界最优秀的广告人们都羞于再谈论“创意”了。他们更加不敢提及什么“打造品牌”“维系品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正在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们还在绞尽脑汁,可那些AI一分钟便能“想”出来100个创意,再用十分钟做ABtesting并且不断改进创意,再十分钟后,拿出一个完美的“解”。
或者,他们还在挖空心思地思考如何能让创意吸引产品的目标受众那时,大厂已经在全网络排查过了用户信息——所有人都搜过什么、看过什么、聊过什么,然后安排“一键推送”,他们告诉品牌方们:创意并不是必要的,技术才是,钱应该被花在这里。
无人知道,“创意”是在破茧重生,抑或是在垂死挣扎。
然而即使这样,海滩上,除去那些科技公司,品牌商、代理商依然在讲述着“建设品牌”,坚持不懈地,甚至是喋喋不休地。
有前几年的大奖得主在回答着各种问题。在这些人的身上张斩依然可以见到传统广告人的智慧。
一些人围着他们,也依然在做着汲取智慧、激发自己的尝试。
…………
按照自己原定计划,逛完展位、听过讲解后,张斩便告别东星公司的小伙伴们,去了一个给女性的特殊活动。
活动地点是在酒店顶层一间活动室里。
在展览区,它总结了这个行业女性力量的历史变迁。
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
最初,她们只能成为秘书,然后,她们只被允许参与那些女性产品,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今后的路还非常长。
到时间后张斩悄悄走进里面的活动室。有好几个女广告人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她们正在等待分享她们对主题的诸多体会。
主持的人介绍了她们:其中有国际4A总公司的CEO,也有国际4A总公司的首席创意官。
而活动正式开始之后,张斩也完全被她们的智慧与思想吸引住了。
比如其中一位女CEO说:“在我们的那个年代,大卫奥格威的伟大显而易见,无需多言。”
其他人笑:“现在也是啊。”
她说:“对,现在也是。”
广告教父、最知名的广告公司创始人,他写的书也像是圣经。
随后那位CEO说:“可我当时……作为一个初级文案,想反抗他。我不喜欢他那个著名的‘3B原则’——Beauty、Baby、Beast,他说广告里有美女、婴儿与动物就能吸引人。我感到……我们没有被尊重。为什么‘Beauty’是第一位?这3B原则里,有美丽的女人、有纯洁的婴儿、有可爱的动物,唯独没有一个群体——男人。男人只要过了他们一岁以内的婴儿期,就不会被凝视了。当时我想,这个行业需要女人,女性并未被注意到。整个行业看待世界的角度都是男人的。”
听过之后张斩其实是有一点震撼的。
3B原则大大著名,她上学时老师也曾反复提及,她则是背诵。可她当时——在比那CEO晚20年的时候,仍然没有发觉不对。
她想到了很多的广告。
一点点地,女人终于从广告里的符号,变成了人。
而且一代代地在演变着、进化着。
那女CEO又说:“但高兴的是这些年女性高管在增加着,而且还是快速增加。我们应当更加自信,我们不止了解女人,同时还了解男人,我们也并不需要将自己的优秀创意给局限在女性市场里。女人对男人的了解远远大于男人对女人的,就好像黑人对白人的了解远远大于白人对黑人的一样。我时常感觉,我非常了解我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可他们并不了解我。在他们的眼睛里面,‘女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有统一的几个标签,非常简单而且粗暴。他们都并不愿意花时间来了解我。”
末了她又道:“所以,自信起来。你可以做好这个行业。你不光能洞察女性,同时也能洞察男性。”
屋内的人鼓起掌来,包括张斩。
张斩实在心有戚戚。
每回出现“辱女”广告时,她周围的男性同事都根本不会想要知道女性群体感到“愤怒”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们从不询问,也从不分
析,更从不反思,而是对她们这些女性理所当然似的说:“我觉得那个广告没问题”“我不认为那个广告哪不对了”“那些女的挑事儿呢”,等等等等。而她们呢,总在对方根本就不想了解她们的情况下,激烈地辩驳、努力地表达,说“当然有问题”“就是不对啊”,长篇大论地讲述原因,男同事们则明显地缺乏兴趣,心不在焉,并不会听,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回应,即使他们可能自己就有一两个女儿。
他们不想“理解”她们。似乎一“理解”她们,男性气质就荡然无存了。她们必须按照他们的指令去做事情。
很悲哀,一个女人的一生,她们那些至亲的人——母亲、父亲、丈夫,也许都不真正地想了解她们,她们一生都不会被注视内心。
可说回来,是啊,对方说的没错,她可以洞察女人,她也可以洞察男人,她能做好这个行业。
几个女人讲完以后,听众开始谈论感想。
一个女孩是尼日利亚人。
她是通过创意节的公益项目免费过来参加活动的,全球仅有少数名额。官方进行筛选以后提供机票以及食宿,让他们也能来戛纳,并将戛纳的一切一切记在心里、带回去。
她的专业是传媒,她说,在尼日利亚,这些年来女性地位已经出现极大改善,甚至,WTO的首位非洲掌门就是尼日利亚女性。可她知道女性地位仍然很低、仍然不够,而尼日利亚是非洲人口最多的国家。
她已经从事广告超过两年了,今年年初参与了个女性权利的公益广告,是关于女性公共卫生的,很开心,也很骄傲,她还想要做更多事。
大家给了女孩很多掌声。
后来又有来自各个国家地区的女性发表感想,张斩感到受益良多。可90分钟过得太快,三点左右这个活动就结束了。
张斩走上去,与那几个CEO、CCO等等都合了个影又聊了两句,称赞她们的智慧,讲述自己的收获。
张斩甚至与那位尼日利亚的年轻女性广告人也合了个影,她们还交换了Instagram。
…………
这个时间,还能参加一个活动。
张斩稍微想了一下,最后去了一个分会场。
也许因为已经察觉到了这时代的汹涌浪潮,这个活动的主题叫作《让思想回归世界》。
张斩盯着这句英文,默默地念:“让思想回归世界。”
开场的时候,活动竟然放了一支十几分钟的“短片”。
是一个广告合集。
里面全是各种广告片,而且还是在现场的每一个人最最熟悉的广告片。
在昏暗的会场之内,屏幕闪着各色的光。
然而会场里面坐着的人都很清楚它们今天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创意节的大屏幕上。
因为它们都曾闪烁“思想”。
第一个就是苹果的《1984》。
张斩现在依然记得在课堂上第一次看到它时浑身上下过电般的战栗感。
这支Commercial只在电视上播过一次,是超级碗中场期间。它让美国人震撼至极,也帮助当时暗暗淡淡的苹果公司成为传奇。
那时《1984》这部小说以及电影风靡美国,也使得美国社会上下出现了对于“极权”的恐慌。
关于这支经典广告,说法很多,真假难辨。比如据说,苹果公司的董事会并不喜欢这支广告,没通过,更没付账,可代理商当时因为对这广告过于自信,已经提前就斥巨资把超级碗的黄金时段买下来了,最后因为实在自恋,于是,即使并没收到一分钱,他们还是把这广告播出去了,最后轰动整个美国。
张斩静静地凝视着它。
一排排僵硬的人在机械地踏着步子,代表“垄断”的男人则喋喋不休、夸夸其谈地在屏幕上给每个人进行高效的洗脑。屏幕散着幽诡蓝光,蓝光映在观众脸上,他们都在呆滞地听。镜头一转,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红色短裤的短发女孩拿着斧子充满朝气地从尽头处跑过来,她每块肌肉、每根发丝彷佛都在诉说“反抗”。她跑到屏幕前,将那斧头投掷过去,斧头砍在大屏幕上,男人身影轰然碎裂,而台下的人如梦初醒。
广告语是“1月24日,苹果电脑公司将会发布麦金塔电脑。而你也将明白,为什么1984不会成为1984。”
代表垄断的蓝色男人自然就是那个时候如日中天的“蓝色巨人”IBM,而那女孩儿,自然是“挑战者”苹果公司了。
这款电脑果然也是颠覆性的,后来,“麦金塔”Macintosh被简化成了“Mac”。
短片里的第二支呢,竟然也是苹果公司的。
是1998年的《ThinkDifferent》,这支广告也曾经救了苹果。
当时苹果已经摇摇欲坠,乔布斯则回到苹果。巧合的是,《ThinkDifferent》的创作者,正是因为看到了《1984》才决定要做广告的。
1998年,苹果推出iMac,这支广告也问世了。
张斩又在会场里与其他人一块儿回顾这片子。
爱因斯坦、马丁路德金、甘地、毕加索……以及首个独自飞越大洋的女飞行员与航空先驱艾尔哈特等等人物的影像闪烁过去,最后当然是那句Slogan:
【Becausethepeoplewhoarecrazyenoughtothinktheycanchangetheworld,aretheoneswhodo.】
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的人,就是那些真正改变世界的人。
现在好像平平无奇,但在90年代,“与众不同”这个口号却真的能震撼人心。据说广告播出以后,许许多多挣扎的人都写了信件给苹果,说自己不再因为“不同”而感到自卑了。
而后又是阿迪达斯的《ImpossibleisNothing》,而后又是……
张斩其实受到触动了。
等短片播完以后,几个传奇的广告人走上台子发表演讲。
主题自然是“让思想回归世界”。
最后压轴的人说:“嗯……我们其实是一群‘夹带私货’的人吧。用客户的钱,讲自己的话。因为客户有好多钱,我们的话甚至能在全世界循环播放。”
下面的人笑起来。
他又说:“我们总是被提醒:你要卖产品,不是开个展。可是我始终认为,一个好的广告人他要发现的,并不只是产品的问题,他要发现的是世界的问题,而这需要洞察力。”
张斩仍然默默地听。
“我知道,”最后他说,“在现在的这个时代,大家都在说,广告已经丧失体面,人们在为争取眼球而不断地突破下限……越来越直接、越来越低俗,同时技术还在进步,我们好像要被抛弃了。包括现在这个地方,很多人也说,只是广告人集体自嗨的地方……大家互相洗脑对方,觉得自己这玩意儿可以真的改变世界。”
大家又笑。
“但我想说,”他最后道,“至少我依然相信,在我们的一生当中,会有那么几个机会……能让自己反反复复想了许久的一些话,被听见。”
是啊,张斩也想:也许,这个行业跟其他的创作行业是相似的,他们一边迎合受众,一边又总在等待一个表达自己的机会,或者说,等待一个这二者并不冲突、甚至可以完美融合的机会。
总会有的。总会有。
…………
听完两场,张斩好像处在一种奇妙的情绪里。
她说不好,但好像又有了力量。
她还可以继续做这一行。
正好Amelie发来微信问张斩完事了没,他们想去吃晚饭了。
【好啊。】张斩回复他们,【你们现在在哪儿呢?我过去。】
【哦,】Amelie便发过来了一个定位,【我们都在网红餐厅!对着大海吃点海鲜嘎!】
【好。】张斩笑笑,搜了一下到达路径,说,【我20分钟能到那边。你们可以看看菜单。】
Amelie:【知道啦!我们等你,比心!】
张斩赶到那家餐厅时Amelie等人刚落下座,Amelie说:“好多人啊我的天啊,我们排了好长时间。而且连叫号机都没有,大家必须人工排。”
张斩笑:“我查了一下,这里鱼泥好像不错。”
“好啊,再来一个龙虾汤吧。唔,再来几个生蚝。”
等几个菜端上来了,几个人互相分享这一天的行程与收获。
张斩说:“我下午先去了那个‘女性力量’,又去了那个‘让思想回归世界’。”
“咦?”Amelie说,“‘让思想回归世界’我也去了,怎么没有看到你呢?”
“正常啊。”张斩嫌弃道,“那个会场那么大。”
“哈哈哈哈。”
欧阳琴说她下午跟前同事去玩儿了。
因为孩子,她被迫离开之前那家4A公司,可现在她却可以在这地方与前同事坐在一起聊天儿了,她的作品已经入围。
同组的Art说:“我下午去NFT艺术展了。想了解下虚拟艺术。”
张斩:“嗯。”
海水蔚蓝,阳光明媚,这里果然精致典雅。
真正的“水天一色”,风光旖旎。
某个时刻,正当他们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品尝美食的时候,张斩却突然瞧见Amelie的眼神定了一瞬。
而后她自己的一边肩膀便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轻轻的、优雅的。
“……?”张斩瞥过目光。
紧接着她便看见了林柏鸣。
林柏鸣的气质依然是完美的温文尔雅,不过此刻他身旁还有一个人。
林柏鸣介绍道:“学妹,我介绍一下。这一位……是日本的高田先生。也是这一次‘品牌体验狮’十名评委中的一员。我们两个是在Campaign的亚太区EMA活动上认识彼此的,之后一直有些联系,在东京聚过两次,在北京也聚过两次。这回又在戛纳遇到了,就一起来吃个晚餐。”
高田先生则是露出很典型的日式笑容:“你们好。”
林柏鸣的眼两道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张斩,又自信地环视了一圈,他当然知道“可以认识大奖评委”这件事的巨大诱惑,语气笃定地问张斩:“我们两边一块儿吃吧?这两天高田先生在做终审,每天要评14个小时,他匆匆忙忙吃完这顿后立刻就要赶回酒店继续他的评审工作了,你以后很难见到他的……如果不是想见见我,他不可能出房间的。”
第65章 戛纳(二)【二更】最后一天。……
一瞬间,欧阳琴与Amelie等人都望向张斩,等她反应。
林柏鸣的表情柔和,然而却无比笃定。
他又提醒东星的人:“我刚刚已经问过高田了。评审一共有10个人,他们一共要评两天。初审评委给了一份列了足足有几百个作品的Longlist,今天他们要将名单缩减成只有20-30个作品的shortlist,氛围还是比较平和的。明天他们会进一步缩小范围,能进明天那份名单的都至少会有铜狮,明天可能就会出现一些争执了,各自坚持、互相说服。而等到后天……他们就会正式定下全场大奖的归属,争吵可能会白热化,先定下可以拿银狮的,再在那里头挑出可以拿金狮的,最后再到全场大奖。你应该知道,‘品牌体验狮’的颁奖是在后天的晚上。”
林柏鸣笑:“高田先生说他明天可能不会出来了,明天气氛会很紧张,他不想要离开房间。所以——你们如果想认识下高田先生,现在就是唯一机会。他这个人爱交朋友,也爱讲义气,你们几个不用害怕。其实创意节、电影节,这些东西是一样的,要有人脉,要搞运作,不要感觉不好意思。别说这戛纳创意节了,其实连戛纳电影节都是一样的,经常需要决战场外,要有评委愿意为你跟其他人辩论、争吵,要有评委愿意为你固执已见、坚持到底。如果跟评委会的主席是一国的,甚至认识彼此,得奖几率一瞬间就能加上去好一大截,说白了,就看谁更能杠下去,直到别人愿意妥协。如果你想认识评委,这没什么,人脉也是你的优势。”
东星众人:“……”
“另外,”林柏鸣还说,“你也可以借这机会进一步阐述作品,面对面地确保评委已经清楚所有细节了。否则只靠package的话……很容易产生误解的。尤其还是‘民俗街’这种中国背景如此浓厚的作品。你先确保高田先生完全理解你的创意了,那等到明后天,高田先生就可以跟其他评委阐述、解释,避免误会。作品这么多,评委真的不可能细细研究每个作品,如果高田先生能点几句,那绝对能帮上忙。”
林柏鸣在劝张斩,同时也在劝东星。在引诱张斩,同时也是劝东星。
谁都会想认识评委,但广告人嘛,都清高,可能都不愿意在同事们的面前表现什么功利心,这个时候说“没什么”,拉上一把,让大家都放下包袱,是重要的,同时也是容易的。林柏鸣知道:面对利益,别人只要给个台阶,他们就会飞快地下来的。就算张斩不愿意这样,她也没法拦着同时,否则以后就不用混了。
张斩正好也吃完了,她抹抹嘴巴,看看手表,站起来,跟那高田握了下手,说:“您好,我们是民俗街那个作品的创意团队。您可以叫我Zoe,这一位是Ouyang,她贡献了很多知识,哦,她同时还负责一个日本品牌,叫作‘红丸’,这一位是Amelie……另外这是我们的Art,他叫Leo,他叫——”
大家也都站起来。
介绍过后张斩又说:“非常高兴认识您。我很喜欢您的作品,比如xx品牌的那一套,《织田信长篇》《德川家康篇》与《丰臣秀吉篇》。”
“哦?”高田意外了,“你知道那个。”
“当然。”张斩说,“当年曾经拿过纽约ADC的。比拿个戛纳还要困难呢。我还读过作者采访。没想到现在通过‘民俗街’,您也认识我们了。”
高田说:“我很喜欢‘民俗街’,也知道其中一些历史。”
“我也非常想要跟您坐在一起谈谈‘广告’。”张斩又看看手表,“但……我们已经注册好了七点钟的一个活动,现在必须要赶去了。既然已经来到戛纳,我们就想尽可能多参加几个官方活动。至于我们——”
张斩眼神真诚极了:“我相信,在未来的各项活动上我们还会见到彼此的。那个时候我们没有什么活动,您也没有评审任务,大家都不赶时间了,我们再好好儿地讨论一下广告行业。今天实在不太凑巧,大家时间都太紧张了。但今天是一个开始,真的很高兴能认识您。”
一边儿的林柏鸣吃惊地睁大眼睛。
对于他“跟评委共进晚餐”的提议,张斩拒绝了!
她竟然拒绝了!
讲了一些客套话后,拒绝了!
高田似乎也
很意外,东星的人则面面相觑。
几秒种后欧阳琴也拿起包包,要离开了。
“啊……”Amelie对高田也说,“拜拜?”
几个Art则一直很懵,但Ronald不在,他们自然跟着张斩。
等走下了几级台阶,将林柏鸣甩在后头,张斩才看看他们,解释说:“不会有用的。”
几个Art:“啊?”
张斩又重复了遍:“认识高田,不会有用的。”
几个Art:“???”
他们认为那个帅哥好像说得有道理啊——要有人脉、要搞运作,别说这戛纳创意节了,连戛纳电影节都是如此。
张斩笑:“那个学长——不可能将他的资源真分享给竞争对手的。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林柏鸣的各种战绩吧。给JET争过去了好多项目,30来岁就当群总监了。我们打过几次交道,他这个人绝对不是愿意帮助同行的人,我们几个东星的人拍他朋友的马屁,没必要。”
两个Art相信张斩:“是这样啊!”
另外一个好像还是不太愿意,想试试,但这人天性比较阿Q,胡乱安慰自己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随后张斩去了一个活动,10点左右回酒店时,又被林柏鸣给拦住了。
张斩眼睛从手机上挑起来:“???”
“Zoe,”林柏鸣说,“你那个活动回来以后差不多就是这时,所以我来等你。”
张斩眼神十分莫名。
林柏鸣痛心地问:“在那餐厅,你为什么拒绝高田?他真的能帮到你们。冷静一点,别因为我们的误会就影响自己的未来,好吗?我现在再问问高田,然后我们一起在那边儿的小酒吧喝上两杯。”
又是这一套。
算计、利诱。
张斩简直听笑了:“林柏鸣,你真的想帮‘民俗街’?你真的想让高田选东星的,不选JET的?你难道又要发誓了?”
林柏鸣愣了一下,又解释道:“Zoe,我们不是竞争关系……”
实际就是竞争关系。
张斩知道,林柏鸣绝不会希望其他哪家中国公司跟他一起获得奖项。
但话说回来,就算林柏鸣没使什么坏,她也不想受他的恩惠。
也许霍婷是可以的,但张斩接受不了。
林柏鸣又叹:“Zoe,你对我的误解好深。我真的想帮到你们。”
顿顿,他又说:“好吧,那先不提高田先生了。学妹,我马上要升Co-DCS(DirectorofClientService)了,你可以恭喜我吗?”
这个岁数当DCS算是惊人了,广告公司客户部的天花板。可能JET也知道这点,于是打算设置两个DCS。
张斩感觉不可思议——林柏鸣要干什么?
之前发生那样的事,他依然想用他的成功来吸引她、来诱惑她吗?
他们脑子里好像是有套程序,男人内部比拼一下,然后最有权钱的先挑选女人,其次有权钱再挑第二个。
他用评委来引诱她,现在又用这个来引诱她。
“Zoe,”林柏鸣又道,“我记得我曾告诉你过,我喜欢SamuelBeckett的戏剧与EdwardHopper的画作。我的父亲是个商人,结婚之后出轨不断,我的母亲饱受折磨并且因此痛苦不堪,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是在爱你。要升Co-DCS我当然是高兴的,也有成就感,但我更希望的一件事是能跟你消除误会……如果没有你的恭喜,晋升就还是遗憾的。我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期待什么完美的事,也没体会过。但这一次……对于成为DCS,你……就勉强恭喜我下,可以吗?”
还卖上惨了。
张斩的两道目光扎进林柏鸣的眼睛,继续讽刺他:“你死的那天通知我下,我到时候去恭喜你。”
林柏鸣:“!!!”
张斩收回目光,绕过他,离开了。
呵,她憋屈了下,想:也许,“品牌体验狮”……没她的事了。
林柏鸣会想尽办法颁给自己、压着东星的。
他还会继续坑自己。
不过幸好还有“影视狮”。
这个更加重要的奖。
…………
随后几天张斩又参加了些官方活动。
比如硅谷科技大佬在电影宫做的讲座,内容当然全是关于技术的。
如何利用工具定位受众、如何利用工具制作广告、如何利用工具投放广告、如何利用工具分析效果……
前几天张斩刚听说,这个年头广告人也像程序员,招聘上面全部都是要会使用这个软件、要会使用那个软件,不会用那些软件就直接刷掉,没人关心创不创意的。
而他们这些“上岸”的人呢,也要不停地学习如何使用新的软件,稍一懈怠就被落下了。
他们这些4A公司其实还算比较仁慈的,现在各个创意热店更会玩转这些东西,而这也是热店的优势之一,他们还常常表示“4A已经老态龙钟了”“对新技术反应迟钝”“4A已经被时代抛弃”了。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思想与技术,艺术与科学,他们究竟是合作的关系,还是竞争的关系呢?
在工具的“指导”之下,创意是更加出色了,还是变得平庸了呢?
张斩希望是前者。
再比如几个大型公司在酒店的分享会。
其中某个分享会的主题叫作“广告关注所有群体”,很有意思。
在现代的消费社会,竞争激烈、品牌繁杂,于是“细分市场”“精准营销”这些概念应运而生,品牌开始将自己的某样产品卖给一些特定的人,寻找那些大型公司遗落了的市场机会。
所以,“做广告的”确实可能是最早真正望向与最早真正研究边缘群体的那批人。
分享会十分轻松。
某化妆品头部公司介绍了下自己今年为烧伤者研制出的化妆品与化妆教程,比如如何将烧伤的眼皮部位化成两只蝴蝶翅膀;某儿童玩具的公司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发了一盒或者更多打破歧视的玩具——各种身材的芭比娃娃、更加符合男孩身高的切菜以及做饭游戏……
张斩同时参加了些各行业的分享活动。
比如几家酒店的CEO讨论全球饮食趋势。长桌宴就设在海滩,几家酒店的主厨们还给大家都做了食物。
再比如某音乐平台举办的露天演唱会。他们请了几个知名乐团在海滩上表演音乐,是一整年在平台上下载量的前5位。几百个现场嘉宾则随着音乐跳起热舞,气氛欢快。
当然也有大咖们的早餐会与午餐会。
张斩问了一些问题,而大咖们还真的都充满智慧、言之有物。
果然,这个地方有趣极了。
其间,第三天时,“品牌体验狮”的奖项公布。
东星没中,这是张斩早想到了的。反而因为早就想到了,张斩并没特别失落。
而且事实上,几天下来,张斩好像对于“奖项”也并没有那样在意了——她已经获得了许多宝贵的人生体验。
出乎意料,JET也没中。
“呵呵呵,”张斩心里讽刺了下,“那个高田先生看来并非有决定权的。否则,JET哪里会连个铜奖都捞不着呢?”
甚至可能除了高田其他评委都看不上JET。
不错不错。
…………
“影视狮”属于大奖,是创意节历史最最悠久的奖项之一,与其他的几个奖项一块儿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天的闭幕式上。
也就是压轴奖项其中之一。
现在奖项越来越多,除传统的“影视”“音频”“平面”“户外”“创意”“设计”“媒介”“公关”等等,现在还有“娱乐狮”“健康狮”“电商狮”等等许多行业类别,而这些行业甚至还要分出“娱乐狮”“音乐娱乐狮”“体育娱乐狮”“游戏娱乐狮”等等分类别。此外还有“直销狮”“社交狮”“移动狮”等等更多渠道细分,更有“创新狮”“转型狮”“可持续发展狮”等等比较
抽象一点的,以及“行业工艺狮”“品牌体验狮”等等用来填补缺漏的,每个类别金银铜奖也都不限具体数量,主打一个宾主尽欢。
大部分在前面几天都已经被颁发下去了,而能留到最后一天的全都是最重量级的。
闭幕是在当天晚上。
张斩瞧瞧自己左右,大家互相打招呼、互相寒暄。有些作品他们其实是见过的,甚至是爱过的,如今有点“顶峰相见”的意味。
Amelie则轻轻拉过张斩,告诉她:“Zoe,我刚刚看见Kate了。”
张斩惊讶:“Kate?”
“对。”Amelie说,“Kate还是偷偷过来了。”
张斩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Kate立即就离开东星了,要去美国读研究生。
至于这次,虽然Ronald问过了她,但她自然是没脸加入的。
可谁知道,Kate还是自己过来了。
一个人。
她还是想拿到奖项、还还是想见证一切的。
她如果能单纯一些,就好了。
到时间后,灯光熄灭,全场寂静,开场放了一支短片——一群忙碌的广告人在办公室头脑风暴,激烈讨论甚至争吵,熬着大夜做PPT,去给客户提案时却被客户方质疑效果,他们不断修改方案,跟客户方battle,最后终于有了一个他们双方都喜欢的idea……之后大家全都睡在公司,作品渐渐变得完整,而在这样的过程当中“修改”当然必不可少。最后终于将最终稿发给客户,疲累地睡过去了,然而刚刚进入深眠又却被个电话给叫起来,原来是迷糊中发错版本了……最后剧情出现转折,这个作品入围戛纳,广告人们高高兴兴来到戛纳,还拿了大奖,一切都是值得的。
张斩笑笑。
片子还是保守了些。短片上的基本已经是最顺利的情况了,可以说是毫无波折。
实际上他们是做完了都可能会被打回到第一步去:重新想创意。
而执行时也不断会有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先开出来了几个奖项,张斩真的都很喜欢。
比如,微软公司想给他们的Office字体做推广,便为某一个并无文字的南美洲古老部落发明了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文字。那个部落有语言,却无文字,许多文化无法记载,更无法传承,于是,为解决这个问题,微软公司根据他们的语言制造了文字,也帮助他们给生活的方方面面做了记录[注]。
再比如……
每公布出一个奖项全场就会起立、鼓掌、欢呼、庆祝。
获奖者则跃上台子,高高地举起奖杯——
许许多多的奖项都是代理商以及客户一块儿上去领取的。他们双方勾着肩膀、搭着后背,之前的一切冲突、一切龃龉好像全都消失殆尽了,只有这共同的成就会留在他们的记忆里。
张斩印象比较深的还包括圣马可奖(终身成就奖),今年给了一个张斩一直喜欢着的广告人,他今年都95岁了。
老爷子仍精神矍铄,跳上台子,说:“我还在想故事,我还在年轻着!”
全场立即爆出掌声。
老爷子又将自己的人生智慧传给他/她们:“你们今天来到这里,希望你们停下事情思考一下:你们为何来到这里?这辈子你们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想要过上怎样的生活?思考一下,please,不要等到我这个年纪。”
大家又是笑起来,同时也真的思考起来。
的确,年轻人总荒废时光,等真开始思考自己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时,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他全都都说完之后,掌声竟然长达两分钟。
而“最佳代理”,则给了一家美国的独立创意公司,非传统的代理商,好像也在宣告4A的没落。
一个个的奖项过去,张斩开始紧张起来。
奇怪,她想:人真的是好奇怪。
几天下来她本来都不太在意什么奖项、什么名头了,一直都在享受“交流”,甚至认为让其他人评判作品这个事情有点奇怪。
“对某作品喜欢与否”这个东西是主观的。广告战略成功与否市场已经给出答案,那为什么仍然需要一群“大佬”来点评呢?很多时候参奖的都是一些个飞机稿,根本无法投放市场,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
尤其是评审们基本全都来自西方,很多时候他们并不了解中国的创意,快节奏的评审过程让评审们也无暇了解,那自然就“喜欢”不了。每一年的获奖作品好像都在重复过去。
而且,不论比赛姿态多高,它的本质都挺俗气的,人们渴望名头、争取奖项,其实不是纯粹的东西。
可在这样一个氛围里,她好像又在矛盾地渴望承认、渴望成就。
想被行业有思想的、触动过人的那些人接纳自己的才能。
可能人生在世上,就是想被看到的吧。不论是被大众,还是被所谓的“大咖”。
她又希望先别到影视类,又希望早点到影视类,矛盾极了。
每回公布下个奖项时她心里都“咯噔”一下。
可无论如何,时间总在流逝,岁月总在流转,不论张斩希望它早点到,或者不希望,它都按部就班地到来了。
终于,轮到公布“影视狮”了。
入围作品一百多件,分别来自49个国家。
张斩呼吸都急促起来,她极力地保持平静。
经过几天,张斩已经摸清楚了给奖的规律:金奖以及全场大奖不可以有任何“缺陷”,不可以有任何拉胯。
概念、故事、推进、开头、中间、结尾、画面、文字、音乐……哪怕只有一点遗憾,它也最多是个银奖。
张斩开始回顾自己民俗街的那支片子。
他们哪里敷衍了吗?
没有吧?应该没有吧。
他们一直那样认真。
可跟“飞机稿”相比起来,他们这种真真正正投放到了市场上的,总归不是那么特别。
以往好多获奖作品都是专门儿做来参赛的。
所以,他们能行吗?
先公布的是铜奖。
张斩又希望能有自己——铜奖已经非常好了,又希望没有自己——那还可以竞争银与金。
在这样的矛盾之中5个铜奖全部揭晓,并无东星。
“……”Amelie看看张斩,张斩则拍拍她手。
铜奖没有颁奖嘉宾,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铜奖的获奖名单。
某个团队上台之时尤其兴奋,甚至癫狂,他们甚至每个人都拿了一面小国旗在拼命地挥舞着。而台下的人也长时间地给予他们热烈的掌声,时间甚至已经超过之前那个“终身成就奖”——要知道那个老人可一直是业内传奇。
“???”Amelie问,“不至于吧?咋了咋了?”
“……”Ronald跟身边人打听了下,又转回来,告诉他们,“这一次是他们这个非洲小国第一次入围戛纳。喏,他们现在还拿到奖项了。”
张斩说:“啊……”
这些年中国已经是常客了,可事实上,中国首次入围戛纳其实也就在20几年前,此前都是毫无关系的。又几年后第一次获得铜狮,又几年后第一次获得金狮,又几年后第一次拿全场大奖,又几年后第一次拿到钛狮。
是一步步的,有些节点张斩还有一些印象,当时也是行业震动。
从眼前的非洲小国,她似乎能看到遥远的20几年前。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奖项”似乎又有了意义。
而后公布的是银奖。
3个银奖,依然没有东星公司。
“……”东星的人心里开始不自觉地想:“完了。”
金奖以及全场大奖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完了吗?完了吧。
张斩甚至想到别处去了:即使没有他们东星,也千万不要有JET。
不要有那个垃圾。
随后,在东星的团队周围,不自觉地压抑起来的氛围中,挺突然地,张斩他们就看见、听见了他们自己的名字!!
传统文化一条街,金!
而且是唯一的金!
大屏幕上用英文以及法文打出字幕:
【金狮奖
篇名:薪火相传。
客户:京和文旅。
代理:东星/中国,北京。
地区:中国大陆。】
“哇!”周围的人惊喜叫道,“哇!!!”
他们整队上去领奖。
再一次,台下的人站起来,鼓掌、庆祝。
金奖并无发言的资格,但影片会被播放出来。
于是在戛纳的昏暗当中,他们再次看了一遍这条片子,在大屏幕上。
而这一回,难得地,不是挑剔的姿态,而是欣赏的姿态。
之前真的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它。
毕竟,铜奖、银奖都没资格在这地方被播出来,只有金奖与全场大奖可以得到这个殊荣。
奖杯被发到了张斩手上,她的脑子麻麻的,眼前也花花的,只机械地提着嘴角,举起奖杯,给台下的各国同行看自己的“高光时刻”。
因为实在有点儿晕,张斩其实只能瞧见一排一个印度姑娘美丽的蓝色纱丽,像这里的海。
这是真的吗?张斩想:她真的拿到金奖了?
从此,她也算是“有奖项”“有荣誉”“有头脸”“有名声”的人物了……?
她也变成所谓的“大咖”了?
做采访、做演讲、当评委、写著作?
总觉得好虚好虚。
而后她把那奖杯递给Ronald,小伙伴们传下去。
晕晕乎乎地坐回座位,接下来便轮到了“影视类”的全场大奖。
今年全场大奖并未空缺,而是给到了一支足球的宣传片[注]。
张斩刚刚获得金奖,此时难免变得挑剔。
一边仍然有不真实感,一边却又迅速地抬高了自己、进入了角色。
好矛盾。
可张斩实在瞧不明白这支TVC的“与众不同”。
画面只是一群男人在生猛地踢着足球。
好吧,他们的确厉害,也的确悦目。
快速奔袭长达60米,接连过掉七八个人。
踩单车、耍花活儿,把三四个人一块儿晃倒在地、叠出几层。
十个人的完美配合,每次足球都能快速地以及精确地被传送到下一个人的脚下,对手防线被彻底撕裂。
大力地凌空抽射,足球被轰进球门,好一记重炮。
几乎0角度的射门动作,足球划出圆月弯弓,轨迹快到看不清楚,皮球兜过全部防守球员绕进球门的一个死角。
背对着球门的一记倒勾。他高高跃起,准确借势。
他们凶狠地拼抢足球,两个人撞到了头,落在地上,诠释“铁血”以及“硬汉”。
……
张斩其实不大明白。
这些镜头当然精彩,但每一次的世界杯前她好像都能看到这些。
她甚至认识绝大部分的运动员。
那个是巴西的xx嘛,那个是英国的xxx,那个是意大利的xx,那个是西班牙的xxx……
精彩是精彩,厉害是精彩,但为什么要放这种高光合集?
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
然而一分钟后,一切突然都反转了。
原来,这些都是女足球员!
是代理商使用AI将她们的整个身体换成了男人,换成了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