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2 / 2)

女BOSS们 superpanda 31331 字 3个月前

“呵,”姜维清又看着她,突然之间交起了心:“我们可能是一类人。我也觉着累,但没办法。一边讨厌,一边又可以将这些权术玩弄得行云流水。”

霍婷也回看着他。

姜维清却像是醉了:“有时候啊,感觉自己可悲得很。想拍电影,却做了金融。想有爱情,却闹成这样。”

霍婷没说话。

北京满街的霓虹灯里姜维清松松领带:“我最近啊,在办离婚。苦闷也没别人可讲,就趁着今晚说两句吧。”

他的眸子带着醉意:“我们那个年代啊,也不讲究什么‘爱情’。条件相符了,也就结婚了。我们两个当时都是央行的主任科员……但其实思想、性格,都不合适。这几十年吵吵闹闹,也都累了。互相不是知心人。”

霍婷只是安静地听,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姜维清的言外之意,不敢出声,只盼着对方是真醉了。

姜维清算“年轻有为”,比霍婷才大14岁,今年也就45左右,却已经在这家银行担任行长好几年了。

而且长相非常讨喜,风度翩翩的,虽然已经这个年纪了,却依然帅着。加上权钱的耀眼光环,其实是有魅力的一个男人。

但霍婷是没那想法的。

…………

不久,车子到了霍婷楼下。

霍婷拉开后座车门,说:“谢谢姜总。姜总再见。”

姜维清微转过眸子,醉眼朦胧地看了看她,又略一颔首,说:“嗯。”

上了楼,霍婷稍微怔了会儿,最后决定先不去想姜维清在车上的话——和自己是一类人、和他老婆却互相不是知心人的那几段话,先忙活工作。

可能,明天,姜维清就忘记一切了。

于是霍婷拨了一个视频电话给毕姗姗。

她其实非常在意饭局上的那一句“现在啊,那些几岁的小孩儿,长得好的,当小演员的,一天能挣两万块钱!我们行里前一阵子拍了一个广告片,主角就是一个小孩,一天两万。”

她翻出来了姜维清说的那支宣传片,问毕姗姗:“喂,闪闪?你现在有空吗?”

“哦!有!”虽然已经十一点了,但毕姗姗还穿着一套奇装异服走在外面。

衣服就是拍摄道具。毕姗姗心疼这些道具衣服被模特们穿过一次后就变二手货进垃圾桶,于是,怀着“这些衣服好好的呀,我为什么不穿起来呢?衣服成本都能报销,我就不用再自己买了,我这不就省钱了吗!”的想法,将广告片里模特们的服装道具都捡回来,穿在自己的身上,省生活费。

服装道具大多数都比较扎眼比较夸张,可毕姗姗也不在意,凭颜值硬撑。

比如现在,她就穿着游戏里某女性角色的服装——黑色紧身皮短裤、白色紧身短T恤、一截小腹露在外面,短T恤外还斜斜地挎着一根黑色皮带,固定着皮短裤外另外一根黑色皮带,腿侧还有一个枪套。

微信响时,毕姗姗从腿侧的枪套里面拔出手机,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明嫣堂”的事情过后,毕姗姗有了点名声,部分甲方发现这个“闪闪传媒”东西确实做的不错,收费也确实低到地心,于是,这一阵子,毕姗姗接到了好几个小活。

可她的报价确实很低,广告公司又都要垫资,目前依然挣扎在贫困线上。

“闪闪,”霍婷发了链接给她,“这小朋友,你能查到报价多少吗?我们行长说这孩子一天两万,但我总觉得,根据你最近讲的东西,不应该有这么夸张呀。”

前几天,毕姗姗刚跟她们仨“科普”过了童模、外模,等等等等。

“一天两万?不可能吧?”毕姗姗看了一眼,“我

找找这人,问问报价。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呢,一天两万应该是不可能的。你感觉的对,小朋友的报价其实普遍还是比较低的,两三千就已经是不错的小朋友了。如果是成年人,大帅哥、大美女,那肯定要高出不少,好些的一万很正常,两万也可能,但小孩子……应该不会。”

“嗯……”霍婷又问毕姗姗,“可这些费用都有-发票的,也能造假吗?”

“哎哟霍婷!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吧?”毕姗姗说,“很简单哒!个人的模特、演员基本都不提供发-票的。那为了账目,大家都要找家别的财税公司代开发-票。现在一般是4个点。你要给那些财税公司票面价格的4%左右,他们来帮你做这笔账。流水、合同都一起做,可以配套的。你们行的广告片里如果真的有猫腻儿,那应该就是这种了。给小演员3000块,然后找个别的公司做合同、流水和开发-票,20000块先进那家公司,他们再想个办法还给你。你给那家公司800,再给真的演员2000,你自己最后还能剩下……我算算啊,17200咧!”

“啊,”霍婷说,“一笔能捞17200,对吗?”

毕姗姗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啦!我先在尝试着找找他吧,但不一定真能找到。这小朋友是大众脸,其实蛮难辨认的。”

“啊,”霍婷问,“这么漂亮,还大众脸吗?”

“嚯,你不相信我!”专业性受到质疑,毕姗姗叫道,“你等着,明天初筛,我至少发你10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小朋友!也因为这个,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一天两万。”

“我信我信!”霍婷说,“拜托你了,闪闪。麻烦你先尽量找找,要实在是找不着,也就算了。”

“行。”毕姗姗笑,“这些心你也要操哦?我猜啊,你们行背地里全都叫你霍总拼命三郎!”

听见这句“我猜啊,你们行背地里全都叫你拼命三郎”,霍婷略微沉默了下。

她想起白天听见的“你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摇屁-股”,以及分行行长几年来持续不断的骚扰,还有姜维清今天晚上“想有爱情”的发言,心脏竟然疼了一下。

她想:不是啊闪闪,作为一个长得不错的“行长秘书”,现在啊,我们行里好像没人关注我在工作上努力与否呢。

可委屈过后,静下心用最严苛的标准回顾过去,霍婷同时又能意识到:如果说,她是单纯地靠着努力才走到了这个位子的,好像也并非如此。

努力之外,作为秘书,即使不喜欢,她也永远能细心、周到地在这男性主导的行业里将那些人“伺候”好,让所有人开开心心,也关注到她这个女性。她爬得快,可同时,她又没真损失什么。

姜维清总带着她去参加饭局,而不是带别人,比如几个纯粹写公文的,绝对不是没道理的。

她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很现实、很现实的人。

第16章 兴民银行(二)接到霍婷的委托后,毕……

接到霍婷的委托后,毕姗姗又忙起来了。

她仔细观察兴民银行那条片子的小演员,发现对方是卷卷发,而“卷卷发”就属于一个较明显的外部特征。

毕姗姗推测,他的卷发是长期的。估计不是自然卷,而是一直在烫发。现在,这些童模的父母为了孩子杀出重围,也都在搞差异化——你戴副眼镜、我烫个头发、你走现代风、我走古典风、你走活泼风、我走稳重风的。

她想:好多人只关注这些男孩女孩能赚多少,但其实啊,他们父母,主要是妈妈,也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妈妈基本辞了工作,投入全部时间精力当自家孩子的经纪人,拍摄视频、运营账号、维护粉丝、联系客户、带着孩子学表演、带着孩子拍片子,等等等等,很多原本就是业内的人,用以前的人脉资源推小孩子进演艺圈。

“童模”圈子相对较小,整个北京的小孩子可能也不到两千人,毕姗姗给合作过的童模经纪发微信,问:【哈罗哈罗,我们这边有个单子,想找一个这个男孩,是你家的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毕姗姗也并不气馁,她又跑到各个群里——各种资源群、服务群、演员群,四处询问北京市童模经纪的联系方式,两天下来加了一大堆,又一一询问:【你好,我们这边有个单子——】

对方都说好像不是,然后给毕姗姗哔哩啪啦发过来好几十号人,问她:【看看这个呢?】【再看看这个呢?】【这孩子不明显更帅?】【你先说说你的要求呗?】

【不不不,】毕姗姗则坚定地道,【我就想找他!】

人家后来都不搭理毕姗姗这个奇葩了——那个孩子明明看着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在童模里)。

毕姗姗一边向经纪人们打听,一边在朋友圈里问,一边还在各个平台按照特征搜寻对方。

她连续搜索几个日夜,看了无数视频和照片,眼睛都要瞎掉了,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这几天的找人思路了,结果,就在毕姗姗质疑自己时,那个孩子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新加了好友的某童模经纪只看了一两眼孩子的照片,就问:【你想找轩轩?】

“!!!!!!”毕姗姗急忙追问,【是你家的吗?】

【对。】童模经纪发了模卡,又问,【是他吧?你这广告好像就是兴民银行那一支?宝贝卡的TVC?】

广告产品叫“宝贝卡”,最近几年不少银行都在发行这种卡片,有理财功能、记账功能、限额功能等等,给小孩子放压岁钱以及平常的零花钱,让小孩子几岁起就开始拥有理财意识,卷儿童赛道。

看到模卡,毕姗姗一眼就觉得: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少年英雄XXX!!!

本来还觉得对方在童模里的大众脸,可这几天过去以后,即使对方化成灰儿毕姗姗都能认出来。

毕姗姗立即装作正经甲方的样子,道,【是的是的,我这里有一个单子,客户想请这个轩轩,请问一下他的报价是?】

对方则说:【一天2000,拍完为止。】

“!!!”毕姗姗收到这条回复的时候挺直了背脊,急急忙忙将站内信给霍婷转发过去,道,【霍婷霍婷,我查到他了!!!2000块一天,跟我之前估计的价差不多,是合理价。两千块钱这个价格其实已经非常高了,他应该拍过一些广告,然而也只是两万块的十分之一而已呢。开两万一天的发-票,你们公司负责这事的那个人可真敢干啊。这还只是一个演员,如果加上导演、摄影、编剧等等主创人员,赚翻了呀。】

“……”霍婷说,【谢了闪闪。】

毕姗姗回:【不客气!】

…………

霍婷当然将这件事向姜维请汇报了下,姜维请有些惊讶,不动声色地启动了对品牌部的调查。

很多企业并不在意高层们的腐败问题,有能力就可以了,但兴民银行作为银行一直以来极为严厉。品牌部看着还好,但,如果是过钱的那些部门呢?这个口子不可以开。

于是,不久之后,霍婷便不出意料地听说兴民的品牌部变天了——这场风暴来的极快,一次走了好几个人,甚至包括品牌部总经理。

演员费用只是个口子,品牌部的水其实很深,这几年来每年都有几百万的资金损失。

这两年的情况不好,金融业又连续降薪,品牌部总经理去年收入也才百万左右,“捞”得因此狠了一点。

新老大走马上任,整个过程非常迅速,两天后,有新领导的品牌部便照常上班照常干活,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员工们在私底下偷偷地讨论了下:似乎,兴民银行的法务部还针对这事报了案,杀一儆百,有人可能要坐牢了。

品牌部的新任老大明显知道全部内情,对霍婷非常友善,她大约也听说了些银行内的风言风语,但想帮帮她,于是,她故意在一些场合展现出了“挺她”的一面,比

如,在人挺多的一个场合下,问霍婷:“霍婷啊,什么时候轮换部门?可以先来品牌部啊。”

霍婷愣了一下,笑道:“还不知道呢~谢谢叶总。”

在银行,出于防范风险等等原因,总行各部门的正副总经理、各分行的正副分行长等关键岗位上的人员是要轮换的,而“轮换”也是继续晋升过程中的重要一步。

还有一次,这位老大在洗手间听到别人嚼舌根,出来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专注自己,少议论别人。”

这种事情传得极快,叶总也是行里高管,两件事情一传开来,议论声还真少了一些。

霍婷十分感激她。

至于另一边的毕姗姗,在被轩轩的经纪人催了几次进展以后,终于小心地回答对方,【那个,不好意思,这个项目客户那边又取消了……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经纪人失望了下,但这一行里取消项目的事儿层出不穷,他也没什么办法,只道:【那行,咱们下次再合作吧。】

【嗯嗯下次一定合作!我还没拍过孩子呢!】说完毕姗姗好奇了下,又问,【不过,这么小的一个孩子,2000块一天,也是拍完了为止吗?小孩子能抗住吗?】

经纪人则淡淡地道:【娇气孩子干不了这行。】

说完他就截了几张轩轩妈妈的朋友圈,毕姗姗定睛一看,发现全都是:

【轩轩妈妈:收工了[困]。】发文时间是凌5点。

【轩轩妈妈:收工~今天是最帅气的轩轩鸭!】发文时间凌晨3点。

【轩轩妈妈:昨天现场出了状况……今早8点才拍摄完毕,马不停蹄地就赶往今天的拍摄地点继续工作。轩轩好懂事,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还在坚持着[哭]。】发文时间——下午5点。

【轩轩妈妈:你见过凌晨4点的北京吗?答:我们还没睡[哭][哭][哭]。】发文时间早上7点。

“……”毕姗姗说,“好辛苦啊!”

【钱哪里能那么好挣。】经纪人淡淡地道,【家长嘴上说着辛苦,其实已经在努力着把二宝也送出道呢。我这边也接收了。两口子基因是好,老二好像比轩轩还漂亮一点。】

毕姗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光鲜、赚钱,但经常工作到凌晨5点,对孩子们来说,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

某天,霍婷在审品牌部的一份文件时发现,兴民银行过一阵子要拍一支“兴民银行成立20周年”的宣传片。

兴民银行是一家比较年轻的民营银行,2004年才成立,几个月后就是成立20周年的日子了,品牌部想做点活动。

“……”见到这份来自品牌部的文件,霍婷轻轻掀起话筒,给品牌部新任老大拨了一个内线电话,“喂,叶总吗?我霍婷。你现在有事儿吗?”

对方回答正好没有后霍婷再次开了口:“那我现在过去一趟?”

“成。”品牌老总十分豪爽,“过来吧。”

“嗯,三分钟。”

三分钟后,霍婷准备敲了一下叶总办公室的木门。

“霍婷,”叶长风态度热情,“来,过来吧。什么事儿?”

“哦,”霍婷轻轻掩上房门,问,“20周年的宣传片,咱们好像要招标了?”

叶长风道:“对的。”

“那,”霍婷两手撑上桌子,凝视对方,又露出一脸狡黠却又纯洁的笑,“这次需要什么资质呢?我查了一下,以往,投标公司全都必须有50万的注册资本,公司成立两年以上,三证合一,有稳定的客户、创意、后期团队,有10个以上的员工并能提供社保证明?”

“对。”叶长风愣了一下,“通常都是这样的。半年以上社保证明。”

“是这样的。”霍婷又说,“之前‘两千一天的演员开两万一天的发-票’那件事情,是我一个开广告公司的朋友查出来的。我拜托她去找那演员,人家整整找了两周。所以我想,这次,有没可能降低一下对资质的标准呀?让人家也参与一下,咱们还掉这个人情。当然了,别特意开后门儿,她的方案好,就用,她的方案不好就不用,就,给个机会,还了人情。她的公司还比较小,但东西其实很好,最近做的几个片子各方反馈都很不错。”

叶长风又怔了一下,道:“也行。但,她即使来投了方案,我们也是不太会用的。我们肯定基本考虑那些大型的供应商,有稳定的垫款能力也有稳定的干活能力的,降低一切潜在风险。你邀请人家可能反而是坑人家。”

“就,”霍婷说,“我们摆个姿态而已嘛,给她一个参与机会,以后也就两不相干了。”

叶长风其实不把“走个过场”当什么事,便道:“那行吧,资质要求加上一句‘如不满足请做出说明’,好吧?”

霍婷又是甜甜一笑:“好呀,谢谢叶总。”

“成吧。”

…………

当知道这事真成了的时候,毕姗姗非常高兴,一连串道:“谢谢你呀霍婷!!!”

她现在不缺客户了,但活儿都小,若能拿下“兴民银行”20周年的宣传片,“闪闪传媒”就不一般了。

当然,霍婷说了,最后应该是陪跑的,但毕姗姗也想试试。

有霍婷,她这一次参加大公司的招标,应该不会被偷创意,也不会被改报价,她就想试试。

她现在已经学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不仅仅是知识上的,更多是社会上的。比如,短短几月,她见识过了人性之自利——偷她的创意、改她的报价,也见识过了人性之贪婪——索要回扣、伪造发-票,还见识过了人性之凶恶——删她的贴、炸她的号,威胁她,甚至起诉她。

而她呢,也已经被逼迫着,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干脆、越来越强硬了,虽然她还只是一个不到30岁的女孩子。

从种种细节中她开始能辨别出来一个机会是好东西还是大坑了,掉坑次数直线减少。

毕姗姗一边做其他活,一边分出心思琢磨兴民20周年的宣传片。

她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也知道,除非她的拍摄方案比其他人好上一截,否则是绝对不会中标的。

可问题是,如何才能“好上一截”呢???

商业银行的宣传片,来来去去不都那样:

挣钱、花钱、挣钱、花钱、挣钱、花钱、挣钱挣钱挣钱、花钱花钱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

按照传统,这宣传片肯定会是“哪年创立、哪年推出什么什么、哪年获得什么什么”,走马灯式讲上一遍,最后再来一点点气势恢宏的结束语:“下个20年,兴民继续伴您左右!”之类的。

但如果这样,闪闪传媒绝对没有任何可能被选中。

两星期后,在4105的寝室聚会上,毕姗姗终于一脸菜色地跟霍婷道歉:“对不起霍婷,我辜负了你,我想不到好的创意,呜呜呜呜!”

“啊……”霍婷也可惜了下,“那就算了吧。别勉强。本来希望就挺渺茫的,可能,不花太多的时间精力在这上面是正确的。叶总说了,我们肯定基本考虑那些大型的供应商。”

“哎,”毕姗姗身子一蜷,把下巴颏撂在桌面上,“好可惜哦。能试还是想试试呢。”

“是呢。”霍婷摸摸她的头发,“不过,缘分这个东西我们也强求不了的。下次吧。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好哦——”毕姗姗蹭蹭她手心,“霍婷你的话真好听。真受用。”

张斩倒了一杯茶,揶揄道:“要不人家是霍总呢!”

听到这话霍婷轻轻抬起了头,看她一眼:“……”

张斩察觉不太对劲,问:“怎么了?”

“……”霍婷一边继续顺毕姗姗的长发,摸狗似的安慰她,一边说:“其实,我最近也在想……我是否真的占了一个‘女性身份’的便利呢?就像某些人说的一样?我比其他人会体恤人,于是,我总能照顾好领导、伺候好领导,几个领导离不开我,于是一路晋升到这。我难道真的……没什

么职场道德?”

“???”张斩表情像见了鬼,受不了似的说,“拜托,你职场道德也太满了吧?!”

霍婷意外:“啊???”

张斩更加受不了了:“你们银行那种地方,几个不舔领导的啊?能升上去的,不分男女,情商全都挺高的吧?你那些男同事们就不拍马屁吗?不讨好领导吗?应该好多男同事都恨不得要跪下来吧?!他们伺候不过你而已!工作上面工作不过你,伺候领导也伺候不过你,于是就想整整你,你要当真就傻死了。别管那些人。退一万步,‘文秘’就是你的工作吧?”

闻言霍婷愣了半天,而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说:“谢谢你哦,张斩。我想开好多。”

“哎,”张斩夸张地摇摇头,喝了口茶,“你职场道德太多了。”

毕姗姗头撂在桌面上,一边被摸,一边瞪着大眼睛,想着刚才霍婷安慰自己的情景,还有张斩安慰霍婷的情景,突然之间一个创意就“蹭”地一下蹦上脑袋!

兴民银行面向个人的金融产品竞争力其实不强,因此,这次20周年的宣传活动,叶长风想打感情牌,用“兴民银行关心大众、兴民银行关心客户”这样的东西来吸引大家。

叶长风也准备好了一系列的相关活动:比如,兴民银行工作人员到各省出租车公司、小吃街、商店街等地提供一次“换零”服务,让商家们能便利地得到一些闲置零钱。

再比如——

那宣传片呢,在观众们对“钱钱钱”“挣钱花钱挣钱花钱”已麻木至极的现在,对打鸡血的“赚钱”“攒钱”已失去兴趣的现在,也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她脑海中构建出了广告片的许多画面:

在未来,人脑细胞可以移植。于是,许多富商为解决掉“记忆力减退”等问题,购买别人的特定细胞来替代自己的老化细胞。可“赠予者”呢,理所当然地,会丢失一部分记忆。

于是,女儿忘了她小时候父母亲的日日接送;儿子忘了他小时候家里人的夜夜陪读;妻子忘了求婚仪式;丈夫忘了蜜月旅行;朋友忘了她困难时伙伴们的安慰、陪伴;母亲忘了自己孩子学步和学语的样子;父亲也忘了自己孩子送过他的所有礼物——

被忘却的记忆之后,被擦掉的时光之外,有的人买了豪车,有的人买了名表,有的人看着账户,有的人算着利息——

这看起来十分荒谬,但实际上,在现代,许多人正做着其实极为相似的事情——

因为钱,有些男友无视女友“过纪念日”的希望,有些丈夫拒绝妻子“旅行一次”的要求,有些孩子从未送过自己父母任何礼物;有些朋友忙于工作与伙伴们断了联络;有些父母从不出席孩子们的任何活动——

在“钱”以及亲密的感情、美好的陪伴、共同的回忆之间,有一些人总在选择“钱”,这一点在广告中和现实中是一样的。

可人之间的许多感情明明那么隽永深刻。

比如4105寝室的四个人的。

在毕姗姗的设想中,这个片子最后的slogan是:

钱固然重要,赚钱、攒钱都很重要,但也请看看身边的人。

——兴民银行。

第17章 兴民银行(三)横店遇到顾乘泠。……

给兴民银行提案之后,毕姗姗又马不停蹄地跑到横店,给某游戏拍摄一支宣传用的微电影。

这两个月,跟这客户的一轮轮battle也让毕姗姗心力交瘁。

导演以前是拍电影的,正规的电影学院导演系学成出来。不过呢,娱乐产业比较残酷,导演连续扑两部后再也没人敢情他了,于是他便“纡尊降贵”地开始接拍微电影和微短剧了。当然了,扑未必就是他的问题。

可他又有艺术追求,于是,一会儿嫌这个创意俗了,一会儿嫌那个创意尬了,毕姗姗、客户与导演开会天天开到凌晨,每天脑暴15个小时,然而每一天的15个小时里,至少会有10个小时听那导演重复他的要求,要有创意、要有情怀、要打动人……导演每次还会举出若干电影情节当例子,讲到自己激动的时候眼里还会涌上泪水。毕姗姗间或想出的创意则全部被否,倒听完了至少100部经典电影的剧情,俨然变成电影大咖。

她都开始琢磨副业了:她如果在B站开个“闪闪讲电影”的账号,现在已经有100期的文本了。

两星期前的某一天,她终于是拿出了个让那导演同意了的广告创意,被导演夸赞的时候毕姗姗感动极了!

因为客户方是游戏公司,微电影要围绕某款爆红网游的“苍生剑”,当时毕姗姗的创意是一个“传承”的故事:某村子里住着两位“铸剑世家”的后人,其中一个精于技艺,但另一个善于宣传,某次,因为一场大型展览,两个人要比拼技艺。善于宣传的那个人磨了整整大半年,知道自己赢不下,于是想起自己父亲曾锻出过一柄宝剑,叫“苍生剑”,父亲一直倾心于它,便想偷出来参加比赛。

波折后,故事的最后是:偷出来后,参赛之后,他猛然发现他手里的“苍生剑”是一把断剑!是一把假的!父亲想要告诫他:表面就算再华美,可如果直接抽到底、看完整,会发现,它其实连“剑”都不算,早已经丧失了它作为刀剑最本真的那些东西。

儿子感到万分羞愧,退出了比赛,并在展览上为“对头”的优秀技艺做宣传。

导演喜欢这个故事,毕姗姗还以为稳了!因为客户方小姐姐要求其实没那么高。

可谁知,上报这个“偷剑”选题后,客户一秒钟就否掉了。

毕姗姗懵掉,问为什么,客户方小姐姐为难地道:“‘偷剑’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因为……因为我们整个游戏最初就是偷来的呀!!!我们不能骂自己呀!!!”

毕姗姗这才知道客户方的那款游戏抄了一个外国游戏,改掉一点就发出来了,她绝倒了,那个导演也要晕厥了。

一直磨到上个星期,客户终于忍受不了,踢了那个有文艺病的导演,换了一个商业化的,这回,不再需要与希区柯克、斯科塞斯、库布里克、大卫芬奇、昆汀塔伦迪诺……等等名导PK的毕姗姗,第一版创意就过了。

这天晚上,终于拍摄完毕游戏公司的微电影后,毕姗姗又转悠到了某景点后的小马路。

她瞧见了好多好多拍短剧的。

短剧剧组一般没有封锁片场的实力,于是大家随便围观。

只听这边儿喊着“诸位仙君看看货品!砍一刀!随时砍一刀!邀请其他六位仙君即可获得100个积分!”那边儿喊着“所有太医,全部陪葬!”再那边儿喊着“天啊!咱们王妃会说英语!”

热闹极了。

逛着逛着,挺突然地,毕姗姗就看到一家古朴风的民宿前面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

“???”毕姗姗想:难道是有什么明星!!!

她随手拉住一个女生:“请问哦,这里是有什么明星吗?”

“哦,”那个女生兴奋回答,“《迷神》剧组住在这里!每天晚上都差不多是这个点回来的!”

“……《迷神》?”听见答案毕姗姗怔了一下。

女生回答:“对呀!”

是顾乘泠进的剧组——

顾乘泠是S级大剧《迷神》里的,呃,男五号。

说起来,多亏了自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夜晚,毕姗姗就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等剧组了——

她想起来那1000元手机话费的充值,直到现在都没用完。

“……”等了会儿,毕姗姗打开短信,看了一眼“充值1000元,交易成

功“的短信,以及顾乘泠“咨询费”那三个字的消息。

剧组今晚回来得晚,半小时后,凑热闹的围观群众就渐渐地走了几批,只剩明星的粉丝们还站在风中等待着。

毕姗姗比较幸运,她前面的两对情侣两对好友和一对母女先后离开,她便慢慢上到前排。

毕姗姗想:顾乘泠就一个男五号,戏份不多,可能不在,不过呢,这毕竟是S级大剧,如果能看到男一和女一,也不吃亏。

嗯,反正没事,再等等好了。

到12点多,就在毕姗姗玩儿手机时,挺突然地,毕姗姗就听到人群的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里的所有大哥齐声喊:“XXX!!!XXX!!!”(这是女一,甜美教主)

接着,人群里的所有姐姐也齐声喊:“XXX!!!XXX!!!”(这是男一,童星出来,妈粉众多)

再接着,人群里的所有弟弟也齐声喊:“XXX!!!XXX!!!”(这是女二,今年15岁)

再再接着,人群里的所有妹妹也齐声喊:“顾!乘!泠!”

毕姗姗:“……啊?”

她以为该轮到男二了,没想到顾乘泠连越了N级。

她纳闷地想:顾乘泠这颗糊豆,有粉儿了?

好吧。

她使劲儿地看,很快便见几个保安将一群人拥在里头,噼里啪啦、挺快速地走过了人群、走进了民宿。

整个过程历时10秒。

人群发出一阵一阵分完满足的欢呼:“我看到XXX了耶!”“我终于看到XXX了耶!”

毕姗姗一脑门子大问号,想:不是,你们看到什么了?这么快,你们能看见什么呀!

她反正是没瞧清楚,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回酒店了,白耗好久。

站累了,毕姗姗去嗦了个粉,再回房间已过了一点。她洗了个澡刷了个压,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而后,半梦半醒地,就听见手机响了几声。

怕是客户,毕姗姗习惯地性地接起来,可紧接着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散漫的声音:“你刚才,在等我?”

“???”毕姗姗,“!!!”

不用说,又是按简历上的电话打过来的。

顾乘泠又问毕姗姗:“你非常想见我?”

毕姗姗立即回答:“没有!!!”

顾乘泠又说:“出来特意见一面呢,是不可能的。”

毕姗姗无语:“我没想见你……”

“不过呢,”顾乘泠又说,“我明天拍最后一场。你如果想探一个班,还是可以,我可以请导演通融。”

“……???”

探班?

她还从未探过班呢。

毕姗姗想:看看隔壁影视行业最顶级的导演、摄影,好像也行。

学学经验,可以用来拍广告片。

毕姗姗说:“我想想哦。”

顾乘泠又不大在意地重复道:“随便吧。不过如果你想过来,就联系一下……”

毕姗姗记住了,又道:“我想想哦。”

虽说“想想”,但这个热闹毕姗姗是肯定要凑的。

第二天一早,毕姗姗便通过《迷神》剧组人员进了片场。

她足足等了几个小时都没见着顾乘泠,直到试光差不多了,毕姗姗知道马上要开拍了抓紧时间上了厕所,再回来,就见顾乘泠站在光里。

他在听导演讲这段戏。

见毕姗姗来了,顾乘泠逆着阳光走到毕姗姗的面前,问:“来了?”

毕姗姗怔了几秒,悄悄地打量着他。

这个角色是个阉伶,有一部分与毕姗姗想象中的相符,可也有一部分与毕姗姗想象中的不同。

长发松垮地系在颈后,面部五官被柔化了些,两道眉毛凌厉却细长,两片嘴唇倔强而艳红。

与五官不同,他的服饰朴素、简单,整个人被裹在一副深灰色的长袍子里。

他左脸上戴着半边纹路繁复的面具,同一侧的耳垂上则坠着一颗红色宝石——他刚刚才表演完毕,一边耳饰忘记摘下了。

毕姗姗说:“顾乘泠,你——”

“嗯?”顾乘泠的手指尖刮了一下那个耳饰,确认它还在,耳饰立即摆动了几下,顾乘泠说:“做好准备,这一场是——被凌迟。”

毕姗姗心重重一跳。

方才,她了解了下这个角色。

一生受苦,身份、经历最渺小,也最卑贱,连名字都不允许有,可他竟能一生高傲,也内心高贵。她几次拯救女主,早期女主下不了手时代替女主了结叛徒,后来女主厌弃自己时带她暂时逃离一切,甚至,在女主被叛军要求在水下生存一炷香时,他也愿意代替女主承受这样的酷刑,最后他被捞出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说“幸亏我是一个伶人”。他眼见着男主女主恩恩怨怨纠纠缠缠,叹息一口,问:“他究竟有什么好?”

可这样的一个人,面对别人时,却始终是高傲、冷酷的。

随着导演“开始”的声音,男五号也走进“刑场”,他的面容从容极了,宝石耳饰晃晃荡荡。

他被绑在木桩之上,灰袍落在黄土之上。他应该羞耻,可却并未羞耻。

阳光之下,他的皮肤年轻、细腻。

起初,他还能够扬着脖子、闭着眼睛,或咬着牙关,或大口喘息空气,接着,随着时间进展下去,他的反应有了变化。

尺度限制,导演不会拍摄关于“凌迟”的具体镜头,全部要靠演员表现,而顾乘泠的表演极为有层次感和有细节感。

每七八秒他就猛地弓起身子、挣动绳索,同时喉间发出一声压抑不了的痛吟,于是观众们会明白:他每一次弓起身子时,都是又一次承受刀割。

几下之后,他的发带脱落开头,他的发丝也垂落下来,遮住眼睛,轻轻地晃荡。

“……”毕姗姗的指甲将她手心都弄出了几个月牙。

好难过。

整个过程中,化妆师给顾乘泠补了好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及血污。

行刑手中的一个人实际上是女主阵营的,于是,趁着别人休息,他悄悄地问:“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挽风吗?”

挽风,自然就是女主的名。

“十五”静静想了会儿,道:“我爱她。”

最后,他终于让女主角知道了他爱她。

行刑的人一刀挖重,刺入心脏,他挺直了背,抬起了头,勾着唇角笑起来,说“谢谢”,天上飞过一只苍鹰,他自由了。

“好!!!”导演大叫一声,“好!!!”

顾乘泠被解开绳索,披好袍子,走到毕姗姗的面前,问:“如何?”

他的唇上全是血污,有着一种惊艳感,毕姗姗看看他的唇,又望向他的眼睛,说:“我、我觉得……你最后的那句台词其实不是非常合适。”

顾乘泠说:“嗯?”

“就,跟编辑大大和导演大大商量一下?最后那句。”毕姗姗说,“我觉得,他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并不会在临死之时告诉挽风他的爱情。首先呢,他应该想安慰女主而不是让女主愧疚并认为他是因为自己才早早地死去的。其次呢,纵观角色,我觉得,他的感情,并不只是简单的‘爱情’——他们其实有更加深刻、更加崇高的羁绊。他的死,也不光是因为喜欢,还是希望女主他们可以推翻王朝、打破诅咒,让全部人迎来新生。最后呢,如果女主并不知道被隐藏的这份感情,角色可能更有力量感。”

“那……”顾乘泠问,“从讲故事的角度,他该说什么?”

“就——”毕姗姗沉吟了下,“他想说爱她,张口几次,又闭合几次,在临死之时,在巨痛之际,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当所有观众全都以为他就要说‘爱’这个字时,他轻轻地说出一句‘士为知己者死,你不要太难过’,就好了。这样他就真的好可怜啊!”

顾乘泠沉吟了下:“士为知己者死——吗?”

“嗯。”

顾乘泠思索了下,道:“我跟导演先商量一下。”

毕姗姗说:“好咧!”

“你坐一会儿。”顾乘泠问,“你带水了吗?”

“等着。”

顾乘泠给毕姗姗从房间里拎了瓶水,毕姗姗拿过来,发现瓶身带了一点顾乘泠手上的血浆。

毕姗姗小心地避开瓶身上的几个指印,把自己的食指指尖按在对方的食指

指印下,又如法炮制,把自己的中指指尖也按在对方的中指指印下,一个一个交错着来。

顾乘泠只静静看着。

毕姗姗肤色白皙指尖细长,干净、细腻,却压在几个血红脏污的指印中间。

也许因为这个手势,毕姗姗拧了一下矿泉水,结果,竟然没拧动!

她又拧了一下,依然没拧动。

她只好抬起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顾乘泠。

顾乘泠说:“你——”

毕姗姗答:“我没装!”

“好吧。”顾乘泠抽过水瓶,随意地拧了一下,拧开了,拎着瓶颈递给毕姗姗。

毕姗姗说:“谢谢哦。”

“没事。”顾乘泠看看导演,“我去问问最后一句。”

“嗯嗯嗯!”毕姗姗说,“问问,快问问!我不可能害你哒!!!”

顾乘泠回过头,静静地瞥了她一眼。

导演赞同毕姗姗的,化妆师来整理妆造,最后一幕又拍摄了遍。

顾乘泠的表演细腻,他的指尖开合数次,而后终于释然似的,垂着睫毛,勾着点笑。

编剧悄悄走到毕姗姗身边,说:“这个角色大概率爆。”

毕姗姗说:“希望如此呢。”

顾乘泠摘了假发,又朝毕姗姗走过来。

他半侧脸上还戴着那个花纹繁复的面具,顾乘泠一边走一边掀,到毕姗姗面前时他那副面具刚好摘下。

其他地方尽是血污,可面具下却光洁如初,左眼如星,它的周遭是白皙细腻的肤色,上面草草刻着“淫”字,龙飞凤舞的,唇上也带血,嘴角却挂着点闲笑。

毕姗姗问:“你的戏份杀青了吗?”

“对。”顾乘泠说,“拍完了。”

“什么时候能播出来?”

“你问我?”顾乘泠脸上写满不可思议,“你现在问平台老总,他都会说他不知道。你现在问寺庙菩萨,他都得说不知道。”

毕姗姗:“…………”

“好了好了,”毕姗姗艰难地转移话题,问,“顾乘泠,你这个血,是用什么调出来的?”

“血?”顾乘泠回忆了下,“好像是糖浆、食用级的红色色素、洗涤剂、炼乳,以及一些别的东西,混出来的?哦对了,还有蓝色色素,那化妆师说过,加上两滴蓝色色素是她的独门配方,效果更逼真。”

“哦……”毕姗姗凑近了点,在他脸上左看又看,“真的很像。”

她职业病犯了。

“行了,”顾乘泠说,“这个妆我先去卸了。”

毕姗姗点点头:“好的你去。”

说完她还有点可惜,因为他这样子真的很妖。

片场很大,洗手间有点儿远,于是顾乘泠便就着角落的一盆水卸妆。

毕姗姗等了半天顾乘泠也没回来,她便奇怪地走过去,问:“怎么了?你走了好久。”

顾乘泠瞥她一眼。

发梢、睫毛、鼻尖、嘴唇都挂着水珠,脸上仍有淡淡血污,顾乘泠说:“血浆其实很难洗掉。红色素很难去净,要这样儿,用些力气来来回回一遍遍抹。就花时间。”

“这玩意儿擦过皮肤……”毕姗姗看着对方发红的脸颊,问,“好像很疼?”

顾乘泠意外了下,惊讶于毕姗姗的细致,看了一眼手上毛巾,又看回对面的毕姗姗:“嗯。你想想啊,红色色素裹着糖浆,糖浆里全是小颗粒,磨着皮肤蹭下来,肯定疼。而且剧组这破毛巾毛儿都硬了,更疼了。”

“……”毕姗姗想:她以后如果拍类似的,一定不给演员们用旧毛巾。

说完顾乘泠问毕姗姗:“哪儿还有红色素?这没镜子,我看不着。”

毕姗姗凑近了他仔细地观察了下,用手指头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顾乘泠各抹了两把,问:“还有吗?”

“有的。这一出变化不大,不过这两处淡了一点。”

顾乘泠又加了力气:“现在呢?”

“不对,你力气没用对地方,正好从红色印的两边儿擦过去了,还把两边儿擦更红了,要不,”毕姗姗顿了一下,小心地问,“不然,我帮你一下?”

顾乘泠看了一眼毕姗姗,揣摩了下她的意思,片刻后将他手里叠成方块的白毛巾递给毕姗姗,说:“那麻烦了。”

“嗯。”

毕姗姗拿着毛巾,因为知道这个毛巾抹过去时顾乘泠会感觉很疼,于是小心翼翼地,用毛巾裹住指尖,在有血污的下巴上仔细地擦了一下,而后是第二下,再之后是第三下。

终于,那处皮肤白净了。

“这里好了。”毕姗姗说。

顾乘泠转过脸颊看毕姗姗,毕姗姗也迎上目光,二人眼神撞了一下。

“还有这边的眉骨上面。”毕姗姗又擦第二处,顾乘泠轻轻地阖上眼睛。

片刻之后毕姗姗说:“好了。”她的气息轻轻吐在顾乘泠的眼皮上。

而第三处是鼻梁上面。

顾乘泠再一次闭上眼睛,毕姗姗能感觉得到指尖下面坚挺的鼻骨。

挂着道红的鼻骨,一点点地变干净了。

将血污全擦掉之后,毕姗姗总觉得,顾乘泠的两边脸颊比刚才更红了一点。

怪了,她也没擦他的左脸,怎么两边都这样儿了。

顾乘泠的目光莫名闪避了下,说:“杀青蛋糕送过来了。去吃一点?”

毕姗姗也心虚了一秒,答应他:“好啊。”

毕竟只是一个男五,前面还有男一女一男二女三男三女三男四女四,剧组对顾乘泠杀青这事也没怎么走心,制片、导演等《迷神》的工作人员简单地感谢了他也祝福了他,送了鲜花,抬了蛋糕,程序也就差不多了。

毕姗姗也分到一块非常精致的蛋糕。

两个人站在一起时,顾乘泠突然之间对毕姗姗说:“毕姗姗。”

毕姗姗说:“到!”

顾乘泠颇嫌弃似的拨了两下蛋糕雕花,说:“紧急需要你的帮助。”

毕姗姗问:“啊?”

顾乘泠说:“我不喜欢这么甜的。而且我是一个演员,这朵花儿要吃下去了,估计要跑一个小时。”

“哦哦哦,”毕姗姗问,“这个花儿给我是吧?可以呀!”

“盘子靠过来,你快点儿。”顾乘泠说,“别让其他人发现了。制片人买蛋糕庆祝结果我还不愿意吃,多不好。”

“好好好,”毕姗姗将小盘子靠过去,飞速地把那雕花拨进盘子,是一朵粉玫瑰,然后她就“嗷呜”一口,把那朵花整个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鼓着腮帮嚼奶油。

顾乘泠看着她:“………………”

毕姗姗用眼神回问:“???”

她想:不你说,别让其他人发现的吗?

“没事。”顾乘泠勾勾唇角,轻轻地笑了一声。

毕姗姗终于吃完,说:“报告,任务已经完成。”

顾乘泠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拿起毕姗姗的叉子,在她下唇划了一道,刮下来了一块奶油,低声说:“不合格。粉的奶油你那没有,我这才有。”

说完刀背随手一抹,把残余的那点奶油刮在自己盘子边上。

夏天横店一向炎热。解决蛋糕后毕姗姗便坐在顾乘泠的旁边,一边用小盘子扇着风,一边等顾乘泠也吃完他的。

扇出的风一阵一阵扑在顾乘泠的脸上,发尖儿也一下一下荡到半空,带着一点盘子里面剩余蛋糕的甜香。

“说起来,”毕姗姗道,“我只拍过TVC嘛,都没进过大型片场。现在一看,好壮观啊。”

顾乘泠想了一下,问毕姗姗:“我带着你逛逛这里?”

“嗯?”

顾乘泠说:“这个景区呢,平时门票180块钱。”

“!!!”最爱赚钱、也很爱省钱的毕姗姗说,“我要去!!!”

第18章 兴民银行(四)横店遇到顾乘泠(2)……

这个景区面积很大,是古代宫廷的模样。

顾乘泠妆已经全卸了,他走在毕姗

姗的身边,个子高,腿也长,却刻意地将步子放缓了一些。

两个人在南方夏日轻轻柔柔的晚风中优哉游哉、一点点地逛着景区,难得悠闲。

毕姗姗一直都忙,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居然是跟顾乘泠在一块儿,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作为一个热爱生活的姑娘,每到一个新鲜地方毕姗姗都要拍个照。

她不喜欢相同姿势、相同表情、相同角度的照片,她是一个广告人,她爱整活儿。

到了一个古井前面,毕姗姗见旁边正好有两三个年轻姑娘,穿着戏服,好像是《迷神》剧组里面扮演宫女的群演,便掏出手机问她们:“你们好!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吗?”

说完,毕姗姗就走到井边,抬起一脚蹬住井口,说:“就这样,就这样,你们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装作你们想要把我扔到井里的样子,我蹬住井口使劲儿挣扎,可以吗?”

两个姑娘立即笑起来:“可以可以!”

毕姗姗将两只手递给她们,她们握住,一人站在一边装作使劲地拽毕姗姗。

毕姗姗则蹬住井口,夸张地咬住牙关、瞪圆眼睛、锁住眉头,面目狰狞。

顾乘泠拿着手机:“…………”

毕姗姗对顾乘泠说:“快点儿拍!我坚持不住啦!”

顾乘泠则慢悠悠地找了一个好的角度,拍了一张,又回看一下:“好了。”

他出来时忘记摘掉他手上的道具戒指了,那只戒指戴在食指上,是一条蛇的形状,用以对应他剧里面刻着“淫”字的刺青。此时他举着手机,手指修长,食指自然地搭在手机背上,指根处的蛇形戒指依然散着一股风情。

毕姗姗不自觉地看了几眼。

照片效果十分不错,符合毕姗姗的刻板印象,即:根本不是什么“直男不会拍照”,而是“丑男不会拍照”,毕姗姗认识的所有帅哥都很会拍。

毕姗姗又问那几个姑娘:“你们要拍吗?”

她们回答:“我们自己就可以拍啦!”

“那好的。”

走出几步毕姗姗回过头看了一眼,她们已经玩起来了。

而到某个殿前的时候,毕姗姗又见到了两三个姑娘在休息,她回过头,掏出手机,对顾乘泠说:“这里也是经典场景。等一下呢,我就跪在这个殿前——”

顾乘泠:“???”

毕姗姗继续说:“你肯定懂的。女主跪在这个地方,天上肯定要下雨的,男主就要站在旁边,拉住自己的袍子,替女主挡下大雨。”

顾乘泠问:“……我哪儿来的袍子?”

“对哦,”毕姗姗眨巴了下大眼睛,翻了两下自己的包,最后只翻出了一片湿纸巾。她拆开包装,抖开纸巾,说,“只能用这个挡一下了。你抻着纸巾挡我头上,一样的。”

顾乘泠难以置信,问;“我为什么要陪着你玩儿这个?”

毕姗姗又睁大眼睛,沉默地看着对方。

想到刚才的奶油雕花顾乘泠败下阵来,他接过纸巾站在后面,说:“你跪好。”

毕姗姗便请那两个女生稍微帮一下忙,两个女生接过手机朝到他们的斜前方后,毕姗姗背着包包“嘿咻”一下跪在殿前,表情痛苦却又坚毅,招呼顾乘泠:“男主呢?过来挡雨啦。”

“……”顾乘泠只好将湿纸巾抻在上面,与之前的每次一样,来拍照的小姐姐们笑得不行,毕姗姗又伸出一根手指将湿纸巾扒开一点,露出自己两只大眼睛,从纸巾边看着顾乘泠,说,“深情一点哦。我对作品要求很高的。”

抬起头的时候,她又看见顾乘泠手上那只蛇形戒指了。

顾乘泠看着对方露出来的两只黑瞳孔,说:“你事儿真多。”

“拜托啦。”

最后成品还挺不错,毕姗姗跪在殿前又可怜又坚强,顾乘泠站在身后抻着纸巾遮在上头,垂着眸子,望着对方,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毕姗姗问:“你要这张吗?”

顾乘泠冷漠道:“不。”

毕姗姗放大照片看了一下,发现,糊豆虽然糊,但演技却是真的不错,他的睫毛鸦羽一般,眼神温柔缱绻。

逛完一圈,两个小时都要过去了,毕姗姗出了不少她自己的“满意之作”。

两人慢慢地走回来,顾乘泠随口问毕姗姗:“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最近还行的。”毕姗姗回答他,“明嫣堂的事情之后我的活儿多起来了,有些客户发现我们闪闪传媒确确实实质量不错价格又低,这个世界很现实的。”

顾乘泠点点头。

“不过之前那阵子呢,真的已经饿肚子了。”毕姗姗心有余悸,“之前一直都没活儿,我最后的几万块钱全都砸给明嫣堂了。你要听这段经历吗?”

顾乘泠又点了下头,毕姗姗便简单说了一个学姐回家了、另一个学姐辞职了,而后自己参加比稿却被骗创意、还被改报价,又被要回扣等等事情,一直到做黄金微针。

顾乘泠忍不住去看她的脸,问:“800发?”

毕姗姗点点自己的侧颈:“脖子还有400发哦。”

顾乘泠又眼神一滑,看见颈上几缕碎发。

顾乘泠问:“原来当时那么困难?都没瞧出来。”

“嘿嘿,因为还是很开心啊。”毕姗姗用两只胳膊摆出一个“X”的造型,说,“绝不内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呢?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啊,至少有一点还是美好的,我穷,我蠢,但我还是可以穷开心、傻开心,略略略~~~”

“……”顾乘泠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隔了几秒顾乘泠又问:“当然那如果真的身无分文了,你会回去广告公司吗?”

毕姗姗想了一下,认真地说:“不会。我讨厌走回头路。我喜欢干不一样的。至于究竟如何生存,哈哈哈哈那谁知道呢!”

顾乘泠的两侧唇角轻轻地撩起一些。

回到剧组,盒饭正好提上来了。

顾乘泠拿了一盒,给毕姗姗也顺了一盒。总导演见顾乘泠还没离开有些惊讶,顾乘泠便解释说他刚刚带朋友去逛了一圈。

盒饭里有好几块红烧肉,油乎乎的。

毕姗姗探着脑袋:“这个,也需要我帮吃一下吗?”

“对。”顾乘泠递过饭盒,“麻烦夹走。”

“好的!”红烧肉闻着超香,既然顾乘泠要保持身材在娱乐圈当好糊豆,毕姗姗也就不客气了,她一块块地将红烧肉夹进自己的小饭盒。

最后一块全是瘦的,毕姗姗才刚夹起来顾乘泠就“叭”地一下,用自己的筷子尖儿敲了一下毕姗姗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你还真的一块儿都不想留给我?”

毕姗姗没夹住那块红烧肉,掉回去了,她无辜道:“……哦。”

剧组伙食相当不错。

不过毕姗姗偷偷观望了下,碰碰顾乘泠,小声道:“男女主角的盒饭,好像和我们的不太一样。”

“是。”顾乘泠吃了一口胡萝卜,“盒饭是分几个档次的。他们的一盒10块钱,我们的一盒5块钱,我打听过了。”

毕姗姗看着他们,说:“厉害了。不过,少了那些红烧肉的你这一盒,只值2块5了。”

顾乘泠是个男人,吃得快,他同时还是个演员,又吃的少,很快变放下饭盒,而毕姗姗则还在扒拉。

在室外,晚风将毕姗姗几缕发丝掉落下来,可毕姗姗穿着裙子捧着饭盒,两只手不太方便,便用拿筷子那只手的手背部分去拂头发。

这样自然不太行,顾乘泠见了,似乎也没多想,抬起手,没碰到她,只小心地将掉落的几缕发丝给拨回了耳朵后面。

这回,指根没有那个戒指了。

“……”毕姗姗去看他,顾乘泠却没反应,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望着远方。

吃过盒饭,顾乘泠又与剧组人告别了一次。

总制片人想了一下,问顾乘泠:“你角色的几样道具,服装啊,饰品啊,有想带回去当作纪念的吗?”

顾乘泠便略一颔首:“谢谢施总。如果可以的话。”

“有什么不可以。”总制片人叫来服化,“面具、头饰、耳饰、项链、戒指,横笛,给顾乘泠拿回去吧,当个纪念。”

服化师立即应下:“好咧!”

少顷,东西全被拿出来了。

毕姗姗十分好奇,她问顾乘泠:“我可以瞧瞧你的首饰吗?我想看看,大剧组的重要道具,比我那些道

具公司做出来的强在哪里?”

顾乘泠说:“随便。”

毕姗姗便拿起一只顾乘泠的道具耳环,捧到眼前,发现耳环花纹精美、材质逼真,她将那耳环比在自己的耳垂下,晃晃颈子,又打开相机看了几眼,说:“好像真的漂亮很多。摄像头里也不一样。”

耳饰搭着她的脖子、衬着她的黑发、蹭着她的肩头,顾乘泠又看了几眼。

想到刚刚拍摄完的游戏公司那支广告——里面道具十分粗糙整体效果也比较山寨,毕姗姗恋恋不舍,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说:“等哪天我有大客户了,有高预算了,也叫我那个道具公司按这质量来做东西,就要这个质感、这个审美,这个——”

东西真的太漂亮了,作为一个广告导演,毕姗姗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拥有这样精致的作品。

要知道,很多经典的广告作品,效果都不逊于电影。

是广告片,也是艺术品。

因为想要拍清楚些,毕姗姗拿着手机认真地找着焦点。

然而天色已经渐黑,焦点难对,毕姗姗拍了几遍照片都是糊了的。

什么东西都瞧不清楚。

毕姗姗:“唔——”

顾乘泠看不过眼了,说:“你把那一只拿走好了。等哪天你有预算了,直接给你公司看实物。实物,肯定比照片容易模仿吧?”

毕姗姗:“啊?”

顾乘泠掂了一下他手里的另只耳环:“我这一堆纪念品呢,耳环,我拿走一个就足够了吧。反正只是做个纪念,一模一样的东西,我全留下也没用处。”

毕姗姗又想要又不好要的,犹豫着,有点儿懵:“嗯,我还是算了吧。”

“拿着吧。”顾乘泠无所谓地说,“放我这儿真的没用。你我不是赚钱搭子吗,如果这个小玩意儿可以帮你赚更多钱,我挺乐意。”

“那,”毕姗姗将那只耳环用两只手捧在胸前,说,“谢谢了哦。希望有天能够用上。”

“嗯。”

拍摄已经观摩过了,景区也已经参观过了,毕姗姗实在没有任何理由赖在这里,见顾乘泠跟剧组人又来了一波新的告别,便用食指尖点了两下顾乘泠的一侧肩膀,说:“我撤退了哦,你慢慢聊。咱们两个出去以后又不可能走一块儿。”

顾乘泠瞥她一眼,点点头。

毕姗姗便背着书包、握着耳环,一步步地离开片场。

走出几步毕姗姗莫名其妙地回了下头,恰好顾乘泠也回了次头,二人蓦地视线相交。

远处,剧组导演正要拍摄“放天灯”的浪漫镜头,孔明灯冉冉升起,在剧中,带着故事男女主角美好单纯的心愿。

…………

握着耳环回到酒店,毕姗姗总觉得一切不大真实、有些虚假。

她甚至都回忆不起这一路上都遇到了什么。

洗了个澡,毕姗姗换上睡衣倒在床上,翻了一下她晚上拍的几张搞怪照片,又拎着耳环晃了几下,呆呆看着几个吊坠轻轻摇动。

她脑子里回想起了《迷神》里的那几幕。

“……”东西太漂亮,毕姗姗毕竟也是年轻姑娘,她没忍住,又翻过身子下了床,走到镜子前,将那耳环夹在了她自己小巧的耳垂上。

很好看。

繁复的花纹、美丽的宝石,长长的吊坠。

顾乘泠戴的感觉是洒脱,而她是另一种味道。

睡衣领口比较大,吊坠又很长,轻轻搔着她肩颈处白皙柔嫩的皮肤,挺莫名地,毕姗姗那处皮肤蓦地就麻了起来,像有电流,刺刺的,又痒痒的。

第19章 华想集团最大的客户——华想集团。……

“全景”虽然并未拿到,但在欧阳琴努力之下“红丸”延了合同期限,而红丸是张斩通过参加比稿拿下来的,因此最近张斩在组里的地位、分量又上升了些。

Kate似乎对这状况有些焦虑,对Ronald说组里的各种活儿仍未饱和,也出去比了几回稿子,Ronald也没有说什么话,一碗水端得颇平。

直到后来,张斩组里最重要的大客户“华想集团”要求东星出上一份2025的全年战略。

“华想集团”是整个中国最大的硬件公司,产品包括电脑、平板、手机、基础架构等等等等。这样大的一个集团是不可能将全品类交给同个广告公司的,都会分散开,而东星公司手里的是华想集团的高端手机,而且已经服务于华想集团十几年了。

早在张斩毕业之前,华想就是Ronald这一组最为稳定的客户。

凭良心说,华想集团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服务对象。

IT公司不比快消公司,电脑手机不像饮料零食,不可能一刻不停地搞营销与做活动,因此Ronald这一组在东星里属于大家都羡慕的,钱多,事却少(相对)。隔壁那个服务于某全球最大快餐品牌的,以及再隔壁那个服务于中国最大牛奶品牌的,以及再再隔壁那个服务于全球最大饮料品牌的,都天天干到凌晨三四点,跟他们比,欧阳琴这“顾不上家”的,算闲了。

“华想”其实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要东星提交一次下一年的全年战略。

这自然是头等大事,整个东星都很重视,但两家公司这十几年合作一直非常愉快,华想很满意东星,东星也很满意华想,每一年都成功续约,“新一年的全年战略”更加像是走个过场而已。

组里其实没人觉得这次pitch会出问题。

张斩自然也参与进了“2025全年战略”,工作很忙,与林柏鸣的约会频率又再一次变低许多。

对林柏鸣,张斩其实有些犹豫。

她至今都无法确定“全景汽车”那次比稿背后的真相——每个人都说,送他们组出房间时那个人的那一句“你们公司来这么多人,什么意思啊?想压着我们?”是他自己的意思,不是老板的意思,因为JET也去了很多人却拿下项目了,可张斩的内心深处却一直都有个想法:会不会,是林柏鸣故意骗她?JET最后真正进入房间比稿的只有几个人?

可除了这个,林柏鸣又如此完美。

她举棋不定。

她也知道,如果讲出来,所有的人大概都会觉得她是疑神疑鬼。

…………

这天,三个星期都没见到女朋友的林柏鸣给张斩打了电话,温柔地问:“亲爱的,这周依然没时间吗?我已经等22天了。”

说完林柏鸣顿了一下,又道:“零两个小时。”

接着又顿了一下:“再零15分钟。哦,现在变成16分钟了。”

张斩失笑:“计算得这么清楚?”

“当然。”林柏鸣微笑,“我刚才还瞧了一眼我们上次分别时我打网约车的记录呢。从那师傅接到我起,我就没再见过你了。好像一个忍耐实验,看我自己可以忍受多长时间的分离。”

他这样说,张斩也有不忍心,她的语气柔软了些:“学长,我最近是真的很忙。很抱歉,这个星期也要工作。”

电话那边空了几秒,林柏鸣失望地道:“这个星期也不能见吗?手机里的几张照片我都已经看好多遍了。”

张斩“嗯”了一声,说:“抱歉。”

林柏鸣又想了会儿,问:“那可以一起干活儿吗?我知道一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厅,离你不远,禁烟,还安静,桌子很大,高度可调,氛围也好,连咖啡味道和小食味道都很出彩。去那儿工作的话,灵感可能会更多呢。”

张斩:“…………”

她心动起来。

的确,换个好环境,创意可能来得更快,创作时常仰赖与心情。

而且也能见到林柏鸣。

刚才林柏鸣还怪可怜的,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也的确是忽略了他。这个星期

再不见见,就连续四周晾着他了。

好像也是过分了些。

于是张斩终于答应了他:“那行吧,你把咖啡馆的地址发给我吧。明天早点九点?”

林柏鸣好像很高兴:“好。明天早上九点见。”

…………

林柏鸣一向有品位,他推荐的咖啡馆果然各方面都非常出众。

林柏鸣还打扮了一番,袖口处的宝石袖扣分外扎眼,张斩笑他:“你不是来工作的吗?穿成这样。”

林柏鸣也笑了:“怕自己太污染眼睛,不够赏心也不够悦目,影响了你出创意,你以后忙的时候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得了吧。”张斩扯过手边菜单,用手机扫了下码,点了一杯主推咖啡,考虑到要待的时长又叫服务生再上一杯白水。

打开电脑的时候,张斩轻轻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仍认真地望着自己的林柏鸣。

林柏鸣似乎一开始并没明白她的意思,愣了一下,但林柏鸣毕竟聪明,他迅速地反应过来,垂下眼睛,说:“好,我不看你的密码。”

语气里面带着揶揄。

张斩也笑了,说:“不好意思了。毕竟我在东星,而你在JET,大家都在一个圈子。万一以后泄露什么,我也不想怀疑到你的头上,影响感情。”

林柏鸣点头:“嗯,应该的。抱歉,是我自己不够职业了。”

张斩看着林柏鸣,右手输了电脑密码,确保对方一个数字也没瞄到。

而林柏鸣一向得体。他想了一下,忽然之间抱起了他自己的那台电脑,说:“这样,我们两个分开坐吧?否则,你防着我、我防着你,怪怪的。”

张斩当然不好意思,但一码归一码,她心里的那点疑虑始终没有彻底消除,她也不会因为这点“不好意思”就卸下戒备暴露自己并向林柏鸣表达信任,于是便道:“分开坐吗?也行。”

见到张斩如此干脆,林柏鸣倒幽怨起来了,他站起来,说:“好,那就分开。能近距离看到你,我其实已经该开心了,但——”

说到这里他露出来了一丝狡黠,看破似的,问:“你现在正在做的,是华想的全年战略吧?我猜出来了。可是呢——”

林柏鸣目光含笑:“JET已经有NINA手机了,华想的竞品公司。按照合同,JET不可以接NINA手机的竞品公来做,包括华想。你不需要防备我的。”

说完,林柏鸣就施施然地抱着电脑走去一边了。

他走路的时候,再一次,几个女生看向了他。

张斩略略愧疚了下,也不禁想:自己是否小人之心了?自己是否太阴暗了?也许此前,林柏鸣就是单纯地告诉了她“全景老总喜欢排场”、想公平地竞争而已,然而她呢,却因为输了pitch就推脱责任,幻想出个复杂的局,将这口锅甩给林柏鸣。

“……”挺难得地,张斩对着林柏鸣,真心地笑了一下。

此后,虽然林柏鸣始终表现十分自觉、虽然JET根本不能接触华想,张斩也没放松警惕,她不管是去洗手间,还是去接电话,都一定会锁上电脑。

她不想出任何变故。

有的时候,张斩无意抬起眼睛,总能见到林柏鸣在静静地偷望着自己。

他的眼神深情而专注,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时会轻巧地垂下眼睛,装作认真的样子,可唇边却带着一抹笑。

两三次后,当目光再次碰到一起,林柏鸣便用口型对张斩说:“好好工作。”

于是张斩也点点头。

有个后来进咖啡厅的女孩儿十分大胆,以为林柏鸣是一个人,走近了,悄悄地问他:“你好,能交换个微信吗?”

林柏鸣抬起眼睛,温柔地看了一眼张斩:“我女朋友在那边。她在工作,我陪着她而已。”

女孩回头也看了一下,惊艳片刻,对林柏鸣说:“不好意思哦!”

林柏鸣温和地说:“没事。”

张斩的水喝得挺多,咖啡倒是没怎么动。每次水杯里的水位低于满杯的四分之三时,林柏鸣都会悄悄地过来,轻轻拿走张斩的杯子,到柜台前提张斩将柠檬水给满上。

他细心而周到,每次拿杯子、放杯子,都站在桌子的另外一边,绝对不会瞧见张斩打开着的电脑屏幕。

见林柏鸣隔一会儿就去替女朋友填满水,要微信的那个女孩眼睛里面充满艳羡。

林柏鸣的温柔、周到,让张斩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要再一次爱上他了。

萦绕心头的怀疑将要消散开,她又会热烈地恋爱。

…………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张斩终于与林柏鸣一起去用了晚餐。

林柏鸣肉眼可见地开心着,献宝似的,点了一桌吃的东西。

他们两人相谈甚欢,林柏鸣将三周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了,很着急似的,语速也快。

他甚至还打开一个手机上的“记事本”APP,将“要告诉张斩的事”一件件地过了一遍:某客户的奇葩要求、某品牌的内部丑闻、某……

张斩盯着那APP:“???”

林柏鸣笑:“平时不敢打扰你,又怕忘光了,只好先都记录下来,等有机会再一起说。我自己感到有趣的事,我全部想分享给你。不是‘想起哪件说哪件’,而是‘全部’。事实上——”

林柏鸣说着,又打开一个手机的APP,将收藏列表递到张斩的眼皮下,张斩发现里面竟然有个类别就叫“张斩”,林柏鸣说:“这个里面全部都是我想分享给你的,但……又怕打扰你。不光是一个APP,还有其他的。”

张斩:“………………”

说不触动,那是假的。

她想起来,曹木青就曾经吐槽她的老公杨清河“东西都是自己在看,从来都不分享给她,好像根本就不认为两人需要灵魂交流,话题总是柴米油盐。我们就只是‘夫妻’,不是朋友。”

张斩捏捏对方的手:“你可以随时发给我的。我不一定会立即回复你,但我有时间就会看的,我也爱看。”

她其实不懂曹木青——连朋友都当不了的人,为何却能成为夫妻?

“好。”林柏鸣说,“那今晚开始每天五条,把这三星期的库存清空。”

“嗯。”

而吃完晚餐出来之后林柏鸣也依依不舍的,他没马上去停车场,而是沿着街逛了一阵,一会儿给张斩买杯奶茶,一会儿给张斩买点西点,一会儿问张斩还需要什么,总之,不愿分离。

可张斩还想工作一下,把PPT那一部分的内容全写完,于是,在九点刚过的时候,张斩对着林柏鸣抱歉地说:“学长,我真的要回去了。想把今天想出来的趁着新鲜写完了。”

林柏鸣叹:“工作还是比我重要。好,你快回去吧。”

顿了一下他又说:“不过——今天我的表现还可以吗?下个星期还能见面吗?”

张斩被他小心的语气逗笑了:“可以。周五再约。”

“好。”林柏鸣说,“周五再约。”

末了又道:“还有六天。我会从今晚就盼着周五的。”

…………

拎着奶茶以及西点等等东西上了楼,回想今天的一切,张斩轻轻叹了口气。

林柏鸣深情又细心,“全景”比稿那个事儿,大概,也该过去了。

她该小心地、谨慎地对待二人的竞争身份,但,也不必总把男朋友当作一个潜在罪犯。

这对林柏鸣是不公平的。

时间已经是九点半,她摇摇头,不再去想林柏鸣,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又专心致志地开始写“华想手机”的全年战略。

对这次的全年战略张斩有着十足信心,何况华想还是老客户,双方一直互相满意。

而另一边,目送张斩离开以后,林柏鸣站在原地想了几秒,便去停车场取了车,又设了导航,一路回到了白天的时候与张斩一起来过的咖啡厅。

咖啡厅老板还记得他,热情地问:“怎么啦???怎么回来了???”

林柏鸣温和地笑,眼瞳幽深:“老板,不好意思,我女朋

友手机丢了,好像就在这里不见的。我能看看店里监控吗?”

咖啡厅老板为人爽朗,立即道:“哦,你看!!!别担心,有监控咯,肯定可以找回来的。”

丢手机这种事情,隔几个月就发生一次,老板早已见怪不怪了。

说着她就调出监控,让林柏鸣站在一边,问:“能想起来丢的时间吗?”

林柏鸣回忆了下:“下午6点到6点半之间吧,我们两个离开之前。她的朋友查了时间,她们六点还发过微信。”

“好。”咖啡厅老板熟练地操作鼠标选好时间,“六点开始是吧?那你慢慢看监控哈!我就不陪了。”

说完就去招呼客人:“您好!几位?我们十点就关门了哈,注意时间。”

林柏鸣感谢了她:“好,谢谢。您去忙。”

老板离开之后林柏鸣便垂着眼睛,静静看着张斩那桌。

6点到6点半,张斩去过一次洗手间,还接过两次客户电话,总共离开了三次,也总共回来了三次。

林柏鸣盯着张斩每一次回来之后在电脑的小键盘上输入密码的右手。

与预想中的一样,他看清了张斩电脑的密码。

第20章 华想集团(二)掉客户了。……

到下一周,张斩再次与林柏鸣去咖啡厅,这一次是另一家,环境同样非常漂亮。

他们渐渐形成习惯,每周六都在一块儿。

她认真的时候林柏鸣从不会闹她,甚至不会找她,就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这天北京下起了雨,还不小,张斩自然退缩了下,问林柏鸣:“今天还去咖啡厅吗?下雨了。”

夏天雨多,淋湿了也工作不好。

林柏鸣则沉默了下,几秒钟后才小心地问张斩:“那,我可以去见见你吗?我不怕淋。你继续工作,我可以看书。学妹,我都期待一个星期了。”

张斩想想,最后应了:“嗯,来吧。你也带着电脑吧。客厅桌子足够大了。”

这几星期,她又重新爱上对方了。

对方确实几乎完美。

林柏鸣的声音简直带着雀跃:“好。”

一上午的时间里边张斩都在专心工作。

马上就到提案日了,张斩还在完善策略。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手指敲击、嘴唇开合,偶尔还不出声儿地念叨一下PPT上面的某个句子,做点手势、来点动作,模拟一下演讲场景。

林柏鸣看着张斩,只觉得对方可爱极了,也迷人极了。

十一点时林柏鸣去买了菜。

张斩本来想点外卖的,但林柏鸣说他一直很想为张斩做一顿饭,露上一手,这种天气外卖员送外卖也危危险险的,于是张斩对林柏鸣笑笑:“那好。那我就等着学长投喂我了。”

林柏鸣摸摸她头。

他的手艺的确很好。

一个红烧肉,一个小河虾,一个番茄炒蛋,加上一盘蔬菜沙拉。

这顿饭的准备阶段他好像非常苦恼,用一张纸列了单子,好像想把自己擅长的菜一次性地呈给张斩,最后在单子上勾勾划划,才艰难地留下四个,看着十分惋惜的样子。

他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张斩去看过他,他穿着黑色的衬衫,挽起两边的袖口,还围着张斩的围裙、持着张斩的勺子,专心致志地做着菜,法式围裙在衬衫外有种特殊的味道。

张斩抱着胳膊、靠着门框看了会儿,林柏鸣笑说:“去工作吧。呛。”

张斩走过去,搂住他腰,说:“累了。想歇会儿。”

林柏鸣分外体贴,见张斩来搂着自己,便一只手炒菜,另一手极其自然地包住张斩的两只手,怕她的手被崩出来的油星给溅到了。

那太烫。

张斩感觉出来他的用意,额头抵在他的背上,轻轻地喟叹一声,想:若一辈子走下去,她应该会很幸福吧。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张斩又想给林柏鸣打打下手帮帮忙,林柏鸣勾着嘴角摇摇头,将张斩给推出去了,推出去前洗了一个新鲜李子塞给张斩,说:“这个很甜。”

张斩道:“好哦。”

看一眼水果袋子,张斩发现林柏鸣刚去超市时买了好多种,但每一样都不多——一点樱桃、一点荔枝、一点李子、一点……

林柏鸣又笑:“也不知道哪个好吃,各买来一点,先尝尝看。工作嘛,吃喝要好,心情要好。”

张斩问:“那不好吃的东西呢?”

林柏鸣自然地道:“不有我的呢?带回我家啊。”

张斩又想起来林柏鸣的朋友们说林柏鸣是恋爱脑了,觉得,林柏鸣还真是恋爱脑。

吃完美食林柏鸣又收了桌子、洗了碗筷,最后才又坐回桌前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谢谢了,”张斩说,“林大总监。”

对“全景汽车”,她终于释怀,也真心地称呼男友靠那案子升来的title了——JET最年轻的客户群总监。

晚饭是林柏鸣与张斩两个人一起做的。

因为还有中午剩菜,林柏鸣只简简单单弄了一个扬州炒饭,又做了一个清炒芥兰,也吃的非常尽兴,因为他的手艺的确不错。

离开之前林柏鸣问:“下个星期,是在家里吃,还是在外头吃?”

张斩想想:“家里吧。下下周三是提案日,之后就能放松一下了。”

林柏鸣微笑:“好。那我赶紧趁这几周好好地再学几个菜。否则啊,你再忙上几次,我这厨师就不合格了。”

张斩被林柏鸣逗笑了,林柏鸣则凝视着她,半晌之后拉过张斩,吻她的唇。

张斩没再抗拒对方。

她甚至主动勾开对方的唇瓣、探索他的舌尖。

…………

对华想的提案过程总体来说十分顺利。

两家公司是老熟人,整体气氛异常轻松。

与以往的十几年一样,“走个过场”。

提案之后,很顺利地,华想法务开始准备与东星的续约合同。

经济还没恢复过来,价格上面拉扯了下,又出合同、看合同、改合同,时间慢慢过去许久。

两家都是大公司,流程上是相当长的。

直到合同定了终稿,一桩大事就此落定,甲乙双方都舒了口气,也全都想放松一下,于是约了某个周六一起找“陈老师”算运势。

说来也怪,但不少公司、不少高管都异常地笃信“算命”。就说这“陈老师”吧,据说是北京城名气很大、算命很准的一位老师,每人每次收费9000。

华想手机市场部的总监安娜是他常客,这次带着乙方过去能给大家折扣价,每人每次6000。

张斩其实并不相信,但上一次安娜说起这陈老师的神奇时,Kate、Amelie她们明显都很感兴趣,安娜便说试试能否请陈老师给熟人价,这事儿便敲定下来,大家一起去,张斩自然也得加入。

就这么着,她推了之前商量好的与林柏鸣的约会,去算命。

早上一见华想的人,张斩就觉得气氛不对,好像没了此前的热络,代替热络的反而是一种淡淡的尴尬。

这种尴尬十分奇特,似乎是想从“朋友”的关系再退回“客户”的关系。双方合作十几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华想的人似乎打算退掉一分就是一分,不愿承受太多感情。

其他人都没意识到,与华想的安娜她们兴奋地打了招呼,叽叽喳喳地议论算命。

就欧阳琴,因为还在做“红丸”项目,一会儿看眼微博、一会儿看眼邮箱的。

自从负责“红丸”项目,欧阳琴很努力。

随后“陈老师”一个个地看了她们,张斩主动发扬风格,排在最后。

陈老师约50多岁,穿着普通的棉布衬衫,神叨叨的,忧心忡忡地告诉张斩她今年的运势不佳,要穿戴绿色,使用数字“5”,要……总之,一大堆。他叮嘱张斩全要做到,冲冲厄运。

出来之后其他人问张斩结

果,张斩笑道:“说要穿戴绿色,要用数字5,但我感觉自己执行不了。我都没有绿色衣服。”

这时安娜看了张斩一眼,突然劝道:“要不你就买两件吧?陈老师一向很准的,值得的。”

“……”张斩看回安娜,总觉得安娜脸上神色不大自然、略略奇怪,她点点头,算巴结客户,“好。”

她没觉得今年不顺,她拿下客户,还有了男友、谈了恋爱,林柏鸣又那样完美,明明很顺,可安娜却当真觉得她不顺一般。

张斩想:她为什么要像这样劝告我呢?

单纯因为对陈老师的相信吗?

还是说,华想那边出问题了???

可合同都定稿了啊。

她心底隐隐泛起不安。

…………

此后两天张斩一直觉得不安,到周一再回到东星时靴子终于落到地上,张斩蓦地听说,华想集团与东星的那份合同,暂停了。

已经走到最后审批环节的与东星的全年合同,竟然暂停了。

对于一家广告公司来说最可怕的事发生了:他们掉了大客户。

而且还是掉了最重要的大客户。

养了全组十几年的全国最大硬件厂商——华想。

安娜那边的说法是“与东星没什么关系”。

她说:“最近两年经济不好嘛,华想手机的销售量没有达到预期标准,上半年的那个款式预计销售3000万台,然而最后才堪堪过2500万台。上面开始胡乱折腾,换这个换那个的,现在又要换agency,算病急乱投医吧。但实际上你知道的呀,不光华想没有达到预期标准,其他品牌也没有达到啊。这明明是全球问题么,哎。”

安娜还说:“怎么讲呢,用了东星十几年了,在上面人眼睛里吧,是缺一点新鲜东西。这并不是你们不好,而是,经济不好的时候吧,就总是想干点什么,在一瞬间挽救颓势。怎么说呢,肯定是要改变的呀,否则数字会很难看,但又不知道改变什么,就只好乱动。其实不光是你们家,华想电脑用了多年的agency也被换掉了呢。”

但除了张斩,总监Ronald也觉得奇怪。

他不太认可这个理由,即使表现天衣无缝。

双方合作这么多年,理所应当地,Ronald等几个人跟华想的市场部也有非常好的交情。打听一圈下来,终于有某个人也不想见他们一直蒙在鼓里,告诉Ronald:“其实吧,是JET截了你们。JET亲自跑去跟CMO(首席营销官)讲的方案,CMO又跟底下人要了一份你们东星的战略,比较之后……就选JET了。”

说完后还嘱咐Ronald:“对了,别表现出你们知道啊!我不想当传八卦的。”

“嗯,我们懂。”Ronald说,“放心吧。华想公布新的agency前,我们会装一无所知的。”

Ronald自然也把这件事与其他人交待了下,而张斩,在听到“JET”的名字时,大脑瞬间就“嗡”地一声!

JET。

又是JET。

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痛欲裂,那群嗡嗡扇动翅膀的蜂类想要冲出来。

对这三个字母,她简直有心理阴影了。

Amelie还纳闷地问:“JET?JET不是有NINA吗?跟华想是竞品啊?它家怎么能做华想?违约了吧?”

说到这个,Ronald胖胖的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们猜怎么着,JET根本没跟NINA那边续约!全部压在‘华想’上了。奇怪了,现在这个破形势下,JET太激进了吧。华想当然好,但提案万一失败了,就连NINA都没了啊,芝麻西瓜一样不沾。”

掉了华想这十几年的大客户,Ronald很着急,也很憋屈。

他想不通:为什么JET会如此激进地进攻他们。

而他们却全无防备。

黑色的箭已经对准他们这群人的背脊,可他们竟浑然不觉,最后被一箭穿心、血肉狼藉。

张斩:“………………”

她问:“去提案的,又是林柏鸣吗?”

“是吧,”Ronald说,“最近JET的重要案子,都是他去讲,给JET揽几个活了。当上大群的总监了嘛。我觉得都不用问这个。我只奇怪啊,他们怎么那么自信。华想集团是大,可NINA也不算太小。”

“大RA,”因为胖,组里的人叫Ronald为“大RA”,张斩又他,“你打听到了吗,华想的CMO为什么会选JET?为什么没选我们?”

“不太确定。”Ronald道,“但市场部说,CMO做决定前,在全公司搞了一个‘Z世代’的问卷调研……好像是比较怀疑我们这边数据统计的结果?他们明年那款手机主要针对年轻一代。Zoe啊,咱们这个‘Z世代’的市场调研,是哪时候做出来的来着?”

“去年。”张斩尽量平静地道,“在现在的环境之下,一年过去,‘Z世代’的心理、行为,的确可能产生变化。如果JET以这个作为亮点,基于全新的心理、行为提出新的广告战略,我们是有可能输掉的。大RA,我们可能大意了,对于‘华想’这个客户,没拿出来100%的努力。”

现在的环境之下,别说一年,就算一月,人的心理以及行为都很可能发生剧变。

Ronald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像被刺了一剑。

他们真的大意了。

他要负主要责任。

对于这份调研结果,张斩曾经提过疑虑,可他却认为根本不必草木皆兵,该把时间主要放在争取其他的客户上。

以为跟华想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以为跟华想有非常好的老交情。

可商场上,谁跟谁是老朋友?谁跟谁有老交情?

你死我活的地方。

空气里全是看不见、却横飞着的血肉。

…………

从东星出来之后,张斩身体微微颤抖。

林柏鸣……张斩知道:一定是林柏鸣干了什么。

否则一切都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林柏鸣隐瞒一切的诡异举动——这完全不“堂堂正正”。

无法解释JET踢掉竞品的激进做法——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也无法解释CMO重做调研的精准举动——哪里会有这种巧合。

张斩再也不能说服自己继续盲目相信林柏鸣了。

她此前的微弱感觉是正确的。

她的感觉想要救她,可她因为一些原因,最终选择忽略了它。

有几个夜里,它挣扎着又发出悲鸣,让张斩又有了不安,“林柏鸣异常危险”的念头忽然涌现上来,她却几次压下恐惧。

张斩只是想不明白:如果JET的提案是刻意针对东星、贬低东星的,那林柏鸣,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偷偷看了她的创意???

她明明已经非常小心了。

不知不觉中,张斩本能般地再次走回到了这段时间与林柏鸣修复关系、一同工作的起点——那间咖啡馆。

那天之后,他们就在一起工作了。

同样也是那天之后,林柏鸣能接触到她华想集团的项目了。

她推门进去。

也许因为艳丽的长相,老板竟然还记得她,并热情地问:“哎呀,过来啦?你的手机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