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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完结!!!

子书珏很快下葬,按照她的遗愿埋在裴东珠的衣冠冢旁,死前有人为她整理遗容,洗净了身上脏污。

老话讲入土为安,要讲究遗体完全,子书珏下葬的时候有专门的匠人为她缝合了肚腹上的伤口,她的肚子诡异的瘪下去一部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终于不用再逼迫自己去吃任何东西,能够干干净净的长眠。

造反需要一个主谋,子书珏当仁不让。

主要是裴廖青太小喽啰,而郑牡丹充其量也就算个从犯。

妹妹造反,子书谨光辉的人生履历上要添上识人不明,任人唯亲的一笔败笔。

她的人生正确的过于完美,偶尔的错处会更加显眼。

裴宣生出一丝嘲讽的快慰,心想,原来你也不是永远正确的。

旋即开始自省,不可常常抱有这样的想法,以旁人的痛苦生做快慰更加不可取。

子书谨的伤势很重,大约又经历子书珏亡故的重创,大病一场。

她在过去五年一直康健强势从没生过病,好像积蓄下来的病都在这一次来了个痛快,有好些日夜烧的神志不清,脉搏微弱。

裴灵祈吓坏了,抱着她的手哭的眼睛都肿了个桃,裴宣只好将桌案设在一旁,时常看顾着。

繁杂的政事裴宣处理起来并不算手生,裴妘不欲于人前露面,好在郑牡丹在京中也不是全无根基,有些不满的臣子也可让灵祈出面压一压。

她经常以为子书谨会就此失去声息,于是偶尔会伸手探一探子书谨的鼻息,微弱的缠绕在她指尖的时候她会微微出神。

就这样日复一日很快就到了夏日的尾巴,冰鉴还未撤下,秋风冷雨却已在半夜突然而至。

夜间惊雷携带着狂风,裴宣不知梦见什么忽而睁开眼来。

殿中的烛火已被狂风吹灭几盏,一盏宫灯哐当一声砸下,却没落地,窗边有人伸手扶住,旋即关上窗棂,将一帘风雨挡在屋外。

裴宣寻着她赤裸的脚踝望上去,子书谨没有穿繁复的太后衮服,只着了一身素黑的寝衣,领口高高束至脖颈,随着俯身的姿势一缕缕的长发倾斜起来。

间杂着丝丝银白。

那个人朝她走过来,忽然抬手圈住了她,裴宣倦的厉害,只往后稍微仰了仰,但她太累了,微微阖目冷道:“太后以为我怕?”

她早就不怕一切的风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我知道你不怕,”子书谨声音因为连日高烧而嘶哑,“我想替你挡一挡而已。”

裴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一言未发。

子书谨从那天开始逐渐好起来,能吃下一些东西,酷热的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子书谨同裴宣上山祭奠子书珏,雨丝显得微微的冷。

子书谨应该很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她从没有表示过对子书珏的挽留。

对有些人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裴宣觉得用在自己身上或许有些言过其实,用在子书珏身上却很贴切。

替子书珏清理遗容的人说她肚腹当中什么也没有,在最后的一段时间,脱离她姐姐的那段时间里,她水米未进。

一个根本吃不下去任何东西的人,装作正常人活生生咽了十年粮食,跟每天吞毒药也无甚区别。

子书谨为子书珏上掩上一捧土,裴灵祈没有来送姨母,她说自己吹了风不舒服,最重要的事她好像有些遗传自裴宣。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身边亲人的离世,也是第一次经历亲人背叛和想要杀死她,她隐隐有些想要逃避。

裴宣应允了她,不想面对的事往后延迟一些也没什么关系,等她再大一些,心智再成熟一些,再来面对也不迟。

子书珏没有墓碑,子书谨在她墓前站了会儿。

不过短短数日子书谨鬓边白发便又多了几根,站在雨中有种别样的凄冷。

“子书珏目睹了雍王之死?”裴宣那时候还才十岁,天天听着捷报以为终于要打进京城过上吃香喝辣的日子,再不用担惊受怕忍饥挨饿,谁料先知道的是雍王反了的消息。

子书谨没有点头,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慢慢点了一下头。

“不错。”

“我找到阿珏后,她曾跪下磕头求我放过裴东珠,当年十八路反王打下江山其实都心有计较,都是草莽出身,谁也并不比谁高半个头。”

“人心浮动,在打下江山黎明的前夕,即将得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疯了。”

同心协力对抗前朝的日子过去了,接下来要坐地分赃,这才是最为危险的时刻。

“太祖恨绝了雍王,恨雍王身为他的妹妹第一个反,也恨雍王先他一步打进了皇城,他要杀鸡儆猴,用世上最残酷的刑法吓住其他诸侯的野心。”

前朝溃散时他就放下狠话,谁敢在这个时候生出异心便要将其人剁成肉酱,以鼎烹之,没想到第一个反的是他的亲妹妹。

裴万朝绝不姑息,将此令执行了下去。

“传令官来了两次,我无法再拖延。”子书谨静静看着脚下的土堆。

任何人在此刻胆敢同情裴东珠,都要被疑心深重的裴万朝所记恨,她当年临危受命少年成名,已经很是裴万朝的眼中钉。

“子书珏看见了?”以鼎烹之多么可怖的刑法,怪不得子书珏后来根本无法吃下任何东西。

“不曾,”子书谨哑声道,“因为白针皇后到了。”

当时只有白针能抗衡裴万朝一二,在白针的坚持下裴东珠被葬在汜水河畔,但后来汜水几经改道,已经寻不到裴东珠的所葬之地。

“我救下阿珏后为她草草替了身份,伪装成伤兵带在军中,她跑了出来,被我的人追上打晕带走,在走之前她看见了雍王的尸骨和一旁放着的大鼎。”

即便最后没有成功,但心理阴影在子书珏心中已经种下了,她再也无法进食任何肉食,甚至发展到无法吞咽下任何东西。

“她早就不想活了,但我希望她能活下去,所以硬生生拖着她,把她活生生拖成这样一个厉鬼。”

也许死亡对于子书珏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可子书谨不许她死,阿珏还那样年轻,她作为姐姐不忍她轻慢性命,强留她十来年,所以后来她最恨子书谨。

那三支利箭,最后想杀的其实是子书谨。

她只想带着子书谨同坠地狱。

“起初阿珏吃不下肉食的时候还能吃一点素菜喝一点水,哪怕很少,我当时应该做的是去寻找替代肉食让她活下去,我却强迫她食肉,我总觉得只有直面害怕的东西才能完全的摆脱恐惧。”

可人不是工具,她有自己的阈值,一但超过以后就会崩溃,分崩离析再也拼凑不起来。

“此事,是我之过。”子书谨长久的阖目。

然而无论此刻怎样悔过,已发生的都再也不能改变。

裴宣转身往山下走,很快就是中午,灵祈还在山下等着她们。

“总是知错,从没见过改过。”裴宣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量,带着一点讥讽。

“你在京郊的那一年,我何曾逼迫过你?”子书谨跟随她的脚步,看着手上的银白的镣铐。

其实没什么用,她想要挣开有的是办法。

“那是因为你知道有子书珏和裴廖青盯着,我想跑也跑不了。”裴宣无情揭穿她的自吹自擂。

子书谨嘴角扯了扯,抬眸看着她:“那就是陛下你的事了,若你能越过我处置好他们,我可以对天发誓绝不插手。”

裴宣无声掀了掀眼皮,这可能吗?哪怕就是暴露身份去找郑牡丹,子书珏是你亲妹妹,你难道能坐视不管?

“我是心机费尽,可陛下不戴着那只镯子守军不会发现你,你自可天高海阔任意来去。”

裴宣停了下来,回头看她,乌沉沉的一双眼几乎凝着一滴墨:“我的错?”

裴灵祈察觉到她们俩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忐忑的上山来接人,隔的远远的就看见她们凝望着气氛焦灼,一时之间吓的攥了攥手里的裙摆。

子书谨在这一刻总算没有再激怒她,她慢慢的过去伸手替裴宣擦了擦额角,从善如流:“我的错。”

裴宣却没理她,冲着裴灵祈招了招手,灵祈噔噔噔的跑过来,眉开眼笑的牵住裴宣的手,又牵住母后的手,子书谨在宽大的袖子里把手镣解开,裴宣也没出声。

一行三人慢慢往山下去。

避暑的夏日过去了,该是回朝的日子了,太后凤体康健,再交权给一个身份难明的面首朝中已开始颇有微词。

裴宣压倒是压的住,但实在懒怠去看那些各怀算计的面孔,如出一辙到让她反胃,她对权力确实无甚留恋,但也只有权力在自己手里时能得到一丝安心。

出于某种报复她给子书谨扣上了手铐,但后来真看见了又觉得并没有报复到。

至少子书谨挺怡然自得安之若素。

报复的首要前提是让另一个人感到痛苦,子书谨顽强的寻不到弱点。

如果非要找一下也就只有灵祈和裴宣自己,灵祈不可能,真捅自己两刀,裴宣又觉得实在没必要,这到底报复到了谁呢?

裴宣意兴阑珊,提笔未决。

有些事是可以延迟逃避的,有些事却无法再避。

九月,秦国公联合户部尚书樊濡堇工部尚书杜鄱讳上书求太后陛下临朝,在行宫外长跪不起。

这些人年纪大点的能有古稀之年,裴宣又真做不出杀鸡儆猴的事,一时僵持。

这些人之中有子书谨的亲信,但更多的反而是裴宣留下的股肱之臣,愈是对裴宣忠心耿耿便愈是恨绝了这个相似陛下的面首,生怕这面首窃取了江山。

裴宣也不能出去大喊一声诸位爱卿孤就是先帝转世啊,莫说那些人信不信了,便是裴宣自己也没那个脸。

弄不好反而要被寻到借口架到火上烧死。

裴宣命宫人去送水送食,但这些老大人们自有风骨,不肯与这祸乱江山的佞臣虚与委蛇,扬言宁可饿死渴死也绝不低头认贼作君。

另又奉上诘问的千字文,可谓字字诛心声声泣血,裴宣撑着下巴翻了翻,觉得文采不错,适合拿去给裴灵祈当课上分析的课文。

其实换个心性残暴的来管你这许多砍完了了事,这世上旁的缺了,缺想做官的人吗?至于青史,到时候把史官也都砍了了事。

现在也勉强算政通人和,换一批官员也没什么事,百姓认识的无非头顶的里长最多一个父母官,这些劳什子的官员就是砍了也压根不认识。

但京城百姓闲暇时对皇帝家那点事还是很在乎的,例如现在京中就盛传太后的面首乃狐妖所化,勾缠太后吸了太后精气,窃了江山,太后或将宾天,下一个遭殃的就是陛下。

裴宣心里清楚这是为何散播的流言,也懒得去追究。

这倒不是子书谨授意的,她在行宫中倒是惬意,不与外界相通,日日除了教授裴灵祈便是带着手铐自己在殿中看一看书。

她看的书晦涩难懂,钻研的学问也让人望而却步。

先帝的祭日将近,满城风雨又起,要不说人善被人欺,乌压压的一群人就跪在行宫外,一副不见太后出来就死跪下去的模样。

武死战,文死谏,说不得裴宣今日就要成就不少人的千古英名。

她想牵起嘴角笑一下又觉得懒得动,不禁微微阖目。

子书谨搁下书走到她身边,用手掩盖住那篇言之凿凿的檄文:“不愿看就别看了。”

行动间她手间镣铐发出叮咚声响。

“太后怎么也做上自欺欺人的事呢?”裴宣不想睁开眼,随口刺了她一句。

这是不看就能解决的事吗?外面密密麻麻的人还跪着呢。

子书谨没说话,只伸手覆盖住裴宣的时候,有冰冷的链子吹落在裴宣脸侧。

“太后,做阶下之囚的滋味怎么样?”裴宣忽然问。

“还好,”子书谨平静的答,“至少你在我身边。”

裴宣没有睁开眼,但缱绻的目光几乎能将她包裹进去,子书谨低头亲吻了一下少女苍白的额头:“如果下不去决心,就把一切交给我吧。”

裴宣睡不着,要一直靠熬着勤奋处置政务,一直熬到闭眼就能睡下才能一夕安寝,也最多不过睡两个时辰。

她能做的很好,但并算不上高兴,她应该在没有遮蔽的天地下生活。

裴宣忽地扯了扯垂落的锁链。

窗外大雨倾盆而下,她缓缓睁开眼:“你要记住,我随时能遏住你的命脉,太后。”

这句尊称更像是一个威胁。

银做的链子扯的子书谨高傲的脖颈微微垂落,她呼吸急促了一瞬又很快平复下来。

“我知道。”

子书谨被锁链拉扯低头,脖颈鼓起一条明显的青筋,裴宣伸手抚上那条筋脉按下去,漆黑的眼一如不见底的深渊:“太后,你说你会改,证明给我看。”

子书谨一只手撑在桌案上,不禁微微收紧。

裴宣亲手为她解开了手腕上的镣铐,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毒药,解药在裴宣手中,每三月她会命人送来一部分解药,不然太后则会肠穿肚烂而亡。

那一日最终以太后出面请了诸位大人起身,那位独揽大权的面首被削去官身,据说被太后暗地里处置了。

眼见拨乱反正诸位大人皆老泪纵横,却见太后没什么喜色,看着他们的目光也很是冷淡。

本以为还可以多留宣宣一段时间。

诸位大人颇感疑惑,但没关系,守住了先帝留下的江山,我等就是下去了也有颜面面对先帝了。

殊不知先帝根本没在下面,刚刚还被诸位骂的狗血淋头。

好好活在上面的先帝准备二次出走,裴宣什么都不想带,子书谨却给她收拾了不少东西,春夏两季的衣衫,详细标注的地图,一匹耐力不错价格中等的马匹。

搞得好像她只是出门郊游,在家的妻子担忧她路途艰险,忧心忡忡。

裴灵祈很舍不得她,背地里偷偷给她塞了点银票,让她吃好喝好,不要在外面受委屈。

穷鬼裴宣握着女儿洒洒水拿出来的上千两银票心塞的不知如何是好。

裴宣没什么好耽搁的第二天就收拾行装牵着马匹走到了山下,子书谨和裴灵祈送行。

裴宣牵着马,子书谨让裴灵祈在原地等一等,她有话同裴宣说一声。

“若是太后一开始就肯放我走,又何必多此一举。”偏要满腹算计将我引回来。

子书谨踩着她的脚印慢她的半步,闻言道:“宣宣,我把你教的太冷静了,永远像隔着一层薄雾看着你,看得见却摸不到你的真心。”

“五年前我确定了一次,可五年后我又不确定了,我需要一次又一次确定你会回来,假如你会回来,我就不害怕你会离开。”

她需要裴宣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她,她是爱她的,她是不同的,她是会回到她身畔的。

子书谨缺少的是一个确定,确定她比郑牡丹比任何人在裴宣心中的份量都更重。

裴宣翻身上马,回头拧眉看着她,强调:“我不会回来。”

子书谨微微颔首:“我知道。”

裴宣:“”

心软像是她的七寸,被掐住七寸让她心里生出点气闷,一拉缰绳马匹便在山道上狂奔。

一直走出数里她才停下,骏马悠悠闲闲的往前,途径出京必行的一处岔路时发现一辆马车等在山间树下,裴妘掀开帘子朝她笑了一笑。

裴妘当然要跟着她一起,无他,主要一同参与了造反幽禁太后,生怕裴宣走了以后太后怒而清算。

“我正好有几车药草要运往边疆缺几个护送的镖师,听闻裴姑娘武艺过人?”

裴宣看了她一会儿,骑马伴行到她身边:“包吃住吗?”

裴妘似乎愣了一下,点点头:“自然。”

顿了一下又道:“月钱一两银子,顿顿有肉。”

裴宣比较满意的点点头,又道:“稍等,我还要等一个人。”

过了约莫片刻一匹枣红马从山道间追赶而至,灵书大包小包带了一堆东西,压的那匹半大的马而差点喘不过气来。

“小姐,我来啦!”她远远的似乎怕被扔下,急忙招了招手。

裴妘问她:“等的人到了吗?”

裴宣摇摇头:“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