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20(2 / 2)

而岳师兄身侧却空无一人,备受冷落。他眼底闪过暗色,快步走到游临川旁边,语气少了之前的轻视倨傲:“今日我心服口服,以后对游师弟的实力再无异议。”

游临川微微颔首,面上并无自满得意之状。他始终未曾在意过岳师兄的看法,自然不会因为他的三两句话而志得意满。游临川见岳师兄脚步踉跄,便开口让弟子中一人搀扶着他。那弟子被唤到名字时,眼眸中尽是不满,运送妖兽是功劳一件,而搀扶岳师兄这个被妖兽所伤的人,便只能称得上辛苦。

岳师兄自然看出弟子心里的不愿,他眼底弥漫出阴霾,他何至于沦落到被这种小弟子嫌弃的地步。

但弟子还是走到岳师兄身边,让他将大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肩膀,搀扶着他往回走。

游临川脚步渐缓,制服妖兽耗费了他太多心力。途径无明崖时,游临川眼前突然一暗,险些行错了路,失神掉进万丈深渊中。

游临川轻轻摇首,站在原地休息以恢复精神。

弟子的惊呼声音传来,游临川转身看去,只见到搀扶岳师兄的弟子的一片衣角,他的身形被无明崖吞噬。岳师兄面露焦急,唤着游临川前来——

“游师弟,他不小心摔下去了,快想办法救他!”

游临川走到弟子摔落的位置,刚欲思索能否借助悬崖四周的凹凸处下去,寻找弟子的踪影。但无明崖不仅漆黑幽暗,没有一丝光亮,崖壁更是光滑如玉,如此看来那弟子是无生还的可能。游临川心感叹息,正要开口,他突感身后重力袭来,身子宛如落叶一般飘落。游临川眼眸中倒映的最后一副画面,便是岳师兄微扬的唇角。

他唇瓣张开,声音冷淡:“有运无命,你是做不得这个宗门第一人了。”

除掉游临川,岳师兄心中顿感快意,他看着匆匆赶来的弟子们,眼带威胁。几位弟子瞧见了岳师兄的心狠手辣,对他满是惧怕,脚步不停后退。

岳师兄丝毫没有残害同门被人发觉的紧张不安,他修的是无情道,心中没有世人,唯有自己。岳师兄淡声道:“我不会杀你们,不过你们要听我的吩咐行事,到了峰主面前,不要胡乱说话。”

游临川不在,众弟子不是岳师兄的对手,为了活命便连连点头。

到了各位峰主面前,岳师兄便将收服妖兽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他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就是在制服妖兽时留下的。岳峰主见他如此能干,当即为他请了宗门第一人的名号。

灵剑峰峰主拂忧道君不见游临川的身影,便出声询问。

岳师兄淡声回道:“游师弟和其余一十七人,皆在搜索妖兽途中身亡,尸骨无存。”

拂忧道君大惊,游临川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这妖兽虽然乖张难驯,但游临川对它总不会半点法子都没有,反而丢了性命。岳师兄稍微示意,便有弟子走上前诉说游临川是如何身故的。

“……游师兄他急功近利,太想夺这个宗门第一了,便冒险去攻击妖兽,被暴怒的妖兽打伤,当场就身陨魂散。”

拂忧道君眉眼发冷:“只需要说你看到了什么,莫要胡乱揣测临川的心思。他急功近利,想要争功劳,是他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随便猜测的?”

若是游临川已死,拂忧道君万不能让他死后还背着不自量力、咎由自取的骂名。

弟子顿时慌神,来不及看岳师兄的眼色,便说是随意揣测的。

拂忧道君再三询问其中细节,众弟子都能把游临川身死时的细节对上,并无疑点。拂忧道君只能相信,游临川已经殒命。他心中浮现出茫然,竟然开始后悔起同意让游临川捉捕妖兽。否则,若是没有今日一遭,依照游临川的潜力,定然会有大作为,只是如今都成了虚无,再难实现。

妖兽被关押在宗门禁地,用灵力限制它的修为,待峰主们设置好新的封印,再将它重新镇压。

岳师兄成为了宗门中风头无两的人物,各种珍奇极品丹药均送到他的面前,他被妖兽所伤的身子逐渐修复。距离岳师兄回来已经三日,岳尔若仍旧不愿意相信游临川就这般轻易草率地死去。她追问着岳师兄其中细节,纵然她是极其亲近的表妹,但岳师兄不会将实情说出,他尚且记得岳尔若对游临川颇有情意,倘若知道真相,难免会大义灭亲。

“人各有命,游临川他成不了众人口中的奇才。即使他有再好的灵根,如今不过是一抔黄土,你不必再惦记他。”

岳尔若虽然不满岳师兄言语直接,但心中承认岳师兄所言颇有道理。她随即吩咐人将元滢滢放出,看到元滢滢干净整洁的模样,她无心去询问在潮湿阴冷的私牢中,元滢滢是如何不染灰尘,丝毫不见狼狈窘迫的。

“你走罢。”

元滢滢面带犹豫,担心这是岳尔若新想出来折磨她的法子。毕竟岳尔若对她心怀不满,怎么会简单地关押她几天就放走她。元滢滢心思浅,怀疑岳尔若的心思便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岳尔若轻笑一声,想出声嘲讽几句。但游临川身死,她颇有些提不起精神,更做不出拿游临川的死来羞辱元滢滢的事情。

岳尔若轻挥手掌:“你离开宗门罢。游临川……已死,无人能继续庇护你。”

脑袋突然变得空白一片,元滢滢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我知道你们修仙人不忌讳生老病死,但我忌讳,你不许将这些坏事牵连到公子身上。”

元滢滢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试图来警告岳尔若不要胡言乱语。但她的眼圈通红,瞧着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让人觉得她是一只失去主人、色厉内荏的兔子。

岳尔若言之凿凿:“我表哥亲眼目睹,如何能是假的。倘若……倘若游临川死的更体面一些,我心中便不会如此难过。可偏偏,他是敌不过妖兽而亡,只会让旁人议论他无能。”

在岳尔若看来,游临川即使要死,也应当是因为全力抵抗妖兽,而不是为了心中的私欲,落了个魂魄消散的下场。

岳尔若转身离去,元滢滢泪眼模糊,她脚步匆匆找到包思怡,试图听到不同的回答。

一定是岳尔若欺骗她的,一定是!

但包思怡轻轻摇首,目露哀伤。

元滢滢受不得这等打击,当即昏厥过去。待她醒来后,包思怡轻声安慰,直言从冰寒之地回来的是岳师兄,那事情前因后果自然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游临川性子沉稳,而且宗门大比时他就快要赢了岳师兄,怎么会为了第一人的虚名便冒险激怒妖兽呢。包思怡已经接受了游临川的死,她以为元滢滢悲伤至此,除了游临川离开的突然,还因为他的名声受损。

元滢滢摇首,脸颊苍白,红唇微动:“我不相信。公子不会死的,更不会因为争第一而死。”

岳师兄的话传开之后,过去对于游临川满是尊敬的弟子们便转变了态度。游临川从高台跌落,成了心存贪念却实力不足之人。但元滢滢却未曾相信过,她了解游临川,即使世间所有的人都在说游临川的不好,她也不会附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元滢滢决心要去冰寒之地寻找游临川的身影。冰寒之地凶险,元滢滢一旦开口前去,包思怡定然会选择随行。因此,元滢滢没有将心中的打算吐露分毫,她握紧包思怡的手,目光清澈:“思怡,公子绝不会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包思怡轻轻回握:“我相信你。”

元滢滢寻到去过冰寒之地的一个弟子,询问游临川身死的地方。那弟子显然不愿意继续提及此事,被元滢滢追问急了,便随口说出凶险地方,他想着元滢滢总不能亲自前去查看。若元滢滢去了,也是什么都找不到的,毕竟在他们口中,游临川的魂魄都已经消散,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刚进冰寒之地,元滢滢就听到呜咽的风声在她的耳旁刮过。前方白雪茫茫,空无人烟,元滢滢只是看了一眼便生出惧怕。她裹紧身上御寒的仙衣,掌心攥紧储物袋,小心翼翼地向前踏进。

看着悠悠转醒的宗门弟子,墨旬从他的口中听到,是岳师兄推他下来的。只是弟子命大,被墨旬捡到才挽回性命。墨旬在三教九流的人群中混迹多年,见识过心硬的,但未曾碰到过岳师兄这般无情至此,推人的动作丝毫不曾犹豫。

弟子被留下养伤,墨旬回到宗门时,听到游临川的传闻,心中顿时有了猜测。游临川的死和岳师兄脱不了干系,而且明明妖兽是游临川一人降服的,最后他却背了许多恶名。墨旬先去寻元滢滢,想着游临川离开,元滢滢定然黯然伤神。只是墨旬寻遍了洞府,都不见元滢滢的踪影。

他看在因为无人浇灌而姿态萎靡的仙花,心中一凛。

墨旬径直去找了岳师兄,在他看来,岳师兄能推弟子进无明崖,自然会赶尽杀绝掳走元滢滢。面对墨旬的指责,岳师兄沉默不语,他走到墨旬的身旁,眼眸微动。

墨旬身上的灵气波动,岳师兄很是熟悉。毕竟那弟子搀扶他走了许久,岳师兄对他的灵力颇为深刻。

转瞬间,岳师兄便明白墨旬得知了真相。他扬起手,收拢住墨旬的脖颈。

墨旬脸色涨红,却仍旧追问着元滢滢的去处。

岳师兄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你不过是蝼蚁罢了,没有资格问我。”

岳师兄可以轻易了结墨旬的性命,但他忽然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他闯进禁地,把墨旬丢进妖兽面前。

游临川因为不敌妖兽而死,而他的朋友试图放出妖兽却横死在这里,游临川的名声想必会更糟糕罢。

墨旬眼睛泛红,看着岳师兄阔步离开。

妖兽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嘶哑:“你想被怎么折磨?”

墨旬步步后退,试图逃跑,但他修为被周围的禁制所限,根本逃脱不得。

第217章

爪子轻勾着墨旬的衣裳,妖兽看着他奋力挣脱的模样,突然一松,待墨旬以为得救时,它再重新把他拉回掌心,肆意揉捏。

墨旬看清了妖兽的恶劣,它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就歇了逃跑的心思。妖兽将爪子挪开,却见墨旬安静地站在原处,不再逃跑。

“你虽然弱小无能,却有几分聪明。”

得到妖兽的夸赞,墨旬脸上无甚表情。

妖兽掀开眼睑,凝神打量着墨旬的身姿,它自然不会安静地待在此处,等候几个峰主将它封印,重新回到不见天日的日子。它见墨旬虽然修为尚浅,但模样生得周正,心中便浮现出一个逃离此处、获得自由的主意。

“刚才那人,修为在你之上罢。”

墨旬并不回答,妖兽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归一宗当真是越发没落,能让这般心性恶毒的人做了宗门第一,享用全宗门最好的资源。你难道不觉得不公吗?”

它循循善诱的模样,让墨旬拢起了眉峰。他还没有找到元滢滢,当然想离开此处,可若是这妖兽存心阻挡,他也无计可施。

妖兽猜测道:“你得罪了他,才被扔到这里,想着用我的手除掉你。那——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沦落到此等境地,是为了宝贝,女人……”

墨旬听到“女人”二字时,眉峰越发紧皱,妖兽心中了然,便诱哄道:“美人最是慕强,倘若你成了修仙人中的佼佼者,世间的美人都会心甘情愿地跟随在你的身侧。只要你情愿做我的容器,你我的魂魄同住在你的身子里,我的修为便尽数归你所有。到时,一个小小的宗门弟子怎么能奈何得了你?你所遭遇的种种羞辱,都能报复回去。”

墨旬刚开始有所意动,但听到妖兽所谓的主意是借用他的身子,他顿时神色凛然,冷声拒绝。墨旬若是颔首同意,到时这幅身子或许便不是两人共有,而是被妖兽完全夺去。

见墨旬不应,妖兽冷哼一声,没有继续劝慰。待到了深夜,墨旬身子蜷缩在角落,已经入梦时,妖兽便施展法术,操纵着墨旬的梦境。

墨旬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他看到元滢滢身着蟹壳青衣裙,朝着他柔柔浅笑。她脖颈戴着的琥珀金灿灿的,衬得她肌肤雪白。墨旬脚步匆匆地向着元滢滢的方向走去,但他还没有靠近元滢滢身侧,便见岳师兄横空出现,他姿态蛮横地把元滢滢揽在怀里。

娇弱的美人被岳师兄的无礼行径惹得脸色涨红,目露求救。墨旬想要把她从岳师兄的手中救出来,但他的修为不敌岳师兄,受了重伤,眼前恍惚。他仰起脸,怔怔地看着元滢滢绝望的神情。岳师兄面露嫌弃,随手扯下元滢滢脖颈的琥珀,扔到墨旬面前,声音发冷:“真是丑陋,这配不上你。”

墨旬抓紧地面的琥珀,想解释这虫珀是他精心挑选的,虽然没有灵力,但定然是不丑的。但他抬起眼睛,只看得见元滢滢纤细的腰肢被岳师兄所拢,两人逐渐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不见。墨旬心中郁郁,喉咙发干,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他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吐着气却还是觉得胸口发闷。

墨旬将琥珀握的太紧,将他的掌心划破。金色染上了朱红,墨旬却全然不知,只是双眸呆愣,口中喃喃着:“不丑的……”

但随即,墨旬便意识到无人会听到他的解释。他扯唇苦笑:“墨旬,你可真没用啊。”

眼眸蓦然睁开,墨旬茫然地站起身,发现自己仍旧处在禁地中,哪里有元滢滢、岳师兄的身影,只有一只受困的妖兽和他为伴。

妖兽不掩饰梦境是自己设下的,它神态懒散,轻声评价道:“你看中的,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依照你的实力,是护不住的。”

墨旬的梦境迟早会成为现实,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元滢滢被旁人夺走,却没有半点法子。

墨旬虚握手掌,琥珀划破肌肤的疼痛尚且可以忍受,但亲眼目睹元滢滢被抢走的无力让墨旬难以接受。

他一步步朝着妖兽走去,语气发沉:“我同意了。”

即使对方是恶名昭彰的妖兽,但只要能够让他变得强大,墨旬情愿一试。

妖兽的爪子搭在墨旬掌心,它念着口诀,墨旬便随着念上一句。墨旬的眉心被划破,沁出的血珠没有顺着脸颊滑落,而是凝结在眉心。白光闪烁,墨旬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外力挤进他的体内,让他的魂魄难以站稳。

墨旬再睁开眼睛时,眉心生出了一枚红痣,鲜红明亮。他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姿态,笑得肆意:“真是不错的身子。”

墨旬看着失去魂魄的妖兽,指尖微动,取出内丹融入如今的身体内。

设置下的禁制对妖兽有用,而墨旬却可以轻飘飘地破解。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禁地,听到刚苏醒的魂魄在提醒着,快去寻元滢滢的踪影。

墨旬唇角微扯,应了句知道了。他抓来去过冰寒之地的弟子,细细询问,墨旬的威压令他们不得不吐露实情。

“元姑娘来找过我,询问游师兄是在何处丧命的,我便告诉他,是在极寒冰窟。”

墨旬冷笑道:“你和如今的宗门第一,果真是一丘之貂。”

墨旬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弟子,他给他们设下法术,要他们把当初的实情说出来,每遇到一个人,他们都要把岳师兄抢夺功劳,肆意摸黑的实情讲出。墨旬想着,岳师兄不是喜欢坏人名声吗,那他自己也应该尝尝遗臭万年的滋味。

到了极寒冰窟,元滢滢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她顺着冰窟往里面望去,只见雪白一片,看不真切。元滢滢便轻提起衣裙,踏进冰窟。湿滑的地面让她身形踉跄,连连跌倒。

元滢滢瘫坐在地面,美眸轻颤:“公子,你定然安然无恙,不会出事的,是不是?”

空荡荡的极寒冰窟回荡着元滢滢的声音,她揉着发红的眼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越往里面走,白光越发晃人眼睛,几乎要将元滢滢的双眸灼伤。她解开腰间的系带,遮挡双目,手掌轻抚着冰壁,继续向前走着。

脚下踩空,元滢滢身子一歪,便跌进了布满荆棘的冰洞中。她下意识地捂着脸颊,担心被荆棘划破肌肤。但她的身子在距离荆棘只有半厘的位置堪堪停下,长着软刺的荆棘就在她面前轻轻晃动。

系带松松垮垮地垂在元滢滢的眼前,她凝眉望去,只见手臂粗般的藤蔓在她的腰肢处收紧。那藤蔓仿佛有灵性一般,顺着元滢滢纤细的身子向上攀附,绕过她的肩膀、脖颈。

藤蔓上生有细小的绒毛,每次滑过元滢滢的肌肤时,都引得她绵软的身子轻轻颤栗。灵幽从储物袋中探出脑袋,试图把元滢滢从藤蔓的束缚中解救出来,但无论它如何施救,藤蔓都未松开半分。

元滢滢脸颊羞愤交加,那藤蔓不似寻常的草木,倒像是化身成藤蔓的男子手臂,抚摸元滢滢肌肤的动作或轻或重,不时惹得她弓起腰肢。

想起游临川生死不知,自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藤蔓肆意欺负,元滢滢心感凄凉,眼眶中蓄满了泪珠。

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翠绿的藤蔓上,它蓦然一僵,收拢元滢滢身子的动作放轻。

于一片雪白中,元滢滢看到了两抹漆黑,那漆黑朝着她走近,待离得近了,元滢滢颤声唤道:“朱颜——”

但等到朱颜走到元滢滢的面前,她脸颊的欣喜顿时变成怔楞。只因为朱颜身后伸出一根藤蔓,俨然便是刚才在元滢滢的肌肤胡乱触碰的那根。

元滢滢睁圆美眸,她想不通为何朱颜明明是熊狸族人,却会长出藤蔓。她想要出声询问,却发现朱颜的双眸空洞,从两人见面起,朱颜就未曾开口说过话。

元滢滢生出了惧意,想要向后躲避,却被藤蔓牢牢禁锢着。

朱颜伸出手,抚去元滢滢脸颊的清泪。他总觉得,对面前的美人分外熟悉,但却想不出来她姓甚名谁。

藤蔓感受到朱颜情绪的起伏,对待元滢滢的动作也越发轻柔。

朱颜擦拭眼泪的动作,非但没有让元滢滢停止哭泣,反而让她越哭越凶。朱颜神情僵硬,操纵藤蔓松开元滢滢,她所站立的地方,荆棘纷纷侧身,免得身上的刺伤着她。

元滢滢遭遇的巨变,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元滢滢本就不是心性坚强之人,游临川身死的消息几乎将她击垮,她鼓起勇气来到冰寒之地,吃了种种苦头,连游临川的身影都未寻到,还碰到了截然不同的朱颜。

元滢滢的心中生出茫然无措,暗自想到,这难道就是天道给予她的惩罚。游家人本应该死在修士们手中,而她的命运是殉剑而亡。对于天道安排的命运,他们只能接受,怎么能生出反抗的心思。

泪水模糊了元滢滢的双眼,她轻轻摇首,挥散心中的迟疑。

不,她没有错的。

天道自然可以有它的安排,但元滢滢不愿意接受既定的命运,她便可以尽力躲开。而元滢滢深信,连自己都能试图躲开天道的安排,那游临川自然不会轻易地死去。她的公子,定然安安稳稳地活着,等候着同她相见。

朱颜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元滢滢的眼泪,连他身后的藤蔓都在元滢滢脸颊轻蹭。

元滢滢停止哭泣,柔声说着:“朱颜,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去找公子,好吗?”

她眼眸澄澈如水,朱颜脖颈微偏,发出轻声响动。在元滢滢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朱颜生涩地点头:“好。”

第218章

漆黑幽暗的无明崖底闪现阵阵光亮,映照出游临川淡漠的侧脸。他举起火光,照亮四周,寻找着离开这里的方法。

这里看不到日出日落,游临川无法准确判断出,他已经被困在无明崖多久了。但他知道,岳师兄既然决定推他下来,定然会将他身死的消息传遍宗门。

“只要你拜我为师,我便可以告诉你离开的法子。”

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游临川却不看说话的人,火光跟随他的目光而转动。

寻常人坠落无明崖,能够保全性命已经不易,若是能够像游临川一般,有幸救了大能,便会生出因祸得福的喜悦。但此刻,游临川听着大能滔滔不绝的相劝,心中竟生出了后悔,不该因为一时心善就救出困在这里数千年的大能。

大能走到游临川身旁,见他心性坚定,根骨清奇,越发相信两人有缘,决心要收游临川为徒弟。只是大能心中不解,他不过是要游临川舍弃尘缘,潜心跟着他修炼,便被游临川毫不留情地拒绝。倘若他的名号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舍弃如今拥有的一切,情愿拜他为师呢。

大能盘腿而坐,他并未将游临川的努力放在心上——无明崖是什么地方,有进无出,如果没有他出声指点,游临川花费一年两年也是出不去的。游临川所做的种种,都是徒劳罢了。他随口揣测着,游临川舍弃不了的,究竟是什么。

游临川面容冷淡:“我有一侍女,柔弱可怜,若没有人庇护,她定然过得艰难。因此,你不必多劝,我是不会做你的徒弟的。”

大能轻声笑道:“只是为了侍女?我瞧未必。只是以你的天赋,不该被儿女情长牵绊。不如就听我的,先放弃那侍女,成就大事者哪个不是断情绝爱,摒弃寻常人的情意?待你功成名就,想要什么模样的美人没有。”

游临川淡淡开口:“世间美人众多,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游临川握紧手掌,不再理会大能。

大能顿时了然:“你我既然相遇,我便是你的机缘。可你为了一个侍女,放弃了机缘,实在愚蠢。”

游临川不再理他,抚摸崖壁的手掌微顿,他召唤出本命剑,在划过悬崖时发出凛冽火光,但光芒散去后,崖壁仍旧光滑如初,没有留下半分痕迹。大能轻笑一声,似是在嘲弄游临川的白费力气。他静静坐着,等候游临川前来求他。

游临川尝试过几次,见没有效果便不再耗费精力。他走到和大能相对的位置坐下,凝气静神,本命剑立在他的面前,做出保护的姿态。

崖底有两人一剑,却是格外安静。大能睁开眼睛,悄悄打量着游临川。只见游临川面色沉稳,潜心修行,大能暗自拧眉,想不通为何不久前游临川还在着急如何能从这里出去,此刻却突然静下心来。

直到历劫的天雷劈来,大能才恍惚想通一切。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无明崖,游临川竟然突破境界了。他借着历劫的天雷,硬生生地在光滑的崖壁打出一条崎岖小路。

寻常法术,自然不能在无明崖留出痕迹,但和天道息息相关的天雷,能凭空造出生路。

游临川手握本命剑,脚步轻点,便踩在凹凸处,身子腾空欲离开此处。

大能看着他身形飘逸,丝毫没有回头带上自己的打算,顿时暗骂一声,连忙跟上。

冰寒之地落了雪,游临川刚刚站定,肩头便积了细小圆润的雪粒。他长久不见光明,突然离开无明崖,难免觉得不适应。游临川紧闭双眸,按照本命剑的指引朝着前方走去。

朱颜不明白,他对面前的女子为何如此优待。他是妖,看到凡人便本能地想要攻击,只是身后的藤蔓稍微缠紧了元滢滢,她露出一点点疼痛的神态,朱颜便觉得心中微痛,再不敢收紧。

朱颜听闻,修士中有擅长下蛊的蛊修,元滢滢可能就给他下了蛊虫,他才会变得如此奇怪。

身为大妖,他断然不能被凡人所驱使,朱颜眼眸中闪过厉色,手掌朝着元滢滢脆弱的脖颈而去。

——无论元滢滢下的是什么蛊虫,只要操纵蛊虫的人死了,朱颜就会恢复正常。

元滢滢转身,鼻头冻得通红,她看见朱颜耳朵泛红,便伸手替他捂着。绵软的掌心轻轻揉动,带起阵阵暖意。周围太冷,元滢滢说话间有白气吐出。

“朱颜,待找到了公子,我便和公子一起寻找让你恢复正常的方法。你一定是害了病,不然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呢。”

朱颜下意识地问道:“现在、很丑是吧。”

话刚说出口,朱颜便愣在原地,仿佛曾几何时,他也询问过元滢滢相似的问题。

元滢滢揉了一下朱颜的耳朵,轻轻摇头:“不丑的,朱颜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妖了。只是我喜欢你过去的模样,人形时满是灵气,化作熊狸就煞是可爱。不像现在,冷冰冰的,没有丁点生机。”

朱颜的胸口砰砰跳着,他不仅耳朵变得通红,脸颊也泛起绯红颜色。他想着,这是何等厉害的蛊虫,他竟然想要这蛊虫长久地停留在体内,如此便能时常从元滢滢的口中听到甜蜜的话语。

雪花落在元滢滢乌黑的发髻,似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珠花。她微翘的鼻尖也落了一层薄雪,但她无心去擦拭,美眸转动,寻找着游临川的身影。

藤蔓伸出,轻轻拂去元滢滢鼻尖的落雪。

她眉眼微弯,正要道谢。

茫茫白雪中,元滢滢隐约看到了游临川的本命剑。真是奇怪,元滢滢在梦境中因为殉剑而死,因此她对这柄本命剑是心存惧怕的。只是她如今看到闪烁着凛冽白光的本命剑,竟险些要落下泪来。

“公子……”

元滢滢柔柔唤道。

游临川顺着声音的方向,微微侧首。他恍惚听到了元滢滢的声音,只是这里是凶险的冰寒之地,元滢滢如何会来。

但游临川凝神细听,果真又听到了柔声呼唤。此时,他已经确定,不远处站着的便是元滢滢。

元滢滢提着衣裙,踩过柔软的白雪,朝着游临川所在的方向而去。隔着重重雪花,她只能看到本命剑,却看不清楚本命剑身后的,究竟是不是游临川。但元滢滢胸脯起伏,她无比确信,站在那里的就是她惦念的公子。

雪地湿滑,虽然元滢滢心中焦急,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但游临川却不必顾及这些,他身形移动,便走到了元滢滢面前。

元滢滢扑进游临川的怀里,颤声唤着公子。

“……他们都说公子死了,我不相信。公子怎么会丢下我一个人离开呢。”

看游临川紧闭双眸,元滢滢轻抬柔荑,抚摸着游临川的眼睛,询问他可是受了伤。

游临川握住她的手腕:“不曾。待在无明崖太久了,适应不了亮光,待习惯了便能睁开了。”

元滢滢这才放下心来,她挽着游临川的臂弯,轻声说着:“无妨的,公子看不见,我可以为你引路。”

即使双目不能视物,游临川可以依靠本命剑,但他听到元滢滢所说,便点头应下:“那便有劳滢滢了。”

朱颜满是戒备地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他不明白,为何元滢滢已经给他下了蛊虫,却不缠着他,而是和游临川格外亲近。此时的朱颜已经忘记了,刚才他还在想如何能祛除蛊虫的影响,而现在却满脑子都在疑惑,为何元滢滢会突然变心。

游临川变幻身形,将元滢滢护在后面:“有妖。”

元滢滢轻声解释,不是伤人的妖兽,而是朱颜。她黛眉轻皱,为朱颜记忆不起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副模样而黯然神伤。游临川未完全放松警惕,他靠近朱颜,感应着朱颜身上的灵气浮动,淡声开口:“他应是除了一只藤妖,但内丹过于深厚,他无法消融,便受到了影响,成了这幅模样。”

游临川可以帮他,不过是给朱颜输送一些灵力,帮他吸收藤妖的内丹罢了。

但游临川刚要动作,紧随着他身后的大能便现身阻止道:“你当真要为一只妖,而耗费灵力,这并不值得。”

元滢滢面露紧张,她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自然希望朱颜能够恢复正常,但也不愿意游临川受伤。

游临川轻拍着她的手掌:“无事的。”

他传声给大能,声音中带着强烈的警告:“你可以跟在我的身后,我不同你计较。只是你要知道,少言语我才会继续容忍你。”

大能神色微怔,从未有人在他显露身份修为后,还对他如此的不假辞色。

值得不值得,不是凭借大能一句话便能断定的。

在游临川看来,有朱颜的帮助,元滢滢才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他定然要回报朱颜。游临川向来不喜欢欠旁人什么,朱颜帮了元滢滢,他便助朱颜消融内丹,如此一来两不相欠,朱颜和元滢滢之间再无牵扯。

游临川轻抬手掌,将灵力传到朱颜体内。他身后的藤蔓缓缓消失,逐渐蜕化成一只熊狸。

这般毛绒绒的样子,才是元滢滢熟悉的朱颜。她把熊狸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游临川眉心微蹙:“外表再如何招人怜爱,他还是一个男子……”

元滢滢打断他的话:“公子,我明白的。待朱颜恢复人形,我便不会这样了。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没有灵智的熊狸。你瞧瞧——”

说着,元滢滢便将熊狸递到游临川面前,想让他感受熊狸身上的绒毛有多么柔软。游临川侧首躲开,他和元滢滢不同,不会因为朱颜变成本形就生出怜悯。

“随你心意。只是,别让他靠近我。”

元滢滢柔声应好。

两人走走停停,到了夜里便随处找一山洞休息。游临川身上的火光已经用完,元滢滢便用灵幽的亮光照明。灵幽软绵绵的身子漂浮在半空中,不再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仅仅变幻成皎洁的月光白。

元滢滢将自己的腰带系在游临川眼前,有腰带遮挡,能让游临川尽快适应光亮,可以早点睁开眼睛。

游临川闻到腰带处带着的馨香,这香气他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如今轻嗅竟生出恍惚。

元滢滢取出储物袋中存放的糕点,用来让两人果腹。这些糕点,是元滢滢从洞府中带来的,她一开始便打着,待寻找到游临川便一起享用的主意。

元滢滢从未相信过宗门的传闻。她清楚即使没有她的寻找,游临川也能安稳地回到宗门。但元滢滢还是庆幸自己来了,她能够第一个见到游临川,得知他平安活着的消息。

第219章

“游师兄……你不是丧命在冰寒之地了吗?”

宗门弟子看到游临川和元滢滢比肩而行,不禁惊呼出声。游临川拧眉询问岳师兄身在何处,他被岳师兄推落无明崖,名声遭肆意抹黑,自然是要报仇的。

提及岳师兄时,弟子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他为游临川领路,语气中满是对岳师兄所做无耻行径的嫌弃。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岳师兄修的是无情大道,因此平日里他面容冷淡,我们只当做寻常。不曾想,他竟然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好在,他如今已经遭受了报应……”

元滢滢蹙眉不解,待看到岳师兄的处境,才明白弟子言语中的意思。

若非弟子唤了一声“岳师兄”,元滢滢是断然辨认不出面前这个鬓发散开、狼狈至极的人会是岳师兄。他被关押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仰面躺在地上,身子遍布伤痕。听到有人前来,岳师兄并不抬眼看去,他像是累极了,合拢眼睑静静休息。

直到元滢滢不确定地唤着“岳师兄”,他才猛然睁开眼睛。一看到游临川,岳师兄便大口喘着粗气,那脆弱的模样仿佛下一刻便要断了气息。岳师兄看着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宗门第一人的风光,再看游临川,仍旧是龙章凤姿,一副凛然不能靠近的模样。

“掉进无明崖中,你竟然没死。游临川啊游临川,上天当真是待你不薄,给了你极品灵根,又让你处处好运。而我等平庸之徒,只能依靠自身的努力,才能挣得一席之地。但你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追上,这何其不公!”

虽然游临川双眸被遮挡,但他只听岳师兄的声音,便知道他此时的神态定然是忿忿不平的。元滢滢凝神注视了岳师兄许久,突然侧身对游临川说道:“公子,他这幅模样瞧着有几分可怜。”

从高高在上、众人敬仰的位置沦落到气息奄奄的模样,不禁让人生出悲凉。但元滢滢却不会同情他,她尚且记得岳师兄对游临川做过什么——岳师兄是清楚无明崖的凶险的,他是怀着彻底除掉游临川的心思才推他下去,如此心狠之人,元滢滢觉得他境遇可怜,却不会认为他无辜。

事到如今,岳师兄还没有想清楚,那些同行去冰寒之地的弟子分明已经被自己威胁,而且他害游临川的时候,其他弟子不说是袖手旁观,肯定是未曾尽过全力的。其中实情若是被说了出去,众人的行径定然被狠狠指责。因此,岳师兄并不觉得他们会说出真相。但他太过自大,未曾料想到弟子们竟然会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出,惹得他被峰主召见。即使岳峰主有意保下岳师兄,但其他峰主怎么会容忍残害同门的人安然无恙地留在宗门。有众多弟子作证,又有应该被封印的妖兽身殒,身上的内丹却消失不见,有弟子现身说道,见过岳师兄私下里进过禁地。岳师兄断然不肯承认做过杀妖兽夺内丹的事情,只是让他说出为何闯进禁地时,他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岳师兄明白,他若是如实相告,说出自己进禁地是为了教训墨旬,众人更会觉得他欺凌同门,他身上的罪责便会越重。因此,即使被怀疑为了私欲抢走妖兽内丹,岳师兄也是极力争辩,并不肯说出是因为何等缘由进入禁地的。

他这幅模样落在众人眼中,便是百般狡辩,无一人会相信他。看到岳峰主轻轻摇首,岳师兄心中浮现出惶恐,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被诬陷的滋味,而他的名声,也比当初有意陷害的游临川,要坏上千倍百倍。

岳师兄的修为被毁,被暂时关押在此处。倘若宗门哪一日生出仁慈之心,便会放走岳师兄。但身为废人的他,离开宗门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岳师兄心感凄凉,但面上绝不肯表露分毫,更不能让旁人看到他的慌张无措。岳师兄强撑着精神,却在听到元滢滢的一句“可怜”时,身子颤动。

他大笑出声,眼角闪烁水光。

他明明是天之骄子,怎么会沦落到可怜的境地?

游临川伸出手臂,把元滢滢护在身后。

“我们走罢。”

游临川淡声开口,对于岳师兄的下场他无甚反应。游临川原本是打算亲手报仇的,但他一回到宗门,岳师兄已经成了这幅样子。游临川没有兴趣折磨一个丧失修为的人,他觉得沦落至此已经足够让岳师兄心中郁郁。此时的岳师兄,连灵力低微的元滢滢稍一抬手,便能轻易地压制他。见岳师兄俨然已经精神恍惚,游临川不愿意让元滢滢继续留下,他开口说道,要元滢滢陪他一起去见师父拂忧道君。

他指着眼前覆着的系带,语气微软:“双目不能视物,便只能让滢滢做我的眼睛。”元滢滢颔首答应,将柔荑搭在游临川的手臂,引着他往外走去。

岳师兄见自己被无视,情绪越发激动,他肆意叫嚷着天道不公,凭什么游临川能够后来居上,他入门比自己晚上许多年,修为却很快便能追赶上他。

看着元滢滢身子轻颤,游临川眼中浮现出不满,他轻拍着元滢滢的手背,用来安抚她受到的惊吓。对于岳师兄,游临川没有耐心仔细解释,自己虽然拥有极品灵根,但如今的修为并非是坐享其成,不用修炼便能得到。游临川不曾歇息过一日,每日苦修。他曾经数次落进陷境,稍有不慎便会殒命,若非游临川拼命一搏,恐怕他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但这些话,满心愤怒的岳师兄是听不进去的,游临川不会耗费口舌同他说。

游临川嘴唇微动,似是随口说道:“无明崖中,我境界更进一步。”

说罢,游临川便虚揽着元滢滢的腰肢离开,身后响起岳师兄不甘的叫嚷声音。

拂忧道君得知游临川平安归来,顿时面露喜色。他当即安排,将冰寒之地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转告给宗门中的每一个人。拂忧道君把游临川本应该得到的宗门第一人的身份,还给了他。

此举招致岳峰主的不满,他和岳师兄颇有渊源,如今宗门上下都极其厌恶岳师兄,连带着怀疑起岳峰主的品行。

岳峰主要去寻拂忧道君,真相说过一遍就已经足够,何必要说得绘声绘色,让每一个弟子都仿佛亲眼见过呢。但岳尔若拦住了岳峰主,她难以相信熟络的表哥会做出这等事,但宗门中所传的每一处细节都极其真切,叫她不得不信。

“爹,表哥既做了错事,忍受这些骂名也是应当的。你若是贸然开口,其他峰主听了就会觉得爹是在偏袒表哥。不如静观其变,弟子们对真相固然感兴趣,却不会时时提起,待他们的兴致淡了,就会恢复平静。”

岳峰主冷静下来,细想着岳尔若的话有道理,便歇了去找拂忧道君的心思。他见岳尔若眉眼中萦绕着忧愁,稍做思索,便猜测出和游临川相关。想来岳尔若对游临川的心思,随着他的“死而复生”而重新燃起。只是,两人无甚瓜葛时,游临川尚且对岳尔若冷淡。现在岳尔若的表哥和游临川结了仇怨,他们之间更是不可能了。

但岳尔若不愿意就这般放弃,她来到游临川的洞府面前。

元滢滢正和包思怡数着下注赢来的银钱,金银在日光下散发出夺目光辉。元滢滢举起一枚金子,迎着日光看着,柔唇轻弯。

“公子果真厉害。”

包思怡颔首:“这一次,我真心实意地承认你家公子厉害。多亏了他,我们才能赢得这许多金银。”

元滢滢脸颊绯红,露出得意之色。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抿唇问道:“难道你之前,不是真心实意吗?”

包思怡眼眸含笑:“以前半信半疑,如今才是完全信了。”

元滢滢顿时娇嗔道:“思怡你好讨厌!”

之前明明做出一副完全相信自己,同样认为游临川实力不凡的模样,却原来是装出来的。

两人正打闹着,包思怡余光看到岳尔若的身影,忙出声提醒元滢滢。

听到岳尔若的来意,元滢滢站起身往屋内走去。她偏首小声嘱咐包思怡:“把金银都收起来。”

包思怡轻轻摆手,要她不必担心。

游临川神色冷淡,径直开口询问岳尔若有何要紧事。岳尔若欲言又止,眼眸转动看着元滢滢和包思怡。

元滢滢看不懂她的暗示,仍旧静静地站在游临川的身侧,未曾离开。而包思怡看懂了岳尔若想要她们主动起身,只是她为何要善解人意,为岳尔若和游临川腾出说话的空间。包思怡不会好心为旁人思虑,只会为元滢滢着想,她是绝不会主动起身的,便佯装不懂,手上动作不停,把赢来的金银整齐地码在木匣子中。

岳尔若无法,只得抿紧唇瓣,直言她想要单独和游临川说上几句话。包思怡见元滢滢动作,这才缓缓起身,抱着木匣子往屋里去了。元滢滢要跟随她而去,却被游临川抓住手腕,

他温热的指腹轻按在元滢滢的肌肤,游临川淡声开口:“滢滢不必走。”

岳尔若拧眉:“可这些话,我只想私下里同你说——”

手指蜷缩,把纤细的腕骨拢在掌心。游临川的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阻拦着元滢滢离开的举动。

“滢滢走不得。岳姑娘若是觉得不便,就不必说了。”

对于岳尔若即将要说出什么话,游临川丝毫兴趣都无。见状,岳尔若气得脸颊泛红,她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说出口。

“我的心思——你可曾明白?”

元滢滢掌心一颤。

既开了话头,岳尔若便继续说了下去,她本就是张扬肆意的性子,连表达女儿家的情思时,都无比热烈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烫的人无法招架。

游临川静静听完,冷声开口:“我已知道,那便请岳姑娘断了这样的心思。”

岳尔若惊讶于游临川的毫不留情,她追问道:“你难道半分动容都没有,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伸手指着元滢滢,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极大的抉择:“若是因为你心中还惦记着其他人,我……我可以容忍旁的女子存在。”

宗门男子中,无人能和游临川比较。岳尔若心中已经想好,游临川这般的人物即使同时拥有几个道侣,也在情理之中。

但岳尔若愿意让步,游临川却是不愿。

“岳姑娘慎言,我另有所爱与你何干,为何要你容忍。”

看着元滢滢柔白的脸蛋,岳尔若突然想到和真相一起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元滢滢不相信游临川已死,孤身去冰寒之地寻他,其中情意可见一斑。

岳尔若眼眸浮现出落寞,难道是因为自己相信了游临川的死,没有和元滢滢一样前去寻找,才被游临川这般冷淡对待吗。可是,当初那么多人说游临川魂飞魄散,连表哥都言之凿凿,岳尔若如何不信。且冰寒之地凶险,岳尔若如何能够为了渺小的可能,而以身犯险。

岳尔若轻声解释着,她是寻常人的反应,游临川不应该苛责她。

游临川的耐心告罄,因为身旁有元滢滢在,他才对岳尔若有所容忍。听到岳尔若丝毫不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游临川便冷声道:“妖兽逃脱之日,正是天隐峰弟子当值,这其中有没有关联,岳峰主想必心知肚明。我不愿招惹是非,只是岳姑娘再来扰我清净,岳峰主想必便会不清净了。”

岳尔若目露惶恐,久久未曾回神。

第220章

关乎妖兽逃脱之事,岳尔若不敢细想,究竟当日果真是一场意外,还是岳峰主为了挽回岳师兄的颜面而冒险放出妖兽,为他争取获得宗门第一人的另外一次机会。但无论真相如何,岳尔若无法细究,唯恐惹祸上身。

她此时明白,无论自己对游临川揣着何等心思,都应该彻底泯灭,不能再在游临川面前表露出来,否则一旦游临川抖露出天隐峰弟子失职之事,岳峰主定然会受到牵连。

岳师兄已经被宗门放弃,岳尔若万万不能再没了岳峰主这个仰仗。她深知平日里行事过于任性,倘若没有峰主女儿的身份庇护,她定然要过得无比凄惨。

思虑至此,岳尔若弯下腰肢,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求人,姿态生疏,心中倍感委屈。

“表哥已经为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还请你高抬贵手。我——绝不会再纠缠你和元姑娘。”

说罢寥寥数语,岳尔若已经脸色涨红,她不止要哀求游临川,甚至要向元滢滢道歉,才能让游临川觉得满意,不再计较当日的事。

游临川沉声应了,岳尔若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元滢滢心中生出疑惑,她并未径直询问游临川,而是和包思怡私下里悄悄猜测,究竟是不是岳峰主有意放出妖兽的。

包思怡沉思片刻,回道:“依照我看,十之八九是的。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有岳师兄那般手段狠辣的亲戚,岳峰主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妖兽也已经身陨,再追究它是怎么挣脱封印的也是无用。不如拿这件事作为把柄,岳尔若定然不敢再来纠缠。而且,她以后碰到你,再不能做出趾高气昂的模样,恐怕要躲着你走,还要整日担心你会不会说出秘密呢。”

元滢滢柔声道:“公子不让说,我便不说。”

果真同包思怡猜测的一般,无人再来打扰元滢滢和游临川的清净。她偶尔碰到了岳尔若,对方脸上肆意的神情稍有收敛,轻声同元滢滢打着招呼,随后便送上许多礼物,为的是当时将元滢滢关进私牢之事。

元滢滢未曾觉得受过很多委屈,因此在游临川询问时,她便轻声说出。游临川眉峰紧皱,他显然没有元滢滢一般宽宏大量,脑袋里猜想着元滢滢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私牢中,该是何等惶恐不安。他暗自后悔,自己应该对岳师兄多一些警惕,当初便不会意外坠落无明崖,让元滢滢受了诸多委屈。

元滢滢身子一软,依偎在游临川的胸膛,她听着游临川沉稳的心跳声音,轻声开口:“这怎么能怪公子呢,要怪岳师兄,他做了恶事让公子险些丧命,又让我整日忧心。”

游临川手掌微动,抚着元滢滢柔软的发丝。

“是,都怪他。”

于是,本就处境凄凉的岳师兄的日子,越发变得水深火热。岳峰主被麻烦事缠上了身,不少弟子出言说他处事不公,太过维护岳师兄和岳尔若,甚至闹到了其他峰主面前。岳峰主使尽手段,才没有被责备,堪堪保住了名声,只是他峰主的位置却被免去了,从此只能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在宗门中过活。岳尔若得罪过不少人,在岳峰主出事后便收敛了脾性,但仍旧有人寻上门来,要同她比拼较量。岳尔若不堪其扰,便携了包袱和岳峰主一起悄悄离开了宗门,以躲开不停寻找上门的仇人。

手指翻动晒干的花草,暖融的日光让元滢滢昏昏欲睡。她屈起手臂,轻支额头,竟浅浅睡去。意识模糊中,元滢滢隐约感受到有高大的人影驻足在她的面前。

微凉的指尖挑起元滢滢脖颈系着的琥珀,元滢滢身子一颤,悠悠转醒,睁开眼眸看到的便是墨旬正凝眉打量着虫珀。

“墨旬……”

见元滢滢醒来,墨旬没有即刻丢开琥珀,他眸色沉沉,唇齿间呢喃着:“滢滢,你喜欢它吗?”

元滢滢颔首。

墨旬便抓住元滢滢纤细的手腕,将琥珀送到她手中。肌肤相触,元滢滢才发觉墨旬的身子极冷。她抬头望着日头高照,心中生出疑惑,今日阳光正好,墨旬的身子为何如此冰冷。

“滢滢只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却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人,对吗。”

他每唤“滢滢”一次,元滢滢的耳尖便酥麻一分。她不明白,如今的墨旬为何能将简单的两个字唤得如此缱绻。

墨旬侵身靠近,语气悠悠道:“比如说——我,修为浅薄,无能无用,滢滢可会喜欢。”

元滢滢美眸颤动,她从墨旬的眼睛中看出戏谑轻视,分明他说的是自己,却好似在议论旁人的事情。

元滢滢语气缓缓:“这琥珀虽然没有灵力,但实在美丽。而能够令人赏心悦目,本就是一种用处。墨旬,你并非无能无用,你能够挑选出美丽的琥珀,便很是厉害了。”

她眼眸明亮,显然是真心实意这般想的。墨旬仰面躺在元滢滢对面的木质躺椅中,闷声笑着。

他笑墨旬除了容貌尚可以外,看美人的眼光也很是不错。

游临川从内室走出,淡声唤着元滢滢。他看不清来人是谁,便出声询问。

元滢滢连忙起身,站在游临川身旁,柔荑轻抚着他的手臂,回道:“是墨旬呢。”

游临川神色淡淡,对墨旬的到来并不欢喜。

在看到游临川时,墨旬的眼眸收紧,他清晰地记得这张脸,要不是游临川找到它的薄弱之处,他何至于被困在禁地中,只能靠一体双魂的法子逃脱。墨旬目光凛冽,面对游临川扯不出半分笑容。

两人未曾开口说话,他们之间却涌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最终,还是墨旬先行告辞。离开洞府远了,妖兽便责备墨旬为何突然现身,匆匆离开的姿态好似他怕了游临川。墨旬无奈说道,他如今顶着的是自己的脸,难不成还要为了被捉之事,和游临川较量一番。

妖兽冷笑,他现在已经不是妖兽的形态,再没了弱点,即使和游临川对上,也能游刃有余地应对。而且,他报当日之仇有什么错。

墨旬心中后悔和妖兽的交易,两人同占一个身子,依照修为强弱,自然是妖兽强他弱。因此,对这幅身子的占据时间,便是妖兽更久一些。妖兽和元滢滢肌肤相触时,墨旬虽然能够感受到,但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绵软的触感抵在墨旬的手背,他却清晰地明白,自己绝不会用那样的神情和语气同元滢滢讲话,而和元滢滢接触的,是顶着他面容的妖兽。

只是木已成舟,墨旬只能接受和妖兽共用身子的现实。他冷声警告着妖兽,无论他怎么胡作非为,都不能伤害元滢滢。

妖兽挑眉:“如斯美人,不仅你喜欢,我也是如此,又怎么会伤害她?你且放宽心,我不会伤她,并且会得到她。”

墨旬魂魄一颤,给妖兽泼着冷水:“滢滢她心中惦记的,只有游临川一人,即使你横刀夺爱,滢滢也不会允的。”妖兽嘲讽一笑,他讥道真是看不懂墨旬,明明为了活下去自学了偷盗的本领,见惯了世情冷暖。墨旬应该是极其自私的,他才不理会旁人取来宝物耗费了多少心思,只要宝贝到了他的手中,不过经了手便匆匆卖掉。即使对方寻上门来,墨旬没有丝毫愧疚地回道,是对方守不住宝贝,他才可以轻易夺去,这宝物落进他的手中,自然就是他的了,卖掉还是扔掉都凭借他的心意。就是这样一个满是私心的人,却有胆量和妖**易。妖兽本以为,墨旬既然中意元滢滢,那定然要不择手段夺到手中,正如同他抢夺别人的宝物一般。但听到妖兽要成全他的心思,墨旬却出声劝阻。

墨旬沉声道:“你是妖兽,自然不懂这些。寻常的宝贝,我依靠敏捷的身形就可以轻松拿到。只是女子的倾心,却是最难得到的东西。”

“我才不管什么真心不真心。你且瞧着,我定然要将美人据为己有。墨旬,我的魂魄应是被你影响,看着滢滢时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柔软。我从未感受过这般滋味,倒觉得不错。只是我看中的,定然不能被他人拥有。那游临川又算得了什么,我何曾把修士们放在眼中过。此事,你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便是,无需多言。”

墨旬惊讶于自己对元滢滢的心思竟影响了妖兽,他正要说话,却发现妖兽设下法术,令他无法开口。

而墨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个“墨旬”眼眸中满是势在必得。

元滢滢素手微伸,轻抚着游临川的眼睛,她声音轻柔,让游临川试着睁开眼睛。

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但随即而来的刺痛感让游临川合拢眼睑。他缓缓摇头,淡声说着:“还是不行。”

元滢滢未曾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轻声叹息声透露着心中的遗憾。但她轻声劝慰着游临川:“公子在无明崖待了许久,定然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恢复。我已经问过拂忧道君,他说你的伤会好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拿起素白的绢布,姿态轻柔地缠绕在游临川的眼前。

游临川握住元滢滢的指,如玉石一般温凉的指腹,让他不禁手指微动,轻轻摩挲着。

“滢滢,你要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元滢滢语气自然:“我是公子的侍女,自然要跟随你的。”

“我不是在说这个……”

游临川唇瓣微张,在元滢滢不解的注视下,最终只说出一句:“我想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