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元滢滢不知道,危隐青是如何行事周全地劝走了各位宾客,又是怎样草草结束了这场善始却不善终的定亲宴会的。
她只清楚,自己待在漆黑的衣柜中,屏住吐息,双腿绵软。当危隐青打开柜门时,元滢滢的身形一晃,就要向前栽去。
宽阔的手掌,半掐紧元滢滢的腰肢。而后,元滢滢只觉眼前的种种天翻地覆,她被危隐青揽腰抱起,重新放回了床榻上。
元滢滢的身上,还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男子外袍,手臂稍微大幅度地扬起,便能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微抿着唇瓣,口中说着:“我要回去。”
那副柳眉紧蹙,水眸轻颤的小可怜模样,仿佛是害怕危隐青后知后觉地要寻她算账,元滢滢这才想着赶紧跑掉。
危隐青并不戳破她的小心思,只是轻揉着她的腰肢,淡声道:“放心,待你腰肢不酸了,便让你离开。”
元滢滢听着他的语气平和,心中微微舒气。
危隐青给元滢滢揉了一会腰,便停下了。女子的身子娇弱,而他的手劲重,不便揉捏的太久。他两根手指挑起软枕上垂落的大红色里衣,意有所指道:“即使要放,也合该放你的才是。”
元滢滢反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
危隐青稍一扬眉,语气变得郑重:“元氏滢滢,这样艳俗的款式,你会喜欢吗?”
元滢滢下意识地蹙眉:“当然不会。”
但当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中了危隐青的陷阱,便将红唇抿紧成一条直线,决心无论危隐青再问什么,都不再开口。
危隐青的属下,向来和他一样,处事周全利落。他隔着屋门,朝危隐青诉说,要有要事禀告,事关元凝霜的。
闻言,元滢滢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和元凝霜相关,那便是退亲之事了。
危隐青没有避讳元滢滢的意思,只要属下径直开口。
属下为难道:“元氏嫡小姐临走前,只说……她不会退亲的。”
危隐青的反应淡淡,而元滢滢却睁圆了双眸,纤长的眼睫因为惊讶,而轻轻颤动。在元滢滢看来,危隐青当众承认和女子私通,对元凝霜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无论元凝霜待危隐青有多少情意,为了元家或是她自己的名声,都会选择退亲才是。
但纵然如此,元凝霜仍旧不肯退亲,可见她对危隐青的情意,并不是元滢滢猜测的那般清浅。
危隐青让来人退下,他挑起元滢滢脖颈处垂落的一缕绵软的发丝,语气随意自然:“你想几时成亲,本月便有个良辰吉日。”
元滢滢睁圆美眸,像是不敢相信危隐青说出了什么话。他和元凝霜的婚约,不是还没有解决吗,怎么又提到成亲之事了。
元滢滢便用最坏的念头,私心揣测着危隐青。他可否是想坐享齐人之福,先用一顶小轿,把她接进去危府,再和元凝霜成亲。依照元凝霜如今这幅用情至深的模样,恐怕危隐青提出要纳元滢滢,她也不会拒绝的。
元滢滢朱唇一撇,心中分外不自在,暗道危隐青看着正直可靠,实际花言巧语,明明想纳妾,却偏偏用什么“成亲”的言语,让她生出误会。
元滢滢娇声道:“姐夫,我不做妾的。你若是心生后悔,尽管去取嫡姐就好了……”
话未说完,元滢滢在看到危隐青逐渐发沉的脸色时,便止住了声音。
危隐青淡声道:“元氏滢滢,我的外袍,现如今还披在你不着寸缕的身子上,你却让我去取你的嫡姐?”
他欺身而下,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元滢滢的鼻尖。两人之间的吐息,渐渐交融在一起。
“而且,你我成亲,自然是明媒正娶,又从何处来的纳妾?”
元滢滢的心跳,顿时慌乱了一瞬,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危隐青,便只能轻垂眼睑,闭口不语。
危隐青取来崭新的女子衣裙,让元滢滢换上。他亲自送着元滢滢回府,但行至元府附近,元滢滢却是怎么都不肯,让危隐青继续送了。
——倘若让元凝霜看到了,定然会给她和梦姨娘难堪的。
危隐青伸出手,轻握着她的青丝,淡声叮嘱道:“十日。不会多过十日,我便会兑现承诺。元氏滢滢,你知道的,我从不让人骗我,当初是你自己选的,要情愿嫁给我这个姐夫,你莫要食言。”
因为担心被人瞧见,元滢滢敷衍地颔首。她转身便要离开,而危隐青眼睁睁地看着微微上翘的发尾,从他的掌心溜走。本应是喜庆的日子,但元凝霜的定亲宴不成,反而要被退了亲,元府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元滢滢则不然,她欢喜看到元凝霜吃瘪,又从梦姨娘口中,得知元老爷拒绝了之前提议的亲事,心中更是爽利。
梦姨娘煮着浓茶,又将几碟小点心推到元滢滢的面前,疑惑地说着:“那危氏二公子,我虽然未曾见过,但却有所耳闻。他那样朗月清风一般的男子,竟也会被女子所迷,可见表里不一,实乃男子的天性。”
元滢滢并不搭话。
梦姨娘掰了一小块酥饼,送进元滢滢的唇边,元滢滢启唇吃下了。
“那和危氏二公子相合的女子,无人知道她名讳相貌,只知道事发之后,危家家主震怒,便将那女子送至远处,行踪全无,以此断绝危二公子的情意。”
元滢滢抿了一口茶,她轻颤着眼睫,似是想不通危隐青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不成,危隐青是忧心他求取元滢滢之后,会被众人猜测,元滢滢便是那勾引之人,为了元滢滢的名声考虑,他才大费周章地捏造出来,这么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这个念头,只是在元滢滢的脑海中轻轻一过,便被她忽视了。她向来不甚懂得危隐青心思的百转千回,这才不去细想。
提及危隐青,梦姨娘轻支香腮,语气悠悠道:“嫡小姐素来懂得权衡利弊,只是在这婚约上,分外不清醒。这种情况,她只需要做出一副被情所伤的模样,便能得到诸多好处。可她却偏偏不,元府的名声不要了,非要嫁给危二公子。殊不知,她这幅模样,只会把众人的怜悯消耗干净,最后变成众人口中的怨妇罢了。”
依照梦姨娘看来,元凝霜如此行径的唯一解释,便是她没有把这桩婚约,简单地看做一桩婚约,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嫁给危隐青。
但此时,那女子已经被处置,若是危隐青情愿,依照婚约迎娶了元凝霜,两人之间也勉强算上一段佳话。
可偏偏,危隐青是郎心似铁,必须要退这门亲事的。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轻云便道,府上有人拜访梦姨娘。
梦姨娘怔然,她进元府之前便是孤苦无依,怎么会有人前来寻她。
梦姨娘放下茶炉,带着元滢滢一同去前厅,看来人是谁。
元滢滢还未靠近,便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元滢滢抬首看去,正对上一双亮灿灿的眼眸。
沈辰星薄唇微动,唤着“滢滢”两字。
姜氏神色不佳,本来元凝霜是她的骄傲,未来女婿又是那样一个可靠的人,只是世事难料,如今元凝霜的亲事一团乱麻。姜氏知道最好的破局法子,便是元凝霜及时抽身离开,但平日里最识大体的女儿,这一次是怎么都不肯改变心意了。
姜氏深觉,元凝霜是身在其中,所以看不透彻。危隐青既然想要退亲,哪里是元凝霜僵持一会儿,便能不退的。
思绪渐渐收回,姜氏不知道梦姨娘是何时认识的沈辰星,只是她一心只在元凝霜身上,至于梦姨娘的事情,只能交给下人去打听了。
沈辰星此次拜访,是听闻梦姨娘故乡在江州,他想寻一只江州旧曲,为母亲祝寿。
梦姨娘略做犹豫,只道此事需要元老爷颔首。
用一个姬妾,和沈家拉拢关系,元老爷自然应下。
梦姨娘便带着沈辰星回了院子,关于旧曲之事,沈辰星草草问过,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元滢滢看。
梦姨娘哪里不知道,寻找旧曲是假,为了看元滢滢才是真的。
她自然希望,元滢滢能如愿以偿地成为沈夫人,便寻了借口离开。
元滢滢将一块点心,塞到沈辰星的手中。沈辰星看也未看,便送进嘴里。过了一会儿,他捂着嘴,口中含糊着:“好甜。”
元滢滢嗔他:“是蜂蜜糖饼,自然是甜的。”
沈辰星捂着嘴笑了,他喝了半碗茶,才将口中的蜂蜜糖饼,尽数咽了下去。
沈辰星并不婉转,他三两句话,便把自己的来意说出。他已经办妥了一切,不日便能迎娶元滢滢进府。只不过,元府刚出了元凝霜被退亲的事情,沈辰星虽然不在意规矩体统,更不会顾及元凝霜,只是府中人劝慰他,不能操之过急,沈辰星如此急切,落人口舌便不好了。
沈辰星暂时被说服,但他不想耽搁片刻,只想着事情一定下,就来告诉元滢滢。他忧心元滢滢等候不到他的回答,便会心灰意冷,另嫁他人。
沈辰星一口气说完了话,便径直地望着元滢滢。
元滢滢美眸轻颤:“沈公子当真要娶我,我可是庶女出身……”
沈辰星拢眉道:“这又如何,你是庶女也好,嫡女也罢,反正日后……我只会有你一人,府中的、府中的孩子也只会有你一个母亲。”
元滢滢睁圆了水眸,轻瞪着他:“你轻浮。”
沈辰星忙饮了一大碗茶水,可他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而且这些时日,想的越发多了……沈辰星不愿将那些绮梦告诉元滢滢,他担心会吓到了元滢滢,越发会说他轻浮。
两人正面红耳赤,彼此皆不开口时,轻云捧着一个匣子,面色犹豫地走了进来。
“小姐,危家来退亲了。阖府上下,都收到了危家的礼,这是小姐的……”
素白莹润的手指轻动,掀开了大红酸枝团花纹方匣,本以为是寻常的礼物,但视线所及,却是一条苏绣鸳鸯里衣,另有一条宣纸。
元滢滢展开宣纸,只见上面写着“此物,方才配你。”
元滢滢手心一颤,大红酸枝团花纹方匣便应声坠地。
轻云顿时睁大了眼睛,脚步匆匆地想要离开。
沈辰星拧着眉,冷声道:“慢着。”
他缓步走至轻云的面前,身上带着的冷意,几乎让轻云站不稳了。
“忠心的仆人,才有活下去的可能,知道吗?”
轻云明白,这是要她保守秘密。她心中跳个不停,今日的事情让她弄不清楚,先是危府送给元滢滢的礼物,内里竟然是这样一件令人浮想联翩之物,后是沈辰星的反应。轻云心中疑惑,依照寻常男子的反应,心上人被旁人送了这样的物件,第一反应不是应该厉声呵斥女子,询问两人之间有何干系吗。而沈辰星,他却是注意到了自己,让自己莫要说出去。
轻云理不清思绪,只是匆匆地颔首。
沈辰星却没有说话。
见状,轻云忙跪了下来,表露忠心道:“奴婢发誓,今日之事,若是奴婢让旁人知道了,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沈辰星这才略一颔首,让轻云离开。
待轻云走后,沈辰星才望向元滢滢。
他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却失去了光彩,宛如深不见底的幽壑,令人望之,便心惊担颤。
来时的欢喜,被沈辰星暂时抛去,他轻垂眼睑,仔细地梳理着一切,突然道:“滢滢,定亲宴上的女子,是不是你?”
事已至此,元滢滢再多隐瞒,并无多少意义。她便轻轻颔首,承认了此事。
但元滢滢可不会做诸事坦诚,将真相尽数吐露,全凭旁人决定她的结局的蠢货。元滢滢放轻声音,语气极尽绵软:“我只是想证明,嫡姐是错的。她当着众人的面,说纵然我褪尽了衣裙,危二公子都不会看我一眼。嫡姐向来就是看不起我,我心里不服,就想证明她是错的。只是,中途嫡姐带着人闯进来,事情便不受控制了。我也不知,城中为何会传成这幅样子,说什么男女情难自己,根本不是这样……”
沈辰星握紧的手掌,缓缓松开。他朝着元滢滢走去,只听元滢滢的描述,他便能知道当时是何等的景象。
美人投怀送抱,危隐青怎么可能忍耐的住。
但他可是危隐青,元滢滢未来的姐夫,他必须要忍耐,怎么能做出如今的失礼举动,甚至给元滢滢送上这样一份礼物。
沈辰星轻拢着元滢滢的肩头,语气微沉:“是危隐青的错。”
第92章
沈辰星径直闯进危府时,仆人阻拦他不得,便只能脚步匆匆,朝着危隐青的院子奔去。
危隐青听罢,神情冷淡。
仆人忧心忡忡,只道沈辰星与往日不同,不像是寻常的拜访,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危隐青轻挥手掌,正要开口,视线已经看到了沈辰星的身影。他朝着仆人说道:“下去罢。”
沈辰星缓步朝着危隐青走近,他的眼底尽是波涛翻滚,声音冷若寒冰:“你不该给滢滢送那样一份礼。”
“辰星——”
危隐青抬眸看他,漆黑幽深的眼眸中尽是淡漠:“该与不该,都不能是由你说出口的。”
沈辰星扯唇冷笑,两人之间丝毫没有之前的恭敬和顺:“我要向元府求取,日后滢滢便是沈夫人。你既与元凝霜有了婚约,便应该清楚,人言可畏,既有了姐姐,合该与妹妹保持距离。你若是想享受齐人之福,我不会理会你。只是,那人绝不能是滢滢。”
数年的朋友情意,沈辰星未尝没有给危隐青留有颜面。沈辰星的直率性子使然,唯有危隐青这般如水的性子,才能让两人数十年和睦相处。因此,即使怒火萦绕在胸膛,沈辰星还是保持心绪冷静,要寻出最好的解决法子。倘若危隐青及时知错,不再打扰元滢滢,若是元滢滢不计较此事,沈辰星也不会再耿耿于怀。
听到“求取”两字,危隐青垂落的手指微动,他眸色渐深,心中念着“果真是个骗子”。再抬眼时,危隐青仍旧是平日里的淡漠模样,他轻声纠正着沈辰星的说法:“我与元氏凝霜,已退了婚约。而且,我并无享齐人之福的打算。”
危隐青看到,沈辰星的掌心合拢,手背的青筋隐隐鼓起。他想着,沈辰星这般率直的性子,竟然能够为了元滢滢,隐忍至这般程度,他不知该感慨,是沈辰星太过容易哄骗,还是元滢滢的法子拙劣却有效。毕竟,他们两人,不都为其所迷吗。
危隐青踱步至沈辰星的身旁,他的语气冷静:“辰星,你的性子像火,言语行事甚少顾及规矩体统,稍有不慎便能将人灼得遍体鳞伤。”
闻言,沈辰星不耐地扬眉,他来到危府,可不是为了听危隐青如何评判他的。
危隐青继续道:“元氏滢滢的性情,与你不甚相合。两个同样的火焰,彼此冲撞在一起,只会造成祸端。辰星,你应该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才能令后宅和睦。”
若是心性不坚的男子,听了危隐青的这番话,便会产生动摇,进而质疑自己对元滢滢的心意。但沈辰星不然,他既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绝不会因为旁人的三两句话,便随意更改。
沈辰星从宽袖中扯出苏绣鸳鸯里衣,轻飘飘地扔到地面。他不是冲动易怒的莽夫,来寻危隐青便是要厮打一场。沈辰星来此,便是要把所有的事情挑破,他要危隐青知难而退,但显然,危隐青并没有这个打算。
两人不欢而散,经此一遭,数十年的朋友情意,便在沈辰星离开的一瞬间,就化为乌有。
危隐青捡起地面的苏绣鸳鸯里衣,他手掌轻动,摩挲着上面鸳鸯戏水的图案。
“本想要慢慢来的,不过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元老爷端坐高堂,看着分列在两旁的下聘之礼,浓眉拧紧。听闻有人来元府下聘,这些日子为元凝霜忧心的姜氏,便脚步匆匆而来。
她温声问道:“是哪家儿郎?”
元老爷却不言语,姜氏问的多了,他便拧眉怒斥道:“你只需管好后宅便可,理会这些事情做什么?”
姜氏怔然道:“可此事,向来是我来管的……”
元老爷冷声道:“你若是管的好了,霜儿还会被人退亲,我还会沦为城中的笑话吗?这下聘之事,你不要管,也不要想着打听,只安分地待在你的后宅,想想怎么弥补霜儿的名声罢了。”
即使是为了梦姨娘,姜氏也从未被元老爷这般厉声呵斥过,她脚步虚浮地回了院子。姜氏虽有心想要打听聘礼之事,但因为元老爷的话,还是暂且歇了心思。元老爷正在气头上,犯不着为了这些小事,惹他不开怀。姜氏暗自想着,元凝霜被危隐青退了亲,这城中能够和危隐青相提并论的,唯一个沈辰星罢了。沈辰星和元凝霜并不相合,又和危隐青是挚交好友,和元凝霜的亲事扯不上关系。而除了他们两人,城中其他有名有姓的郎君,姜氏并看不上眼。她便道,想来下聘的人,不是什么入流的人物,才惹得元老爷发了怒火。
元老爷走进了梦姨娘的院子,他面沉如水,脚刚踏过门槛,便冷声质问道:“你倒是教导了一个好女儿!”
梦姨娘当即跪下,模样柔顺道:“可是滢滢惹了祸,让老爷不开怀了。”
她这幅温顺模样,倒是让元老爷心中的怒火,顿时散去了大半。元老爷大刀阔马地坐在圆凳上,说着今日有两人来下聘。
梦姨娘不敢妄自猜测,只是将柔荑搭在了元老爷的肩膀,轻轻按着。
“都是给滢滢的。”
梦姨娘柔声道:“滢滢的亲事,老爷决断便好。”
元老爷忽然笑了:“此事,竟是我也无法决断。你可知道,来下聘的人是谁?”
梦姨娘摇首,但她心中有模糊的猜测,其中一人或许是沈辰星。
“一个,是沈家公子沈辰星。另外一个,呵,你应当很是熟悉,便是和霜儿退亲的危二公子。他和霜儿退亲,还不足半月,便来府上求取我另外一个女儿。”
梦姨娘面露惶恐:“老爷……妾实在不知。滢滢身为庶女,妾每日都教导她,要孝顺老爷和夫人,尊敬嫡小姐。滢滢虽然有时会胡闹,但万万做不出逾矩的事情……”
说着,梦姨娘的声音便带上了颤音。她这幅模样,丝毫没有因为元滢滢被两位公子求取,而欣喜若狂,反而一脸担惊受怕,让元老爷确信了,梦姨娘并不知情。
仔细想来,梦姨娘安分守己,这些年小意温柔,元滢滢身为她的女儿,也没有如此大的胆子。
元老爷的脸色温和了许多,他将梦姨娘拉到身前,轻声宽慰了几句。
嫡女被退亲,庶女却被两人同时求取,这让元老爷的面上颇没有光彩。毕竟,他对元凝霜倾注了不少心血,至于元滢滢,他之前还准备把她许配给一个六品小官,今日便有城中最好的男子来迎娶,这无疑是狠狠打了元老爷的脸,说他识人不清,将珍珠认成了鱼目。
但一时的气愤是有的,元老爷却没有拒绝这两门好亲事的打算。失去危隐青的婚约,已经让元老爷颜面扫地,如今,这正是弥补的好机会。只是,挑选哪一个,将元滢滢嫁过去,元老爷心中为难。
沈家和危家,在城中的势力难分伯仲,选择一个,推掉另外一个,难免会得罪一家。元老爷心中忧愁,暗自道,为何梦姨娘不多生几个,这样他就有别的庶女,同时嫁入沈危两家了。
元老爷询问梦姨娘,觉得这两桩亲事,哪一桩更合心意。
梦姨娘柳眉轻拢,她心中自然是觉得沈辰星更好。至于危隐青,他在定亲宴会上能与女子相合,又曾经是元凝霜的夫婿,以后是否能善待元滢滢,还未尝可知。
梦姨娘柔声道:“妾身份卑微,这哪一桩都是好亲事,只听老爷决断。只是危二公子,不是曾和嫡小姐有过婚约,若是滢滢嫁过去了,恐怕夫人会不喜的。”
元老爷轻轻摇首,暗道梦姨娘果真是妇人见识。这世家大族,定亲退亲的比比皆是,将两女同迎进府的,也不在少数。梦姨娘只因为这一个原因,便将危隐青排斥在外,未免见识太过短浅。元老爷的心中,更属意危隐青,当初为元凝霜挑选夫婿的时候,他便觉得危隐青是个好的,沉稳妥帖,行事冷静。既然危隐青当不成他嫡女的夫君,若是能做他庶女的夫君,也是好的。
元老爷心中有倾斜,但却没有对梦姨娘说,只让她保守此事,莫要向他人提及。
倘若姜氏和元凝霜知道了,不知要惹出怎样的轩然大波呢。
梦姨娘满口答应。
她坐不安稳,过了半个时辰,便让丫鬟唤元滢滢过来。
“我预备做几件新衣裙,可滢滢之前的身段尺寸不见了,让她前来重新量一次。”
元滢滢听后便来了,梦姨娘连忙把她来到里间,将此事娓娓道来。
元滢滢美眸轻颤,潋滟水光中尽是惊讶,她当真是没有想到,沈辰星和危隐青都会履行承诺。只因为定亲可以更改,一下了聘,只要元滢滢颔首同意,他们不日便能成亲。
梦姨娘轻推着元滢滢的手臂,柔声问道:“这两个男子,你要选哪一个?”
元滢滢黛眉轻拢,沈家固然富贵,而危家也不遑多让。至于做危夫人,还是沈夫人,都能够成全元滢滢的荣华富贵之梦。
梦姨娘见她犹豫不决,便道:“此事不可久拖,你需知道,若是举棋不定,或许会两者皆失。”
元滢滢思虑良久,在梦姨娘耳旁低声言语许久。
梦姨娘拢紧帕子,问道:“你果真要如此做?”
元滢滢颔首:“自然。”往日里,元滢滢是被放在博古架上,美则美矣,但却只能做摆设的珍珠翡翠,只等着哪个郎君相中了她,便把她收进匣中。可是现在,被挑选的,是危隐青和沈辰星,而做选择的,是她元滢滢才是。她要怎么选,便只能怎么选。
黄花树下,沈辰星把元滢滢拥进怀里。他的手臂紧实有力,元滢滢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肌肉紧紧跳动的声音。
沈辰星拢着眉道:“你何需如此做?”
他并不赞同元滢滢的打算。
元滢滢告诉沈辰星,两人同时下聘之事,而她选择了沈辰星。但依照危隐青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就此罢休。元滢滢便私心想出来一个主意,她要哄骗危隐青,要他去梦姨娘的故乡江州,取来一件女子的嫁衣。在危隐青离开的这段时日,元滢滢便与沈辰星拜堂成亲。
城中离江州甚远,危隐青即使快马加鞭,在他赶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纵然危隐青千百般不愿,也不能更改结局。
依照危隐青的性情,即使他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和女子私通之事,但若是元滢滢已经嫁做他**,危隐青应当是万万做不出,让旁人妻子红杏出墙的事情来的。
听罢,沈辰星只觉得心乱如麻,半点安稳的心绪都无。在他看来,何须如此麻烦,为何非要引危隐青离开,他是娶妻,又不是做什么隐秘不堪的事情,无需躲避危隐青。沈辰星可以当着危隐青的面,迎娶元滢滢,即使危隐青不甘不愿,但只要元滢滢的选择是他,便已经足够了。沈辰星不会让自己的亲事,有半分闪失。
但元滢滢柔声细语,沈辰星心中不解,也只能同意。
面对危隐青时,元滢滢怯怯地说着,梦姨娘故乡在江州,她生平最大的心愿,便是看着女儿成亲时,能够穿一件江州的嫁衣。
元滢滢抿唇道:“姐夫若是不情愿,那便……”
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危隐青轻掀眼睑:“同意,如何会不同意。”
他伸出手,轻抚着元滢滢的脸颊。
危隐青的掌心,带着微凉的冷意,让元滢滢不禁身子一颤。
危隐青突然道:“既然是你的心愿,自然要成全。不过——你会乖乖等着我罢。”
元滢滢瞪圆了美眸:“自然。”
危隐青俯身而下,轻吮了元滢滢的唇瓣,从他的唇齿中,发出轻声的喟叹。
“那便好。”
危隐青骑着骏马,离城而去。
下聘之人的身份,是危、沈两家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姜氏和元凝霜的耳中。
姜氏当即要唤梦姨娘前来,质问一番,在她看来,定然是梦姨娘把所有的狐媚手段,都教给了元滢滢,让元滢滢来抢元凝霜的未婚夫婿。只是,丫鬟欲言又止,迟迟没有动身。
见姜氏发怒,丫鬟忙道,此事是元老爷吩咐的,只道梦姨娘的身份虽然卑微,但终归是元滢滢的生身母亲。元滢滢出嫁后,还要做世家主母的,倘若她的姨娘,在元府中被姜氏居高临下地训斥,未免让人看了笑话。
姜氏跌坐在围椅中,迟迟未曾言语。
许久,她才怔然道:“今时不同往日,我竟然要顾及一个妾室的颜面了,当真是可笑。”
第93章
抄手游廊下,元滢滢和元凝霜相对而行。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元凝霜突然停下脚步,唤着元滢滢的名讳。
她素来端庄沉静的脸蛋,尽显憔悴之色。元凝霜语气莫名:“两人求亲的局面,可是合你的心意了?”
成亲之日在即,元滢滢再不用像之前那般,顾忌着姜氏和元凝霜的心思行事。即使今日,她和元凝霜有了争执,元老爷因着元滢滢以后的身份,也要好生斟酌。
元滢滢展颜柔笑,声音尽是妩媚酥软:“我自然是开怀不已。过去,嫡姐只道我高攀不起沈公子。可是如今,我不只是攀上了,还会做沈公子的正妻呢。”
元凝霜皱紧柳眉:“你与沈公子之前,是两情相悦也好,有所图谋也罢。但——危公子,不该是你拿来炫耀的工具。”
闻言,元滢滢笑意更深,她当真没有料想到,危隐青对元凝霜,可谓是淡漠无情了。可即使如此,元凝霜还是处处维护他。
元滢滢美眸轻动,语带恶意地说着:“可我偏偏喜欢如此,而且危隐青他心甘情愿。嫡姐的宽宏大量,早在定亲宴一事上,我就颇有耳闻。可惜,你如此委曲求全,并没有换来危隐青的怜惜。嫡姐,你知道你哪里最讨人厌吗?便是你自以为是的样子,你瞧不上我的身份,认为我卑贱不堪,此生用尽手段也比不上你。可是嫡姐,不论其他,只危隐青这一件事上,并不会因为你是嫡女,便高人一等。”
若不是为了名声考虑,元滢滢不介意将“私通”的女子,就是自己一事,尽数说出来。
但元滢滢虽然心机浅显,却也知道权衡利弊,她只轻笑道:“危隐青……他能在定亲宴上,和其他女子做出那样的事情,足以可见他对嫡姐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若我是你,便早早地退了婚约,也不会落到如今的难堪境地。”
元凝霜的脸颊,青青红红地变换着。
成亲有诸多事情要决断,元滢滢无暇理会元凝霜。过去,她嫉妒元凝霜事事都比她好,才会将元凝霜看的那样重。可是,此时的元凝霜,已经不值得她放在眼中了。
不过几日,元滢滢便听说元凝霜因为郁结于心,久卧床榻。众人皆知道元凝霜的心结是什么,一是因为危隐青的退亲,二是因为她和元滢滢之间的身份颠倒。
姜氏终究是疼惜元凝霜的,她在元老爷面前求了许久,才得了允许,将元凝霜远远地送了出去。
姜氏看着车帘落下,叮嘱道:“若无要紧事,此生莫要回来了。”
元凝霜微启着唇瓣,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颔首。
她若想要身子康健些,便要远离此城,不去听危隐青和元滢滢的消息。
所谓郁结于心,便是想不通,弄不分明。那便不要弄得清楚透彻,掩耳盗铃地过下去,有元家的帮助,元凝霜尚且可以过得好。
但元凝霜轻捂着胸口,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完全不去打听危隐青和元滢滢的消息。即使打听对她的身子无益,但定亲宴上的种种、危隐青退亲时的决然冷漠,已经成了元凝霜的执念。
出嫁这日,梦姨娘的眼中泪珠轻落,她仔细叮嘱着元滢滢,要她收拢沈辰星的心,倘若沈辰星当真要纳妾,元滢滢也不要去闹。男子若是变了心,女子扯出他当时许下的诺言,不会让他心生愧疚,只会让男子恼羞成怒,彻底厌弃了女子。
元滢滢不知道,沈辰星可否会背弃承诺。一想到沈辰星可能会纳几房美妾,变成元老爷那般面目可憎的人物,元滢滢的心口微动。但她想着,只要她还有荣华富贵在身,其他种种,又何必紧要。
元滢滢没有同胞兄弟,无人背她上轿。
梦姨娘牵着元滢滢的手,要把她交给沈辰星。梦姨娘轻抬眼眸,正要叮嘱几句,在看到来人时,她所有的话语,都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元滢滢只觉得自己身子腾空,鬓发之上盖着的喜帕轻轻摇曳,隐约可以看到来人身上穿的大红喜衣。
——沈辰星竟把她抱了起来。
虽然元滢滢平日里行事大胆,但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元滢滢的心中充满了女儿家的羞怯,她柔声嗔怪道:“辰星,你吓着我了。”
沈辰星并没有说话,只是闷声笑了。
元滢滢轻拍着他的胸膛,暗自想着,难道男子成亲之后,都会变得如此沉稳吗。
元滢滢被放在高头大马上,轿夫们抬着空荡荡的喜轿,跟在骏马身后。
直到吹打声音散去,梦姨娘才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为何会是……”
元老爷老神在在,只让梦姨娘安心回府休息。
梦姨娘哪里休息得好,她的一颗心都牵挂在元滢滢身上,唯恐今日会生出什么事端。
繁琐的仪式走过,元滢滢坐在房中,私心想着沈辰星会让她等候多久。毕竟新婚之夜,新夫婿都要被灌上许多酒。元滢滢在想,若是沈辰星一身酒气地要碰她,她定然是不肯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有声音走近。属于男子的气息,在元滢滢的身旁萦绕着。
元滢滢感觉到,身旁被褥的微微下陷,她柔声问着:“你回来的如此快?”
沈辰星没有回答。
元滢滢便嗔他:“你这幅闷声闷气的模样,越发像危隐青了。世人皆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危隐青是挚交好友,所以,你的身上也沾染了他的几分习性呢。”
提及危隐青,元滢滢便黛眉轻弯,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元滢滢心中得意,正是因为她想出了一个好法子,才让危隐青远离城中,她和沈辰星的成亲,才能如此顺利。
“若是危隐青回来了,定然要气得脸颊涨红。可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他总做不出抢人妻子的恶行罢。”
元滢滢话音刚落,身前的盘扣便被人解开了一颗。
元滢滢顿时红了耳朵,颤声道:“辰星,你怎么如此匆忙?”
耳旁传来轻声的笑意,男子的声音微沉,似穿林打叶之声,但元滢滢却身子一颤。
危隐青冷笑道:“要为你换上这件江州嫁衣,如何不匆忙呢。”
喜帕被掀落,盈盈水眸中倒映着的是,危隐青俊郎冷硬的脸。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件分外精致的嫁衣。
危隐青揽紧元滢滢的腰肢,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他沉声说道:“喜欢吗?为了这件嫁衣,跑死了六匹良驹。”
纤长的眼睫发颤,元滢滢只觉得吐息不畅,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危隐青俯身,吻上元滢滢的柔唇。和离开时不同,危隐青用了极大的力气,唇齿间夹着着铁锈的滋味。
直到元滢滢呜咽着出声,危隐青才堪堪停下。
元滢滢方才被轻吻的天旋地转,只沉浸在危隐青的肆意掠夺中。因此,在危隐青抽身离开时,她才发现,自己原先穿的嫁衣,被尽数解开,身上已经披上了江州嫁衣。只是,危隐青没有把盘扣系好,雪白的肌肤与空气相接触,泛起轻微的冷意。
危隐青眸色深沉,语气平淡:“元氏滢滢,你骗我。”
元滢滢当即反驳:“我没有。”
她睁圆了眼睛,却只是一句干巴巴的“我没有”,其他什么理由都说不出来。想来也是,元滢滢要如何解释,她哄着危隐青去取嫁衣,却转身嫁给了沈辰星。
想起沈辰星,元滢滢忙问道:“辰星呢?”
危隐青半依在床榻,他甚少做出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如今这般,倒让元滢滢神色一怔。
“哪里来的沈辰星?今日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娶你啊。元氏滢滢,你爱对我说谎,我一早便知道了。只是那件江州嫁衣,我如约取了回来。但你会说谎,我可绝不会说谎的。我说过要娶你,便一定会娶。”
见元滢滢仍旧一脸惶恐,危隐青抬起手,擦拭了元滢滢脸颊的泪痕。
“你以为我杀了他?我不会这样做的,他活生生的,一点事情都不会有。”
只是沈辰星实在不好骗,若非危隐青和他相熟数年,又利用沈辰星的身边人设局,才将他引到他处。不然,今日危隐青便要径直抢亲了,依照沈辰星的性子,到时要耗费许多周折。且沈辰星行事不计后果,稍有不慎,危隐青便不能顺利地把元滢滢接走。
危隐青的身上,也穿着同样的江州喜袍,他眉眼微缓,淡声唤道:“难不成,我不再是你的姐夫,你便对我无甚兴致了?”
元滢滢正要否认,危隐青突然俯身,他唇齿微动,轻磨着元滢滢的耳垂,声音带着诱人深入的低沉。
“你若喜欢,我日日都可这样唤你。妻妹,我的妻妹。”
他以唇代替手掌,解开了脖颈处的盘扣。男子的鬓发,在元滢滢的脖颈处轻蹭,惹出酥麻的痒意。元滢滢轻捧着他的下颌,迫使危隐青仰起头来。
“姐夫,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众目睽睽,我抱着你坐着骏马,进了危家,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元滢滢美眸轻颤,又问道:“那,你以后可会纳妾,或是有什么通房外室……”
危隐青轻轻偏首,吻着元滢滢葱白的手指:“有妻妹一个,便难以消受了。”
“那危家的家产,金银珠宝……”
元滢滢刚问出口,才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直接,暴露了贪慕富贵的本性。
“你一日做我的妻子,便尽数都是你的。可若是,你红杏出墙——”
危隐青语气悠悠:“那可就不一定了。”
元滢滢轻哼一声,危隐青便俯身靠近。他清浅的吻,落在元滢滢的下颌,在脆弱的脖颈处,落下斑驳的痕迹。
元滢滢紧攥着危隐青的身后,直将那江州喜袍的金丝银钱,都勾缠了出来。
两件喜服,一件丝线尽毁,一件破烂不堪,只穿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尽数不能用了。
意识朦胧间,元滢滢娇声唤了声“姐夫”,危隐青微微一顿,而后淡声回应道:“你果真喜欢如此,我的妻妹。”
袅袅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散开来,两人的发尾彼此纠缠,相互交融在一处,分辨不清,哪一缕发丝是危隐青的,哪一缕又是元滢滢的。
朦胧的脑袋,仿佛被白雾覆盖,元滢滢恍然想起了,梦姨娘询问她,要嫁给哪一个时。
元滢滢哪个名字都没有说,她只是告诉梦姨娘:“既有了荣华富贵,便想求权势庇护。姨娘,我要嫁给最有权势的。”
元滢滢承认,因为元凝霜的缘故,她对危隐青有淡淡的不喜。倘若危隐青没有从江州赶回来,她定然是要嫁给沈辰星的。
但危隐青赶回来了。
出乎元滢滢意料之外,危隐青没有因为自己的谎话,而丢开江州嫁衣,气势汹汹回来质问。
他带着江州嫁衣,扭转了局面。
由此看来,危隐青既有荣华富贵,又有权势名利,即使换了一个夫婿,元滢滢并非全然不甘愿。
春梦漫漫,直叫人生了困意。
元滢滢咬着危隐青的肩,听到危隐青用淡漠的声音,发出那样压抑的动静,不禁心中畅快。
“姐夫,我要接姨娘过来。”
她既做了危夫人,便不会让梦姨娘继续留在元府,在姜氏手下讨生活。
元滢滢不担心危隐青不同意,倘若他顾及颜面,不去接梦姨娘过来。那元滢滢便去寻沈辰星,想来依照沈辰星的权势,随意给元滢滢安排一个身份,另嫁他人,也不算难。
危隐青不知道元滢滢的心思浮动,只是淡声道:“等二朝回门,一并接来。”
从危隐青对元滢滢动了心思的一瞬间,他便将规矩体统,暂时放在一边。
人生在世,需得活的肆意。
虽然,危隐青不习惯这样的肆意行事。他已经克己守礼了数年,那些规矩礼仪已经镌刻在他的骨子里面,轻易不能改变。
危隐青会继续过去的生活,做他的如玉君子。
但元滢滢不必。
她是不一样的。
危隐青见她的第一面,便知道她是不一样的。
危隐青极尽温柔地,在元滢滢的唇边落下一吻。元滢滢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很快,危隐青沉静的神态,便逐渐染上谷欠念。
雪肌冰肤,美人娇媚,危隐青的手掌,是绵软细腻的肌肤,他抵着元滢滢的鼻尖,语气淡淡:“旁人皆道,我在定亲宴会上与女子相合,行事轻浮。”
元滢滢瞥他:“你自己承认的,莫要怪我。”
危隐青哪里是怪她。
他只是说道:“只是相合两字太过艰深晦涩,需得仔细揣摩才好。”
“浪荡子!”
第94章 宅斗小白庶女(番外)
杜怀梦一袭素衣,鬓发间只有颜色寡淡的鲜花做装饰,脸颊上连脂粉都未曾点。可饶是如此,前来说亲的媒人,看到杜怀梦泪萦于睫的可怜模样,不仅心头轻颤。
美人她见得多了,这般浑然天成的弱柳扶风姿态,只有杜如梦一人有。男子见了爱不释手,女子见了心生怜惜。
杜婶母早就厌倦了打秋风的杜怀梦,此次请媒人上门,便是要为杜怀梦说一桩亲事,将她嫁出去。
杜婶母问道:“梦儿,你可想好了,是给人做妻,还是做妾?”
杜怀梦轻咬唇瓣,在父母双亲离开人世后,她便知道,旁人皆不可信,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唯有自己罢了。
给人做妻子,她这般身份,又没有爹娘庇护,恐怕只能嫁给贩夫走卒,粗茶淡饭地过一生罢了。杜怀梦不愿如此,她尝到了人情冷暖,也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银钱傍身,才会被亲戚们嫌弃。她不愿做寻常人的妻子,从此过着贫苦的日子。既然她要为自己挑选夫君,那何不挑选一个,身家富贵之人呢。
杜怀梦的心意已定,刚要开口,诉说她要做妾,不过做谁的妾室,她要自己来挑选。
“我……”
只是,杜怀梦的话还未说出口,额心便传来阵阵痛楚。她轻抚额头,脑海中闪过许多从未见过的景象。
杜怀梦看到了自己,更年长一些的自己,被拘在一方小院中,听着众人唤她“梦姨娘”。杜怀梦看到自己有了一个女儿,生得美丽动人,但只因为是庶出,便要被随意地许了人家。
杜怀梦见到,她分外疼惜的女儿,被人暗自议论,极尽羞辱轻蔑之意。
脑海中的种种,并不是杜怀梦度过的人生。但她看到,自己因为那名唤“元滢滢”的女儿,亲事受阻而心中郁郁时,不禁随之落了泪。
杜婶母神情不耐,她颇为厌烦杜怀梦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便出声催促道:“梦儿,媒人还等着呢,你到底是想要做妻,还是为妾?”
“我想……”
杜怀梦原本笃定的心绪,在看到脑海中的一幕幕时,忽然变得犹豫。她轻轻偏首,只道还要再想想。
说罢,杜怀梦便起身离去。
媒人朝着杜婶母挤眉弄眼道:“这样的美人,你也舍得往外面嫁?”
杜婶母便想起了家中、被杜怀梦迷的神思不属的儿子,顿时心头火起。她的儿子,可是要入仕途的,需得迎娶一个家中有助力的儿媳,怎么能娶杜怀梦这个孤女呢。
见杜婶母面色不虞,媒人便不再多言,只道:“这样的模样身段,若是嫁给了凡夫俗子,岂不是可惜了。不如给富贵人家做妾,他日再有个一儿半女,地位稳固了,也能帮衬你们。”
闻言,杜婶母心有意动,仔细想来,倘若杜怀梦嫁的夫婿平平无奇,恐怕连杜怀梦都养不起,还要来他们这里打秋风呢。倒不如把杜怀梦嫁给一个身家富贵的,也能借此和富贵人家攀上关系。
“你尽管去寻,年纪模样都不要紧,只是得家境殷实的男子。”
“那杜姑娘那里……会肯吗?”
杜婶母轻挥手掌:“她整日哭哭啼啼的,若是遂着她的心意,不知几时才能出嫁,你无需管她。事成之后,我定然好生给你包上谢礼。”
媒人笑意盈盈而去。
翌日,媒人带着挑选好的富商而来,要见杜怀梦一面。杜婶母忙招呼着贵客,心中埋怨着杜怀梦是个懒蹄子。她脚步匆匆走至杜怀梦的房外,正要厉声呵斥一番。
但杜婶母推开门,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屋子。她心中一惊,忙打开柜子,发现内里的衣裙全都被收拾了去。杜婶母哪里不知道,杜怀梦这是偷偷跑了。
她心中是怕的,那富商有点权势,今日若是无功而返,便会把怒气撒到她的身上了。杜婶母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面,哭天喊地起来,埋怨杜怀梦没有良心。
杜怀梦携着一个小包袱,脚步匆匆而去。
那些画面太过真实,见到女儿被为难的难堪、心痛,在她的胸口萦绕着,久久不曾散去。杜怀梦可以为五斗米而折腰,因为她没有太多选择。但让和她血浓于水的女儿,被人嫌弃至此,杜怀梦怎么能接受。
她若是做了妾,女儿便终生为庶出。元滢滢若是为嫡女,生得美丽会有人出声夸赞。元滢滢有些小心思,会被说是性情可爱。但元滢滢是庶出,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认定为心机深沉。
杜怀梦不愿如此,可她不知道该怎么选。若是要杜怀梦为了一个嫡出的身份,选择嫁给寻常人,她也是不甘心的。
思来想去,杜怀梦只能先跑掉,再仔细思量。
一个身姿柔弱的女子孤身在外,定然会遇到许多祸事。
当杜怀梦险些被人轻薄时,她当即看准了客栈中最能保护她的人,随即站在了那人的身后。
那是一个身穿褐衣的剑客,发丝微乱,身上佩戴的物件,没有一点值钱的,除了他的那把剑。
杜怀梦揽紧剑客的手臂,要他救救她。
剑客没有说话,那意图轻薄杜怀梦的男子,见状越发肆意妄为了,他拔起剑,指着剑客道:“识相的就滚开。”
看到剑客没有动作,男子举起长剑,便要狠狠落下。下一瞬,他手中的长剑被挑开,持剑的手臂,渗出了血痕。
杜怀梦终于听到剑客说了第一句话:“你不配,拿剑。”
男子落荒而逃,剑客也要离开。杜怀梦连忙跟上,她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剑客身后,即使被冷如寒星的眸子扫过,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杜怀梦是一个美人,一个很容易让男子心动的美人。
即使对方是冷若寒冰的剑客,也不例外。
大雨滂沱的夜晚,剑客将杜怀梦扣在怀里,单手解开了她腰肢间的系带。
剑客最常做的事情,是练剑和杀人。只是,他却能看得出,杜怀梦的心思。
剑客告诉杜怀梦:“你喜欢富贵之人,可我,没有。”
杜怀梦没有回答,只是捧着剑客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美人如此,哪个还能忍住。
这夜的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将草木都拍打的东倒西歪,左右摇晃。
经此一晚,杜怀梦仍旧跟在剑客身旁。只是这一次,剑客不会再冷冰冰地看着她,因为杜怀梦已经是他的妻子。
日子久了,杜怀梦才知道,剑客的生活简单到了极点。平日里,他喜欢挥剑。偶尔接了令,才会出去几日。再回来时,剑客便会带回来一包沉甸甸的金子,放在杜怀梦手里。
杜怀梦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多少金子。但放金子的屋子,却是已经满了,需得再空出一间。
得知杜怀梦有孕时,剑客沉默了许久。剑客缓缓开口,说他明日有要事办。
杜怀梦心中疑惑,却在第二日才知道,所谓的要紧事情,是剑客在最灵验的寺庙,供了两盏祈福灯。
一盏为了杜怀梦,一盏是为了他们的孩子。
杜怀梦柔声笑了:“你说的要紧事,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你会说从今以后,都不做剑客了呢。”
剑客微微沉吟,郑重道:“可以。”
杜怀梦心口一颤,便依偎在剑客的怀里,她出声提议道:“我觉得,腹中的孩子,会是一个女儿。我已经为她取好了名字,便叫滢滢,可好?”
杜怀梦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如今腹中的,便是她曾经见到的,那个美貌温顺的元滢滢。
剑客轻轻颔首,他其实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妻子,还会有一个女儿。
从他做剑客的那一日起,他便为自己的人生想好了最终结局。
——那便是死在他人的剑下。
可是如今,剑客却万万不能死了。他知道杜怀梦喜欢金子,但并不清楚,自己要拿到多少金子,杜怀梦才最是欢喜。因此,剑客只能不断地去拿金子回来。
元滢滢出生后,杜怀梦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整颗心便要化掉了。她柔声唤着“滢滢”,告诉元滢滢,此生她再不会被人小瞧。
因为,她们有数不尽的金银,还有一个可以取人性命的剑客保护着。
……
重回故地,杜怀梦心中生出恍惚来。她把尚在襁褓中的元滢滢,放在剑客的臂弯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剑客生硬的神态。杜怀梦掀起帘子,朝着外面望去,听到了百姓的议论声。
“那元公子,又在城中寻什么梦姨娘了。说来奇怪,旁人问他,你要寻什么人,元公子便说,要寻他的梦姨娘。旁人再问,那梦姨娘姓甚名谁,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了。”
“依照我看,元公子或许是害了幻症,才以为有一个什么梦姨娘。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而元公子对她如此情深义重,又怎么会,连名字都记不住呢。”
……
杜怀梦面色冷淡地放下帘子,她从剑客手中,把元滢滢接了过来。
剑客紧绷的神情,明显一松。
杜怀梦笑他:“你连杀人都不怕,还怕这小小的人儿?”
剑客一本正经地说着:“杀人,手起刀落就是了。可她——”
他指着面色白嫩的元滢滢,说道:“太软了。”
杜怀梦在元滢滢的脸颊,轻点了一下,又在剑客唇上落下一吻。
剑客握紧手掌,默不作声。
杜怀梦早就习惯了,她依偎在剑客的肩膀上,柔声问道:“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会愿意跟着你?”
剑客摇头。
杜怀梦小声道:“因为你剑柄的白玉,价值不菲。如何,你可觉得我市侩讨人厌了?”
剑客抚着她的柔荑,语气放轻了些。
“不。我只是庆幸。”
“庆幸什么?”
“白玉华而不实,我原本要去掉的。还好,我没有。”
第95章 宅斗小白庶女(番外二)
沈府的小公子沈辰星,因为惹出了祸事,被沈家送到乡下思过,只等沈辰星什么时候知错悔改了,再将他接回城中。
照顾沈辰星的嬷嬷,苦口婆心地劝慰着小主子:“少爷,你便认了错罢,认了错便能早早地回去。”
面容稚嫩、尚且是少年年纪的沈辰星,紧绷着一张脸,说什么都不肯认错。
嬷嬷说得多了,他便反问道:“我既没有错,何必要认,难道嬷嬷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是我的错?”
嬷嬷顿时说不出话来。
沈辰星的性子本就肆意,他又不喜和小女郎一同玩闹。众人皆知道此事,便不往沈辰星跟前凑。偏偏老爷的妹妹,携着女儿在沈府小住几日。那小姑娘尤其喜欢沈辰星,每次都要扑上去,可是没有一次,不是被沈辰星侧身躲过的。
直到那次,小姑娘素来也是被家中长辈娇宠惯的,便脆声指责了沈辰星几句,要沈辰星以后不许躲着她。沈辰星哪里是平易待人的性子,当即三言两语,便把小姑娘说得大哭,跑到沈老爷面前告了一状,只道沈辰星欺负她。
沈老爷便让沈辰星温声安抚小姑娘几句,只是无论他如何说,沈辰星都不觉有错。他甚至嫌弃小姑娘的哭声,便径直说道:“你本就生的丑,再哭便更丑了。”
小姑娘便又哭了一场,再不肯缠着沈辰星了。但沈老爷却觉得沈辰星冥顽不灵,需要磨一磨他的性子,这才把沈辰星送到乡下来。
嬷嬷心疼沈辰星,平日里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在这偏僻的乡下,怎么熬的过去,便想着让沈辰星说几句软话。但沈辰星决意不肯,他宁可在乡下待上几年,都不愿意承认有错。
嬷嬷无奈,乡下的生活简陋,嬷嬷只能想着法子,在吃食寝居方面尽量弥补沈辰星。
比邻的屋舍,传来响动声音,沈辰星出声询问。嬷嬷便答道:“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是一个豆腐娘,和她的女儿。”
说到此处,嬷嬷便想着晚膳不如便做豆腐罢。灶房里有一条肥美的鲫鱼,加之雪白滑腻的豆腐炖煮,正好给沈辰星补身子。
嬷嬷出去不久,便带了一块豆腐回来。
沈辰星坐在院子里雕木剑,顺耳听着嬷嬷和丫头闲话家常。隔壁的女子,名唤杜怀梦,听闻是大户人家的姨娘,因为得罪了主母,才和女儿被送到这偏僻地方。嬷嬷道,梦姨娘瞧着身子柔弱,伺候的主家也是狠心,连银钱都不愿多给,梦姨娘只能卖些豆腐,来维持生活。
嬷嬷嘱咐丫头道,若是平常买豆腐,便多往邻家去些,既省了脚程,又能帮了梦姨娘。
丫头点头称是。
沈辰星如今的年纪,最是活泼好动,爱攀高爬低,任凭是谁,都阻拦不得他。这日,他攀上高墙,正在墙头走着,只需一点,便能跃到门外去了。
只听一声绵软的轻呼声音,沈辰星脚步一滑,险些摔倒。他长臂攀着墙头摇晃,轻轻一荡,才稳稳落下。
不过,原本要去门外的沈辰星,却落在了比邻而居的这户人家。
他拢着眉,看着让他险些栽倒的罪魁祸首。
——一个扑闪着纤长眼睫,两颊微红的小女郎。
元滢滢身穿豆绿色长裙,鬓发间是梦姨娘为她辫的小辫子,发尾系着同色的飘带。
她生得粉雕玉琢,看着可怜可爱,直叫人对着她,便说不出半句狠话。
但沈辰星显然不在寻常人之列,他言语嫌弃:“多嘴。”
元滢滢睁着乌黑莹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辰星看,她软声道:“好看。”
沈辰星当即拧眉,他不喜旁人评价他的容貌,夸赞也不可以。
“谁让你看的?”
元滢滢站起身,朝着沈辰星走近,她摸着沈辰星腰肢间的玉佩,眉眼弯弯道:“真好看。”
沈辰星的脸,顿时又红又烫。原来,元滢滢夸赞的不是他,而是他佩戴的玉佩。沈辰星脸颊的热意散去后,对元滢滢越发嫌弃。他稍一侧身,玉佩便从元滢滢的掌心溜走了。
沈辰星阔步离开时,梦姨娘尚且心中疑惑,这是哪家的儿郎,怎么落在她们家中。
元滢滢已经扑了过来,抱紧了梦姨娘。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尽是向往:“姨娘,那玉佩好看。”
梦姨娘用手轻蹭着她的鼻子,笑道:“滢滢喜欢玉佩,那我把首饰匣的玉佩拿给你。”
元滢滢乖巧地等候着,心中却在想,梦姨娘的玉佩是元老爷赏赐的,没有沈辰星佩戴的那一块色泽好,摸起来还有微凉的触感。
元滢滢给邻家送豆腐时,嬷嬷一看到她,眼睛都明亮了许多。
“你是梦姨娘的女儿?你姨娘是美人,你也是小美人。”
嬷嬷说着,便要给元滢滢拿蜜枣吃。沈辰星不爱吃这些甜腻的,正好拿给元滢滢解馋。
元滢滢捧着豆腐,站在原地。她看到了沈辰星的身影,便追了上去。
沈辰星绷着脸,说着“你怎么来了”。他丝毫不掩饰对元滢滢的不喜,抬脚便要离开。
元滢滢伸手拉他,沈辰星下意识地躲开。元滢滢脚踝一歪,手中用荷叶包的豆腐,便摔在地面。
看着碎成渣渣的豆腐,元滢滢抿着唇,乌黑的眼眸里,顿时萦满了水意。
沈辰星不愿给那小姑娘认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错。但沈辰星面对着泫然欲泣的元滢滢,回忆着刚才的种种,暗自想着:他刚才……好像是有一些错的。
沈辰星语气生硬道:“别哭。”
元滢滢的声音,已经带了颤意:“是姨娘亲手做的,都碎了。”
沈辰星不去看她可怜兮兮的神情,只道:“我会补偿你。说罢,你想要什么。”
元滢滢便轻抽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指着沈辰星腰间的玉佩。
沈辰星皱眉,像是没有想到,过了许多时日,元滢滢还在惦记着这玉佩。
他言而有信,伸手解下玉佩,放在元滢滢的掌心。
豆腐碎了的难过,顿时被得到玉佩的喜悦冲散。元滢滢捧着玉佩,当即要跑回家去,给梦姨娘瞧上一瞧。
嬷嬷捧着蜜枣出来时,却不见元滢滢的身影,只有一脸莫名的沈辰星,和地面破碎不堪的豆腐。
沈辰星的视线,从蜜枣上缓缓掠过,淡声说道:“她回去了。”
嬷嬷反应许久,才知道沈辰星口中的“她”,指的是元滢滢。
这之后,元滢滢便时常来沈辰星这里。嬷嬷和丫头们,都很喜欢这个美貌可爱的小女郎。沈辰星始终绷紧着一张脸,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
只是,元滢滢坐在他身旁,把玩玉佩时,沈辰星抬眸看上一眼,那滋味并不讨厌。
时间久了,嬷嬷便打趣沈辰星,问他是不是中意元滢滢那般的小女郎。
“你对哪个女郎,有这般耐心过,定然是极其喜欢滢滢的罢。”
沈辰星微垂眼睑,出声反驳道:“没有。是她整日都来,我讨厌还来不及……”
闻言,嬷嬷面色微白,朝着门外喃喃着:“滢滢……”
沈辰星的脸闪过慌乱,他见到元滢滢抬脚离开时飞扬的裙摆。
此后,元滢滢便没有再来过了。
嬷嬷唉声叹气,只道当日不该多嘴,让元滢滢听见了那样的话,怎么能不伤心呢。
沈辰星的心中微沉。
夜色微黯,沈辰星拿着新雕好的木雕,往隔壁去了。他本想着,把木雕送给元滢滢,至于他说过的那些话。
——讨厌……应该是不讨厌的。
只是喜欢,也没有喜欢。
沈辰星心中正思量着,抬眸看到元滢滢正和一个少年郎相伴而行,那少年郎往元滢滢的头上戴着花冠。
沈辰星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元滢滢面上敷衍地笑着,她才不喜欢鲜花做的简陋花冠。她最爱金银玉冠,那些才能配她。
元滢滢张口,正要拒绝少年郎的明日邀约,便看到沈辰星面沉如水地走了过来。
他拉着元滢滢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少年郎。
沈辰星只说了一句“真是寒酸”,便把少年郎气得脸色涨红。
最终,还是元滢滢轻声软语,从中斡旋,不然两人定然是要打起来的。
少年郎离开后,元滢滢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一直被沈辰星紧紧握着。
沈辰星将木雕塞进元滢滢怀里,紧绷着脸,并不言语。
元滢滢端详许久,才开口问道:“这……这是什么?”
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话,沈辰星说道:“你。”
闻言,元滢滢轻呼一声,抿紧唇瓣,模样看着并不开心:“我……有那么丑吗?”
沈辰星见她这幅蠢笨的模样,不知怎么,既没有计较刚才的事情,也没有因为元滢滢嫌弃他亲手做的木雕,而心生不喜。沈辰星淡淡开口:“没有讨厌你。”
“什么?”
“那日,我说讨厌你,是假的。没有讨厌。”
元滢滢轻声应了,她的确听见了沈辰星说的那些话,只是元滢滢并不在意。元滢滢并非全然是因为喜欢,才靠近沈辰星的。
若说喜欢,元滢滢确实很喜欢,沈辰星解下玉佩给她时的潇洒样子。而其他的多余情愫,却是没有了。
至于这些日子,没有去看沈辰星,也是因为梦姨娘太过忙碌,元滢滢要在家中帮忙。不过这些,元滢滢显然不会和沈辰星讲,她倒很是喜欢看沈辰星这幅患得患失的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