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沈辰星的本意,是将元滢滢送回元家,他再行处置心怀不轨的孙公子。只是元滢滢一听到,要送她回去,便娇声呼着疼痛,且言语之中透露着,若非是沈辰星的马鞭挥舞的太过用力,她怎么会被打破了肌肤。
元滢滢乌黑的眼珠轻转,藏在沈辰星的怀中嘤嘤假哭。她才不想就这幅模样回去,姜氏本就对她出入府中自由一事,颇有不满,得知她险些被羞辱后,怕是不会温声安慰,而是冷嘲热讽一番,再借此机会,用着她的安危着想的借口,让她安分地待在府中,再不能出来。
而且,元滢滢本就对沈辰星有所图谋,又怎么会轻易放开了他呢。
沈辰星被元滢滢的啜泣声音,扰的心烦意乱,只好冷着声音说,不回元府。
可他们两人,又该往哪里去呢。
沈辰星眸光微转,恰好此时,秦淮河上有船只飘过。沈辰星便命仆人,买一条船来。
待晃悠悠的船只,在沈辰星的面前停定。他脚步一跃,便走上船舷。怀中的元滢滢,身子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颤。即使元滢滢的整副身子,都被外袍罩的严实,沈辰星看不到丁点外露的肌肤,但经过这一跳跃,那绵软细腻的肌肤,在沈辰星的掌心轻轻晃动,仿佛在叫嚣着:再多碰一点罢。
沈辰星稳住心神,抱着元滢滢走进船只内部。他这才发现,船上垂落着许多颜色靡丽的软纱,随风扬起时,尽显朦胧迷离。船内满是女儿家的脂粉香气,还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说不出名号的甜腻味道。
元滢滢本想扯落外袍的一角,但微风吹起,整只外袍却顺着她身子的轮廓坠落在地。雪白晃眼的肩头,于这一瞬间充斥了沈辰星的视线。
他顿时觉得,眼睛有些发烫。
元滢滢脸颊酡红,乌润的眼眸中倒映着沈辰星的身影。她小巧的鼻尖轻嗅,在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甜香时,眼神迷蒙了一瞬,口中喃喃着:“好香啊。”
沈辰星觉得这船只有几分古怪,便隔着船板询问仆人,这船只是从何人手中买来的。
仆人细弱的声音,被风断断续续地送来,带着一丝惶恐不安。
“……公子要的急切,我便只能从船妓手中,买来这只船。不过公子且放心,这船里里外外都是新的,还未做过什么腌臜事情。”
沈辰星拢眉,口中呵斥着:“没用的东西。”
他买、买这样一只船做什么?难怪,他刚踏进这只船时,便觉得双腿微软,脚步略虚浮了些,原是船女们做那等事情用的……
可事已至此,沈辰星已经走进了船只里面,定然不可能再退出去,寻其他船只来。
他走进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屋子,在看到软榻上的艳丽软纱时,不由得眉心一跳。他将软榻上乱七八糟的物件推到一边去,这才将元滢滢放在床榻上。
沈辰星见元滢滢面色潮红,本想要出声讥讽几句。但元滢滢的身子却仿佛站不稳的蒲草似的,轻颤着倒在沈辰星的肩膀。
沈辰星才发现,那张瘦弱白皙的背,沁出了许多血珠。
挂在沈辰星腰后的马鞭,此刻在隐约发烫,沈辰星摸了摸鼻子,暂时停下了对元滢滢的奚落。
沈辰星用帕子,浸了铜盆中用来梳洗的清水。他拿着帕子,沿着元滢滢背上的伤痕,轻轻擦拭着。
只是,沈辰星每动一下,元滢滢便要轻吟一声,只叫沈辰星听得耳尖发烫。
他面色发凶,冷声道:“不许喊。”
元滢滢轻瘪着嘴唇:“若不是你欺负了我,怎么会搞成这幅模样。如今,你弄痛了我,却又不让我喊,当真是蛮横霸道……”
两人的言语之中,分明讨论的是元滢滢背上的马鞭伤痕,但沈辰星却从元滢滢的娇声软语中,听出几分旁的意思来。
他索性不再理会元滢滢,只是拿出伤药涂抹。
粉末洒落到肌肤的一瞬,元滢滢本就白嫩的面皮,越发苍白。她这幅柔弱可怜的模样,倒是想让人出声安慰。
但沈辰星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安静地上药。待沈辰星把瓷瓶收起时,方才记忆起,他寻找元滢滢的本意,便是来兴师问罪,质问元滢滢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上完药的沈辰星,又变成了平日里的冷硬模样。他眸色凛冽,薄唇中吐露的话语毫不留情。
“我同隐青,是挚交好友。他与元氏凝霜之间,有婚约在身。危伯母甚喜元氏凝霜,我自然相信她识人的眼光。可见,元氏凝霜并不是一个会欺辱庶妹的跋扈女子。”
元滢滢正悄悄打量着,沈辰星身上的穿着挂饰。她见沈辰星虽然配饰简单,但只看他悬在腰间的马鞭,便是用金丝银线揉搓而成,柄部更是做功精良,虽然只镶嵌了一枚椭圆状的玉石。但玉石通体圆润,无工匠雕刻之感,看起来便是天然如此。而寻常的玉石,纵然质量再优,也需工匠精雕细琢,才能成为珍品。像这种,天然圆润通透的玉石,实在难见,可谓是有市无价。
元滢滢心中暗自斟酌着,想来沈辰星不仅家世好,在家中的地位也颇为得宠。如若不然,时常要看人眼色行事的人,怎么可能会生就沈辰星这般肆意的性子呢。
只是,元滢滢听到元凝霜和危隐青的名字时,不由得黛眉轻蹙。她本就对元凝霜心有不满,旁人皆道,元凝霜处事大方,待人亲和。但身为元凝霜的庶妹,元滢滢才知道元凝霜有多么表里不一,偏偏身旁人都是瞧不上她,却都在推崇元凝霜的。
元滢滢的心尖,比芝麻粒子都要小上几分。她不喜元凝霜,更不喜旁人在她面上夸赞元凝霜有多好,即使这个人,是她应该小意讨好的沈辰星。
此刻的元滢滢,仿佛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人恪守梦姨娘的教诲,明白此时,不应该逆着沈辰星的话来,而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沈辰星越发怜惜自己。而另外一个,却是在耍小性子,想要给沈辰星脸色瞧。
两相权衡之下,还是耍小性子的小人占据了上风。
元滢滢脸色涨红,侧过身子,做出一副不愿理会沈辰星的模样。
如同美玉一般的肌肤,因为元滢滢的动作,牵扯出阵阵疼痛。
元滢滢轻嘶一声,沈辰星脸色紧绷道:“刚上好的药粉,你又乱动做什么,等会流的血更多了,又要怪上我不成。”
元滢滢绵软的身子,被沈辰星轻轻地转了过来。樱唇被贝齿轻咬,元滢滢抬起水淋淋的眸子,满含委屈地看着沈辰星。
“当然会怪你,毕竟——我又不是元凝霜。倘若,今日你伤的是她,她定然轻巧地原谅了你。不,今日若是她,她自然可以轻易地买下胭脂,哪里像我,为了一盒子你看都看不上的胭脂,险些被人毁了清白。”
话刚说出口,两人皆怔在原地,久久未曾出声。
元滢滢清醒的意识回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样的话,她不是不能说,而是不能在此时此地说。倘若沈辰星已经被她迷惑,成为她裙下之臣,那这些话便变成无伤大雅的娇嗔。可如今,两人之间无甚关系,她如此出声埋怨,沈辰星若是起了厌烦之心,日后就更难接近了。
元滢滢沉浸在,要如何弥补刚才言语的思绪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沈辰星也在凝眉沉思。
沈辰星见识过元滢滢说谎话的模样,知道面前美人的谎言,直白浅显,而刚才元滢滢所说,却字字句句透露着委屈。
他想着,若不是自己真的冤枉了元滢滢,她在元家的处境当真艰难,那便是元滢滢说谎话的功夫,又有所精进,让人分不出真假了。
巨大的响声传来,船只猛烈地摇晃着。
元滢滢身形不稳,跌进沈辰星的胸膛。
沈辰星俯身,正要出声询问,谁知此时,元滢滢恰好抬头。
两张唇瓣相碰,沈辰星薄唇轻启,想要说出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发出,尽数被堵住。
“唔……”
他唇瓣微张,元滢滢便顺势而入。
像轻吻这件事情,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元滢滢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似蝴蝶的双翼般美丽动人。
她仍旧是心慌意乱的,可是比起第一次轻吻时,元滢滢已经熟稔许多。
沈辰星抚着元滢滢的肩头,想要把她推开,可那双手,却被元滢滢抓着,轻轻滑落在柳枝般不盈一握的腰肢。
元滢滢顺势向后倒去,待沈辰星反应过来时,面前是青丝散开,如同鬼魅一般妖艳惑人的美人。
如此模样,让人分辨不出,一开始吻上唇瓣的,究竟是元滢滢,还是沈辰星。
肌肤相近,互相让对方占据着口中的方寸之地,任凭丝线缠绕。
隔着船板,传来仆人惊慌的声音。
“公子,两船相撞……公子快出来查看罢。”
屋子内的甜香,越发浓烈了。
沈辰星混沌模糊的意识,却突然恢复了清醒。
他抽身离开,屋子里很静,能够清楚地听到他气喘吁吁的声音。
元滢滢的身子软绵绵地倒在软榻,这次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
毕竟这次,先唇舌纠缠的,可不是她了……
元滢滢看着沈辰星脚步匆匆,落荒而逃地去处理麻烦的模样,不由得轻声笑了。
屋子里只剩下元滢滢一人,她雪白圆润的肩头,都露在外面,隐约可以窥探到,起伏不定的胸脯。
元滢滢仰起头,看到重叠交错的各色软纱,倒映在她的眼中。
她抬起手,解开了外裳。
第72章
沈辰星走出船舱,才发现两船相撞。他所在的船只,并无多少损坏。但对面那只游船,因为遭受了碰撞,整只船都在摇摇晃晃,一副将要倾翻的模样。
凉风灌进沈辰星的胸膛,他伸出手拢紧敞开的衣襟。
沈辰星轻启薄唇,正要出声询问,对面游船的主人情形如何,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危隐青眸色冷淡,目光轻移,落在了沈辰星那张满是水意的薄唇上。
元凝霜缓步走了过来,口中说道:“船板有了缝隙,这只船许是不能用了。”
待她说罢,才发现游船上面站着的是沈辰星,便轻轻颔首示意。
因着两人相识,危隐青的船,又是因为船只撞击才不能用了,沈辰星便顺势邀危隐青,乘自己的船只同游。
危隐青颔首:“也好。”
说着,他便走到沈辰星的身旁。
元凝霜见状,也顺势带着丫鬟,走到不远处举目远眺,观看秦淮河的风光景象。
元凝霜刚一坐下,便发现这船只的古怪——随风舞动的软纱,处处散发着的甜腻香气。如此景象,又是停泊在秦淮河上,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元凝霜不由得红了脸颊,她饮了一盏凉茶,才把心中的燥热不安压了下去。
她轻掀眼睑,看着正和危隐青言语的沈辰星,心中暗自想到:往日里,只觉得沈辰星是个善怒之人,不曾想竟放浪至此,会做出包下船只招妓的事情来。
危隐青抚着阑干,缓声道:“你何时变得如此急色,要在秦淮河上行这荒唐事。今日,你撞得是我的船只,倘若是旁人的……”
沈辰星眼眸睁圆,在得知危隐青误解了自己之后,连忙否认道:“怎么可能!狎妓之事,我向来不会做的。”
危隐青拢眉:“那这船为何……”
沈辰星冷声道:“还不是那蠢货干的好事,要他包只船来,他却弄来这样一只。”
危隐青面色稍缓,但看见沈辰星水润泛红的嘴唇时,仍旧有几分怀疑。
沈辰星还要再解释,仆人匆匆走来,在他耳旁俯身低语几句。
“那边闹着要见公子你。”
沈辰星瞪他一眼,言语中带出了怒气:“你不会拦着些!”
仆人顿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想要阻拦,只是元滢滢的身姿过于窈窕曼妙,只望上一眼,他便脑袋发晕,又想到这是沈辰星的女人,心中满是惧怕,再不敢多看。偏偏元滢滢不知收敛,语气娇嗔妩媚,直让人酥麻了半边身子。仆人嘴里说着“闹”,实际元滢滢哪里是在闹,不过是撒娇卖痴,要沈辰星早些归来。但仆人私心想着,若是自己如实禀告,依照沈辰星的性子,定然会满口拒绝,拖延着不肯过来。与其如此,不如他将事情说的严重些,只说元滢滢在闹。待沈辰星见了活色生香的美人,便只忙着哄美人了,哪里能记得同他计较。
沈辰星骂着“没用”,心中暗自叹气。
他本欲寻个借口,但一抬眸,便望进了危隐青满是打量的眸光中。沈辰星想好的借口,一时半刻说不出口来,便直接道:“我有要紧事情,先行去了。”
说罢,沈辰星不去看危隐青的神色如何,便带着仆人匆匆离开。
沈辰星回到屋子,不见元滢滢的身影。他眉心紧蹙,走到床榻旁边。软枕四周散落着各色衣衫,瞧着分外眼熟。沈辰星拿起一件,狠狠皱眉。
他脑海之中,闪过电光火石,忽然记忆起了,自己是在何处看到过这件衣衫。
——正是在元滢滢的身上。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攀附在沈辰星的脖颈。下一瞬间,他便被轻柔绵软的力气带着倒了下去。锦被顺势合拢,遮挡住沈辰星眼前的光线。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沈辰星神经紧绷。柔荑抚上他脸颊时,被沈辰星伸手攥住。
他手掌攥的用力,本来安静无声的元滢滢,顿时痛的娇呼出声。
“是我。”
沈辰星拢着眉,手掌的力气微微放松,但仍旧没有松开元滢滢的掌心。毕竟,他一松开,元滢滢势必又要作乱。
沈辰星闷哼一声,带着嘲讽之意的声音,从唇齿间漏出。
“故弄玄虚。”
他的目光,只在被拉进锦被时,遭遇突然的黑暗。如今沈辰星的眼眸,已经逐渐熟悉了周围的黯淡无光。他能清楚地看到,元滢滢脸上的神态。
她轻抿着嘴唇,脸颊微鼓,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沈辰星像丢东西一般,将绵软的柔荑丢回元滢滢的怀里,他语带警告道:“别再胡闹了。”
那生硬的语气,仿佛元滢滢再胡闹生事,他便不会手下留情。
元滢滢紧抿着唇瓣,不肯出声答应。
锦被中,两人正僵持着。窗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接近着传来推门的声音。
沈辰星目光微凛,他的心口从来没有跳的如此快过。
沈辰星当即翻身,将锦被向上拉去,遮掩住元滢滢的身姿,装成床榻之上,只有他一人的假象。
危隐青和元凝霜抬脚走来,口中说着:“这船只的膳房,实在难寻……”
元凝霜正垂眉笑说着,目光在看到沈辰星时,微微一动,目露惊讶道:“这游船的屋子,垂落了太多软纱,间间看着都相似,分不清楚。我们方才便走错了一间,不曾想现在又走错了。”
危隐青视线微动,落在了高高隆起的锦被上,皱眉道:“你不是有要紧事情,怎么这就是你的要紧事?”
沈辰星面色微红,刚要说话。只听锦被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沈辰星的一颗心悬的高高的,唯恐元滢滢会发出声响,让危隐青和元凝霜察觉出异样。
到时,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元滢滢又衣衫不整,若是说两人毫无干系,想必无一人会相信。
心中的慌乱不安,让沈辰星伸出手掌,想要捂住元滢滢的嘴巴,要她不能再乱说。但元滢滢外衫尽褪,沈辰星伸出手,却不是摸到了元滢滢的柔软的唇瓣,而是另外的别样的柔软。
是与男子坚硬的胸膛截然不同、沈辰星从未感受过的柔软。
沈辰星的脸颊越发红了,他掌心僵硬了一瞬,便急匆匆地向上移去,盖住元滢滢的朱唇。
那宽阔的掌心,覆盖着元滢滢的唇瓣,和柔软细腻的肌肤。沈辰星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元滢滢的肌肤上,传递过来的滚烫热意。
“……辰星?”
沈辰星慌乱地抬起眼眸,忙解释道:“我突然身子不适,便寻了床榻休息。”
元凝霜闻言,不禁出声问道:“是哪里不适,可需让船靠岸,找个大夫来看。”
沈辰星正要开口拒绝,藏在锦被中的元滢滢,却握着他的掌心,轻轻摩挲着。掌心传来的酥麻痒意,让沈辰星身子紧绷,他语气带着冷硬,一字一句地拒绝了元凝霜的提议。
沈辰星的脾气,本就算不得好。他待元凝霜略温和些,不过是看在元凝霜是危隐青的未婚妻子的份上。如今,因为元滢滢的一些不安分的小动作,沈辰星的语气颇为不善,元凝霜听罢,面色微僵,只随口找了个借口,要去看秦淮河的风景,便留危隐青和沈辰星独处。
危隐青并不进屋,只是依偎在门旁,遥遥地望着沈辰星。
他将沈辰星脸上的隐忍姿态尽收眼底,良久才缓缓地开口道。
“辰星,我本不应该出言置喙。但……在女色上,你需得节制,不可放浪形骸,仅凭借自己心意行事。”
沈辰星的两只手臂,正在牢牢攥紧元滢滢的手腕,闻言惊讶地扬起声音道:“什么?我哪里……”
危隐青直言道:“你腰底下压的,是一件竹叶青的里衣。辰星,你难道要说,这件绣着青色竹叶的里衣,不是旁的女子的,而是你的不成?”
沈辰星伸手一拉,果真在劲腰底下,抽出了一件里衣。一时间,沈辰星顿时面红耳赤,半句解释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待危隐青离去后,沈辰星才将锦被掀开。元滢滢的脸蛋被闷的通红,乌黑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沈辰星,却不言语。
沈辰星伸出手指,正要教训元滢滢毁了他的名声,元滢滢当即蹙着黛眉,说着痛。
教训的话没有说出口,沈辰星从软榻上抽身离开。他拿起马鞭,扔到元滢滢的面前。
元滢滢不解其意,只是睁着一双乌润纯粹的眼眸,看着沈辰星。
“我打了你一鞭,你打回来就是。”
这是沈辰星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他是无心将鞭子,落在了元滢滢的身上。可若是让他一直因此,被元滢滢肆意拿捏,沈辰星心中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沈辰星便想着,不如让元滢滢抽自己一鞭子,以此还回来就是,他也不必再被元滢滢的痛呼声音肆意拿捏。
但元滢滢,却是看都不看那马鞭一眼。
沈辰星以为她觉得不公平,毕竟自己是男子,即使当时收了力气,却也打破了元滢滢的肌肤。而元滢滢身为女子,即使用尽全力挥舞,恐怕连他的背都打不破。
沈辰星便再次让步道:“你若觉得不公平,便让你抽上两下,三下……十下可好?”
元滢滢轻咬唇瓣,微微摇首:“我拿不动马鞭,也不会甩鞭子。”
那样粗鲁的行径,她怎么会去做。
沈辰星没了主意,但也不愿意直面元滢滢。他将金疮药丢进元滢滢的怀里,留下一句“疼就敷药,你自己来”,便匆匆离开了。
元滢滢知道,沈辰星这一去,便不会再次回来。
只是,没过多久,一阵男子的脚步声音停在窗外。
第73章
元滢滢斜依偎在软枕旁,姿态慵懒地掀起眼睑。
大片乌黑的青丝,顺着她瘦削的肩膀,宛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隐在青丝后的圆润柔软,如同软玉一般白皙的光芒若隐若现。
她美眸轻闪,眸子里映照出来的,果真不是沈辰星的身影,而是身穿鸦青色杭绸素面锦袍的危隐青。
他的剑眉之上,仿佛凝结着经久不散的寒意,望向元滢滢的那双黑眸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危隐青的声音,也如同他冷峻的神情一般,冷若寒冰,令人望而生畏。
他道:“果然是你。”
那副轻飘飘的语气,好似危隐青早已经看透了,藏在锦被之下的,不只是沈辰星一人,而是元滢滢和沈辰星同卧。
此时的元滢滢,心中已经没有了对危隐青的畏惧。在她看来,危隐青若是想要给她难堪,那刚才便是一个最好的时机。有元凝霜在,危隐青当场挑破沈辰星锦被暗藏美人之事,再让元凝霜把元滢滢带回去好生教训一番,岂不是水到渠成。
但危隐青没有。
元滢滢无暇去揣测,危隐青为何保守了这个秘密。不过,自从她知道,危隐青和元凝霜的关系时,便将危隐青也视为了讨厌的人。在元滢滢的眼中,元凝霜虚伪至极,而危隐青也不遑多让。
就比如现在,元滢滢一副娇媚动人的模样,全然显现在危隐青的面前,他却连眉峰都未曾紧皱,两只眼眸里面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
从元凝霜的口中,危隐青能够得知元滢滢的品性如何。
——她浅薄无知,自以为满腹心机,实际一眼便能看穿。
总之,元滢滢除了美貌,几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品行。
危隐青向来不愿招惹是非,若非元滢滢招惹的是沈辰星,她又是元凝霜的庶妹。即使今日,元滢滢同一男子,在船只上颠鸾倒凤,不知今夕是何夕,危隐青也不会留给她半分眼神。
但因着元滢滢的身份,危隐青薄唇轻启,说着女子应品行端庄,不能肆意妄为。
但元滢滢显然听不进去他的话,只垂首搅弄着发尾。
“一人放浪形骸,无人会理会,但若是牵连了其他女眷的名声……”元滢滢听得黛眉蹙紧,从小到大,元老爷用这番话来教导她,姜氏屡次用这几句话来警告她。元滢滢丁点都听不进去这句话,在她看来,元氏的荣华富贵,她不曾尽情享受过,为何元氏的名声,却要她区区一庶女来承担。
元滢滢径直打断危隐青的话:“男欢女爱,本就要两人才可以。若是我单纯引诱,无人理会于我,这媚眼不就抛给了瞎子瞧嘛。危公子,或者,我该尊称你为一句,我未来的——姐夫。你既然认为,我耍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可见在你的心中,沈公子已迈进了我的陷阱。由此看来,你该去劝他,不该来劝我。狐媚子怎么会改掉本性,该改的,应该是你们才是。”
看见危隐青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一寸寸地破裂开来,元滢滢难得觉得心中欢喜。
她将慵懒妖娆的身姿,缓缓坐直。
元滢滢觉得,姜氏曾经谩骂她的那些话,说的并不对。
姜氏说她被养歪了,一肚子歪门邪道。
但元滢滢想着,她是从骨子里便是恶的,满脑子都是坏主意。就比如现在,她的心脏就在砰砰直跳,脑袋里琢磨出了新的坏点子。
她身子微微向前倾去,原本垂落在胸前的青丝,被轻轻拨弄至一旁。大片牛乳白的肌肤,明晃晃地呈现在危隐青的眼前。
元滢滢清楚地看到,危隐青挺拔如松的身姿,微微弯曲,他满是光明磊落的视线,此刻却轻轻错开视线。
元滢滢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或许在心机手段上,当真比不过元凝霜。但元滢滢清楚,自己何等模样,最是惑人心神。
正如此时此刻,发丝轻撩,肌肤外露,向来甜腻的声音被故意放低放重,带着无尽的风情。
她柔唇轻启,意有所指地问道:“像危公子——不,像姐夫这等的翩翩公子,自然相信只要心中无美人,眼前美色尽是空空。可是,姐夫,为何你要垂首低眸,不敢抬头呢?”
面对元滢滢浅显的撩拨,危隐青当即抬起头来,他眸色平淡地看着面前的美景,心绪好似没有丝毫波动。
“以色侍人,终是没有好结局的。”
他声音中,不再是平日里的漠然冷淡,而是夹杂着对元滢滢的轻视和厌恶。
元滢滢抿唇偏首:“是吗?”
说着,她素白的柔荑,便做掀开状,意图掀开锦被,露出内里的无限风光。危隐青只看着,元滢滢脖颈上垂落着的两条细长的丝绸带子,便知她隐藏在被褥下面的,是何等不堪的景象。
在元滢滢掀开锦被的一瞬间,危隐青当即紧闭双眸。
他的视线,被一片黑暗所覆盖,看不到眼前的景象。
元滢滢只着单薄的里衣亵裤,她纤长白皙的两只腿,骨肉匀称,宛如极佳的珍品,只需看上一眼,便想要珍之藏之,再不让旁人窥探。但危隐青却闭上眼睑,丝毫没有偷看的打算。
元滢滢拿起散落的衣裙,缓缓穿戴整齐。
屋子异常寂静,从秦淮河面涌进来的风,拍打在元滢滢的衣裙上,使得裙摆似波浪般荡漾。
元滢滢没穿绣鞋,她一只手提着绣鞋,蹑手蹑脚地走到危隐青的身旁。
元滢滢轻抚着危隐青的胸膛,正要俯身。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危隐青身上的温度,究竟是冷的,还是热的,便被攥紧了手腕。
隔着一层布料,元滢滢能感受到危隐青用了多大的力气。
和沈辰星不同,即使元滢滢呼着痛,他也不肯松开。
无论元滢滢是娇呼,还是蛮横地让他松手,软磨硬泡,无一有用。
元滢滢故意嗔道:“你偷看我了,是不是?”
危隐青甩开她的手腕,冷冷道:“没有。”
元滢滢却不肯相信。
倘若危隐青此时睁开眼睛,便能看到元滢滢脸上得意的神情。她微抬起下颌,美眸中满是笃定。
“你一定是偷看了。不然,你怎么能轻易地抓住我的手腕。”
危隐青沉声不语,他不需要睁开眼睛,便能辨别出,是何人在靠近他,哪个地方最是薄弱。但危隐青却觉得,这些话没有必要同元滢滢说。
元滢滢最是清楚,什么是得寸进尺。
她嘴里嚷着姐夫,心里却没有一丝尊敬,满是对于危隐青的讽刺。她要危隐青送她回去元府。
危隐青摇首:“辰星会安排妥当。”
元滢滢自然知道,沈辰星会安排好一切。可她想到,自己藏在锦被时,听到的元凝霜的声音时,她心中便存着一股子气,存心想要给元凝霜找不痛快。
她想着,元凝霜那样自视甚高的人,若是危隐青不送元凝霜回去,而送自己回去,元凝霜得知一切后,脸上的神情该是何等难堪。
元滢滢低声说了几句,危隐青听不清楚。
他拢着眉,凭借自己的听力寻着元滢滢的方向,而后缓缓俯身,试图想要听清楚,元滢滢口中的话。
但元滢滢一见到他垂首,乌黑的眼眸立即变得亮晶晶的,她俯身过去,在危隐青的耳垂轻啄一下。
危隐青几乎是立即反应了过来,他连连后退几步,面露警惕之色。
元滢滢看着那耳垂,却没有如同她料想的一般,变得绯红滚烫。
元滢滢不由得心生遗憾,口中却柔声道:“你若是不送我回去,我便告诉众人,你欺辱未婚妻子的妹妹,不堪为君子。”
闻言,危隐青轻轻摇首,不明白元滢滢语气中的笃定,和自以为拿捏住他的自信,是从何处来的。
他和元凝霜,只是订了婚约而已。世间男女,在成亲之前,废弃婚约另娶再嫁者,不可胜数。只凭借一桩婚约,元滢滢便以妻妹自居,未免太过可笑。再者,方才是元滢滢逾矩在先,对他行不轨之事,元滢滢却想要颠倒黑白,说成是自己主动。难道世人判断是非对错,只看谁生的柔弱可怜吗?元滢滢实在太过愚蠢。
危隐青有千百种法子,反驳元滢滢。若是他心狠些,当即便可以把元凝霜唤来,让他带元滢滢回府好生管教。
在男女之事上,终归是女子遭受更多。
可显然,元滢滢并不懂这些。
危隐青虽然面冷心狠,但也不会用毁掉一个女子名声的法子,替自己挽回尊严。
他沉吟许久,缓缓点头,同意了元滢滢的要求。
“可以。”
元滢滢这才觉得开怀,直言自己已经换好了衣裙,让危隐青不必再闭上眼睛。
危隐青缓缓睁开,看着穿戴整齐的元滢滢,神色淡淡。他视线微动,却落在了赤着的足上。
雪白绵软,柔若无骨的足,似纯色的莲,隐在青荷色的衣裙之下。
危隐青偏过身子,目光微垂。
“鞋子,穿上。”
元滢滢轻应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中,还提着绣花鞋。她忙穿戴好鞋子,可危隐青却再不肯直视她。
危隐青此行,本就是因为危母的心思,才来赴约。他与元凝霜分别后,只说要仆人来送,却没有亲自相送之意。
即使元凝霜心思沉稳,闻言面容还是泄露了一丝失落。
待元凝霜离开后,危隐青才带着元滢滢,悄悄离开了游船。
因为元滢滢的要求,此事并未让沈辰星知晓。
沈辰星想起软榻上的元滢滢,便命仆人送她下船回府,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第74章
每年女儿L节之日,元家阖府上下,都会异常热闹。年幼的女童,梳双丫髻,系红绸带,穿着艳丽的衣裳,十根手指染成绯红颜色。而已过及笄之年的女郎,则是会借着这个时机,用一双巧手,编织模样精致的璎珞,赠给心仪的郎君。
府上连最普通的丫鬟,都会在鬓发间簪一只花。她们平日里,最看不惯元滢滢的妖娆作态,但心中都极其认可,元滢滢的模样身段。元滢滢本就生的美艳,又喜装饰,引得丫鬟们一方面瞧不上她,暗地里却又偷偷模仿她的穿着打扮。
只是女儿L节这日,元滢滢却穿着简单,衣裙是清浅的湖水蓝,袅袅青丝中只簪着几朵珠花。
但纵然她打扮的如此简单,也让人忽视不了她婀娜窈窕的身姿,如鲜花一般艳丽夺目的脸蛋。
元滢滢丝毫没有注意到,丫鬟们躲在柱子后面,对她穿着打扮的悄悄打量。她脚步匆匆,裙摆随之荡漾,朝着梦姨娘的院子走去。
元滢滢拉着梦姨娘的手,走到圆桌前。
梦姨娘眉眼含笑,温柔的目光,从元滢滢的身子移到桌上的膳食。
只见桌面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只是最中间的一碗素面,显得太过寂寥突兀。清汤寡水的面上,散落着几粒葱花。
元滢滢睁着明亮的黑眸,要梦姨娘猜测,桌上的哪一道菜,是她亲手做的。
梦姨娘凝眉作思索状,但手指却毫不犹豫地指向了那碗素面。
元滢滢娇呼一声,直言梦姨娘猜对了。
“姨娘怎么又猜对了。”
元滢滢颇有些不服气,每年梦姨娘的生辰,她总是要亲手做一道菜。可每一次,梦姨娘都能轻易地指出来。
梦姨娘柔柔坐下,抓着元滢滢细腻绵软的柔荑,声音轻缓:“你这一双手,养的这般好,哪里下厨做过菜。只需瞧瞧,桌上哪一道菜,最是卖相不佳,那定然是你做的。”
闻言,元滢滢脸颊微鼓。
梦姨娘向来知晓女儿L的性子,她举起筷子,先吃了元滢滢做的那碗素面,而后评价道:“——不过,滋味却甚好。”
元滢滢当即展颜。元府的人,知道今日是女儿L节,为此张罗布置,好不热闹。却没有一人在意过,今日是梦姨娘的生辰。
梦姨娘轻垂眼眸,想起了曾经,元老爷也是记得这个日子的,只不过他只记住了短暂的三年,而后便再也想不起了。
再想到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时,梦姨娘的眼中没有分毫波动,她将一碗清浅的素面,吃了干净。
因着长寿的寓意,元滢滢做的面并不多,且是用一整根面来做的,不过三四口便能吃掉。
梦姨娘深知,男人的承诺最不可信,在这偌大的世间,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不过是自己,还有女儿L元滢滢罢了。
元滢滢眉眼微弯,轻声说道:“姨娘喜欢吃螃蟹,这几日送到府上来的螃蟹都极其肥美。我特意让人留着,只等着今日吃个痛快呢。”
梦姨娘其实并不在意生辰,只是看着元滢滢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模样,不由得心口微软。她伸出手,摸着元滢滢耳上垂落的耳饰,柔声道:“这颗珍珠太小了,姨娘再给你换个大些的,可好?”
元滢滢点头应好,又命丫鬟轻云往厨房去,去取她事先定好的螃蟹。
梦姨娘柔声叮嘱道:“记得将烫好的黄酒,一并取来。”
螃蟹性凉,吃多了对女子的身体无益。
轻云领命而去。
府上来了螃蟹,自然是每人都可分得些。在这其中,必定是元老爷和姜氏,分得的分量最多。但元滢滢虽然身为庶女,也可分得几只,只是她不喜吃螃蟹,便没有即刻吃掉,而是让厨房帮她好生养着,只等到了梦姨娘的生辰,再进行烹制。
母女两人独处,梦姨娘便询问起沈辰星之事来。
一提到沈辰星,元滢滢便想起了那个迟迟未曾停下的轻吻。她捂着唇瓣,脸颊发红。
梦姨娘忧心元滢滢会轻易动了心思,毕竟元滢滢年纪还小,沈辰星又生得俊俏非凡,轻易便能牵动少女情思。
梦姨娘已经尝过轻信男人的承诺,会落得什么样子的苦果。她不想女儿L也被人所骗,便眸光微动,想要戳破元滢滢可能会有的旖旎情思。
梦姨娘展开双臂,唤了一声:“滢滢。”
元滢滢便依偎在梦姨娘的怀里,像幼时那样,享受着梦姨娘怀抱的温暖。
她提及了沈辰星:“姨娘,沈辰星他当真是有权有势,轻易地便能买下一条游船。若是我初见他时,便能窥探到他身上的富贵,如今也不至于这般难了。”
梦姨娘抚着元滢滢的鬓发,疑惑问道:“滢滢……你不喜欢沈公子?”
元滢滢轻轻摇首,眸中一片纯粹:“喜欢啊。姨娘,我喜欢他身上穿的锦袍,腰间悬挂的玉佩……我想做沈夫人,到时这一切便都是我的了。真到了那时,我要把姨娘接出府去,再不用看姜氏的眼色行事。”
她字字句句,都说着对沈辰星的喜欢。但这种喜欢,却无关男女情爱,更多的是把沈辰星当做一个物件,一个只需要得到,就能享有荣华富贵,不必久居人下的宝物。
梦姨娘心中庆幸着,元滢滢能够如此清醒,不被沈辰星的外貌迷惑,只一心一意地想着自己要什么。但同时,梦姨娘又隐隐觉得悲哀。她的女儿L,在花似的年纪,本应该被人当做掌心宝珠,好生疼爱,却只能为了荣华富贵,而汲汲营营。
言语间,元滢滢想起了危隐青,她想要告诉梦姨娘,她狠狠地给了元凝霜好看。但话刚要说出口,元滢滢便捂住了嘴巴。
梦姨娘见状,问她道:“怎么了?”
元滢滢只说无事。
她轻抚着胸口,决定把危隐青的事情藏在心底,不告诉梦姨娘。在元滢滢眼中,梦姨娘胆子小,若是知道了自己有心给元凝霜没脸,定然要整日提心吊胆。
只是,元滢滢虽未说出口,嘴中却下意识地喃喃了“姐夫”。
梦姨娘诧异道:“姐夫?”
元滢滢忙道:“姨娘或许是听错了,我是说,轻云怎么如此慢,是不是又在偷懒?”
梦姨娘轻轻摇首,自从上次敲打过轻云之后,她做事再不敢懈怠。梦姨娘虽然知道,轻云还是不忠心于她们的,只是表面上做事,比起过去勤快了许多。
轻云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打开食盒,却只从里面取出来了一瓶烫好的黄酒。
元滢滢蹙着黛眉,询问螃蟹在哪里。
轻云面露难色,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螃蟹……被旁人取了去。”
梦姨娘挑眉,声音微冷:“既是滢滢的螃蟹,怎么会被旁人取走。轻云,你说话可要真真切切,莫要东遮西掩,惹人猜测才是。”
轻云忙道是。
“是夫人一时兴起,想尝尝螃蟹的滋味。前些日子,分给夫人的螃蟹,她因着不爱吃,已经尽数分给了其他府的女眷。如今想吃上一口,却已经没了。夫人贴身的嬷嬷,便去了厨房,正好看见蒸好的螃蟹,便要拿了去。厨房众人是个捧高踩低的,定然不肯为庶小姐和姨娘说话。”
梦姨娘淡淡道:“那你呢?”
轻云搅着衣角,低声道:“我见嬷嬷拿着便走,便出言提醒道,这螃蟹是庶小姐的,命奴婢取了拿回去。”
轻云本不愿意轻易得罪嬷嬷,只是她见嬷嬷要走,又想起前些日子的敲打,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做,便眼睁睁地看着嬷嬷拿走了螃蟹,那梦姨娘和元滢滢得知前因后果后,定然饶不了她。
思虑至此,轻云才大着胆子提醒嬷嬷。只是嬷嬷怎么肯让,轻云见状,也并不再争执。
轻云将嬷嬷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梦姨娘和元滢滢。
“嬷嬷只说,分什么嫡小姐庶小姐的,若是……”
元滢滢的柳眉已经拢起沟壑,她明知不会是什么好话,却非要听个彻底。
“若是什么,你且说下去。”
轻云便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
“嬷嬷讲,若是梦姨娘不是老爷的小妾,庶小姐不是老爷的女儿L,恐怕连螃蟹的影子都看不到,哪里有如今的福气,既能见到,还能尝到滋味。如今,只不过是拿两只螃蟹,庶小姐便分什么你的我的,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了。”
轻云说罢,便不敢抬首看元滢滢的神色。
梦姨娘见元滢滢脸颊涨红,心中担忧,便轻拍着她的手背,柔声说道:“罢了,比起螃蟹,我更喜吃滢滢做的素面。”
元滢滢良久才回过神来,她美眸中水光闪烁,直直地看着梦姨娘,柔软的唇瓣轻张,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唤了一声:“姨娘。”
圆桌上,螃蟹被拆解成七零八落。
姜氏抿了两口蟹肉,便觉得足够。
螃蟹寒凉,元凝霜也不多吃。
姜氏笑道:“这螃蟹是一口鲜,两口便腻了。”
嬷嬷闻言,当即倒了两杯黄酒,送至姜氏和元凝霜面前。
姜氏用不完这些螃蟹,剩下的螃蟹便赏赐给了下人们。
嬷嬷留下两只最为肥美的,便把其他的给了在姜氏身旁伺候的丫鬟们。
元滢滢经过时,正好碰到丫鬟们分螃蟹。被蒸的通红的螃蟹,被一双双手接过,拆开。
丫鬟们神态兴奋,手下也没有轻重。那螃蟹被传递着,便咣当一声落在了地面。螃蟹壳被砸的稀巴烂,蟹肉飞溅开来。
有一点污垢,染在元滢滢的绣鞋上。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
嬷嬷自然记得,这螃蟹是从哪里取来的。她虽然不怕元滢滢,但此刻却颇为心虚。
第75章
但那点心虚,只是短暂停留了一瞬间,随后便烟消云散。
嬷嬷心中理的清楚分明,元滢滢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小姐罢了。纵然她出手抢的,是元滢滢份额中的螃蟹,可那又如何呢。只要嬷嬷仰仗的是姜氏的名义来行事,那元滢滢便说不出半个不字,不然她便是不孝。
思虑至此,嬷嬷顿时挺直了腰板,恭敬的姿态中,夹杂着警告。
“庶小姐来了,可是要拜见夫人?这倒是不巧,夫人刚才歇下,恐怕见不了庶小姐。”
元滢滢唇瓣微张,她乌黑莹润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嬷嬷那张橘子皮一般发皱的脸蛋,状似疑惑地问道:“螃蟹可好吃?”
闻言,嬷嬷顿时轻咳了几l声,随口扯出姜氏道:“夫人不过一时兴起,尝了螃蟹的滋味后,便不想吃了,索性把螃蟹分给了我们。至于这螃蟹滋味如何,我尚且未曾尝过,自然不知。不过,这些螃蟹既然是夫人所赠,又生的个大肥美,味道定然不差。”
嬷嬷意有所指,言语之中,便是提醒着元滢滢,不管这些螃蟹原先是谁的,但是如今却是姜氏的。姜氏如何处置这些螃蟹,便与元滢滢无干系了。元滢滢既不能怪罪身为主母的姜氏,也不能把怒火牵连到她们这些奴婢身上。
乌黑的眼眸转动,元滢滢抬起纤细的手臂。她的手臂生的纤长柔弱,却只需轻轻一挥,便能打翻精致的彩绘花纹红漆木食盒,将那些未曾分出去的螃蟹,全都挥到地面。
丫鬟们轻呼一声,连忙散开。
嬷嬷面色紧绷,声音发冷道:“庶小姐这是做什么?”
元滢滢并不去理会她,她微微偏首,分明是一张娇媚惑人的脸蛋,一双脉脉含情的美眸。但被她的视线扫过的众人,纷纷将领到的螃蟹,放回桌面。
丫鬟们的确不将元滢滢看在眼中,只是元滢滢的身份再是低微,也是元滢滢为主,她们是仆人。姜氏的赏赐,人人都想要上一份,只是看元滢滢的神色,这赏赐便成了烫手的山芋,不如就此丢下,省得惹祸上身。
元滢滢看着摆放在圆桌的螃蟹,她轻挥手臂,素色的衣袖微微扬起,紧接着,传来螃蟹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悦耳,一下接着一下,直敲得人心头发慌。
嬷嬷挺直了身子,质问道:“庶小姐这是何意。难不成夫人赏赐些什么,还要经过庶小姐的同意不成。庶小姐如此蔑视夫人的赏赐之物,实乃大不敬,待夫人醒来,我定然要……”
嬷嬷的口中,威胁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元滢滢接下来的举动惊在原地。
只见元滢滢抬起小巧的藕粉色缎面绣鞋,踩上被蒸煮的发红的螃蟹壳。便听得咔嚓一声,螃蟹碎裂开来,徒留地面的一片狼藉。
嬷嬷仿佛被人攥紧了喉咙,她挺直着脖子,伸出的手指在发颤,口中一直说着:“你、你……”
元滢滢微微侧首,那张妩媚动人的脸蛋,流露出几l分纯粹的恶劣。她轻扬起唇角,声音仿佛沁了蜜水:“对你而言,应该没有什么区别罢。毕竟——”
“作为一只狗,自然是如何都吃得下的。我这番,恐怕还省了你的功夫。”
在姜氏的身旁多年,嬷嬷所承受的,不过是旁人的追捧和讨好。如今,元滢滢的冷嘲热讽,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把嬷嬷的脸往地上踩。
嬷嬷当即气得脸色涨红,几l乎要昏厥过去。
元滢滢此次前来,自然不是来取回螃蟹的。这螃蟹既然被姜氏夺走,元滢滢定然不会再要。只是,这螃蟹本就是她的物件,即使元滢滢不想吃,丢了砸了,也不可能留给嬷嬷这等子恶奴享用。
看着满地狼藉,元滢滢的心中,突然觉出几l分畅快。她满怀恶意地想着,这样的螃蟹,倘若姜氏和嬷嬷还想要再吃,那尽管去吃好了。
至于快要被气得昏厥过去的嬷嬷,元滢滢并不分给她半个眼神,转身便要离开。
只见原本还脸色青紫交加的嬷嬷,在看到不远处的来人后,她身上气势汹汹的气焰,顿时一收。橘子皮似的脸上,露出几l分委屈来。
“小姐。”
元滢滢知道元凝霜来了,便是嬷嬷的靠山来了,她丝毫没有留步的意思,抬脚仍旧要离去。
面前的闹剧,让元凝霜额心泛痛,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危隐青的神情,见到那张冷峻漠然的脸上,没有因为看见一片狼藉,而露出嫌弃之色,她不稳的心绪,微微放松。
元凝霜檀口轻启,声音中带着冷意。“元氏滢滢。”
元滢滢这才停下脚步,她转过身去,视线掠过元凝霜的脸,在危隐青身上停留一瞬,而后收回。
元滢滢注视着元凝霜的双眸,面露不解地问道:“嫡姐唤我有何事?”
元凝霜轻轻摇首,像是觉得元滢滢颇为不争气,每次都要耍些小手段——争夺珍宝首饰,行为不规矩,如今连嬷嬷这等府中的老人,都要欺负……
不等元凝霜开口,嬷嬷便颤着声音,将事情娓娓道来。
她只道,姜氏赏赐了螃蟹,命她分给众人一同享用。元滢滢来了之后,话都没有说上几l句,便将螃蟹打翻在地面,还踩成这幅样子。
嬷嬷轻拭着眼角,做足了一副被刁蛮庶小姐欺负的忠仆模样。
“……我年纪大了,这些螃蟹吃与不吃,也不要紧。只是可怜了夫人的心意,就被这样轻易地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