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个两个都能根据她那一张庆功宴图片猜出她住这里。
傅之望人也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时装周今天就要结束了吧,你明天不然和我一起回去?”
祝今月:“我暂时还不回去,后天飞英国。”
傅之望:“去看傅书语?”
都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傅之望当然也知道傅书语的存在,只是不熟悉。
祝今月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背对着傅之望的餐厅正门处有个高大身影走进来。
男人今天也还是一身黑西装,似乎一眼就看见了她,他脚步一停,视线远远定在她身上,略略停顿一下,又转向了她对面的傅之望。
祝今月心里莫名涌上股心虚,还在想着等下他过来后,要不要想办法跟他解释几句,却见男人忽然转身又从餐厅大门出去。
肃穆的黑衬得那个颀长的背影显出几分孤寂。
祝今月心里瞬间空了一拍。
她拿起手机,正想问问他什么情况。
沈清淮的消息却先一步发了过来。
沈清淮:【我就不过去了】
祝今月:【为什么呀】
沈清淮:【你不是还需要他帮忙在你爷爷面前演戏吗,我现在过去不合适】
祝今月以为他离开是因为吃醋,但这种时候,他好像还是在替她考虑。
难怪那晚的朋友圈他看见了也没点赞。
大概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他很能理解并共情她对刚重病过的爷爷的不放心。
祝今月:【有什么不合适的,之前不也一起吃过饭玩过游戏吗】
沈清淮:【之前是之前】
沈清淮:【现在我没法保证还能一点痕迹都不露】
祝今月:“……”
什么叫他现在没法保证还能一点痕迹都不露。
祝今月:【你就不担心我跟我他复合?】
沈清淮:【他应该没戏】
他虽然在她面前表现得毫无脾气,但也只是“表现”而已。
祝今月不会忘记他有多聪明,聪明人最不缺的就是一针见血的本事。
傅之望声音这时又响起:“这么认真,是在和谁发消息?”
“一个——”
祝今月本想说一个朋友,但想起方才那个带着几分孤寂的背影,又不由改了口。
“我正在认真考虑的追求对象。”
傅之望身上那股懒散劲儿瞬间一散,他不禁坐直身。
“怎么忽然——”他停顿一下,“是谁,我认识吗?
祝今月不知该不该和他说。
成年人利益纠葛太多,毕业之后再难找到交心朋友。
她到现在也还没理清对沈清淮的好感进度条到底处在哪个位置。
如果不是必要情况,她还是不太希望因为她,而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情。
“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了,我再告诉你吧,正好我爷爷身体状况好很多了,等回家我就跟他把分手的事情说清楚,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傅之望喉间发干:“……就这么着急?”
祝今月:“已经拖了很久啦,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傅之望看着她:“我从没觉得是麻烦。”
祝今月叹口气。
“你真的不用在我这浪费时间的,反正你对我也只有一点点喜欢。”祝今月给他比了一个小指指节的距离,“你可能就是太顺风顺水了,不太习惯失去什么。”
真是见鬼了。
到了这种时候,傅之望居然还觉得她这点小动作可爱得要命。
“你怎么知道我对你就这么一点点喜欢?”
祝今月有点乏力,手托腮:“我能感觉到呀。”
“那你那个追求对象呢?”傅之望不死心地问,“他对你就不是这么一点点喜欢?”
祝今月摇摇头。
“不止。”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也能明显感觉到,沈清淮对她的喜欢显然要更厚重一点,或者说,是比喜欢更厚重的一点的感情。
傅之望沉默许久,忽地从她手里抽过菜单。
“反正你现在也没和他在一起,陪我吃顿早餐总可以吧?”
祝今月刚想拒绝。
傅之望又道:“陪你演了这么久的戏,就连一顿早餐都不愿意跟我吃,妹妹,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个拆法吧?”
祝今月:“……那好吧。”
她有一点困乏,又有一点惦记离开的那位,一顿早餐吃得食不知味,没多久就放下了叉子。
傅之望抬眸看她:“就吃饱了?”
祝今月点了下脑袋:“我要去秀场了,你还要吃多久?”
傅之望不知道她那位不知名的追求对象对她喜欢到底是不是比他多,但他清楚他自己绝非是什么不习惯失去。
强留她吃顿早餐,这会儿再看见她一脸为难的模样,他已经开始舍不得。
傅之望:“你先去吧,我还要改签个机票,今天就回去。”
祝今月小小松了t?口气:“那我走啦。”
出了餐厅,祝今月给沈清淮拨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
“吃完了?”
祝今月轻轻“嗯”了声。
“怎么听着有点鼻音?”男人几乎立即察觉出不对,“感冒了?”
祝今月刚和傅之望吃了一顿早餐,那位少爷都没听出一点不对,他怎么就这么敏锐。
但她感觉自己除了有点精神不济之外,状态还行,就否认道:“没有,就是还有点困。”
沈清淮语气放松下来:“没感冒就好,现在是打算去秀场?”
祝今月:“嗯。”
他今天还去吗?
那边声音接着响起:“我今天就不去了,被撞见了不太好。”
祝今月不知怎么,心里又有出现那种空了一拍的感觉:“有什么不好的?”
不就是一起看秀吗,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他们会在秀场做什么似的。
“你昨天没发现吗?”沈清淮问。
祝今月:“发现什么?”
“我昨天一直在看你,今月。”沈清淮叫了声她名字,“我不是来看秀的。”
又是猝不及防的直球。
祝今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不舒服了,耳朵一阵发烫。
祝今月懒得再搭理他,正想直接挂断,通话那头的人却像是能猜到她反应,在她挂断前,先转移了话题。
“中午想吃什么?”
祝今月莫名有点恼,分不清是因为他刚才那计直球,还是因为心思被他猜中,就凶巴巴说:“中午我不回去。”
中午有场秀她很感兴趣,原本也确实不打算回去。
沈清淮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那晚上吃什么?”
祝今月有时候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太聪明,又太了解她,所以很清楚她吃哪一套。
但她确实能感觉到他很喜欢她。
也确实很吃这一套。
祝今月摸摸耳朵:“昨天的排骨还行吧。”
沈清淮笑了声:“那晚上见?”
祝今月嘴角也扬了扬:“晚上见。”
祝今月在秀场待了一天,大脑逐渐变得昏沉,感冒迹象越发明显。
结束时已经是下午5点半,她就直接去了沈清淮那边。
过去的路上已经和他发过消息,到了门口,她刚一敲门板,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许是因为今天没再出门,男人换了身运动套装,和当初星南一中校服一样的黑白配色,成熟感骤减。
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当年的少年又站回了她面前。
祝今月在门口呆了一瞬。
沈清淮一看见她,倒是眉梢立即一蹙。
“脸色怎么这么差?”他一边给她让开位置,一边低声问,“不舒服?”
祝今月回神,否认道:“没有。”
“鼻音也变重了。”沈清淮声音更低,眉眼间是一眼可见的担心,像哄她,“感冒就吃点药?”
祝今月否认就是不想吃药。
她讨厌吃药,只要不发烧,普通小感冒,她一般都不管直接靠熬。
“不吃。”
男人仍一脸担心。
好像碰上她的事情,他情绪总会明显许多。
祝今月鼻子还没全堵,已经闻见了香味。
“沈清淮。”她眼巴巴看他,“我饿了,想吃晚饭。”
沈清淮叹了口气,指指客厅座位:“你先去坐一会儿,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
祝今月慢吞吞“哦”了声。
她发现了。
他好像完全拒绝不了她这种直接的要求。
吃完一顿晚饭,祝今月头晕症状却并未好转,头重脚轻的感觉甚至越发明显,浑身细胞都叫嚣着想要躺下,她就不打算再多留,跟沈清淮提了告辞,也不等他再说什么,就直接拎着手机起身。
刚走到门,还没来得及开门,从后面伸出来一只冷白大手先她一步握住了门把。
祝今月瞬间被半困在门板与他中间,她呼吸微微一屏。
“今月。”沈清淮压低声音,十成十的哄人语气,“吃了感冒药再回去好不好?”
祝今月开始理解一点古代君王的难处,长得好看的人这般轻声细语地来哄人,真的很难拒绝。
她脑中“答应他”和“不想吃药”两个声音在打架,还没打出个结果,敲门声忽然响起。
咚咚咚。
很是突兀的几声。
随着敲门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傅之望的声音。
“清淮,你在里面吗?”
祝今月一愣,心中一连窜出一长串疑问。
傅之望怎么会来敲门,他又怎么知道沈清淮住这间房,他们今天白天见过面了,但是傅之望不是说他改签成今天就走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酒店?
祝今月抬起昏沉的脑袋望向把她半困在门板间的男人,刚想问他,沈清淮却抬起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正好是右手食指,从她的角度,能看清尾端上的那一颗小痣。
细细一小颗,正在变模糊。
门外的人又敲了几声门,大约是没听见回答,打算放弃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倏然又停下来。
祝今月头晕得厉害,此刻不由松了口气,正想继续开门回去,更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不是她的。
好像是沈清淮的。
沈清淮手机就拿在他手上。
男人抬起屏幕,祝今月清楚在上面看见三个字——
傅之望。
他人就站在门板后,手机这么一响,外面的人显然也听见了,铃声未停,响门声又跟着响了起来。
“你人在里面啊,怎么不开门?”
祝今月头更晕了。
沈清淮就在这时候,忽然低头靠过来,距离一瞬拉得比昨天他给她擦拭唇角更近,几乎呼吸可闻。
第47章 47 能碰吗
第47章
祝今月呼吸都停了几拍。
清冷气息一瞬团团将她包裹, 手机铃声和敲门声还在响着,沈清淮没挂断电话,也没开门,就这么靠在她耳边, 声音几乎压至气音, 裹挟着呼吸间的热气,一同扑打在她耳边, 还是那种十成十的哄人语调。
“你去卧室里等我一会儿?”
祝今月大脑晕得厉害, 剩余的意志力不足以抵抗这种蛊惑, 乖乖点头去了他卧室。
等关上门, 她才昏昏沉沉又反应过来。
异国他乡遇见, 她过来找沈清淮蹭顿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她都早和傅之望分手了,有什么好躲的呀。
这一躲反而好像显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清白似的。
不过。
他们两个之间, 现在好像也确实清白不到哪里去。
啊对了。
等一回去就开诚布公将分手的事情告诉爷爷的这个打算,她好像还没和沈清淮说。
他是还在替她着想吗。
沈清淮看见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直到看不见她身影, 这才挂断电话,打开房间门, 但没全开,只拉开了一条缝隙。
傅之望正打算继续敲门,一下敲了个空,他看起来有几分颓。
“你真在里面啊,我还以为你不在,手机落房间里了,你人在里面, 怎么这么老半天才开门?”
沈清淮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下午看见你进门,当时有事,就没叫住你。”傅之望抬起手上的酒瓶朝他晃了晃,“晚上没什么事吧,陪我喝个酒?”
沈清淮看了眼他手上的酒瓶:“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傅之望这时才发现他门只开了一半,似乎没有让他进去的打算,他眉梢轻轻一挑,“什么情况,你房间里有别人?”
沈清淮点头。
傅之望起了点兴味:“女人?谁啊?不介绍我见见吗,是——”
沈清淮打断他,几分郑重道:“对不起。”
傅之望一愣:“不是,不给见就不给见,你忽然这么认真跟我道歉干什么?”
“她不舒服。”沈清淮说,“下次再陪你喝。”
傅之望笑:“这么宝贝啊,行吧,下次有机会带她过来一起喝,正好我跟叶乾一起都见见。”
沈清淮不置可否:“以后再说吧,要看她的意思。”
“妻管严啊。”傅之望笑着摇摇头,“行,那我看看还有谁在这边,走了。”
关上门,沈清淮大步走向卧室,抬手先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
他不禁又蹙了下眉,伸手直接打开卧室门,一走进去,就看见祝今月正躺在他床上,乌黑卷发顺滑如上等绸缎,铺散在雪白床单上,鹿眸紧闭,小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沈清淮快步走过去,抬手在她额前一碰,温度烫得惊人。
“今月。”他轻声叫她,“你发烧了。”
祝今月本来是想站着等他的,但实在好累好累,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都泛着酸,没忍住就在他床上躺下了,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额头,格外舒服,她轻轻蹭了两下。
听见有人叫她,她睁开眼,才发现是沈清淮的手贴在她头上。
她发烧了吗?
难怪这么不舒服。t?
“你先躺一会儿。”沈清淮撤回手,帮她把鞋脱下,又将被子扯来盖在她身上,“我去给你拿体温计和退烧药。”
祝今月愣愣躺在床上,看见他背影从房间里消失,又很快回来,手上多了几样东西。
沈清淮先将退烧药和温水放于床头柜上,他微微俯身,拨开她颊边长发,用耳温枪给她测了下温度。
38.9度。
为求稳妥,他又重新测了两遍,数值依旧接近39。
“快到39度了。”沈清淮把耳温枪放下,低声哄她,“先起来吃颗退烧药好不好?”
祝今月之前不肯吃药是以为只是小感冒。
现在烧成这样,再不吃药就是作死了,她老老实实强撑着坐起来。
沈清淮拆了颗退烧药喂至她嘴边。
祝今月吃下药片的时候,感觉嘴唇似乎碰到了他手指,男人脸上却不见丝毫暧昧,像那天给她检查脚踝时一样,满眼都只有担忧,分毫未停地又端了水杯递至她唇边。
他似乎很会照顾人,水温正好,喂水的姿势甚至都熟练,不知是不是当初照顾他妈妈养成的习惯。
祝今月就着水皱眉咽下发苦的药片,迷糊间有点想不起上一次被人这么细致喂药是什么时候。
总归最晚也要追溯到她十三四岁的时候了。
长大成人之后,这好像还是头一回,让她几乎生出几分,被人珍视的感觉。
头还晕得厉害,吃完药她又立即躺下。
沈清淮一边帮她将被子盖好,一边低声问她:“今晚就睡我这边行吗,万一退烧药不起作用,我好送你去医院?”
祝今月确实浑身酸得不想挪动一点,就没反对,只缓缓眨了下眼:“我还没洗澡。”
沈清淮继续哄她:“先忍一下。”
祝今月吸吸鼻子:“你不是有洁癖吗,这也能忍?”
“不是说了吗。”男人声音轻得格外温柔,“你永远是例外。”
脸上有热意翻滚,可能是烧得太厉害,心率好像也因为高烧在飙升,祝今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那你睡哪里?”
沈清淮:“旁边还有间客房。”
祝今月轻轻“哦”了声,头晕得不行:“那我先睡啦。”
“睡吧。”沈清淮说,“我在。”
不知是身体太累,还是退烧药片有助眠成分,祝今月很快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睡得不是太好,混混沌沌中做了一堆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梦。
再醒来时,一个梦境都记不清,但睡前那种头重脚轻,浑身泛酸的感觉明显轻了不少。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觉应该已经到了后半夜,房间里的灯被人关了,只在床头留下一盏小夜灯,昏昏的光线像沉静月色一样铺在卧室里。
说要去隔壁客房睡的人还守在她床边,可能是守太久有点累,他也闭着眼睡着了。
祝今月想起爷爷刚做完手术那几天,她半夜总悄悄溜到他床边,亲自守着他方才安心,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等自己累极了才又趴到床沿边睡着。
他个子高,不好也不方便趴床沿,此刻是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以手支颐这么一个别扭又不舒服的睡姿。
印象中,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睡着时的模样。
高中同学的那一年,他中午总是要去奶茶店兼职,其他时间也从未见他在教室里打过瞌睡,总是争分夺秒在刻苦用功学习。
祝今月目光落至他脸上。
沈清淮眼睫垂落,在眼睑下方投下密密长长的小阴影,那双温和带笑的眼睛一闭上,气质反而显得凌厉了几分。
光线不是太亮,她还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不由翻了个身。
但就像她当初守着爷爷一样,因为心里不踏实不放心,觉总特别轻,爷爷一点动静,她也会跟着醒来。
眼下她一动,沈清淮几乎是立即就醒了。
男人稍稍怔了下,很快从睡意中恢复,目光落到她脸上时还是极熟悉的轻柔,他抬手开了灯。
“醒了?好点了吗?”
祝今月点点头。
“还烧不烧?”他下意识伸手探至她额前,将将碰到的时候,又忽地停住,“能碰吗?”
祝今月心里软得发酸:“你昨天晚上的时候怎么不问我能不能碰?”
见她已经开始有心情跟他“计较”,想来应该是恢复不少,沈清淮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终于又有了一点笑意。
“抱歉,昨天晚上太着急,忘了问。”他撤回手,“我去拿耳温——”
话未说完,祝今月忽然握住他的手往自己额头上一贴。
房间一瞬陷入安静。
可能是自己烧还没退,又或者夜深了温度降低,他又没添衣服坐旁边守了她大半夜,祝今月只觉得男人被她握住的手指和贴在她耳头上的手背都有几分冰凉,那股凉意顺着肌肤注入心脏,直让人心口微颤。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祝今月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有点不好意思。
一向冷静的那位则是完全怔愣住,过了片刻像是才回神,朝她望过来的目光格外深,里面似藏了万千情绪,像是表面平静,内里波涛汹涌的海。
让人心神都随之震颤。
暧昧在沉默间缓缓发酵。
体温也在互相交融,她手指和额头在慢慢变凉,他手指和手背在慢慢变热。
最后还是本就因为发烧心率加快的祝今月先受不了这个气氛,开口道:“摸出来了吗?”
沈清淮目光稍稍往上,似乎在被她握着的手上停了下,眼里多了几分笑意:“这样我怎么可能还摸得出来。”
祝今月猛地一下把手松开:“那你去拿你的耳温枪吧。”
沈清淮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缓缓撤回手,拿过耳温枪,重新给她测了三次体温。
“37.5度,降下来一点了,这个温度暂时先不吃第二颗退烧药了。”沈清淮问她,“我给你拿个退烧贴过来?”
能不吃药当然更好,祝今月点点头,这时才顾得上好奇问他:“你哪来的耳温枪和这么多药啊?”
沈清淮:“行李箱里会备一点常用药,没想到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祝今月心口倏然又酸了下。
她从小到大,几乎每次生病都有一大堆人围着她转,他现在虽然还有陆锦绣这个亲人,但陆锦绣远在L市,他读书创业都在平城,应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病了累了可能都是一个人。
沈清淮这时又继续问她:“要不要再喝点水?”
祝今月轻轻“嗯”了声。
沈清淮很快拿了水和退烧贴过来。
祝今月从床上坐起,刚想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水杯,杯沿就已经被他喂至嘴边。
祝今月心里那股酸涩还没褪完,就也没开口拒绝,由着他喂自己喝完大半杯水。
随即沈清淮又拆了退烧贴给她贴上。
她全程手指头都没用动一下。
贴好退烧贴,祝今月重新坐下,偏头看向旁边同样也重新在床边座椅坐下的人:“我烧都退了,你去旁边客房睡吧。”
“我还是继续守着吧。”男人脸上似乎犹有担心,“万一还有反复也方便一点。”
明知道已经没什么大事,却始终放心不下——这种情绪,祝今月近两个月一直在反复体会。
因而她也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你冷不冷,要不要加件衣服,或者搬个小沙发过来躺一下?”
“暂时不冷,沙发也不用,这样坐着就行——”沈清淮停顿一下,目光轻落在她脸上,“正好还能看着你。”
祝今月至今还不太习惯他这种猝不及防的直球。
她脸又热起来,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声音闷在被子里:“生病了有什么好看的。”
还贴着一个滑稽的退烧贴。
肯定丑死了。
沈清淮笑:“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可爱。
祝今月瞬间又把被子往上一扯,这下整张脸都遮住了。
沈清淮似乎又笑了声:“你这样不闷吗?”
祝今月红着脸:“你管我啊。”
光线忽然暗下来,似乎是他把顶灯又关了,房间里一下又只剩小夜灯那一束浅浅的光,男人声音隔着被子传过来的时候显得格外轻而温柔。
“好了,我暂时不看你,别闷着自己。”
祝今月:“……?”
什么叫暂时不看她?
但这样确实挺闷的,尤其是她鼻子还半堵着并不通畅,祝今月又把被子拉下来,眼睛闭上不看他。
“我要睡了。”
沈清淮轻笑:“睡吧。”
许是旁边坐着的人太令人安心,又或者药效还没散全,祝今月很快又沉沉进入睡眠。
这次没再做梦。
再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阳光从窗帘中滤进来,一睁眼就有明亮感。
祝今月下意识侧了下头,但床边座椅却是空的,以为一眼t?就能看见的人不在房间里。
她心里跟着一空。
但失落的情绪还来不急酝酿,房门就被推开,高大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还是昨天那一身黑白运动服,想来是守了一夜也没来得及换洗。
祝今月感觉自己病中可能有点粘人,她居然闷声闷气问了句:“你去哪啦?”
“给你熬了点粥,刚去看了眼。”沈清淮垂眸看她,“头还晕吗?”
祝今月摇摇头:“什么粥啊?”
“鸡丝粥。”他微微弓下腰,探手拿起耳温枪,又给她量了三次体温,“36度5,烧退了,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祝今月又摇了下头。
“那饿不饿?”沈清淮低声问她,“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他不说还好,一说祝今月只觉自己好像真有点饿了,她抿抿唇:“但是洗漱用品都在我那边。”
沈清淮:“早上让酒店给你送了套新的过来了。”
祝今月:“……”
这个人……
有时候真的细致到让人无法不动容。
洗漱完,祝今月出去客厅时,男人已经帮她盛好粥,连椅子都已经帮她拉开。
碗里的粥还冒着腾腾热气,鸡丝细长,米粒雪白,还配了些翠绿的青菜碎,卖相极漂亮。
祝今月坐下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有点熟悉,又紧跟着喝了第二口,才有些确定。
她抬眸看对面的人:“我爷爷做手术那天的粥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沈清淮说,“那天时间不够,让一个家政阿姨帮忙熬的。”
祝今月疑惑眨眼:“那怎么味道这么像?”
沈清淮:“看你喜欢,就问阿姨要了菜谱。”
祝今月刚差点还以为自己味觉出了差错,她定定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所以你那时候就已经对我居心不良了是吧?”
沈清淮轻轻扬眉:“这叫居心不良吗?”
“怎么不叫。”祝今月控诉道,“你还骗我抱着你哭。”
沈清淮目光在自己那侧肩膀落了下,意味深长看她眼,不知是像往常一样事事顺她意思,还是“供认不讳”:“那就算是居心不良吧。”
祝今月:“……”
亏她当时还觉得他是出于友情,特意过来安慰她的,她还以为那个拥抱单纯得不能再单纯。
祝今月低头继续喝粥,不想再搭理他了。
直到过了片刻,听见沈清淮轻声问她:“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祝今月动作一顿。
这时才想起他们好像又快要分开了。
某种可以明确称之为不舍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明天下午两点,你是今天走吗?”
“今天不走。”沈清淮抬眸看她,用平静的征询的语气问道,“我明天送你去英国,再在那边转机回去?”?
送她去哪?
祝今月差点没拿稳勺子:“你疯啦?”
沈清淮笑了声,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好像是有点。”
祝今月心里又开始发软。
“你明天送我去机场吧,妍姐——就是你前天见到的那个人,她会和我一起去,我闺蜜也会到机场去接我,你跟我买差不多时间点出发的机票就行了。”
沈清淮点点头:“好。”
吃完早饭,祝今月忍不住回房间去洗了个澡。
高烧过后,身体犹有些疲乏,这天就也没再外出,基本都待在沈清淮那边玩游戏。
没做饭的时候,沈清淮就会抱着电脑坐她旁边处理工作。
祝今月要抽小动物或者建筑的话,就会把手机递去他那边,反正不知道程序是不是真认得老板,他在这游戏里的运气可比她好太多。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
晚上吃过晚饭,沈清淮又再帮她测了次体温。
这次降到了36.3度,差不多已经恢复到她的日常体温。
男人将耳温枪放至一边,垂眸看她:“今晚要不要还睡在我这边?”
祝今月心跳瞬间又漏了一大拍,她捏了捏手机挂件,红着耳朵瞪他:“沈清淮,你是不是有点太得寸进尺了?”
“好像是也有点。”沈清淮笑了声,声音还是很轻,“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祝今月慢吞吞“嗯”了声。
一夜无事。
体温也没再反复。
次日,祝今月去他那边吃过早餐,又回自己这边收拾好行李,中餐是和他一起在机场吃的。
沈清淮航班比她晚一个多小时,吃过中饭,他先送她去登机口。
祝今月推着行李走进去时,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毫无意外地看见沈清淮依旧坐在原地没走。
这次没了车身遮挡,祝今月能清楚看见他模样。
他今天还是一身黑色平驳领西装,周围人都是她这趟航班,眼下都已起身,他四周空荡一片,就他独自坐着,那身影显得孤寂极了。
许是没料到她会回头,视线撞上的一瞬,沈清淮先是一怔,而后才缓缓笑了。
祝今月转回视线,不知怎么,鼻间蓦地有涩意。
第48章 48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第48章
这股酸涩情绪一直持续到飞机落地, 祝今月在出口处看见傅书语时,才有所好转。
许久没见,傅书语还是留及肩中长发,中性打扮, 妆也没化, 素着一张冷淡脸,手里倒是拿了一束给她的鲜花。
祝今月扑过去, 连人带花一起抱住。
傅书语笑着回搂了下:“这么想我啊?”
“看在花的份上好吧。”祝今月松开手。
“口是心非。”傅书语一边毫不留情拆穿她, 一边牵住她手, “走吧, 带你们去吃饭。”
吃过中饭, 祝今月跟傅书语先送程妍去酒店。
傅书语在这边的公寓没安排客房,她三次元是边界感极强的人,不喜欢任何不熟悉的人去家里,按她自己的说法就是, 把所有一切生活习惯、爱好、吃什么、用什么都摊开给陌生人看,那跟不穿衣服站在陌生人面前有什么差别。
她父母不经她同意都不能随便进她卧室。
祝今月这次原本是打算自己过来的,但几位家长都不放心, 眼下来了傅书语这边,有人陪她, 她就又给程妍放了假,让她只管自己去玩,花销依旧由她报销。
反正傅书语给程妍定的酒店离她公寓很近,步行不到五分钟,有事也可以随时过来。
傅书语三次元很宅,没事可以完全不出门的那种,安顿好程妍, 两人也没再去其他地方玩,傅书语就直接将她带回了公寓。
洗过澡后,祝今月同她半躺在卧室用投影看电影。
傅书语喜欢惊悚片。
她主攻方向是神外,能上手术台的心理素质,惊悚片于她而言自然是小菜一碟。
祝今月平时是又菜又爱看的。
但今天她有些心不在焉,好几个恐怖桥段过去,她因为根本没看进心里,一丝反应都没有。
傅书语察觉不对,伸手在她面前晃晃:“你什么情况?”
祝今月回神:“什么什么情况?”
“魂不守舍的。”傅书语八卦道,“怎么,又在想你们家那位沈总?”
祝今月:“……”
“都说了不是我家的。”
傅书语按了暂停:“说说吧,陪你聊个五分钟的。”
祝今月也确实想找人聊聊,但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她实在不觉得她这位闺蜜是个可以正经倾诉的对象。
“聊可以,但你不许再瞎出主意。”祝今月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凶巴巴威胁她,“再乱出主意杀了你。”
傅书语坦然受死的模样:“杀吧,这破论文写得我反正也不想活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傅书语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傅书语。
祝今月继续威胁道:“然后把你在网上所有马甲都扒光,把你硬盘云盘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公之于众。”
傅书语立即改口:“我觉得我还能活个七八十岁。”
祝今月笑倒在她肩膀上。
傅书语在她脑袋上揉了把:“行了,不乱出主意,说吧。”
祝今月仰头看着她卧室的星空顶,过了片刻才轻声说:“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那你还犹豫什么,答应他不就行了。”傅书语不解。
祝今月:“可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他到底什么喜欢上我的。”
“高中?哦不对,你说了高中不可能,不过你们当初怎么会突然断联的?”傅书语问她,“我当时好像就问过你吧,你也不肯告诉我。”
怎么会断联的。
祝今月看着星空顶的目光缓缓失焦。
……
星南那年春天尤其多雨,一整个三月都没晴过几日,全是连绵的雨天。
祝今月讨厌雨天,讨厌阴沉沉的一切。
于是一整个月出去的时间都不多。
直到四月第一个星期过完,天气预报里才开始出现整排的小太阳标识。
四月的第二个周三,祝今月下午同曲薇去校外吃了晚饭,回到教室后,刚一坐下,就听见前排两个女生在t?讨论八卦。
八卦中心还是她熟悉的某人。
“听说她今天中午又去一杯奶茶找沈清淮了?”
“是啊,这都快有半个月了吧,风雨不动的,还真能坚持啊。”
祝今月好奇地拿笔戳戳前排女生。
对方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有事吗?”
祝今月问她:“你们在说谁去找沈清淮啊?”
前排的女生和她算不上熟络,但毕竟已经同学大半年,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算不上陌生,何况八卦这种东西,好像总轻易就能拉近点距离感,对方立刻跟她分享起来。
“高一的一个学妹啊,你没听说吗?”
另一个女生——坐曲薇前面那个这时也转过身来:“沈清淮没跟你说吗,你们不是还挺熟的吗?”
祝今月回头看了眼。
这学期开学时,班主任给他们重新调了座位。
祝今月还跟曲薇同桌,因为开学前祝景森帮她给学校打了个电话,有之前那一大批空调的面子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学校领导自然连考虑都不用就给应了下来。
姓沈的那位倒是可能和她有点缘分,这学期仍是坐她这列最后一个。
眼下人并不在位置上。
他下午不是每天都去一杯奶茶,有时会回家照顾妈妈,有时有别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就会提前来教室学校,总归不会闲着。
别人都觉得他跟她关系不错,他倒好,什么事情都不和她说,甚至还经常拒绝她的帮忙。
难怪别人说他看似温温柔柔,实则像高岭花、天上月,十分不好接近。
祝今月转回来,不好对着别人发作,就只气呼呼捏了捏手机挂件。
“他没说,高一学妹找他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前排女生语气暧昧,“追他呗。”
祝今月眨了眨眼,倒也不意外。
光是她知道的,被他拒绝过的女生,就已经快数不清。
“是我们学校的学妹吗?”
“对啊,叫姚菲,这学期才转来我们学校的,长得挺漂亮的,家里也有钱——”对方看着她,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忽然卡了下,“当然和你家没法比,就是普通有钱人那种,爸妈都是国企大领导,又是独生女,前段时间班上好多男生在聊她,你没注意到吗?”
祝今月从来没注意过班上男生聊什么。
“没有。”
曲薇也好奇问了句:“你们刚说她连着十来天都去一杯奶茶,沈清淮没拒绝她吗?”
“哪里呀,听说一开始就拒绝了,但这位姚学妹还挺百折不挠的。”
周四中午,祝景森和孔思亲自来学校接祝今月。
说是发现一家新饭店不错,正好中午有空,就带她去试试。
跟两位家长在外吃过中饭,祝今月被送回来时,已经接近下午1点半,她下车后,背着书包缓步进了校门,忽又想起昨天听来的八卦,脚步一转,又重新走出去。
还没到一杯奶茶的店门口,祝今月就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柜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了个女生,丸子头,明艳长相,此刻正目光晶亮地看着柜台里面的男生。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低垂眉眼,像在整理桌面,态度是一贯的温和,但并不热络。
校外的店铺中午都是一点前生意最好,1点半后冷清下来。
往常这个时间点,他正好能抽空写点作业。
但现在店里有“客人”,他自然也不得空闲。
店内的女孩子倒未必有什么坏心,只是娇宠长大的人往往习惯自我为中心,奶奶没去世前,她可能比这位姚学妹还娇纵。
当然,现在脾气也没好多少,就是慢慢地会替别人着想了。
人长大有时候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昨天她气呼呼捏手机挂件的时候,其实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他既然什么都不肯和她说,她以后也不要再管他的事。
但此刻站在这里,她又不禁心生犹豫。
可能是因为太知道时间对现在的他而言是多么宝贵的一样东西。
祝今月迟疑几秒,还是往前走进了店铺。
推开门,电子音机械地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店内仅有的两个人齐齐朝她看过来。
男生似是怔了下。
那个疑似是高一那位姚学妹的女孩子大约是觉得被打扰,撇了撇嘴,先开了口:“你是来点单的吗?”
祝今月点头。
她不情不愿地往旁边让了让:“那你先点吧。”
祝今月站到柜台前,细白指尖往菜单上最火的那款奶茶一点:“我要100杯这个。”
“你要多少?”还是那个女生先开口,她一脸惊讶极了的表情,“100杯?”
祝今月:“100杯怎么了?”
女生:“100杯你喝得完吗?”
“废话,当然喝不完啊。”祝今月说,“点这么多肯定是用来请客的。”
女生急了:“那你也不能点这么多啊。”
祝今月:“我点这么多怎么了?”
“你——”她瞪了祝今月一眼,又看看柜台里面的男生,脸一红,声音不自觉变轻了,“你点这么多他多难做。”
祝今月冷淡脸:“他难不难做关我什么事?”
“你——”女孩子估计教养不错,也不太会骂人,说了一个你字又卡住,“我不让你先点了。”
祝今月:“我都点完了,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怎么,你是店里的员工,还是他朋友啊?”
这次终于是沈清淮先开口,依旧温和的一把嗓音:“不是。”
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把温柔刀。
女孩子——应该真的就是那位姚学妹方才还涨红的脸一下白了,整个人像条湿漉漉的小狗。
祝今月看了都有点不忍心。
但戏都演到这份上了,总得演全。
“不是那你就别在这耽误时间了。”祝今月抬腕看表,一副不讲理的恶霸模样,“我急着要,到点了没做完,小心我投诉你们。”
“你——”姚菲气结。
她犹豫一秒,还是白着脸看向沈清淮:“那你快去做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沈清淮语气不变:“你明天再来,我也是一样的答案。”
姚菲肩膀塌了塌,垂着眼睛安静几秒:“我不管,反正我不会放弃的。”
话是这么说,但不知道是不想再耽误他时间,还是到底脸皮也薄,说完这句话她就跑出去了。
祝今月看着她出了门才缓缓转回视线。
沈清淮这才跟她说了第一句话:“真要点这么多?”
祝今月点头:“嗯,请我爸妈公司的人喝。”
100杯还不够呢,但她也没打算请全公司。
沈清淮:“那我去给你做。”
“等等。”祝今月叫住他,“你做奶茶是没有提成的吧?”
沈清淮摇头:“没有。”
“那你先别做了。”祝今月说,“等你同事来交班的时候,我再点,到时候让他来做,100杯确实挺难做的,回头我让我妈找人来取就是了。”
沈清淮定定看了一秒,忽地低头笑了下,那笑容里似乎又有点别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快得来不捕捉。
祝今月就也没多想,又抬腕看了下表:“还有差不多半小时,你快写会儿作业吧。”
沈清淮:“你呢,等下再过来?”
“懒得走了。”祝今月问他,“你这还有没写的试卷和多的笔吗?”
沈清淮点头。
“那你先给我一张吧。”祝今月说,“等回教室了我跟你换回来。”
沈清淮没立即拿给她,而是先推门从柜台内出去,拿抹布细致将柜台和她旁边的另一和高脚椅擦拭干净,又抬眸问她:“要喝什么吗,我请你?”
祝今月摇头:“吃饭的时候喝过一杯奶茶,不想喝了。”
沈清淮:“那我给你倒杯水?”
祝今月点了下脑袋。
男生又重新进了柜台里面,清洗过双手后,给她取了个干净小杯,倒好水后,又往里放了几小块柠檬。
见他立即要封上杯盖,祝今月忙道:“别封,你先给我加点冰。”
沈清淮抬头:“这个天气要喝冰水?”
祝今月理直气壮:“常温水太难喝了。”
男生短暂迟疑一秒,才拿工具给她夹了一小粒方块冰丢进去。
祝今月不由瞪他:“你这和没放有什么差别。”
沈清淮低头封口,反而笑了声:“再多放要扣钱了。”
祝今月:“……”
平时给班上的人多加小料时也没见他担心扣钱。
“信你才怪。”
但昨天闷在心里那股气终于又散了。
沈清淮封好口,插上吸管,才将杯子放至她手边:“太冰对肠胃不好。”
祝今月勉强低头喝了口,可能是店里的柠檬片处理过,入口的味道有极清新极浅的甜。
算了。
好喝就行。
祝今月朝他摊开手:“卷子给我吧。”
沈清t?淮拿了只笔,又抽了张试卷一同递给她。
祝今月接过来,在他刚擦好的位置上坐下。
沈清淮也在柜台里面的椅子坐下。
两人开始低头写作业。
午后的奶茶店再次安静下来,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细碎声响。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明亮的日光在水杯上镀了一层小小的金色绒边,空气里尘埃浮动。
小小的方块冰迅速在融化,就像此刻他们还没意识到的所剩不多的那点相处时间。
回到教室后,祝今月给妈妈打电话时,还在想明天那位姚学妹要再找他的话,用不用再想个什么借口帮他挡挡,今天这招用一次还算好使,再用第二次,那就是拿人家当傻子糊弄了。
但没等她想出什么好主意,下午事情就有了新发展。
这天下午沈清淮没去一杯奶茶兼职,离晚自习还剩将近半小时,他就从后门进了教室,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
没隔多久,姚菲就也出现在他们教室门口。
扎着丸子头漂亮姑娘在后面脆生生喊他名字,说有话想跟他说。
后排的男生瞬间齐声起哄。
一片起哄声中,沈清淮在又站起身,还是那副温和冷静模样。
祝今月前排女生的同桌这会儿不在,对方就转过头来跟她和曲薇八卦道:“哎……姚学妹居然来教室找沈清淮了,你们看看李鑫铭的脸色,差得都快能滴水了?”
祝今月一愣。
李鑫铭这个人她还是记住了的,没办法,对方爱炫耀又不太爱干净,校服必须穿没办法,但鞋和手表这种私人用品,他从来都是不管好看,只挑LOGO明显的,身上还总有股汗臭味。
祝今月每次看到他都要绕道走。
“这和李鑫铭又有什么关系?”
前排女生八卦兮兮道:“你也没听说吗,他前段时间在追姚菲,但人学妹完全不搭理他。”
祝今月:“?”
怎么感觉他们上的不是一个学,她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前排女生忽然凑近一点,稍稍压低声音:“据说他一开始还对你有点意思的,但后面班上有个男生跟他科普了一下你之前戴的那些配饰的价格,他就没敢追你了。”
祝今月嫌弃地皱起眉。
沈清淮就在这时又回了教室,还是那副冷静淡定的模样。
姚学妹据说是哭着下楼的,祝今月没看到,是坐在靠走廊那边的同学看到,再往里传到她这边,再继续往更里排的位置传过来,很快传遍了全班。
祝今月有点好奇他跟姚菲说了什么,但现在几乎全班都在看向他。
视线中心的男生对此倒毫不在意,一坐回自己位置上,就低头又写起了什么东西,下颌崩出流畅好看的线条,模样极为认真。
现在过去找他就很“现眼”,但祝今月又着实好奇,干脆摸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和她说了什么呀?】
应该是感觉到了手机震动,正认真写作业的男生笔尖一顿,人忽地往椅背靠过去,黑色中性笔漫不经心在骨节分明的右手上转了圈,原本还在桌上的左手同视线一起垂落了下去。
过了几秒,祝今月手里的手机也轻震了下。
沈清淮:【物理作业写完了吗】
这话题转移得也太生硬太明显太刻意了吧,这不就是明摆着不想告诉她吗。
不想说算了。
祝今月气呼呼给他回了两个字过去:【小气】
刚想把手机塞回课桌,某个“小气鬼”又再回了条消息过来。
沈清淮:【有哪题不会做吗?】
祝今月:“……”
他什么事情都不和她说,倒是想管她做不作业,有没有题目不会写。
祝今月才懒得理他,板着小脸把手机丢回了桌洞里,重新低头去看桌上的物理试卷。
她确实还没做完,卡在了最后一道大题上。
眼下看完八卦,她又重新认真分析了下题干,仍然没有头绪。
祝今月偏头去看曲薇,本打算问她,却见曲薇也正挠挠头发对着一片空白的最后一题发愁。
曲薇也不会,这还能问谁。
姓沈的那位她才不要问。
算了。
不然就这么空着交上去,反正老师回头要讲的。
肩膀就在这时忽然被人拍了下。
祝今月疑惑回头,后排的妹子给她递了本物理课本过来:“沈清淮传过来的,说是你借他的书。”?
她借给沈清淮的书?
祝今月一头雾水接过来。
她看看桌上自己的物理课本,又看看手中这本,百思不得其解。
她什么时候借过物理书给沈清淮,又哪来的第二本物理课本借他?
祝今月翻开书封,扉页上落着一个熟悉大气的“沈”,最后的竖弯钩他习惯性会写长一点,很潇洒的一笔。
这不就是他自己的书吗?
还是说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她找他借物理书?
但她也没找过啊。
她就只找他八卦了一下,还没得到答案。
祝今月莫名其妙,正想把书传回去,却见课本一侧明显有两页之间缝隙特别明显,像是里面夹了东西。
她顺着那道缝隙,翻到那一页,只见里面夹着一个……
猫猫头折纸?
是用白纸折成的,上面还被人用简笔画上了“五官”,猫猫脑袋一下就活灵活现起来。
好可爱!
祝今月没忍住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又拿手机出来拍了张照,拍完才想还在跟他生气,又把手机丢回去。
转念又想起某个相似情境,祝今月抿抿唇,抬手将猫猫头折纸拆开来,果然在里面又看到了那笔熟悉的字迹,上面端正而详尽地写着某道物理大题的解题思路与步骤。
正好是她不会的那最后一道大题。
还是非常条分缕析的思路,让人一看就醍醐灌顶。
所以他刚才那么认真是在给她写解题思路?
他怎么知道她不会做这一题?
这么会算怎么就不知道她更好奇他刚才跟那位姚学妹讲了什么,就只会写个解题思路应付她是吧。
祝今月想把这张纸也丢回课桌里去,还没来得及,就注意到纸线上除了解题思路,似乎还有别的字。
看折痕和另一面的简笔画,应该是写在猫耳朵上的。
一只一个字,两只耳朵凑成一句道谢的话——
“谢谢”
祝今月:“……”
又来这招。
但是谁让猫猫头折纸可爱呢!
算了。
这次也勉强原谅他吧。
第49章 49 你相信我吗
第49章
没人知道那天下午沈清淮和姚菲说了什么, 但自那之后,姚菲再没来过他们教室,也再没去一杯奶茶找过他。
祝今月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却没想到还有“后续”。
那时已然进入五月份。
星南的天气是有点变态的, 五一小长假刚一过, 气温就直逼30度。
这座他出生长大的城市似乎没有春秋两季,祝今月都感觉湿冷冬天才过去没几天, 夏天好像就已经提前来临。
那天下午学校街舞社在操场上搞活动, 祝今月陪曲薇去观看, 只看了片刻, 她就觉得无趣。
无趣还勉强能忍一下, 但她天气热得猝不及防,她那天穿的还是春秋两件套的校服,站在室外很快热出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 这就不能忍了。
正好班上坐她们前排的那两个女生也在凑热闹,祝今月就把曲薇托付给她们,自己就回了教室。
祝今月刚上至六楼, 楼梯拐角处就迎面吹来一阵极凉爽的风,学校小气巴拉的, 暂时还不给开空调,她就索性暂时停在此处吹风。
他们班教室一拐过去就到,她刚一站住,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传过来。
一个粗粝难听的嗓音,好像是李鑫铭。
“沈清淮,你看见我那个三万块的手表了吗,我下课后放课桌里忘了拿了。”
沈清淮?
他这时候在教室啊, 今天没回家吗?
那道清越熟悉的声音回答:“没看见。”
“你怎么会没看见呢,今天下午不是你值日吗,你同桌又不在。”李鑫铭说,“我们走的时候,教室里好像就剩你一个人了。”
哦对,祝今月想起来了,今天轮到他值日。
沈清淮:“所以呢?”
“所以你要是不小心拿了我手表就快还给我。”李鑫铭说,“同学一场,我不跟你计较。”
祝今月一开始还没多想。
正如李鑫铭所言,同学一场,她方才根本没把人往坏处想,听至此处,才察觉对方话里这浓得超乎她想象的恶意。
教室里其他人明显也听出来了。
虽然因为日常要同时兼顾兼职、学习和照顾妈妈三件事,沈清淮完全没什么时间与班上的人深交,但平时有同学找他问问题或者借笔记,他都会答应,在班上人t?缘并不差,好几个声音紧跟着响起,都在替他抱不平。
“李鑫铭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在说沈清淮偷了你的表,过分了吧?”
“是啊,你有证据吗?”
李鑫铭得意洋洋道:“我可没说他偷了我的表,我就只是说要是他不小心拿了的话,快点还给我。”
祝今月听到这拳头已经硬了,要不是刚有人替他说话,她早冲进去了。
她抬脚往教室走,里面的对话声继续传出来。
“你这跟说人家偷有什么差别,你别太过分。”
“沈清淮偷你表干什么,你有病吧。”
李鑫铭说:“我那表三万多呢,拿了随便找个人,就算打折卖出去,都够抵他打一年工了吧。”
祝今月捏紧拳头抬脚走向教室,刚一到后门,就看见沈清淮低头拿起手机。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鑫铭伸手抢过他手机往旁边一丢。
“怎么,要给老陆打电话,老陆这次也护不了你。”
祝今月人还在门口,没来得及拦,那只已经有些旧的老式手机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她脸色骤然一沉,即刻冲进去拦在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面前,怒视李鑫铭:“你干什么?”
李鑫铭一看见她,脸色一变:“祝今月,你怎么……你不是和曲薇去玩——”
“跟他道歉。”祝今月打断他,一字一顿,“立、刻、马、上、跟、他、道、歉!”
李鑫铭脸色又变了变,还没开口说话,祝今月身后的人先开口叫了她一声。
“今月。”
祝今月这才敢回头看他。
目光一瞬撞进一双极冷静的眼中。
没有难堪,没有愤怒,只有冷静。
甚至隐约还有一两分笑意。
沈清淮朝她摊开手,语气明显温柔了不少:“手机借我一下?”
祝今月鼻子莫名有点酸:“你要给陆老师打电话吗?”
沈清淮没回答她,反而轻声问:“你相信我吗?”
“废话。”祝今月吸吸鼻子,“我当然相信你啊。”
沈清淮笑了:“那先把手机借我。”
祝今月:“……”
这种时候,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但她确实信任他,就乖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套了粉色手机壳,新换了黑色小猫挂件的手机再次被男生拿到手上时,依旧有几分违和感。
李鑫铭显然不敢动她的东西,只敢在一旁小声道:“说了你找老陆也没用的。”
祝今月回头:“你闭嘴。”
沈清淮却是看也懒得看他,目光只落到她身上:“密码还是之前的?”
祝今月点点头。
视线瞥见男生冷白修长的手指在她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祝今月又想起她手机里是没存陆容号码的,但她手机里有校长的号码。
她凑过去两步,刚想告诉他,就见男生打开拨号键,直接按下三个数字——
110。
祝今月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教室里明明人不少,却暂时陷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少顷,只听沈清淮平静又条理分明地开口:“你好,我这里星南一中高二教学楼高二一班,六楼楼梯左手边第一间教室,我们教室刚发生了一起盗窃案,失窃物品金额价值三万,还有人把我手机抢过去摔了,不知道算是抢劫还是故意毁坏财物,你们尽快派人过来吧。”
教室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大家一时之间都有几分愣。
直到几秒过后,李鑫铭先反应过来,再开口时,他声音都明显结巴了:“不、不是,你、你、你刚……这是报警了?你报警干什么?”
沈清淮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粉色手机壳上挂着的可可爱爱黑色小猫挂件轻轻晃动,和他冷静的表情形成极大反差。
他这才终于又抬眸看了眼李鑫铭,不紧不慢道:“你不是丢东西了吗,我帮你报警,你怎么还不愿意,你在慌什么?”
班上其他人这时也终于回神。
“是啊,你不是说你东西丢了吗,沈清淮帮忙报警你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啊,你慌什么?”
“我就说哪里不对,你那手表每天恨不得25小时戴在手上,离开视线一秒你都受不了,你会放课桌里忘了拿?可能吗?”
李鑫铭继续结巴道:“谁……谁特么慌了,我就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不想闹太大处理,私了就行。”
祝今月看到他拨出110就已经放下心来,这时不由嗤笑一声:“你法盲吗,盗窃和故意毁坏财物都是刑事案件,怎么处理公检法说了才算,你想私了就私了啊?”
沈清淮又笑了声:“不慌就行,放心,警察马上就来。”
李鑫铭看上去就要当场去世,根本放不了一点心。
但学校附近就有个派出所,三万又不是小金额,两个民警很快到达教室,身后还跟了一串尾巴,是其他班好奇来看戏的。
学校那群领导听说今天是去哪开会了,陆容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这会儿暂时都还没赶到,但估计过不久也要来了。
两个民警一老一小,老民警显然极其老练有经验,随口问了几句,明显就已然心里有数。
老民警看看沈清淮,又看看面白如纸的李鑫铭,一挥手道:“这不是什么小事,你们老师既然都还没来,你们俩就先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吧。”
祝今月忙道:“我也去。”
全程冷静的男生这时才微蹙了下眉:“你去做什么,马上要上晚自习了。”
他皱眉什么意思啊?
祝今月也跟着蹙眉:“我为什么不能去?”
沈清淮无奈叹气:“派出所会有点乱。”
一旁的小民警不干了:“不是,我们所里怎么就乱了?”
他年纪很轻,估计是大学刚毕业,有种咋呼感,乍一看上去还没沈清淮沉稳。
沈清淮回头看他眼:“不是说你们所乱,是说你们抓的人有点乱。”
小民警可能是回想起今天他们所里抓了些什么人,表情瞬间很是一言难尽,赞同地点点头:“这倒是。”
祝今月才不管这些,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派出所,这下也不想跟他讲道理:“我不管,我是证人,我当然得去。”
她一开口,班上其他人也跟着开口。
“对对对,我也是证人,我也去。”
“我我我也是证人。”
“我也!”
教室一瞬间闹哄得不行。
“去什么去,当我们派出所是菜市场呢,都好好在教室待着,有需要会来叫你们。”老民警目光略过祝今月,稍顿了下,不知怎么想的,在她这儿松了口,“你是证人是吧,你先跟着来吧。”
到达派出所,民警将他们带进调解室,长方形的会议桌,李鑫铭坐一边,祝今月和沈清淮坐另一边。
他们几人刚坐下,陆容就赶到了。
她气喘吁吁撑着会议桌:“警察同志,我是他们班主任。”
老民警点点头:“你通知他们家长了吗?”
李鑫铭听见这话肩膀瑟缩了下:“怎么还用叫家长,这种小事就不用叫家长了吧。”
陆容眼下没空顾及他,只看着老民警说:“还没来得及,我接到通知就立刻赶过来了,还没太搞清是怎么回事,这中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
老民警下巴点了点两位当事人:“你们这位姓李的同学指认这位姓沈的同学偷拿了他价值三万块的表,我们刑警队的同事已经过去取证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待调查,还有就是你们这位李同学还摔坏了这位沈同学的手机,你先通知他们家长过来吧。”
陆容越听脸色越严肃,听至最后一句,也没多话,先看向沈清淮:“沈清淮,你妈能过来吗?”
沈清淮:“您不用通知她。”
老民警皱眉:“你们还没成年,通知当事人家属是法律规定。”
沈清淮目光转向他那边,平铺直述道:“我已经满16岁,家里现在所有开销和花费都是我在承担,按现行民法规定,我就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纯民事纠纷我自己就可以处理,你们要确定今天的事是刑事案件,再通知我家长也不迟。”
老民警征询地看向陆容。
陆容朝他点点头。
老民警目光在沈清淮身上轻点了下,没再说什么。
陆容这才又看向沈清淮身边的人。
“祝今月,你怎么在这——”像是才看清是她,陆容极其惊讶,一副瞬间头大了一圈的模样,“你和这事有什么牵扯?”
祝今月:“我是证人,我过来做证的,陆老师我不是当事人,我就不用叫家长了吧,我爸妈这会儿应该没空来,非要我叫的话,那我就让我爸妈派个律t?师过来。”
陆容:“……”
老民警:“……”
小民警:“……”
李鑫铭:“……”
调解室安静一瞬,只有她旁边的男生这时又轻笑了声。
祝今月偏头瞪他。
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还笑。
知道她只是来作证,陆容明显松了口气,就又转向李鑫铭:“你爸妈今天总没事吧,我现在给他们打电话。”
李鑫铭明显又瑟缩了下:“陆老师,真不用打,都说了没多大事。”
陆容一边拿手机一边道:“你没听那位警察同志刚说了是法律规定,老师也做不了主。”
李鑫铭不服气道:“那他们俩为什么不用叫?”
老民警淡淡扫他一眼:“你也16岁就承担家里所有的花费和开销?”
李鑫铭:“……”
老民警:“那个小姑娘只是过来作下证,还是你想让她真找个律师过来?”
李鑫铭闭嘴了。
陆容打完两通电话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鑫铭家长说暂时——”她停顿一下,像是努力找了个好听点的说辞,“有事,来不了。”
老民警点点头。
“行,通知监护人是必要程序,但实在不能到场的话,有老师在也行。那就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看向沈清淮,“你先说?”
沈清淮还是那副冷静语气:“他抢摔我手机的事,班上同学都看见了,随便问一下就知道了,至于偷窃的事……我课桌里估计有他指纹,教室里暂时还没装监控,但因为二中那边前段出了事,走廊已经提前装上监控,你们可以找学校调取,他手上有一道细长伤口,下午下课前还没有,可能是往我课桌里塞手表时不小心割伤的,可能是尺子一类的尖锐物品,你们可以去检验一下。”
他每说一句,李鑫铭脸就白一分。
老民警又转向李鑫铭:“你呢,有什么要说的?”
李鑫铭:“警察叔叔,这真就是个小事,我就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他会突然报警。”
这是人话吗?
祝今月小脸又重新沉下来:“你管这叫玩笑?”
“今月。”沈清淮轻轻叫了她一声。
祝今月侧头撞进他平静的眼眸中,勉强又冷静几分。
老民警继续说:“所以你是承认表是你自己放进他课桌里的?”
李鑫铭重重点头:“对对对,我自己放进去的,就只是同学间的一个恶作剧,开开玩笑,谁知道他会当真,还报警叫你们来了。”
“这位女同学说得对。”老民警说,“污蔑同学偷拿你三万块的手表,你管这叫玩笑?”
李鑫铭大概也知道说不过去,缩了缩脖子:“好吧,我就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让他在班上丢下脸,真的只是这样了,我连老师都没打算叫的,不然我也不会抢他手机了。”
老民警:“原因呢?”
李鑫铭看了眼陆容:“没、没什么原因。”
小民警这时插嘴道:“你现在不说,等我们同事取证回来,证据和你其他同学的证词会替你说,你最好还是自己开口吧。”
老民警接话:“这里是派出所,不打架斗殴、违法乱纪,学校那点小纪小律,也轮不到我们管,但不管是盗窃罪,还是诬告同学盗窃,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多年一线办案,有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
李鑫铭本来就已经慌得不行,这下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就是我喜欢又没追到的一个女生去倒追他,他不答应就算了,还把人家姑娘惹哭了,我平时也看他不太顺眼,就想给他点教训,让他丢点脸,真的就只是这样了,我真没想要污蔑他什么,谁知道他会报警啊。”
“你说不知道他会报警,你猜他为什么报警呢?你以为盗窃是什么,那是刑事犯罪!更何况三万金额还不是小数目,要是今年最高检没出新的司法解释,按旧规则来算,三万已经达了量刑标准里最高级别的数额特别巨大,最低十年起步,这是教训吗——”
老民警拍了一下会议桌,明明也不算特别重,那一声响却像是震到了人心里。
“这是你同学一辈子的名声和前途!”
祝今月本来已经冷静下来,听到这又忍不住了:“警察同志,他这不算诬告也算是诽谤吧,而且他还摔了沈清淮的手机,这都算刑事案件了吧?”
老民警看她眼:“故意毁坏财务要达到一定金额才算刑事犯罪,诽谤罪是自诉罪,需要你们自行去法院起诉。”
祝今月:“情节严重的不是能自诉转公诉吗,你刚不也说了,三万按旧标准最起码也是十年以上了,拿这种重罪诽谤同学,这还不够严重吗,这不起码得拘留几天吗?”
“等等。”李鑫铭一脸懵,“什么自诉公诉,什么拘留?”
祝今月冷冷扫他一眼:“你是智障吗,拘留也不懂?就是滚去看守所坐牢。”
李鑫铭明显有点怕她,连对视都不太敢,就只看向沈清淮:“沈清淮,我们男生之间的事你把祝今月扯进来干什么,有本事你别靠女生啊。”
祝今月:“……”
别人跟他讲法律,他就只会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谁不会啊。
祝今月冷冷抱怀往椅背上一靠:“我是他朋友,他靠我怎么了,你有意见吗,有意见可以去跟我家的律师聊。”
沈清淮笑了声,也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嗯,我靠她怎么了。”
李鑫铭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也不知班上那男生当初和他说了什么,他好像格外怕她,他求助般朝陆容看过去:“陆老师,您帮帮我,我真的就只是想稍微教训他一下。”
陆容眉头就没松开过:“现在知道找老师了?你现在找我也没用,这事我处理不了,等学校领导开完会,明天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吧。”
虽然盗窃罪没有真的发生,但诽谤同学盗窃,加上还有财物毁损,也不算小事,民警同陆容商量过后,最终决定明天学校领导和学生家长再一同与派出所民警开个会,一起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
从派出所出来后,天色已经全然黑下来。
晚风微凉,裹挟着不知名花香吹来,总算还有几分春意,但祝今月却全没心思感受,又往前走几步,她还没忍住偏头问旁边男生:“明天我也陪你一起去开会?”
沈清淮在夜色中偏头看她:“不是说相信我吗?”
祝今月:“可是——”
她抿抿唇,又没可是出什么来。
“放心。”沈清淮轻声说,“我能处理好。”
祝今月知道自己为什么可是不出什么来。
因为他刚才虽然笑着说靠她怎么了,但实际上他却并不真的打算靠她什么,就像今天的事情,他不需要她的帮助,自己也能处理好。
他从来也不需要她的帮助。
祝今月闷闷不乐低下头,踩着路灯昏黄光线往前走。
沈清淮这时又低低叫了她一声。
“今月。”
祝今月不怎么高兴地转过头,视线一瞬撞入他眼中,只觉他看她的眼神分外温柔,也分外复杂。
像不小心溺进宁静又满是暗涌的海。
她呼吸轻屏,一下忘了反应。
直到听见陆容轻轻咳了声。
祝今月回神,发现班主任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回身用一种挺奇怪的眼光看向他们。
没等她多分辨,沈清淮侧身往前一步,半挡在她身前,也挡住了陆容的目光。
“陆老师。”沈清淮说,“今天辛苦您了。”
陆容:“不辛苦,是我这个班主任没做好,不然也不会有今晚的事。”
“和您没关系,您不必把别人的错误揽在自己身上。”沈清淮说。
陆容叹气:“怎么和我没关系,教书育人,都是我们当老师的责任……”
之后的一路,祝今月都没再有能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等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她依旧没能放下心,几次三番想找隔壁两位家长借两个律师,明天去给他撑腰,但她又被沈清淮那句“不是相信我吗”给架了起来,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第二天李鑫铭没来上课,沈清淮倒是一如往常早早到达,连情绪都如常,像是丝毫没受影响。
上午大课间结束,第三节课开始前,沈清淮也被陆容叫出去。
这一叫走,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祝今月也没见他回来。
她有点放心不下,就没跟曲薇下去吃饭,暂时留在教室等沈清淮回来。
可能是班上发生了“大事”,大家暂时无心学习,中午没人留下,教室转眼只剩她一人。
祝今月等了十分钟,忽又想起他可能结束后会直接去一杯奶茶上班,她t?下意识从桌洞里摸出手机,想给他发条消息。
指尖已经落到键盘上,才又想起他手机昨天被李鑫铭摔坏了。
祝今月怏怏把手机又丢回桌洞里。
脚步声就在这时响起。
祝今月回过头,一眼看见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从后门走进来。
看见她还在教室,他似乎有些意外,眉梢轻轻一扬,而后没像往常一样坐回自己位置上,而是径直走到她座位边。
祝今月打量了下他神情,还是和平日一样温和从容,根本看不出什么,她有很多话想问他,就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坐到曲薇座位上,自己的位置空出来让给他。
沈清淮在她座位上坐下。
他身高腿长,平时坐在最后一排还不显,如今坐她椅子上,一瞬衬得她这位置都逼仄狭窄了起来,长腿有种无处安放的委屈感。
“处理完了?”祝今月问他。
沈清淮腿不好伸直,就微敞着,显得坐姿有几分懒散,闻言他冲她点点头。
祝今月:“什么结果?”
沈清淮:“退学。”
祝今月不满地鼓了鼓脸颊:“有点便宜他了。”
昨晚那个老民警简单提过两句,后来回家后,她也有就此事咨询过律师,沈清淮手机要是再贵重点,能够达到故意毁损财物罪的量刑标准,李鑫铭就真的是刑事犯罪了,虽然李鑫铭还是未成年,肯定会从轻处理,但一旦真定性为刑事案件,事情严重程度必然要大大提升。
但在李鑫铭昨天所做的两件事都完全没有达到刑事标准的前提下,他单枪匹马一个人,能争取到李鑫铭退学的处理结果,已经非常厉害了。
毕竟这已经是学校所能做出的顶格处分。
——毕竟他自己其实也没成年。
沈清淮笑了声,目光落在她脸上:“他退学了,以后你不用再看到他就绕道走了。”
祝今月:“……?”
这是重点吗?
祝今月托着下巴问他:“那他跟你道歉了吗?”
沈清淮点头:“道了。”
“赔偿你损失了吗?”
“也赔了。”
“这还差不多。”祝今月又想起刚才那条没能发出去的消息,“那你手机还能用吗?”
“应该不能用了。”沈清淮说。
祝今月:“那你要不要买个新手机?”
沈清淮安静几秒:“再看吧。”
电子产品更新迭代太快,他之前用的那种旧手机早停产,现在的新手机也不便宜,怎么看都是一笔大花销。
祝今月想说她可以送他个新手机,但新的他肯定不会要,旧手机……
她其实都没什么旧手机。
她手机根本用不到旧或坏,就会很快换新款。
闲置的那些旧手机放二手市场估计都能卖不少钱。
他估计也不会要。
祝今月把话闷回肚子里:“那你妈妈要是想找你怎么办?”
“我一般就在学校附近。”沈清淮说,“在学校可以打陆老师电话,在店里可以打店里的电话。”
祝今月轻轻“哦”了声,过了几秒才问他:“那昨天陆老师打断前,你是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沈清淮:“看你心情不好,想跟你讲个笑话。”
祝今月眨眨眼:“什么笑话?”
沈清淮不紧不慢说:“多啦A梦的世界为什么会一片黑暗。”
祝今月眨眨眼:“多啦A梦的世界什么时候一片黑暗了?”
沈清淮笑了笑:“都说了是笑话,你猜猜?”
祝今月单手托腮,想了片刻也没想出来。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男生冷白修长的手在她面前摊开,随即又合拢,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点细碎笑意:“因为多啦A梦伸手不见五指。”
祝今月:“……”
祝今月沉默几秒:“……你这也太冷了。”
沈清淮也学她托着下巴:“好像是没你讲的好笑。”
祝今月:“?”
她就知道!他那天是在笑她!
祝今月磨牙:“沈!清!淮!”
五月初的星南,几分炙热的风从洞开的窗户中吹来,窗外梧树在明亮光线下绿得发油,空荡荡的教室里,男生轻笑着应声:“嗯。”
第50章 50 要你管
第50章
高二的最后两个月, 学校老师讲课的进度好像开了加速器一般,高二的最后两个月,时间过得也像是开了加速器一般。
眨眼就到了6月底。
6月28日,高二的倒数第二周结束。
周五下午, 祝今月回到家, 刚在玄关换好鞋出来,就看见孔思已经坐在沙发上。
她也不意外, 这近一年中, 两位家长不管多忙, 都起码会保证有一个人提前到家等她回来, 不至于让她到家后独自和阿姨守着空荡荡的别墅。
但今天孔思却没像往常一样问她累不累或者想吃什么, 而是朝她招招手:“宝贝过来。”
祝今月眨眨眼,将重重的书包挂到一旁的衣帽架上,趿着拖鞋走到她身边坐下:“怎么啦?”
孔思抬手帮她捋了下颊边碎发:“你们这学期快结束了吧,想不想回家?”
祝今月愣了下, 又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在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打算回家了?”
孔思点头:“是忙完了,但你要是不想回去, 我们就留一个人在这边继续陪你读书,你想要妈妈或者爸爸留下来陪你都行。”
祝今月从来吃软不吃硬。
他们要是不经商量强行说要带她回家, 她肯定会生气逆反,但现在这样好商好量征询她意见,她反而不忍心让父母因为她而分开,而且……
“回去吧,我想姐姐、爷爷还有书语了。”祝今月抿抿唇,把脑袋轻轻埋到妈妈肩膀上,“我还想奶奶了。”
孔思摸摸她脑袋:“好, 回去后妈妈陪你去看她。”
祝今月哽咽:“嗯。”
整个周末,祝今月都在陪孔思还有阿姨一起收拾东西,哪怕不用她们直接动手整理,但在这边住了快一年,哪些要带回去,哪些不带,决定起来也简直是大麻烦事。
直到周一早上,祝今月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后面,一眼看见高高瘦瘦的男生端正坐在最后排的位置上,低头认真写作业的时候,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回家不止意味着和亲人朋友重聚,还意味着她马上要跟他和曲薇分开了。
祝今月怏怏不乐走回自己位置,一整个上午都没想好要怎么跟他们说这件事。
她讨厌告别。
一进入6月下旬后,星南气温就高得宛如炙烤中的热炉,祝今月又开启了非必要不出教室门的状态。
连中饭都是有人送过来的。
吃过饭,祝今月心不在焉写了会儿作业,等人来收走饭盒后,又趴在桌上闭上眼。
但怎么也睡不着,她皱着脸又直起身,决定还是出去一趟。
刚出教学楼大门,皮肤好像已经开始在灼烧,祝今月忙撑开遮阳伞。
一路走到一杯奶茶不过数百米距离,祝今月也热出一身汗。
收好伞,她推门进去。
听见门口的欢迎声响起,柜台后认真写作业的男生站起身,看见是她后,明显有些意外。
祝今月走到柜台边,听见沈清淮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想喝奶茶?”
她抿抿唇,没说话。
大概是看她一头的汗,男生又低声说:“我给你留个店里的号码,下次想喝什么我给你带?”
可她马上就要走了,应该也没什么下次了。
祝今月喉头微哽,依旧没说话。
像是察觉出不对,沈清淮微蹙眉,眼里有明显的担忧:“怎么了,不开心,还是不舒服,我给你倒杯水?”
他说着伸手去拿干净空杯。
祝今月缓过那阵情绪,这才开口说:“你要不要留我平城的电话?”
似乎是太过意外和突然——毕竟上周五她自己听妈妈提起的时候,都有点意外,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下没掌控好力度,塑料空杯一瞬被捏扁。
从来淡定的人愕然抬头:“你要走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他既然猜出来,祝今月就也不用费心再想说辞,只朝他点了点头:“嗯。”
沈清淮低下头,将损毁的杯子丢进垃圾桶,过了几秒才又开口:“什么时候走?”
“这学期结束吧。”
“下周?”
“嗯。”
沈清淮没再接话。
大概是有个什么提前预定的单子,他忽然转身拿工具制作起了奶茶。
祝今月提醒他:“你还没回我话呢,要不要留我那边的号码呀?”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单子,他做得缓慢又专心,半晌才回答她:“我暂时留你号码也没什么用。”
祝今月皱眉:“你之后也不打算买手机了吗?”
男生依旧没回头,祝今月只看得到他颀长的背影,看不见他表情,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两个月好像也没什t?么不方便的地方,马上要高三了,回头这边的工作也会辞掉,到时应该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暂时应该用不上手机。”
明知道他说得在情在理。
高三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对他尤其如此。
不买手机,节省下一笔大开销的同时,还能省下用手机的时间。
但祝今月还是有点不高兴:“你不留算了。”
她出来这一趟,就是跟他说要走的事,现在说完,她也不想留下了,正打算要走,沈清淮这时却终于回过头,将一个小小的试喝杯放到她面前。
祝今月一愣:“这什么?”
沈清淮眼睫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倒是一如既往温柔:“新品,试试?”
祝今月走这一路本来就有点渴,她又对这种迷你的小东西从来没有抵抗力,就还是把杯子端了起来。
“好喝吗?”沈清淮问她。
是某种混合果茶,祝今月喝出了柠檬和百香果的味道,还清清爽爽的一点极浅的甜。
很难违心说不好喝的一个产品,她就还是点点头。
沈清淮:“那我给你倒一杯?”
祝今月微怔。
所以他刚才那么认真,是在给她做饮品?
这个人……总是拒绝她,又总是有办法让她在被拒绝后,对他生不起气来。
“行吧。”
沈清淮取了个大杯,倒好饮品,封好盖,提前帮她插上吸管,然后再递到她面前。
“外面热,坐会儿再走?”
已经到了夏季,这次递过来的杯子里冰块多了几块,但明显也不如别人来点单的时候多。
祝今月心里又软下来,她不跟他生气了,自然就也不再着急走:“嗯,我等下和你一块儿回去。”
沈清淮就又像上次一样,取了干净抹布出来,将柜台前的高脚椅和台面都擦拭干净。
祝今月坐到擦好高脚椅上,看见他重新走回里面,低头将抹布洗好,又仔仔细细清洗了遍双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流水下冲洗,日光明亮地照进来,衬得那双手白得像会发光。
她托腮想,长得好看可真有优势,这么琐碎又寻常的事,让他一做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沈清淮洗完手,重新在柜台后坐下写作业。
他自己自学的进度好像还要快过老师,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这次笔尖半晌没落下去。
祝今月咬着吸管问他:“你以后打算考哪里的大学啊?”
笔尖终于落到纸面上,不知道是写错了什么,她这个角度看不清,男生又重新划掉,冷白手背上有细细青筋微露。
“星南吧。”他说。
完全是意料中的答案。
他妈妈身体不好,他当然要留在星南照顾她,肯定不可能去外地。
但不知怎么,祝今月心里忽地有股说不出的失落。
夏季午后,蝉鸣声拉得慢慢长长,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摇晃晃,沈清淮声音在安静的店内响起。
“你呢?留在平城吗?”
祝今月咬扁吸管,下意识回:“肯定啊,我家人都在那边。”
杯壁的水慢慢下滑,她指尖被冰得微微蜷缩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次一走,不止接下来的高三一年,往后的四年大学,甚至更久更久的以后——
她和沈清淮可能都不会有太多见面机会了-
晚上回到家,祝今月接到傅书语电话,说给她准备了一堆欢迎礼物,就只等她周末回去了。
祝今月跟她聊了半小时,挂断电话后,才想起还没给沈清淮和曲薇准备临别礼物。
曲薇的礼物好准备,家里就有本她喜欢的作家的签名书,让姐姐或爷爷帮忙快递过来就行。
另一位就不那么好搞了。
送太贵的怕他不要。
祝今月纠结一天后,最终决定也给他送本书好了。
她挑挑拣拣,选了本林清玄的散文集。
邮寄到家那晚,祝今月回家直接先自己拆了开来。
拿着书回到卧室,她在书桌前坐下,翻开书封,低头在扉页上一笔一画写——
“跨过去,春天不远了,请永远不要失去发芽的心情。冬寒与剪枝不会击败你。过往的眼泪在一个新的春天来临时,往往成为最好的肥料。”
是书里一段话,她稍微改动一下。
最后在扉页上落款签上自己的名字时,祝今月又觉得他赚大了,她的签名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第二天就是周五,这学期的最后一个上课日。
之后就是两天的期末考,再之后是一个短短的暑假,八月初他们就要回到学校来补课。
中午,祝今月约了曲薇出去吃饭。
把签名书送给她时,曲薇尖叫声差点吓得老板冲出来报警。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祝今月慢吞吞把仅剩的几本书塞进书包里,她今晚不打算留下来上晚自习。
桌子一下完全变得空荡,但马上就是寒假,其他人的座位上也没剩几本书,她这张空桌混在其中,就也不显得突兀。
拉上书包拉链,祝今月回过头,看见沈清淮还坐在位置上等她。
是她提前和他约好,让他今天下午跟她一起走的。
见她站起来,男生也起身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包先给我?”
里面放了好几本书,拎一下都觉得沉甸甸的,祝今月就没客气地把书包递给了他。
粉白书包被男生轻轻松松挂到右肩上,新换的粉白小兔子挂件轻轻晃动,依旧是有几分违和的场景。
出去的一路,祝今月没太说话。
因为她不止打算不参加今晚的晚自习,明后两天的期末考,她也不打算参加。
都要走了,还参加期末考,那不就是自找苦吃。
何况他和曲薇都没跟她在一个考场,留下来也不会和他们多一点相处时间。
但她没告诉他们她明天就会走。
祝今月知道这样有点自私,但要是提前告诉他们,再让他们正正式式地来送她,她指不定要哭成什么丑样子。
反正临别礼物都送了,也就等于告过别了吧。
而且平城也没有那么远,有空她还可以回来玩的,正好沈清淮生日正好就在暑假,她8月就可以飞回来帮他庆个生。
神思不属地一路走到校门口,祝今月才停下脚步,朝沈清淮伸手:“书包给我吧。”
沈清淮也停下来:“能背动吗,不然我送你到车边?”
祝今月摇摇头:“可以的。”
男生就取下书包,给她递了过来。
祝今月接过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包好的书递到他面前。
沈清淮似乎怔了下,几秒后才问:“这什么?”
“还能是什么,临别礼物。”怕他有顾忌,祝今月又补充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一本书,加上运费才二十来块钱。”
沈清淮抬手接过:“谢谢。”
祝今月拉好拉链,背上书包,细白手指攥紧书包肩带,她抿抿唇:“我走啦。”
夏季的太阳落得晚。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此刻就站在日光里,周身被镀了一层绒绒的小金边,好看得像是在发光。
他不知道她其实是明天就走,淡淡点了下头,语气寻常也温柔:“好,明天期末考,你晚上别喝太多冰水,空调别开太低。”
祝今月鼻尖一酸:“要你管。”
她说完立即转过身。
男生在她身后似乎很轻地笑了声。
祝今月眼眶也跟着发酸:“我真走啦。”
一路小跑回车边,拉开车门坐上去的一瞬,祝今月眼眶几乎是立即红了。
她越过车窗往外看去。
沈清淮已经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男生高大颀长的身影在人群中依旧夺目,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一样,好似一颗挺拔又不挠的青竹。
司机陈叔在前排问:“小姐,走吗?”
祝今月红着眼倏地收回视线:“走吧。”
车还没开到一半,祝今月又后悔了,借口落了东西在学校,让陈叔又掉头开回去。
背着书包重新站到校门前时,祝今月在心里想,要是她现在返回教室,他们两个人也已经回去教室的话,她就正式跟他们告个别再走,也不管会不会哭得多丑。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这一段路,已经连着走了一年。
好像闭上眼都难走错。
祝今月走到熟悉的教学楼,走上熟悉的楼梯,走进熟悉的教室后门——
那两个位置都是空的。
她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教室里大部分人都还没回来,留在里面的人都在埋头复习,没人注意到她去而复返。
祝今月拉开已经空下来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一个折页便签本,写了两张“我走了”的小字条,再撕下来。
她走到沈清淮座位边。
他桌上还留了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正是上次让人传给她的那本物理书。
祝今月翻开书封,上面那个飘逸大气的“沈”字依旧好看到让人都想拍下来。
她t?盯着看了几秒,将其中一张纸条塞到书本中间位置,然后又走到曲薇桌边,将另一张塞进她桌上的物理书中。
从后门出去时,又经过沈清淮的位置。
祝今月脚步稍顿,犹豫几秒,又重新拿出便签本,写了串数字撕下来,塞进他桌上最上方的物理课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