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诉仇乖,闭嘴。
两日后祁聿一早饮碗麻沸散,真请了张出宫腰牌,抽张司礼监签文带一队人去了刑部
他由位内侍扶着跟在末尾。
刑部侍郎闻风候在堂上。
见着祁聿人,刑部侍郎清人,躬请直白问道:“劳问祁秉笔上门是因兵部那道案,还是司礼监私案?”
唐素扶紧她。
祁聿见人不寒暄绕弯子,也直明:“我来要边呈月遗体。”
今日是他头七,但因他涉了司礼监‘战帖’,遗体便是刑部也不敢私置。不然早能任家人领走,她又何必亲自到刑部来讨要。
“”
这是顾侍郎没想到的,当反应过来,他连忙问人边呈月尸体在哪处道观存放。
位置刚报出来,祁聿恰时出声:“还请顾侍郎搭张文书给我,我遣人去取。”
这话听得怪瘆人。
祁聿新升秉笔,日后廷内权盛、人精明开罪不起,忙铺陈笔墨书了、盖上印递出去。
“祁秉笔还有旁的事?”他侧问那日祁聿在狱中情形,听闻差点死了,就怕会怪罪下来。
“多谢,没有。”祁聿转身。
顾侍郎方一身冷汗,盯着消失的背影,他嘟囔句:“还挺有礼?”
出门看见陆斜任人扶着,乖巧地站着不动。
她将文书递给唐素:“送还给他家人,别头七灵堂设衣冠。”这像什么样子。
唐素接过,她再出声:“他家都打点好了?今日还是明日出城?”
“午后动身。他的家产我悉数变卖成现银存了。宿州已然着人打点好了,落地便能吃住,孩子书院也安排了。”
唐素办事她是放心的,“我一会儿去趟,你先走。”
音还未落定,祁聿脚下已然朝着陆斜去。
一把抓起瞎子:“我带你看眼睛去。”
陆斜猛地脚下踉跄,被扯着朝前,促急道:“你慢点。”
她当陆斜害
怕,正要调侃
“你还有伤。”
祁聿身形微顿,步子动作全放缓,琢磨着瞧他两眼,心里莽撞促跳下。
冷声:“挺有孝心。”
“抬脚,上车。”她仔细牵着人上了马车。
祁聿每用力提他一下,陆斜都惊慌的跟上人,就怕扯着祁聿身上伤。
在祁聿一而再再而三忽略自身情况下,陆斜不得不张口出声。
“注意下身子!你伤得很重,好不容易恢复成这样,小心扯着了。你身上热症也未全消。”
他隔着衣裳都觉得腕子一片炽热,祁聿体温依旧不正常。但觉得他精神尚可,怎么人可以强撑到这个地步!
瞥开陆斜温煦声音,他麻烦是真多,小事也喋喋不休。
“麻沸散总要有点用不是,我无事。”
但想陆斜还能就这同她废话,祁聿一把捂住他嘴:“乖,闭嘴,人多。我们给彼此两份薄面,我不想人前训罚你,你也别丢我脸。”
半张脸陡然被炽软捂住,陆斜刹那怔住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放缓,心口加紧急促蹦了两蹦。
陡然间马车碾压路面的声音清晰非常,路上行人倒出奇的安静,有些奇怪。
不等他问,马车停住。
祁聿拨开锦帘看出去:“你自己看病,我要去祭拜边呈月。晚点接你,别乱跑。”
如同哄孩子样温煦。
话音才落,他就被一只陌生的手搀扶住下车。
马车碾远,陆斜才渐渐听到街上人声所以街道方才为什么这么静?
“天,那是哪位大人官仗,好大的谱。藤棍大扇,僚掾跟随,带了喝唱的军牢怎么不唱。”
“快别说,那是内相。”
“什么是内相。”
“宫内内宦、大太监”
促急声夸张阵阵,又有人小声提点:“别说了,别说了!有人在告了小心打桩。”
这声好像特指他们,陆斜侧耳朝声源偏听,想从繁杂街闹中再多听些。
“陆内侍别听他们混说,我们进去。”一把力轻扶着陆斜朝前走。
陆斜问:“打桩是什么。”
这人沉默一阵,当陆斜再度要开口,他才清嗓缓笑道:“厂卫老规矩了,有时抓到人便会先拖到附近空庙祠宇榜掠一顿,就叫打桩。”
“您若是听着不爽快,奴婢这就叫人捉来任您收拾。”
先揍后抢?东厂内宦跟锦衣卫惯是不讲理,但这么不讲么。以前在家是听过,但遇着是没碰到,如今倒无故成了恶人。
他一把扯住人:“我眼睛疼。”试图阻了那人动作。
这人听他眼疼,连托带请将人往医馆里头送:“陆内侍慢些、慢些。”
步步被提醒着上台阶,陆斜便沉想,方才那老百姓说官仗大是什么意思,祁聿出宫还能带官仗?本朝律法明写,行路贱避贵,违者杖五十。
百姓避官,小官避大官。官级次一等者要下马侧立,官级相等分道而行。
若祁聿真是藤棍大扇,僚掾跟随,军牢喝唱。他这官谱可太重了,比之四品出行了,难怪一路街上不闹,原因竟在此。
陆斜身份原因只能单独在里堂私诊。
跟随的内侍屋内外来回看测、放轻动静的谨慎令人将此处围守起来,这才动手示意医师进门。
脉搭上,陆斜顿了片刻,翻手携过医师的手,在其掌心虚写:司礼监暂无事。
祁聿马车还未停稳妥,便听到车外一阵吵闹、尖锐刺耳,更听得人心绪犯燥。
“怎么回事。”
便是宅子卖了,新主也不至于在今日胆敢上门闹吧。
唐素朝前细看,回头朝车内禀告:“好似是京县令在欺辱边呈月孤儿寡母”
这人八成是听说祁聿出宫往这边来,晓得宫里司礼监出的‘战帖’两人较量生死之事,打算用这种方式博祁聿畅快,在他面前得个脸好顺日后仕途。
可偏偏这死正撞上了祁聿,唐素都没话形容这等蠢人。
祁聿忽地冷笑:“这是一出大戏啊,我得好好看。”
唐素听得脖子直缩,晦目都拎住心。
马车将停,她就听见一声拔高的尖锐:“他个身残不全的阉人凭什么有子送行、家人跪哭的道理,哪个朝都没这等规矩!”
“一阉人怎能有如此殊行,给本官将他们孝服扒了。”
随之门里尖叫声哭声交叠掺杂到一堆,可怜不用言语。
唐素听得额角突胀,面上又缓缓归宁。
祁聿拨手帘角,立即有人替她将车帘掀开,唐素伸出手接人下车。
她踹脚袍角下车。
门里一着绿色职袍的人挥开身旁侍从,佝着肩往她跟前来,满脸谄媚畏缩。
“祁秉笔好,卑职是”
祁聿垂目在那张精瘦背脊上,步子没停朝屋里进。
“知道,吴圣清吴县令,宁成十四年从莒城升成京官,礼部仪制清吏司程顾程郎中座下门生。”
跨进门,宅子还是当初宅子,里头下人全没了,几日凉薄让屋内荫蔽层寒光。
一群官兵嬉笑斥骂剐脱边呈月双亲妻小孝服,他夫人紧紧捏着领口。却不敌一人摁肩、一人撕扯,一明媚妇人遭人开着家门如此侮辱
她下颚微动,唐素当即带人进门喝停里头,自己脚下也加快。
可里头人不听,吴县令当即焦得斥责门里手下:“狗东西没眼色,祁秉笔叫停一个个听不见!滚下去,滚下去!”
她携一身伤,暂动不了手,但唐素常年跟她自是明白她性情的。越她半步一脚将妇人身前小卒一脚踹翻。
祁聿将披风解下还不等递去,那妇人毫无预兆一掌扇她脸上,凶恶瞪着她
“是你吧,是你杀的吧!他与你同在司礼监行差,为什么,你为什么!明明前些时日才来家中同他聊到半夜,为什么!”
唐素挥手就将人钳制双肩朝地面摁,皱眉,合着边呈月杀祁聿是只字不提!
祁聿还没开口,吴圣清不知从何处来,抬脚便踹她小腹上。一下就将人踢得反呕出口腥气,双眸泛泪,哭不出声了。
吴圣清赤目:“大胆刁妇,这位是司礼监出来的祖宗,你,你竟敢发疯伤人!来人,给本官就地杖死,边呈月一屋子人全杖死。”
八日前无人敢在边呈月家邸撒野成这番样子,没个三五百两怕是连他家门都敲不响,巴结都巴结不上。
眼下简直霄壤之别,世上多凉薄。
院中人各类哭声叫骂祁聿听得头疼,她身形晃了晃。
祁聿手上披风最终还是落那妇人身上,一个眼神唐素便知道,将边呈月家人都护进灵堂锁门。
吴圣清一时没明白意思,还谄媚着度她心思。
“祁秉笔不必费心,何必用自己的人脏了手,那等刁民卑职来就行。”
她望着人这等笑习惯了,但依旧恶心,轻轻转了转右手扳指。
“身残不全的阉人凭什么有子送行、家人跪哭的道理,哪个朝都没这等规矩”
吴圣清双膝一软直接跪下,满额登浮冷汗,唇色青白。
“我卑职说错了话,卑职说的是边呈月那等阉货,与祁秉笔自是不可比的,绝对没侮弄您的意思!”
他抬手不留余力的哐哐自扇,“卑职说错话了,卑职说错!”
七八上十巴掌祁聿才缓缓出声叫停。
吴圣清自己双目浑浊,脸肿的清晰。
可祁聿不太满意。
她虚目朝下睨人,官场上首学会跪,这人学得好,跪的笔直又谦卑,一派奴相尽显,说是读书人还真一眼瞧不太出。
“同世为人,死后该享的自然不想比旁人少。我膝下没儿子送终,吴县令可有什么好法子?”
这话登时让他双眼发亮,伏地跪行两步。
“祁秉笔若不嫌弃,
卑职做您儿子,日后随您使唤。听闻您宫外还未置办私宅,儿子这就替您置间五进的如何?嫌缺什么儿子立刻去办,只等干爹发话。”
一京城县令如同哈巴狗样乖顺跪在脚边,还积极地摇尾巴。
廷内上过高位的也不是没收这种‘官员儿子’,所以这人当她也一样?
祁聿面上不显山水,眸子更虚。
陡然瞥扫到门外一道青袍、眼上覆着素白宽绸身影。
祁聿心下一惊,陆斜不是治疗眼睛等自己去接么,怎么到了这里。
顺着陆斜侧耳倾听动作朝下,她看着吴圣清,心头闷了下她差点把‘我只有一个儿子’的话脱口。
她别眼,清声:“刚巧边秉笔需要儿子送终处理杂事,你这年纪正好懂事、也赶上了,你来吧。”
抬手随便指了位手下:“来给吴县令换身孝服,门外跪送边秉笔。父死子殇,还请吴县令哭得声音大些。”
吴圣清瞪大眼没看清祁聿意思,他同边呈月这是个什么关系?
“这”他好歹也是京官,外省不是大他三级都得低着头同他说话,让他给个阉人哭丧送终?哪有这等荒诞
祁聿冷声:“你不愿意?”
她鼻息重哼,“听闻你近期行迹隐诡你说一会儿锦衣卫会不会收到些什么上门盘罪?”
锦衣卫来了他再想消灾可就难了,吴圣清忙磕头求饶,“卑职去,卑职这就去。卑职定做好他儿子将此葬礼办的风风光光!”
吴圣清叫人给自己取丧服套上,动作飞快,转眼就出了门在府前跪着大哭。
陆斜听着这等荒唐心下无言可表。
祁聿升了秉笔,能有半分权与陈诉共治东厂。他随意吩咐下去,驱使锦衣卫合情合理,就连陛下那头也不用问令先报。
一阉人,好大的权。
陆斜拧眉,一时不适起来。
第24章 娇养你将我养得好生娇贵……
陆斜坐在车内,听着祁聿气息开始浮重,大抵是麻沸散药效逐渐失灵。
“你身上没大安其实不用亲自出宫的,这些唐少监是不是也能做?”
祁聿身上昏燥绵疼,就连四处关节也透着酥软,各处不适的感官又将她生死来回搅。
这么一遭折腾下来,她可见的掐算自己会病多久,回回不要命的撑一次,后续必然不会好过。
这次缠绵病榻两月余是会有的。
“有些事他做不了。”
祁聿说罢,歪着身子试图找最舒服的姿势让自己靠,却在硬邦邦车厢内寻不着,只能勉强虚靠着。
祁聿所谓唐少监做不了的事,是祁聿方才进门同边呈月夫人交谈的那两刻么。
陆斜不明白,祁聿已经弄死人家了,还特意去刑部将人遗体送回,让他叶落归根同家人相聚。又怀着怎样心绪去同边呈月亲人交谈、又能交谈些什么。
算计下手毫无余地的是他,点滴不漏收拾残局的也是他。
祁聿善恶不明,当真看得人迷糊。
陆斜:“你今日这样惩弄吴县令,言官必然不会放过你。你才升了秉笔,何必行事如此张扬,晚些面见陛下,你可会再受些苦?”
祁聿嗓子陡然干涩,抬手一探,热症又重了。
朝后仰头阖目:“科道两衙那群言官不放过我?就你说的,吴圣清可是京官,他在干什么,欺辱无权势可依的孤儿寡母,跪在阉人脚下求做儿子、赶着孝敬我,他们还有脸参我?”
“京官场大半都是畜牲,剩下小半乃衣冠禽兽,独几位称得上人的改变不了现状,称的上君子的又故作姿态,不屑这不屑那。”
“官不厌术也,术不忌蔽也;愚之为上,蔑之为下;应之为明,抗之为昏;君子不患无取,小人不患无机;难不在术,难在始也。”
总结:“清高害死世、害死人。”
出门在外她安眠不了,虚目也减轻不了身上难过,别扭非常的在车内四处寻靠得住的地儿。
陆斜听到他话怔住,震惊祁聿年纪轻却晓这般理。
这实乃当世部分人的死结,有才行不出却叫骂天下无德,确实难言是非。
听祁聿声音越来越涩,他循声侧头:“你伤未好,这么出门万一再受风回去又遭罪。”
哎哟,陆斜又要喋喋不休了,她登时有些头疼。
“皮肉伤罢了,只是看着凶险,其实”也挺凶险,但这等事不用言得人人明白。
怕陆斜多话,她忙转个话头:“我没事,你眼睛怎么样。”
掀眸看过去,陆斜半张脸确实好看,殷红的唇怪水润。
他人要是在刘栩那处,能把陆斜嘴亲烂,生啃直接吞了。
陆斜陡然缄默不语。
祁聿刚掀开的目光促使她又盯上去:“说话,医师说什么了。”
突然闭嘴跟闷葫芦样叫人难猜,真瞎了治不好?
陆斜微微掐眉心,疏淡着声:“医师说即便能视物,天黑尽了也会有损,可能好不彻底。”
他声音没悲凉,就是平淡接受,甚至还有种眼下这结果还不错的感觉。
终身落有眼疾?
祁聿忽然觉得陆斜一直都平淡接受着发生的一切,他从未主动挣扎过命运,除了活着跟被刘栩看中。
人寡淡无欲成这样,是心如死灰还是别有所图?她有本能警惕地打量起陆斜。
当目光触及陆斜温煦面庞,介于他这些时日所作所为,祁聿放下暂时的戒心。
“尽力医治,用什么药材跟我说,你就是日日人参灵芝捣碎敷眼我也花得起这份钱,不必心有顾忌替我省。”
“”
这种流水样的钱被祁聿松散语调说得跟吃碟小菜样简单,当真阔绰得狠。
阉人受贿就是无度,正经官员哪有财力这样花,京城能这般造的人家是可以数出来的。
如今便可以将祁聿名字也添上去,他乃京中‘大富大贵’之人!
“怎么,不信?”祁聿为表证明,屈指叩响车厢。
车外唐素听见,倾身直帘外:“秉笔可有事要吩咐?”
祁聿特意将声音端正:“要入夏了,四品往下的冰鉴收一收,最近入京述职的几位下个帖上门。”
唐素乖声应‘是’,又问:“多少两起?”
“看自觉吧。”她头次认真收这个,就不想定什么底价了。
陆斜震惊到无语,祁聿当着他面吩咐手下人去找官员索要贿赂
其实为他看病大可不必?
祁聿看出他攒眉意思,吊嗓清声:“别觉得不耻,这是买卖,银货两讫。我又不白要,我受他们钱财,日后可能会救他们一命。”
“你可知芝麻大小京官也日须一金?岁三百余金始能勉强自给。你说中下级京官几十两年俸的人会如何?他们会收京外官员的银钱,给庇佑。”
看陆斜依旧不能接受,她多余启嗓解释。
“说句实话,京城内外不知道多少人想我主动收他们贿赂。我跟司礼监那几位不同,他们受了就是受了,日后认不认这笔帐难说,看心情。但下了帖,宫外那些官员不敢不孝敬。”
“我受是认得,多少钱办多少事儿,我做随堂时便相当有口碑。”
“”
陆斜更无语,收受贿赂还有口碑一说?
跟在祁聿身边,真是看遍世上荒唐。原来宫里还有朝前另一套法则,简直逆天悖理。
祁聿脑袋耷溜在车壁上,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有得是钱,你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往后我休沐就带你出宫,宫内宫外的一起诊,不会治不好。希灰而已,我算无遗策,你定无事。”
“再不行,我放榜替你广邀天下名医,医好给赏。”
陆斜心底荡起涟漪,嘀咕:“你将我养得好生娇贵”
听着祁聿愈发无力的动静,“是不是身上不适,要不我作靠枕
让你垫垫?回去还要阵时间。”
祁聿摇头,想陆斜瞧不见。
“不用。”
为何陆斜明白,轻声:“你的人方才瞧着我一举一动,我身上没能害你的物什,别如此警惕?”
“或许我能靠一靠呢。”
祁聿肩胛僵了下,屈着食指蹭蹭鼻尖。
“单纯没与人这么近过,不习惯。你出去。”
陆斜听着他气息不匀,想必是真难受得紧,不想悖逆他心绪为人增添烦忧。
乖觉应‘是’,扶着车厢缓缓摸出去。
看着陆斜摸索的那张背影,祁聿贪念地看了又看,最终仰头阖目昏沉过去。
不该当着陆斜面前说这些的,说好让他云心月性的活着,怎么用这等世俗污他若是日后学坏了怎么办。
她烦躁地狞了下脖子,司礼监这种地方想养个好人陡然觉得有些困难。
陆斜出来唐素毫不意外,但祁聿今日头遭主动要冰鉴是真意外,也不知道同这人有无关系。
瞥眼陆斜,继续朝宫内回。
第25章 教学我祁聿就你一个儿子,你精贵着呢……
这遭回去祁聿又昏了个两天两夜叫不醒,历经前几日风波,这次人人心里都有数不再过度慌张,但惊怕还是有。
毕竟他在鬼门关走一遭是谁都知晓的事,出个意外,顶头掌印若想泄愤,这块直房指不定受多大的灾。
陆斜蹲坐房门口,看扶着温了一遍又一遍的药,还有门前渐渐叠高的文书。
他不想扰祁聿休息,故而一直没进门,就隔门过段时间唤几声。
这遭逼死边呈月让祁聿在宫内又一次‘声名大噪’,时常能听到人叙说他几句。
陆斜时常坐门前想祁聿是什么样的人,却想不明白。
单放舟日日三次用药给他洗目外敷,累算之前日子下来,渐渐也能瞧些虚影。
那些文书他趁午时光足勉强看过两眼,直觉天下半数事都经了祁聿的手。
若是这些祁聿能办的滴水不漏,他由心觉得祁聿比他父亲哥哥乃至朝廷一半官员还厉害。
因为公务难度,祁聿明显需要更宽的眼界心性手段去处置。便是下笔批阅,顿停一处也有讲究,字字谨慎那种难。
司礼监果真不全是靠心狠手辣能进,还是得靠许多方实力。一时陆斜觉得自己同他相比简直是尚未开化的稚童。
这时再扭看祁聿年纪,直叹他是百世少有的奇才。
“可惜是个阉人,这要是个全乎人,他日本朝内阁定有一席之地,五十朝中一手遮天也是能的。”
祁聿好似只要他想,前朝内廷都能混成一等一厉害。
他感叹完,对着光又捡道文书艰难瞧着,看完随手扔一叠文书上。
“边关战报也经手,北方干旱、南方水患,兵部建造也度,年下节办也得批算银两这不全是六部跟内阁、陛下审办的事么,他一内廷阉人怎么能管这么多”
陆斜屁股突然挨了一脚,不轻不重。
冷声从头顶落脊梁耳旁:“你不是阉人?坐我房前冲撞我,你要死?”
“眼睛好了?”
陆斜循声仰头,没有文书遮挡光刺得他虚眸。
光晕贴在眼睛上他瞧不清祁聿面容,眼底只笼了个清质身形。
祁聿正站他身后垂颈与他对视,感觉祁聿俯视眼底里定是疏漠,陆斜梗了口气。
“没好全,就午时能约莫看些,稍会儿暗一点我就看不清了。你醒了我给你端药。”
他扶着门框起身。
陆斜端药一路靠摸索而来。
这条路他应当走的很顺,门前某处地砖破损他能轻易避开。
她悠哉悠哉敛眸看陆斜小心翼翼行路。
当人快要走近,她抬手取碗药:“干嘛亲力亲为,我就你一个儿子,你精贵着呢。以后使唤旁人做,你养着。”
照旧几碗药下肚神清气爽多了,就今日起身胸肺胀涩,微微泛起不适。
挥手招了个洒扫内侍,支着人去请单放舟来给自己瞧瞧。
祁聿笼住身上袍子,敛眸瞧门前齐膝三摞文书,不能再积压下去了。
看眼无所事事杵一旁的陆斜:“你想学看这些政务么,我给你讲些。”
“不喜欢就去护城河钓条鱼也行,晚上我们补一餐。”
陆斜尽可能想看清祁聿目前是什么神色,但试了试就放弃了,他‘瞎’得无法看分明
微微吊眉,无奈道:“你想让我学陪你处理政务就直言,作什么用无选项让我择?”
祁聿身上有伤,根本不能食鱼这等发伤之物。
祁聿脚尖钩了下文书,结果劈里啪啦散了一地。
朗声:“我从不迫人。”
“譬如你,我可迫过你?”
这份理直气壮他不明白祁聿怎么说出口的。
“不得不也是逼迫的,祁秉笔。”
陆斜明白他意思,乖觉进门去搬桌后的案几出来,又来回几遭将笔墨纸砚给他摸索着铺好。
陆斜无奈又俏皮声音挺有意思,她一时好似看到陆斜往日在家可能出现过的性情,拨云见了丝晴光样。
祁聿将陆斜那句话再回想遍,颇为珍惜地看眼人,恰好这时陆斜正对的是那张窄背,紧致好看。
她就想陆斜活得如这句话音调样轻松。
见人脑子活泛、动作麻利。
祁聿歪靠门框上等他动作结束:“眼睛好像真能看见些,继续治,我将这些处理完了找空再带你出趟宫。”
当陆斜要为她磨墨,祁聿过去用脚掀了他腕子。
“说了你精贵着,这些不归你做。”
墨掉地上,染层细灰让祁聿一下皱了眉,这条徽墨也精贵
“文书捡几本来,我念给你听,不懂的我教你。你也开开眼,知晓知晓这世间有多大。”
她一背刚结痂,上半身大动是不能,刚伏到小案旁,就有人跪近给她研磨。
陆斜单手掐几本转身,就看祁聿执笔等着他,目光衔对,他下意识蹙了蹙额心。
看着陆斜粗鲁伸手将文书赤晃晃递来他没将两人距离拿捏好,不光偏斜还有远了,抬手接有些费劲。
看来他眼睛当真没好全,大概只能虚个人影。
祁聿拍拍小案左手边,“过来,我给你讲。”
她撑手托住下颚:“我不知将你调到哪个监去,也不知让你处理什么事务合适。不然你就在我身旁将养着,好些了继续去习武,你身子瞧着太薄。”
“明日我就要上职,你去内书堂随意打发打发时间?”
这话倒是认真在询问,陆斜想她总是安排得宜辛不辛苦。
“都行。”他活得不挑。
手上文书比划半响才落到桌面,他也不好跟办公的人抢位置,朝左缩了又缩。
祁聿一瞥他方才执墨的手污了块,将袍角顺手甩他块:“手,擦擦。”
“嗯?”
手上多落了块软绸,颜色似与祁聿衣裳相近。
具体看不见手哪里脏了,但大抵明白祁聿意思,他缩袖将右手蹭了个遍。
祁聿瞥眼他,随意抽张文书,好巧不巧的一张。
她笑笑。
“还记得那日同你说的我受人钱财不白受么,这张正是人命,我教你逆转乾坤。”
前头还闻着笑令陆斜侧耳,下一句就让他抖了脊梁,气息歪重一口。
“鞑靼本雅失里六次战役全败你知道这张文书到陛下案头会如何么。”
祁聿好兴致的拣成例子,同他愉快‘教学’般,意趣颇高。
这怎么会不知,连败六战正副将杀头,若失的地够多能赤族了,就看陛下心绪如何赤杀多少。
“死罪。”
祁聿拿着没沾墨的笔给陆斜比划:“这里两个字改改,死路就能变活路。”
他听得好奇拧颈,垂面去看,可他昏
花看不太清楚。
只好张嘴问:“哪两个字?”
“这是武节将军连败后向朝廷请罪的文书,其言辞肺腑、愧国痛骨,怕是已经做好了伏罪的念头。可将这行其中的‘屡战屡败’,过我手誊书时改成‘屡败屡战’他尚有一命可活。”
陆斜细想想陡然大悟,朝祁聿猛地拧头。
祁聿将文书塞他手上:“不过这人没孝敬过我,我就不改了。”
这是人命!怎么祁聿能说得这般松闲。
她瞧着陆斜睁着双空洞无神的眼、还能显现出惊愕,得了趣般撞他胳膊:“知道我的钱没白受么,说求着孝敬我的人多你那日还不信。”
“若他一早识趣,今日这条命我就能给他留下,可惜可惜。”
原来御前祁聿还能这种手段置人性命于笔下生死转换,他叹为观止。
陆斜捏紧文书,紧紧张张托求:“救人一命”
祁聿散懒着腔,却一直盯着他神色变化。
“我身上疼,文书太多他不值得我下笔,你捏这么紧你去改吧。”
他还未动,耳畔又落声轻的。
“今日你救人一命,且能晓得一命多重么。日后你也多为自己计量下,莫万事顺受。”
陆斜神魂激荡到意识顿住他手上握着的好像是自己那条残败不堪的命,缓缓在掌心有了些许分量。
他唇角抖动,却无声能出。
“你看不清便找个字看得过去的帮你誊,我替你交上去。”
“武节将军回朝时我会替你下个帖,这买命钱他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你开了这道先河,日后有人钻巧哭你心软,那麻烦就多了。”
第26章 脉象你到底做了什么将他迷成这般神志……
单放舟来诊脉,说她热症浸了肺腑。
往下几日会咳,若干咳伴着热症反复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加重喘不上气命丧于此,叫她再安心修养几日。
日日定时用药,不能再昏睡两日两夜卯掉几顿药。
她一边敷衍一边批阅。
陆斜听得掐眉顿目,在祁聿‘无动于衷’下他促声。
“你认真听了没,说你病得重,再休几日养着。”
默默收药箱的单放舟身形整个顿住,神色僵滞地缓缓抬到祁聿身上。
见其脸色铁青后速速转开目光,人不动声色往后退出一个自己可被波及的范围。
祁聿右手批写的笔指到陆斜眉心,声气冷肃非常。
“我的命没这些文书重要,还有,我休十日已是皇爷恩赏老祖宗私疼,再休下去不如直接斩了我。”
“宫里无用之人皆死尽,你有我庇佑乃是例外,但别觉得你日日无事旁人就该同你一样。”
她狠声嗤气:“滚开。”
单放舟听着祁聿冷声都不敢往下说诊象,将所有话尽数吞腹,气息自觉敛了,怕吵到祁聿耳朵。
陆斜眉心湿漉一片,淡淡桂香萦鼻,墨汁顺着眉心在面上滑动至下颚,垂滴往下落,约莫衣襟也污了片。
他怵着颈愣着脊梁,话搅在嗓子里又落进肚子。
浑着目,有些无措道:“知道了,那我送单医童一段路。”
祁聿手背蹭下单放舟拨上去的袖口,“擦把脸再去。”
收笔后看着陆斜用衣袖草草抹去墨迹,反倒染了半脸,污得可笑。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空洞得毫无灵气,一下觉得陆斜有两分可怜兮兮。
想到陆斜入宫前乃娇养的小少爷,上头有两位哥哥寒暑吃苦,父母年纪渐长下家中老幺自然受更多疼爱,不免人生的欢快无知。
作为‘贡品’入宫,他自然也没受过一般内侍辛苦劳作的难。
长成至今最大的苦当是阖门斩于眼下、被人捉走反抗无视后心理无言以述的繁复。
眼下这般人事不通也合情合理?
瞧着陆斜摸索还要单放舟轻声提示的身影,宽肩窄腰的风流自出,挺起腰行起路来温吞又雅致,赏心悦目。
祁聿垂看文书一时作难,她已然忘了入宫前是如何生存的,便在陆斜身上犯窘。
是将陆斜养得如以往在家中那种浑然天成的性子,还是睁眼务实些?
其实出了宫,有她站在天上头荫蔽,宫内生存之道他万分之一也用不到。
宫外只要有银子万事可平,巧的是她完全不缺。一年冰鉴、碳鉴、贽见、别仪收个几回,闲时再给他送张自己‘签票’,陆斜买个小县小城也绰绰有余。
当地官员若晓得陆斜有她这层关系,四方城池的人都要垂眉哄着他。
有陆詹事家韵作底、两位哥哥累年身教,他歪斜不到哪里去。
所以日后性情朝哪个方向养才好?
两人一道走出数丈,单放舟瞧着他眼睛好些,伸手在他眼前挥挥:“如何,日日还会疼么。”
陆斜并在他身旁走,浅声:“不疼,但总觉眼睛干涩不适。”
“正常,眼睛灼烧过的是这症状。”陆斜相处起来雅性得很,不为难人也好说话、万般都可。
单放舟再三抬目、欲言又止几番,最终将话述在嗓内好好斟酌几遭。
缓缓张口:“我问过师傅了,你这个治晚了好不彻底的,往后下了夜你再想如往日那般视物恐是真不能。银子就让祁秉笔别送了,你可能不知,他往日在宫内没送过银子办事”
陡然送起来,有些吓人,感觉像治不好后的买命钱。
“我跟师傅收了也没用,他送的又不敢不收,实在难煞我们。您行行好叫他别送了?”
陆斜一怔,并不知道祁聿送银子这回事。
“好,我知道了。”
但祁聿面前不能明说,避免单医童再开口言难,他先出声,“我想个婉转法子提下,不能累您受斥。”
单放舟感恩陆斜大德,恨不得给人多鞠几个躬,嬉笑几声‘多谢’。
迎面见着李卜山带着人朝这边走,单放舟拉把陆斜让路,自己垂颈算个礼貌。
陆斜只看着一队人影丛丛、瞧不清是谁,但跟着单医童往后退到宫墙边。
李卜山瞧见陆斜这脸乱七八糟墨迹,步子停他面前,支问单放舟。
“祁聿这是作什么新乐子。”
陆斜听出声音要行礼来着,李卜山出声断了他动作。
“祁聿小心眼,你别跪我。他如今越到我头上,我是半分也不敢惹他,怕他寻着由头惩治。”
陆斜无语,直觉李卜山阴阳怪气的很是刺耳。
祁聿不是这等人。
但见过几回两人相处,好似有仇,那不免祁聿寻泄私愤,这倒合他性子。不过祁聿能认不是好人的,十有八九不会是好人。
单放舟指着他脸:“卑职不知道。”
“也是,他性子摸不定。”
李卜山上下反复打量陆斜,只觉这人日后真会是祁聿把柄。
他好奇问:“祁聿从未主动受过冰鉴,宫内他张口什么都有,身上钱财便寡淡的很,非必要他不曾朝宫外下帖。此次却为了给你治病,他在宫外下了一千七百三十四张帖。你眼睛这么精贵?”
“你到底做了什么将他迷成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
单放舟听到这帖数,颈子差点就抬起来看陆斜是何方神圣了。
祁聿的一张帖少说百两起步,官阶高些的也随之涨价,巴结祁聿严重的这银钱更是上不封顶。
一千七百三十四张帖就为了给陆斜治眼睛?
李卜山十分想将陆斜捏在手上仔细瞧看,却不敢随意触碰祁聿的人,只得这样饶有兴趣端量。
陆斜:?
他不曾主动受过贿赂?
陆斜自知身份不好发问司礼监随堂,吸口气:“什么也未做。”
李卜山笑了,“什么也未做?”
这话他信他就是蠢。
声音不自觉尖锐起来,携着冷哼带着盘问直指陆斜。
“他最忌人进他屋子,你不光能进,还能住月余、还能替他侍疾这么些时日。你是双耳闭塞到天真的程度,还是你在同我说笑?”
“直房这块你随意
拉人问一问,祁聿宫内十年可有睡过小宦。”
一个‘睡’字将陆斜剐了层皮,他如今活着全凭被祁聿、被一个阉人‘睡’过。
是个活生生男人也受不住这行径戳心窝子,家中警训上头、列祖列宗压下,登时陆斜白了脸。
人局促不安,胸腔振浮不止,喉咙一涌再涌想退避此地,不想听这种话。
李卜山细腻捕捉他眉眼下裂开的这道心绪:“你是被迫的?”
“不该吧,祁聿从不主动迫人。你说你使了什么手段勾引的我更能信。”
陆斜气息不稳的朝后跌了半步,靠着单放舟扶了把才稳住身形。
李卜山余光瞧见身后半步捧着的东西,倏地对陆斜的这些好奇觉着没意义。
他提口气:“托你的福,这些年我从未见过老祖宗这么罚他,怪有意思。”
祁聿自从身边多了陆斜开始,便陆陆续续破了不少自己的禁,老祖宗因此动怒暗惩了几回。
他真是数年少见祁聿其它神情了。
怕因陆斜不识大体殃及到司礼监其他人受累,李卜山被迫警醒陆斜句。
“你与他盟帖作了这等亲近关系,也莫要在廷内因他太恃宠而骄。若伤了祁聿与老祖宗情谊,你好死不得!”
凶狠意思明晃晃朝他最醒目的脑门前钉了颗木楔,望他能一直记得。
陆斜还未及称‘是’,李卜山便拂袖带着一行人往直房去。
单放舟虚目看人离开,这才抬起头肆无忌惮狠狠打量。
祁聿为什么照顾他?真是宫里首例。
瞧见自己还撑扶陆斜的手,慌张甩开,哆哆嗦嗦惊惶解释。
“我刚才是怕你摔倒才扶的啊,我没占你便宜,你要分明清楚啊!”
这被人报到祁聿那边,他真是无妄灾祸压一头。
单医童动静相当夸张,像是祸临己身那种忙不迭甩掉样子。
宫里好像人人都有几分畏惧祁聿。陆斜一时不明了祁聿不可怕吧?
他明白意思,袖口拢住被单医童抓的位置擦了擦:“多谢你,不然我就要摔倒了。”
单放舟在他轻声下缓缓镇定,“是是,不用客气,你也是我病患,照顾一二也应该。”
回头看眼已经带着陆斜离开了护城河,问:“不然你送到这里就行了?你有眼疾一会儿回去有些辛苦。”
陆斜点头,但在单放舟转身时伸手拽住他衣袖。
“祁,祁秉笔身体究竟如何?按时用药多久能好?”
陆斜来宫内、应该说到祁聿身边尚短,许多东西并不清楚。
有陆斜能问能时刻照顾也是好的。
他转身站正,先抹掉陆斜同他拉扯的指尖。
“祁聿底子本就不好,不知早年被什么伤了根本,就比常人气血要差些。常年都在用药故而看起来人好好的。”
“从这次与前任秉笔斗杀起,受伤不断又未曾好生修养过,几道积压至现在,入肺腑的热症跟鞭伤引起的轻微疮疡,他如不精心修养,其实随时会加重要他性命。”
但这些祁聿根本不看重。
他与陆斜同时拧起眉,因为祁聿出个什么事儿,他两铁定跑不掉。
单放舟琢磨不明。
“按说常人病成他这般是起不了身的。但你们前两日还能出宫,他今日还能批阅文书是他强撑所致,这等同于在耗自己往后寿数。”
余剩下意思在单放舟一口停顿下陆斜明白了,祁聿怕是寿数不长的那种。
陆斜一时激动绞住袖口,气息噎在胸间不上不下,卡的人好生难受。
“祁秉笔不知疲累的,你若想将他养着就三餐催促喝药、按时用膳,食疗谱子我也能给你些。就他那残破脉象养个一两年倒能恢复些。”
但想到陆斜与祁聿关系诡异,他谁也不想得罪半毫。
“你心中若还有怨气,什么也不必做,他再遭几回大刑,你也就摆脱了。”
轻松言到这里,陆斜整个人都有些木讷。
果真如祁聿所说,单放舟如果不是性命挂祁聿身上,他也不会好好医治人。
便是做上司礼监二把手,廷内也算个能遮天的人物,祁聿还是个阉人,通天本事还是叫人看轻。
他不想同单放舟再说下去,清冷冷扔句:“知道了,食疗谱子你送来给我,我一会儿该认不清回去路了。”
声音还未及地,他已经转身往回走,毫无礼节的将人甩在原地。
单放舟没明白地看着陆斜背影。
这是怎么了,好像一下就生气了?所以陆斜是嫌祁聿活得长了还是短了?
他扶把药箱,不管不管,自己就做好掌印交待的分内事就好,该治就治,治不好就请报换人,这边事与他好无干系。
陆斜满脑子全是祁聿眼下硬撑是在耗日后寿数,脚下不免就走快了些。
眼前能瞧见的越来越模糊,心下就越来越急,脚下一阵乱踩,伸出手去探什么,就想下把能扶住祁聿的门。
踉跄几步腕子一下被道劲力拿住。
“看不清为什么往外跑,秉笔叫我来寻你回去。”
陆斜一听是唐素声音,翻腕就将人狠狠握在掌心里:“恩,我看不见了,你带我回去。”
唐素垂眸,朝他身后宫道看眼。
“你少慌张的,今日怎么了,可是有人寻了你同你说了什么?”
最稳妥的猜测,唐素狠问:“有人叫你害秉笔?”
他目前是祁聿身边最亲近的人,一向稳静的人没道理突然成这样。
陆斜摇头:“就是看不见回去的路有些害怕。”
唐素不尽信,上下打量,陆斜急的脖子都浮层汗。
“你听到身旁任何动静随意喊个人将你送回来,没人敢不听。”这反应,他笃言:“不是这,你说实话,不然一会儿我让秉笔审问你了。”
“你可是他唯一收的儿子,切莫寒了人的心。”
陆斜松口:“那你让他审我,我就是想回去。”
李卜山送完东西看见他们拉扯,顿了步子。
唐素将人锁身后,按规矩朝李卜山行完礼就将人扯着朝直房走,一切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第27章 神迹没死,便万事大吉。
“知道了,把这些赶紧送去司礼监去,我来问他。”
她将文书一推,趴在小案边缘就埋进衣袖里喘气。
绷得弦一松头昏昏沉沉袭来是真刺疼,胸肺哽塞的浊气一浪接一浪滚拍,浑身都有些难受。
唐素挥手让研磨的内侍端盏茶来,那内侍不应声点头就退下去。
“是,我这就送去。”
他不敢耽误功夫,手脚麻利的将文书摆好,盛承盘里就朝司礼监方向去。
宫内一二人生死没国事重要,就算死得是祁聿也一样,廷内依旧要转。
这些事物是六部下头论,论完入内阁,内阁票拟后到司礼监,司礼监诸位大珰根据皇爷心思总论番。
最终在皇爷面前与内阁共商下签字,陛下再点些笔墨就能往下签发着人去办。
一般内阁跟司礼监少有歧论,签起来是快的。
但触及了不可能避让的人事物,不是紧急的折子就要来回论个几遭,闹到陛下面前才方休。
祁聿休息这段时间不知误了多少事,唐素脚下更是慢不得。
路过陆斜身旁时他凌厉朝人扫眼,一步携风跨过去。
听见祁聿声音他忽然觉得心安许多,微促的气息也平稳下来。
陆斜瞧着愈发不清晰的模糊影子,往前。
祁聿听着动静将目光沉滞地拖出衣袖,看着靠近身影。陆斜脸上脏乱一片墨迹,如外头野过的猫样,滑稽的好笑。
“你怎么了,说实话,唐素不会无故疑心人。”
陆斜被他肃穆声音钉原地动弹不得。
祁聿对他依旧无甚太多信任。
这人心思敏捷,骗是骗不过的只能照实说。
指尖绞了绞衣裳,“单医童叫你别再给银子了,我再经段时间治疗能好。”
他将好不彻底的话掩心里没说,因为单医童说的是下了夜不会好,白日里应当能行。”
他还说你眼下随时可能加重,你真的病的很重。如果不好好养着,耗得是你日后寿数”
“就这?”
她仔细分辨陆斜神情,窥探半响见人无闪躲的坦荡,她将脑袋又揉回衣褶里。
“这是什么事也值得慌,我道有人迫你性命。记住,只要不是一击致命,还能喘气就什么都别慌,慌解决不了事。没死,便万事大吉。”
陆斜听着声音穿透布料晕的闷声,轻飘松意的嘱咐让他心里更生迷茫。所以祁聿万事稳妥便是一直抱着这种想法?
没死便万事大吉?
好积极的活法,他生听出了无可奈何,与一只看不见的手将祁聿一直推着,叫人不能停息半瞬。
心口胀了下不知何处牵头的情绪,轻轻、又重重令陆斜疼了下。
他端住腔慢慢说:“单医童说你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此次伤得极重,要好好将养一两年才能恢复些。”
陆斜侧耳,想听听祁聿有什么反应,却除了他紊乱粗重的喘息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再踌躇出声。
试探地商量道:“那个,你能别找他麻烦么。我答应他婉转点同你提的,但你面前又婉转不得。你若要寻他烦忧,日后你罚我我也不敢尽言了。”
祁聿昏沉的难受,隔着衣裳都觉得身上又烫了。
嗓子也提不起力,敷衍道:“知道了,我去睡了。”
不待起身,就瞧出陆斜眼底更空洞。
才申时一刻(下午六点十五)他已看不清看着端茶走近的内侍。
她无力支使:“自今日你贴身照顾他、做他的眼睛,直房洒扫换个人。”
陆斜就瞧着一虚影踉跄弱化在眸子里,他便是睁大眼睛也什么都瞧不清。
身旁陡然多个声:“陆内侍,您可要吩咐?”
细润声音一听便是个乖服的。
陆斜循声抬手,一只胳膊自动放入他掌心:“您吩咐。”
“方才单医童才诊了脉象,你去太医院等着药好端来。”
“祁秉笔叫奴婢贴身照顾您,奴婢不能离开。”
“我叫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