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哭什么?
老家比海城更北,冬日积雪来不及清扫又会覆一层新雪。大年初一的早晨,这里的一切都蒙上了灰白的滤镜,就算是小县城平时最热闹的主街,此时也只有他们四个还在活跃。
“沈青未,别和他走。”江颜说。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沈青未无比清醒地明白自己正在沉沦。她抬手扒住江颜的手臂,在最后做决定之前看向江颜身后的江建华。
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自己真心尊重的长辈。
“江颜,你放开你姐!”江建华走过来拉扯江颜,“你都多大了,还叛逆呢?”
江颜被扯下来的手臂搭落下去,沈青未蹙眉看江颜的表情,她好像在笑,像忍无可忍实在不知该如何时的冷笑。
也许就是现在了,她和江颜之间最后相连的那根红线正岌岌可危地扯着,随时有断的风险,而剪刀在她手里。
“那,江总再见。”沈青未别开眼。
剪刀关合,红线掉落。受伤害的小孩转过身去抹眼泪,成熟的大人躲进铁皮车厢疗愈伤口。
这是她要的结果,她不该遗憾也不该难过。
只是理智上尚有出口,感性上却一塌糊涂。沈青未捂紧自己的心脏,疼了许久的腐肉终于从主体剥离,感觉身体一下子空落落的,云彩似的飘。
她坐在副驾,将头仰着,赵嵩转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调整表情,做出更得体的动作了。
“青未,你怎么了?”赵嵩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你哭了?”他努力在并不熟悉的车上寻找纸巾,最后他一眼看到后窗的纸巾盒,然后他下车打开后座的门。
沈青未曲起手指蹭了下自己的眼下,然后她一把拉开车门,在这个第一次来的小县城里迷茫乱走。新鲜的冷空气充斥在鼻腔,沈青未深呼吸了几次,才觉得窒息的感觉稍稍缓解。
拿着纸巾盒的赵嵩在她后面跑着跟上她,“青未,你到底怎么了?”他抬手扒住沈青未的肩膀,强制性地将她禁锢在原地,沈青未抬手拨开肩膀上的手,“要不你先走吧,我想缓一缓。”
赵嵩连抽了几张纸巾,他递给她,沈青未没接,赵嵩只好抬着那些纸巾轻轻压在她的眼下,小心地蹭了蹭,“没关系,我等你。”他脱了自己的外套扔在路边的花坛上,他想扶她在外套上坐下,沈青未却挣扎,“我和你讲过了,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她忍不住放大了声量,却又觉得赵嵩无辜,最后她蹲下身,背紧靠在花坛边,无助地流眼泪。
赵嵩提起自己的外套,往沈青未瘦弱的肩膀上披,沈青未抬手抓过来,又发了狠地将它塞进赵嵩的怀里,“我不喜欢你,你别再跟着我了!”
她说完了话,又开始沿着主街道向前。
赵嵩不敢再惹她,只好快速跑回到车边,开着车紧紧跟着情绪正簸荡的沈青未。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大概是她第一次进入自己的组里搞定全组都解决不了的bug时?或者是某天晚上加班夕阳好看,而她认真在窗边吃饭的样子很吸引人?又或者是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永远情绪稳定的样子很酷。总之,他喜欢她,像追不到的白月光,又像念念不忘的朱砂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青未情绪崩溃,也是他第一次萌生了一种这辈子非谁不娶的念想,男人最知道男人自己的花心,但他此时纯情得彻底。
他心疼她,想着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
沈青未穿得太少了,那件薄薄的羊绒大衣足以阻挡北方的寒气吗?她脚上套着的那双高跟鞋,可以陪伴她走到她想走到的目的地吗?
赵嵩不明白。
有人野狗似的从街后跑来,速度很快,赵嵩低下头望向车窗外,是年轻又漂亮的江小姐。她抬手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裹在沈青未身上,沈青未一样的拒绝。
但江小姐没气馁,她一遍一遍地拒绝,她一遍一遍地裹,最后看起来像两个人都累了,她们停下脚,面对面。
“哭什么?”江颜抬手抹了一下沈青未的脸,被冷空气冻过的眼泪冷得人跟着发颤,江颜又抬手指指自己来时的路,“我看到车停了,想着来看看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沈青未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流眼泪。
江颜用掌心托住她的下颌,食指像逗猫似地弹了弹她冰凉的脸,“我小叔看着呢,你再哭,我就忍不住亲你了。”
沈青未忙挣开她的手,她瘪着嘴,委屈巴巴地抬起眼来看向江颜,“你是不是傻啊?”
你是不是傻啊?我都那么对你了,你还巴巴地跑过来哄我。你是不是傻啊?我那么讨厌又那么自私,你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靠近我。明明你才是那个该被人好好珍惜着爱怜着的那个。
“我不傻啊。”江颜艰难地扯起嘴角,又疼惜地用掌心蹭了下沈青未被泪水煳满的脸,“我喜欢你,在你还不能接受我的时候,我就是要对你好才对啊。”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喉头哽咽,看起来好像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坚持到底会不会起作用。
沈青未也不知道。
她满打满算在世上活了三十二年,除了保护自己不受别人的伤害以外,好像并没有像江颜这样将真心全盘奉给别人的经验。
这孩子就是傻。
没经过社会毒打,就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用真心能换来真心吗?也许大多数换来的都是背叛吧。
沈青未必须作出决定来了,是要江颜阵痛过换人去爱,还是要江颜陪着她双双跌入深渊。
“江小姐,”赵嵩忽然在此时扒着车门看向她们,“要不要在车里谈?我可以在外面等你们,你没穿外套,外面很冷。”
江颜看向沈青未,沈青未才后知后觉地搂住江颜努力戒糖戒碳水得来的细腰,不管不顾地将她往车后座去塞。
赵嵩守在车外,沈青未张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一个音节出来。
“姐,你觉不觉得,现在,我们好像在车里偷…情。”江颜在后座抻了个懒腰,因为她手长脚长的,鞋面不小心碰了下沈青未的,她赶忙弯下腰用自己洁白的袖口去擦沈青未的鞋面。
沈青未敏感地躲了一下,才推她,“你干嘛呢?”
“你鞋被我碰到了。”江颜又说,“你穿这个会不会累啊?要不然咱们换一下?我这双是新的,鞋底很软。”
沈青未真的要崩溃了。
她抬手抵在欲要帮她脱鞋的江颜肩膀,试探性地提醒她:“我们分开了,对吧?”
江颜支起上半身,看起来非常不爽地挑着眉头对她点头,“对,我知道的,你不用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了。”
“江总呢?”沈青未开始下意识转移话题。
“他回家了啊,毕竟带着两个行李箱呢。”江颜吸了下鼻子,又说:“既然这么舍不得我,就别和我分开了呗?”
沈青未转过脸来看她,江颜长得好看这一点有眼睛的都知道,又因为外表看起来很强势又很聪明,常让人觉得她不好惹。只有沈青未知道,江颜包容人的本事堪称世间之最。
“舍得。”沈青未小声开口,舍不得也要舍得。
“那你还哭什么?”江颜笑着转过脸来吊儿郎当地看她,“那就别哭了,沈青未,向前走吧。”
说着话,江颜抬手打开了车门,赵嵩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看她,“聊完了?”
江颜又将头探进来,一把抢走了沈青未身上盖着的羽绒服,“聊完了,你带她走吧。”
沈青未破败不堪的身体被全部的冷意贯穿。
江颜放手了,她也解脱了。
人类是很难在情绪的大起大落间做出正确的决定的。
赵嵩钻进主驾驶,车辆启动,沈青未转过头来看后窗外,愈来愈小的江颜。
她朝她挥着手,直到车辆拐弯,再也不见。
与其说这里是江颜的老家,不如说这里只是她的出生地。她自打有印象起就待在海城,甚至上的幼儿园都是海城最好的那个。
江颜双手插着兜,慢慢悠悠地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回走。
哭也哭够了,沈青未也走了,她没那么多的表演欲望,只是垂着头暗自伤心。
以后的日子都没有沈青未的话,江颜想不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但人不能太自私,就算是为了家人朋友,她也得这样笑着撑下去。
回到陌生的家时,江建华忍不住问她:“怎么了?是车胎爆了还是漏油了?”
“沈青未心情不好。”江颜对江建华说,“但现在走了。”
“我没说过你吗?别总这么没大没小的,人家小沈多不容易,当年为了你是操碎了心,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江建华盛气凌人地数落她。
“她怎么不容易了?”江颜脱下身上还沾着沈青未身上味道的外套,将它裹在怀里,“你和我说说,让我好好心疼心疼她。”
“赶紧回你房间补觉去吧。”江建华狠狠瞪她,“别总瞎打听和你无关的事。”
江颜对他翻了个白眼儿,江建华一抱枕扔过来,“去去去,看见你就生气。”
生活上没经历过一点苦难的孩子,总想不到这世上会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苦难人生。他觉得江颜是脆弱的,他觉得江颜在那么好的物质条件下生活是不该抑郁的,但他不知道江颜想死却还挣扎着求生才是最坚韧的。
江颜回房间洗了个热水澡,水压有些不稳,中途时不时地会冒出来许多凉水,江颜叹口气,一把砸了那不好用的淋浴头。大概是破坏意识初觉醒,她砸完了淋浴头,顺便一拳把卫生间内的镜子砸了个稀碎。
右手四个骨节全部见了红,江颜看了竟莫名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她冷眼看着破碎的镜片扎进脚面,然后抬脚轻甩了下,那带尖儿的镜片摆了摆,最后碎在卫生间的瓷砖上,映出许多个癫狂又绝望的江颜。
这时候她还不忘记她妈妈临走前和她说的话,小姑娘要漂亮,小姑娘要得体,头发是女孩身上最值得保养的地方,只有头发柔顺不毛糙才会让别人打心眼里爱护你尊敬你。因为他们知道那是贵气养的女孩,他们不敢懈怠。
干巴巴等了很久,她才坐在床上吹头发。
毛毛忽然给她发了个链接,之后问她:【你知道吗?】
她知道什么?
江颜放下手里快报废的风筒,点开链接,那是一大串清大贴吧的截图,被人发在互联网大厂员工聚集的行业论坛上。
八卦向来传播得飞快,就算清大有九成的好人,也不会少了那一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键盘人渣。
尤其是主角还是行业内最清风霁月的女性成功者,那随之而来的黄谣便是不可避免的一个固定流程,截图后边是满屏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难道这就是沈青未卑微藏着绝不肯示人的秘密吗?江颜点开那张结婚张照片看了眼,十几岁的沈青未好像看起来比现在更英气,她嘴角向下,未施粉黛,青涩又倔强。
上边印的名字也真是可笑。
江颜抬手点了点屏幕上那名字的位置,才去看了眼那照片里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平庸的脸平庸的穿着,大概还有着平庸的家世和平庸的学历。
毛毛的消息又跟进来,【江江,你看了吗?】【快回消息】【急急急~】。
江颜保存了那张照片,然后细心将那平庸的男人截掉。
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沈青未,其实我不在乎这张证件的真假,我只是在乎你一个人黑灯瞎火走了很久的夜路。
第32章 吃醋也晚了
底层男人在自己的臆想里肆意贬低她,爬到一定位置的男人把这件事当茶余饭后的笑谈,而深知唇亡齿寒的女人们开始抱团举报,最后那链接成功被打掉,清大的贴吧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痛骂偷偷窥屏又截图传播的叛徒。
江颜半湿着头发跑到客厅,把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江建华吓得直抚自己的心脏。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一点儿也不稳重。”江建华皱眉。
“我要回海城,你自己在这儿待吧。”江颜紧握着自己的手机说。
“来都来了,你那些姑姑大爷都挺想你的,你打过招呼再走不行?”江建华问。
“不行。”江颜火烧眉毛似的去关躺在地上的行李箱,江建华从沙发上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江颜手上脚上还未凝成痂的血,江颜确诊抑郁症的时候他曾跟着见过几次心理医生,他知道抑郁症会有自残的表现。
“你想走可以,”江建华斟酌着自己的语气,“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你在这儿睡一晚再走行不行?”
“不行。”江颜坚持,“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回海城。”
“行吧,我送你出门,那个,走之前,你把你那手啊脚啊的弄一弄,家里有绷带创口贴什么的。”江建华慢吞吞穿上自己的外套,又替她提了行李,“到了海城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等江颜麻利地拾掇好后,他又一手将江颜羽绒服上的帽子扣到她还未全干的脑袋上,“别慌,稳重一点。”
江颜莫名地听了他的话,她放松了下僵掉的手指,将手臂搭在江建华的肩上和他道歉:“老江,明年我一定陪你回来给亲戚们拜年,这次算我任性。”
“不用。”江建华才笑了,“我只要我的女儿顺心就行。”
江颜眨巴两下眼,强制自己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给憋回去,江建华又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走吧,年轻人风风火火的也好。要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想冲动也没几件可值得冲动的事了。”
“我妈是因为这个和你离婚的吗?”等车时,江颜欠兮兮地问他。
江建华傲娇地瞪她一眼,“就不能是我为了你妈的美好未来而为爱放手?”
“不能,结了婚的男人不可能这么伟大。”江颜眯着眼睛摇头。
“知道就好。”江建华说,“谈对象时要多长几个心眼儿,我就怕你被那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给骗了。”
“那不能。”江颜说,她只能被富婆冷脸姑娘骗。
——
凌晨四点,江颜刚过海城收费站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徐沛的电话。
“江颜,你在哪儿呢?”徐沛语速非常快地问她。
“怎么了?”江颜问。
“你要是不麻烦的话,来趟海城二院吧,沈青未把自己喝酒精中毒了,还吃了两片安眠药,刚洗完胃。”徐沛说完就撂了电话。
江颜脑瓜子嗡一声。
这儿离市区少说还得大半个点儿,江颜坐在后座,双脚忍不住地颤。
明明手机就握在她手里,却又开始慌里慌张地四处找手机,找得司机大哥忍不住回过头来告诉她,“我抄近路,二十分钟肯定能到,江小姐,你的手机就在你手里捏着呢。”
江颜看一眼手里紧握着的东西,才白着脸朝司机大哥道谢,下车的时候,江颜腿都是软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又该怎么面对沈青未。
或许徐沛的话是对的,她就是总是迁就着沈青未,才让她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门心思按着自己偏执的法子做事。
这次江颜做好了决定,说什么都要让她狠狠记住这次教训。
她进病房的时候,徐沛没在,沈青未已经醒了,手上吊着水,她嘴唇发白脸色也不好,正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江颜强忍住心疼,冷着脸叫了她一声:“沈青未。”
沈青未听到声音转过脸来,见门口是提着行李箱的江颜,忙慌里慌张地扯起被子,盖住自己大半张脸。
江颜把行李箱靠在门边放好,长腿一迈坐在沈青未病床边的黑色圆凳上,“你是怎么想的呢?喝了酒还吃安眠药?你今年几岁啊?”江颜长了一张明艳野性的脸,但一旦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显得人特别难接触。
沈青未莫名有点儿怕她,她红着眼眶,耐心对江颜解释:“我睡不着,是先吃的药,还是睡不着,才喝的酒。”
“睡不着就不睡。”江颜将她盖在脸上的被子狠狠往下面扯了一下,沈青未用手拽住,细长的手指紧绷在被角,哑着嗓子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看你热闹。”江颜忍不住扯起一丝自嘲的笑,她抱臂靠在病房的白墙上,无声地瞪着沈青未,沈青未则是心虚地别过脸去。
久等也没见徐沛回来,江颜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又走到门口晃荡了两圈,再次进门的时候,沈青未看着她眼底的青黑色忍不住开口赶她:“你回家吧,我没事了。”
“别人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就这态度?”江颜又坐回去,忍不住地用话刺她:“我小叔呢?怎么没叫他来看你?”
“江颜。”沈青未蹙眉看她,江颜身上的气势险些被病弱的沈青未给压回来,她赶忙挺了下背,继续大义凛然地数落她:“明明是你甩的我,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倒是进医院了,”江颜冷哼一声,又说:“怎么?伤害别人还想做受害者?”
沈青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直到江颜忍不住扯开视线,她才小声问了句:“那你想怎么样?”
江颜狠狠瞪她一眼,没吭声,恰好值夜班的年轻小护士进来查看她的吊水情况,在病房里见到江颜时小护士双眼放光,“江江?”
沈青未神色复杂地看了江颜一眼。
什么是红颜祸水,江颜就是最生动的例子。
“对,我是。”江颜朝她笑,眼角余光忍不住地往沈青未脸上瞟,“上夜班很辛苦吧?”
“还行,都习惯了。”小护士脸色一赧,耳朵尖儿都红了,“这个差不多还有半小时就吊完了。”
江颜继续朝她笑,“谢谢你啊。”
沈青未转过头来看她,江颜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但是没理她,而是站起身帮小护士搭了把手,她个子高,一下子就把吊架上的吊瓶拿下来,小护士接了后换了瓶新的,江颜又默契地接回来重新将它放回去。
小护士用手指夹着空吊瓶看向江颜,“不麻烦的话能合照吗?”
江颜摆手,“不麻烦不麻烦,照到你满意。”说着,她又站起来,将手臂虚搭在小护士的肩膀上,在沈青未的视角看来,就像她紧搂着她。
小护士激动地自拍了几张,出门的时候连连道谢。
等人一走,沈青未话里夹枪带棒地撵她,“你怎么还不走?留下是等我请你吃饭呢吗?”
“呵,”江颜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沈青未,抬手又拽了下她的被角,“你吃醋啊?吃醋也晚了,我单身。”
沈青未紧着喘了两口气儿,又因为刚做过洗胃而忍不住地干呕,江颜顺手拿了个垃圾桶去接,沈青未将自己的手死死掐进江颜的小臂上,什么都没呕出来,却换了一眼框的泪。
“江江,”小护士忽地在门口露出个脑袋,“这个给你吃,洗过了。”然后她的手臂从外面伸进来,是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江颜接了后道谢,然后她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将那苹果咬得咔嚓咔嚓的响。
沈青未紧紧闭上眼睛,江颜绝对是来报复她的。
徐沛打着哈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江颜手里的苹果刚吃完。
“你干嘛去了?”江颜自然地问她。
“抽根儿烟精神精神。”徐沛回答,见自己的位置*被江颜坐了,只好坐到沈青未的病床上,“咱们需要租个床位吗?”她问江颜。
沈青未抬手拉她,“你问她干什么?”
“不问她问谁?”徐沛一脸无辜,“这屋里一共就咱们三个,难道问你这个病号吗?”
江颜将苹果核精准地投进垃圾桶里,然后她笑着对徐沛道:“就是,你问我干什么?你应该问她相亲对象去。”
沈青未的心像被猫狠狠挠了一下。江颜向来是个很有分寸的小孩,一旦她发现别人对她有超出正常朋友交往的好感,就会自然而然地疏远那个人。而这种得体的距离感,终于也是用在了她身上。沈青未觉得自己一定是无可救药了,她其实很在乎、非常在乎自己在江颜心里的位置,而现在她成了江颜的无关紧要者。
“什么相亲对象?”徐沛惊讶地看向沈青未,“你还去相亲了?真是出息了。”
“不是,就是以前的同事。”沈青未回答完还特意看了眼江颜的表情,江颜依然翘着腿,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对她产生多余的同情。
沈青未忽然变得恐慌,之前的分手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分手会难受,难受就喝酒。而到了今天,她才意识到真正的分手意味着两个人再没有特别的关系,她不会特别在乎你,也不会特别关注你,你们从此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对方可以很容易就进入到下一段感情,毕竟有谁会不喜欢江颜呢?
她开始想象江颜和别人约会,开始想象江颜和别人亲吻,如果江颜的手落在别人身上,沈青未心痛得忽然很具象,就像那颗心脏真的因为超了负荷,而艰难努力地为她泵着血。
她又开始干呕,江颜顺手把那个装着苹果核的垃圾桶递到她嘴边,最后沈青未忍不住吐出一堆洗胃液,江颜站在她身边,边细心拍着她的背边好心地让她靠着借力。
沈青未擦过嘴后抬起头来看她,江颜弯腰放下垃圾桶又顺手换了个新的垃圾袋,她将旧的那个打结后放在门边,注意到沈青未正看着她的眼神,然后她臭屁地对沈青未开玩笑:“看什么?再看收费。”
徐沛在一边无语地瞪她,“你在这儿陪她的话,那我回去补个觉,下午我来换你的班。”她带上自己的包,又弯下腰来摸了摸沈青未的脸,“诶,你说你遭这个大罪,真是何苦来的呢。”她说完这句话走了,留下两个心里揣着明白却一起装糊涂的人。
旧的垃圾袋被徐沛顺手带走。
江颜又坐回到那个黑色圆凳上沉默着看手机,那张十几岁的沈青未照片被放大缩小又放大,但三十几岁正在床上躺着的沈青未并不知情。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与对方共同消磨时间,期间小护士认真帮她拔了针。
早上八点过一点儿,下了班的小护士换了更加舒适的衣裳,她怯生生敲门进来,问江颜可不可以互相加一个联系方式。
躺在一边的沈青未忍不住朝江颜发脾气,“我要休息了,你带上你朋友出去聊天。”
江颜接了小护士的手机,在上面噼里啪啦地打字,沈青未在一边听着,胸腔里的心脏却在绞痛。她想和江颜分开明明是因为她想保护江颜,但江颜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就不能出去再联系吗?就不能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来往吗?
后来小护士接了手机走了,沈青未忍不住在被子底下流眼泪,这几天快把前半辈子攒下来的眼泪都流干了,她偷偷吸了下鼻子,再次希望世界毁灭。
如果她有魔法,她就把江颜变透明。全世界只有她看得到江颜,全世界只有她可以吻她。
走出房门的小护士,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手机。
【我女朋友正和我闹别扭呢,抱歉,我不能加别的女生的联系方式,帮我保密,谢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是第一个知道江江性取向的吗?
她女朋友也好漂亮啊,好有气质,两个人好配啊。
“沈青未。”江颜又叫她,沈青未扭过身不肯看她,江颜又绕到床的另一侧,叫她:“沈青未,你闹什么脾气?你把我气跑了,可没人扶你上厕所。”
沈青未委屈得要死。
她忍不住抬手去推江颜的胯,“你走。”声音还带着哭腔。
江颜忽地弯下腰来,偷偷扒开她挡着脸的被子,“诶呦诶呦,”江颜在被子外面尽情嘲笑她,“是哪个三十多岁的小朋友还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啊?”
沈青未恼羞成怒,整个人费力地朝江颜扑过去,江颜顺势搂住她。
如果这也算拥抱。
沈青未频繁绞痛的心脏终于在此刻停止痛意。
她知道自己需要江颜,像金鱼不能没有水。
“这位沈女士,你别占我便宜啊。”江颜在她头顶开口,背上的手紧了下又松开,“我现在可是单身,抱一下要收费的。”
“多少钱?”沈青未仰起脸来问。
“嗯?”江颜被问懵了。
“抱你一下,你要多少钱?”沈青未又问。
江颜想了一下,向她伸出手,“五百。”可不敢说高了,再让人觉得贵。
沈青未拿了自己的手机给江颜转钱。
江颜低头一看,沈青未真给她转了五百块钱。
“既然买家这么痛快,那我再送沈女士一次。”江颜没等沈青未反应就一把搂住她,手指顺着她的脊梁慢慢从腰间滑向后颈,沈青未现在太瘦了,抱着都硌人,江颜正琢磨着怎么把她这段时间掉下来的肉重新给养回来。
沈青未被迫仰起头,下巴搭在江颜的肩膀上,熟悉的香味让她重新感觉到安定,她缓缓闭上眼,偷偷揪着江颜后背衬衫的手跟着收紧。
第33章 如果江颜想要,她就给
毛毛在微信上听江颜说了沈青未安眠药配酒的壮烈事迹,便抓着苏晓森来了一趟海城二院。
苏晓森戏精似的占了江颜的小板凳,还紧紧抓着沈青未的手不放,“沈姐姐,你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啊?”毛毛也坐在她床角担忧地看着她,沈青未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习惯似地仰起脸来向靠在墙边站着的江颜求助,江颜看到了,却扭过头没管她,沈青未只好讪讪地摇头。
她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矫情。
有脑子的正常人都干不出来这事。
这时候沈青未还不能吃饭,江颜特意订了火锅外卖,在沈青未的病房带着她的两个朋友在沈青未眼前大快朵颐。
沈青未直挺挺躺在一边装睡。
毛毛觑了眼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沈青未,偷偷用手肘推了推江颜,小声问她:“未神还不知道论坛的事吧?”
江颜跟着看了沈青未一眼,也压下嗓音道:“不知道呢,她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当自己没看过。”
苏晓森抬头分别看了她们两眼,才贼眉鼠眼地抬手打她们两个,“别说了,回去再说不行?”
她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沈青未跟着动了一下,江颜忙欠嘻嘻地拿着自己的碗走过去膈应人,“沈青未,你想喝水吗?”
沈青未想世界毁灭。
她装睡到底,在一堆小朋友面前她实在抬不起头来。
江颜将自己的碗顺手放到床边柜,然后她抱臂直挺挺盯着沈青未闭着眼的脸,那视线太过于灼热,就算闭上眼也一直感受得到,沈青未实在装不下去,最后只好睁开眼无声地与她对视。
江颜笑得狡黠,她用口型问她:“丢人不?”
沈青未面红耳赤地转过身,江颜抬手按着她的肩膀又把她按了回来,沈青未短暂挣扎了下,便任由江颜坐在她身边把她扶起来,用瓶盖细心地喂了她一小口水。
“沈姐姐醒了?”苏晓森看过来。
江颜一把将床边的床帘拉上,苏晓森和毛毛边吃边偷偷地笑。
这法子惩罚的不是沈青未,惩罚的明明是江颜。沈青未她自己不在乎自己,但江颜却在乎。
帘子一拉,沈青未觉得自己安全了,这个半密闭的空间,只有她和江颜两个人。
“沈青未,”江颜用两指卡在沈青未的下巴上,强迫她看着自己,“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了,听到没有?”
沈青未舔下刚刚被水润过的嘴唇,没吭声。栗色长发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病号服宽宽大大,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江颜皱眉,别过脸去,嘀咕了句:“装可怜也没用。”
沈青未忽地抬手狠狠抓住江颜的手臂,在江颜以为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沈青未对她摇头,“别对我好,我不值得。”
别对我好,别让我后悔,别让我心思歹毒,别让我自私自利。
徐沛来得很早,见了病房里的火锅,拉开帘子抬手便抽了江颜后背一巴掌,“诶呦,有你这么照顾病号的?”
江颜还没反应过来“我不值得”那四个字的意义,见了徐沛也只是呆呆地摇头,徐沛拉了她一下,“这是被我打傻了?”
江颜站起来继续摇头,她快速收拾好了病房里的一切,然后带着毛毛和苏晓森一起离开。
沈青未第三天一早就出了院,所以江颜也不用再去医院陪第二次床。
整个假期她都待在苏晓森的小别墅里,什么都没去想,直到假期结束,她们自然而然地重新回归到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重新上班的第一天,沈青未的大名就轮番在公司各个闲聊的小群里提及。
各种各样的猜测,各种各样的版本,每一个群里的故事都不一样。
沈青未遇到的每个人都对她投来或好奇或鄙视的目光,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上了半周的班,周末时,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用塑料膜盖住所有的书架,书桌也挪到一边去,她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发了疯似的乱写乱画,最后把自己全身都染上了乱七八糟的颜料。
这下好了,虚伪的人再也不用费力去伪装了。
连着两天没合眼的沈青未再次走到酒柜前,困顿的大脑短暂思考了一瞬间,她忽地想起江颜的话,然后她把那里面所有的酒,不管是红的白的还是啤的全部整理进塑料整理箱里,凌晨三点的时候,她费力地拖着它们去小区里的垃圾站。
小区里很安静,只有塑料箱底与地面的摩擦声。
将它们都扔掉以后,她穿着被颜料浸透的T恤,气喘吁吁地坐在路边发呆。
夜间巡逻的保安路过她时,手电筒在她身上绕了好久,才敢确定她真的是小区业主而不是什么翻墙进来的偷盗者。
沈青未抹了下脸上的颜料,打开手机,这么多天过去江颜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她千百次地确认江颜有没有拉黑她,结论是她不在乎,也懒得拉黑。
明天又是星期一,她又要套上那副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躯壳去上班,她忍不住地预想,如果在公司里忽然见到江颜,她是该躲开还是该上前去解释。解释她不是故意骗人家的彩礼,也没有和别人真的结婚,她只是想逃出那个能吃人的小镇罢了,如果她还有别的选择又怎么会狠心骗人呢?
但这些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过不了多久,她那吸血鬼爹妈一定会找到公司来,她得在那之前辞职,然后离开海城。
如果结局是注定的,留下的样子还干不干净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昨天她便将收房时拍的房子照片发给了中介,又把早准备好的辞职报告发给了远在m国的老板的邮箱,大概是时差作祟,老板还没有回她,而房子已经被挂上了网站。
一切都准备好了,沈青未也准备好了。
她起身回家,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沈青未吓得寒毛直竖,转过头来才发现站在她身后的原来是江颜。
“哟,沈女士这是改行当画家了?”江颜几步路走到她面前,扯了下她身上的T恤,又摸了下她此时乱七八糟的脸,“我看到你那结婚证了,该说不说,你样子倒是没怎么变。”
沈青未心一咯噔,第一想法就是逃跑。
“傻了?”江颜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开门,我想借下厕所用用。”
一个显而易见极度拙劣的借口,但沈青未动了,她慢吞吞打开门,在江颜停在门口准备换鞋的时候,她在她身后探出头提醒,“不用换了,直接进吧。”
江颜听到她的话,便真的直接穿着鞋踩了进去,路过开着门满屋颜料味道的书房时,她往里面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那塑料膜上巨大的人物画像,看起来和她的轮廓差不多。
这女人,还真是别扭。
沈青未站在卫生间外忐忑地等着江颜最后的审判,过了很久后,江颜才挽着白衬衫的袖口从卫生间里出来,她用一只手扯着沈青未的手臂,把她带到雾气弥漫的卫生间里,浴缸已经放好了热水和已经融化的浴球,江颜拍了下她的背,低声命令她:“手抬起来。”
这时候的沈青未很顺从,她脑海里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反正江颜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肮脏的破抹布一块,再没什么好值得害羞的了。
江颜帮她脱掉粘在身上的T恤,又把她抱到洗漱台上去脱她身上被颜料染得乱七八糟的灰色卫裤。
沈青未搞不明白江颜的态度,便聪明地选择沉默和顺从。
当江颜的手来到最后那一块三角地带时,沈青未还是忍不住挡了一下那位置,“我自己脱。”她说。
江颜一下子拍开她的手,然后她弯着腰过来吻她,江颜的吻很急,沈青未喘不过气便下意识推着她的肩膀,直到她的背被压在冰凉的镜面上,她浑身打了个激灵然后缓缓放开推江颜肩膀的手。
如果江颜想要,她就给。
江颜的手慢慢从她的腰间滑到她的下颌,她发了力地掐着她的脸,笑着问她:“沈总的吻技怎么变得这么差劲了?”
沈青未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她从前的吻技就像样了吗?
她不知道,她的初吻就是江颜,她没亲过别人。
她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铺在她身下的浴巾上瑟瑟地看着江颜,期待江颜说点别的,或者直接惩罚她。
江颜的左手臂搭在洗漱台上,青筋明显,她的右手正抚着她的后颈,被水雾弥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青未,她一点一点地重新靠近,迫得沈青未不得不将背重新贴回到镜面。
身体上一冷一热地交替,沈青未喘不上气,又不敢去碰江颜,只能睫毛颤颤着祈求似地看她。
预想中的吻没有落下,江颜抱起她,把她轻轻放进浴缸里。碰到热水后她身上的每一个微小细胞都在舒张,江颜修长的手指隔着水虚虚地放在她的大腿内侧。
光是看着,就羞赧地想要晕过去。
但江颜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坐在浴缸边,欣赏似的看着她的表情,等她迷茫地看回来的时候,江颜才笑着往她画猫似的脸上撩了下水,“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沈青未继续保持沉默。
江颜曲起手指,毛糙地蹭了下她的脸颊,“你和那男人做过?”
沈青未摇头。
“亲过?”江颜又问。
沈青未继续摇头。
江颜收回手,直起背,她轻撩了下黏在颈间的长发,然后对沈青未轻声笑了一下,“沈青未,你现在是不是很怕我啊?”
沈青未这次没有摇头。
江颜从那浴缸边站起身,沈青未在里头巴巴地看着,却不敢开口挽留。
江颜用手腕上的黑皮筋将自己披在肩后的长发束起,然后她单膝跪在浴缸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替沈青未洗脸,颜料留在脸上的时间够久,江颜把她的皮肤搓得通红,等沈青未忍不住痛意而悄悄躲避的时候,又被她那双大手重新禁锢在怀里。
“你再不听话的话,我就不管你了。”江颜沉声说。
沈青未老实下来,不管多痛都没再吭一声。
在水冷下来之前,江颜用浴巾裹住她,然后把她狠狠扔到卧室的床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江颜站在床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青未还真认真想了想,然后她摇摇头。
江颜攥住她的脚踝把她整个人拽到床尾,“你不是卖房了吗?着急用钱啊?”
沈青未听了她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加了句:“我还辞职了,但老板还没批。”
“你想逃到哪里去啊?”江颜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还没想过,”沈青未低头整理了下身上被蹭乱了的浴巾,继续道:“你不用担心,别人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他们找来,也不会麻烦到你的。”
江颜眯起眼看她,沈青未还真把她当三岁小孩护着了。
“你今天穿什么?我帮你拿。”江颜换了个话题。
“都行。”沈青未很快回答她。
江颜打开沈青未的衣柜,从里面拿了套白色内衣裤扔到床上,在沈青未躲在被子下面换的时候,她又挑了件白衬衫和白牛仔裤递过去。
沈青未慢吞吞地穿了,然后她鼓起勇气抬头问江颜:“我能留着你的联系方式吗?平时我不会打扰你的。”
江颜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沈青未的意思,敢情她想逃跑还不想带自己。
她虎下脸瞪她,沈青未忙把自己缩起来,着急忙慌地狡辩:“我真的不给你发消息。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绝不会死缠烂打的,你知道的呀。”
江颜无奈地笑了一声,转身去帮她拿配饰,她回来的时候,沈青未还像个小鹌鹑似的缩在床尾等她。
“过来,”江颜朝她招手,沈青未慢吞吞爬过来,江颜抬手把手上的锁骨链搭在她颈上,认真戴好之后,她才对沈青未道:“鉴于你曾经做过我的前女友,所以我决定给你留一个特殊通道,不管多少人追我,我都把你放在第一个待选,怎么样?”
沈青未垂着头没吭声,江颜直接把她转了个个儿,正面看她:“怎么?不想要啊?”
“你不害怕吗?”沈青未仰起脸来看江颜。
“我怕什么?我天不怕地不怕,”江颜把手搭在沈青未的头顶狠狠揉了揉,“我看你是忘了我高中是怎么叛逆的了。”她又狠狠掐了下沈青未的脸,“好了,我送你去上班。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沈总可不能提前撂挑子了。”
第34章 你没错
江颜开自己的新能源电车,沈青未直接拉开车门上车。如果是以前,她一定要纠结好一会儿,要考虑她在公司附近的哪里下车或者根本就不去坐江颜的车,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好像江颜在她身边儿,她就没之前那么恐慌了。
路上,江颜全程没有开电台。
沈青未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在等红灯的间隙,她小声问她:“要听歌吗?”
江颜转过脸来看她,沈青未栗色长卷发披肩,化了淡妆,她平时很少穿白衬衫,总说觉得白色太扎眼,但江颜觉得她天生就适合穿白色,冷清清的气质,配上天鹅颈,穿白衬衫绝配。
“我给你的戒指呢?”江颜忽然对她发难。
沈青未面红耳赤了一会儿,等到红灯转绿,江颜重新启动车辆后,沈青未才慢吞吞回了句:“收起来了,被我弄坏了。”
江颜比她想象中的反应要平和许多,她只是稍歪了下脑袋,不经意地评价了句:“那么大的牌子质量还这么差劲啊。”
沈青未在快到公司附近的时候要求下车,她本意是不想连累江颜成为公司里新的谈资,但江颜已经完全不听她的话了,她们两个好像在某一瞬间完成了身份的对换。
这样一切都变得正常合理起来,沈青未身上苦苦背着的那些不配得感便也跟着缓解了许多。
江颜看清了她的伪装,所以选择不再喜欢她是绝对正确的。
从江颜的车里下来时,沈青未有意站得离江颜老远,江颜靠过来一步,她谨慎地退一步,直到两个人进了电梯,避无可避。电梯里都是要上班的同事,他们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往沈青未的身上扫,沈青未靠在厢壁最里侧咬着嘴唇垂着头,江颜忽然将手臂搭在她后腰上,沈青未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江颜强迫性地盯着她,用口型说。
沈青未只好忍着心底的羞臊,缓缓抬起头来,那些若有似无或善意或恶意的视线果然再不敢放在她的脸上,沈青未眨了下眼,又忍不住看向正对面的江颜。
“真棒。”江颜在人群里对她竖起一只大拇指,沈青未赶忙扒着她的手把那大拇指给按下去,她怕江颜被自己连累。
电梯动动停停,停停动动。江颜收起她腰后的手,又紧了下自己肩上的背包背带,一群人在大办公区那一层下电梯,电梯里最终只剩下沈青未自己。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踏出电梯走到自己的办公室。
在电脑上确认了七八次自己的辞职报告还没批后,她任劳任怨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她开始庆幸自己在Nvive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这样就算全公司的人都鄙视她,她也可以缩在这里当作一切都还没发生。
快午休的时候,徐沛上来找她。
沈青未将鸵鸟状态贯彻到底,她站在办公室门口好心劝徐沛:“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我辞职了。”
“你辞职了就门都不让进了?”徐沛掐着腰瞪她一眼,又抬手把她推走,“赶紧让开吧,借你一口水喝,别这么小气。”
沈青未在她身后小尾巴似地跟着提醒她:“你还没看到?”
“什么?”徐沛用一次性纸杯为自己接了杯水,然后她摊在沈青未的黑色沙发上看向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你说你妈找你那个?害,那有什么的,我就不信她找到咱们公司撒泼,保安还真能让她上来?”
沈青未沉默地坐在一侧,等到徐沛手里那杯水快喝完了,她又问:“你不想问我点儿什么吗?”
徐沛看过来,怪不得沈青未身上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这么迷人,她曾经东施效颦地学了几天,还是学不出来那个余韵,敢情这都是原生家庭害的,害得她不敢与人交往,害得她自卑懦弱心软又善良。
“我还真有一个想问的,”徐沛挪着屁股坐到了沈青未身边,膝盖碰着膝盖,使得沈青未想躲也没处去躲了,“你去相亲,江颜真就什么也没说?”
沈青未愣了一瞬,才摇头,“她不会在乎了。”
徐沛的手狠狠拍了下沈青未的膝盖,“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沈青未说。
——
午休时间,毛毛去茶水间接咖啡,回来的时候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江颜问她:“怎么了?”
“那帮男的,在吸烟室捧孙朗臭脚呢。”毛毛愤慨,“话说得可难听了,明明是人家未神看不上他,说得好像,”
江颜没听完就“哗”地一下站起来,毛毛跟着将手里还泛着热气儿的马克杯紧紧抓到自己手里,“你要干嘛?你别冲动啊。孙朗是部长,随便找个理由就够开除你八百次的了。”
江颜看她一眼,起身就走。
毛毛赶忙在后面跟上,跟踪的同时还不忘了给苏晓森发去消息。
江颜刚路过茶水间,就听到吸烟室的热闹了。
“当时我看她长得挺清纯的,谁知道心眼儿那么黑啊,那不就是骗婚骗彩礼吗?也不知道那大兄弟借的高利贷能不能还上,让她这么一搞,人生就算是毁了。”
“就是,真坑人啊。她父母也够惨的,那种家庭条件好不容易把她供出来,她现在赚那么多钱也没想着给她爹妈两个子儿花花,还得让人老人家学贴吧发贴去找她,真没良心啊。”
“孙哥,当时她刚进咱们公司也骗了你不少钱吧?”
“那,倒是没有,估计那时候正吊别的大哥呢。手都不让拉,金贵着呢。”
“她在咱公司可不少赚吧?一年七位数是稳的?”
“公司不让讨论薪资,别说了,反正看她那样儿,是不缺钱。”
“你说,她那些代码能是自己打的吗?还是找神秘大佬换的?”
“用什么换啊?”
“还能用什么换?你们真不觉得沈总其实长得挺带感吗?身材也好啊,比你还高呢,像模特似的。才几年就混到和孙哥平级了,没猫腻谁信?”
“别说,你真别说,她要能陪我一晚上,我什么都愿意帮她写。”
“你可别吹牛了,就沈青未手里的东西,你看得明白吗你?”
江颜抬手拎起墙边放着的灭火器,她拎着那东西,一下子砸过去,整个吸烟室的外墙玻璃都碎了个乱七八糟,里面的人抬手蹲下身去躲。
江颜冷着脸走过去,弯下腰把那灭火器又拎在手里,站起身后用鞋尖儿碰了碰孙朗的膝盖,“诶?这不是孙部长吗?那天我看到你和三个男大学生进了酒店,还想问问你能不能吃得消呢,诶呦,这里这么多人呢,那我不说了。”
孙朗铁青着脸抬起头来看她:“江,江颜是吧?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那gay朋友知道我进了Nvive,千叮咛万嘱咐要离孙部长远点儿,说他有那方面的病,大家也注意点儿吧。”江颜笑着将手里的灭火器“邦邦”地砸在吸烟室的大理石台上,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保安队甚至拿了防暴盾牌跑过来。
江颜又指向另一个,“诶?你嫖…。娼进去,这么快就出来了?”
吸烟室里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她就是一找茬来的。
“你别造谣啊,小心我告你。”那一米六几的男人垫着脚指她,江颜冷哼一声,抬手就把他指着自己的手打到一边去,“啧啧啧,一个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就不干人事呢?是不是**多长了个东西,就只会嫉妒得哇哇叫啊?你们还知道造谣会被告呢?趁着今天人多,我就说一遍,沈总那张证是伪造的,也不欠人钱,她爹妈从小到大压根儿就没尽过做父母的责任,你们谁再敢乱嚼舌根,我这灭火器砸的就不是玻璃了,”江颜两步路走到孙朗面前,孙朗下意识推了她一把,她趁人发懵当即冷着脸一个灭火器砸过去,砸得孙朗的头当即就见了血。
眼看着那帮人反应过来,江颜扯开灭火器的环儿,几下就把他们喷了回去,保安趁机隔开两边的人,毛毛趁乱将手里拿的热咖啡泼过去,又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江颜扯回来。
“我去,牛啊你。”毛毛兴奋,“健身房真是没白去。”
飙升的肾上腺素渐渐退去,江颜甩了甩震麻的手才发现她小指下面也磕破了皮,眼看着孙朗突破保安拿了个垃圾桶冲过来抓她,江颜忙推开身边的毛毛,垃圾桶一下子砸在江颜的肩膀上,里面的垃圾在地上摔了个乱七八糟,江颜抬腿狠狠踹了他那地方一脚,孙朗当即捂着**跪下来,冷汗冒了一头。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有人直接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沈青未和徐沛才知道这事儿。
苏晓森紧赶慢赶地从家里到了Nvive,路上她叫了七八个社会上认识的大哥,被楼下的保安统统拦在了一楼外。
毛毛下去接她的时候,她正站在门外打电话,毛毛就听到她说:“嗯,应该是淮海路派出所,你先过去等着吧。没事儿,真没事儿,我还能让江颜在海城出事儿?反正先别告诉江叔叔,让江叔叔知道这事,江颜不死也得掉层皮。”
等苏晓森挂断了电话,毛毛才来抓她袖口,“苏姐,原来你才是真的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呵,那是你不了解江颜,她属狼的,”苏晓森接过她递来的别人的工牌,又问她:“狼崽子呢?”
“楼上调解,”毛毛带着她上楼,“这算重大舆情了,员工在公司里因为流言互殴传出去也不光彩,公司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让她写封道歉信抄送全公司,再把吸烟室的门赔了、把人医药费给付了。”
“沈姐姐怎么说?”苏晓森在电梯里问。
“未神也在调解室陪着呢。”毛毛说。
苏晓森稍稍放下了心,在江颜工位上待了一会儿后看见救护车把孙朗拉走,过了五分钟左右,江颜也甩着手回来了。ND组画风清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颜回来的时候,得到了全组空前的欢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感动海城十大人物。
“你怎么来了?”江颜问苏晓森。
“来给你壮气势呗。”苏晓森说,“我还特意找了几个大哥,现在都在楼下等着呢。”
“我看你是真想把我送进去,”江颜扯了个椅子坐,“这事闹大了也好,让他们换个八卦嚼嚼,正好那孙子上赶着送上门来,我不砸白不砸,要是较真儿的话,还是他先碰的我呢。”
“这点小聪明全使在这儿了,你们公司到底想怎么解决啊?”苏晓森忍不住问。
“这不还在商议吗?”江颜上手揉了下苏晓森毛烘烘的脑袋,“来这么急?”她站起来绕到毛毛工位,把她工位上放着的小梳子拿在手上,顺了几下苏晓森的头发后,她凑过去趴在苏晓森的耳边问她:“你没找你爸吧?我这小事儿真用不上他老人家插手。”
“没有。”苏晓森摇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江颜撇嘴,她高中时和人打架,苏晓森人在国外还替她找了人充场面,后来被省厅的苏爸爸知道,直接断了她的生活费,人家大小姐硬是打了一年的工,也没认错也没敢让江颜知道。
苏晓森又在那儿待了一会儿,打定了主意万一Nvive把江颜开了,她不能让江颜跌面儿地走。
后来沈青未匆匆从楼上下来,把江颜拎小鸡崽似地拎走了。
苏晓森这才解散了楼下的*大哥们。
“抬手。”沈青未把江颜领到自己的办公室,细细为江颜消毒上了药,将药箱放回去的时候,忍不住在药箱前站了会儿。
江颜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转了个个儿,“哭什么?刚才在领导们面前维护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沈青未别开眼,想说点什么又嘴笨,江颜笑着用小指肚蹭了下她的眼底,“你没错儿,沈青未,就算他们说的不是你,我也要出这个风头,毕竟我天生主角命。”
沈青未迷茫地抬眼看向江颜,她怎么会没错,她错就错在曾经拥有过那么灿烂的人,却偏偏要推开。
如果江颜不怕的话,沈青未就觉得自己也生出一股无畏的勇气。
她掏出手机,给江颜发了个转账,但江颜没带手机上来,沈青未只好小声提醒她:“我刚刚给你转了五百块。”
江颜正蒙圈的时候,沈青未一把抱住她,湿热的眼泪流进江颜的脖颈里,痒得她心发酸。
第35章 我带你去
江颜一战成名,又因为年会上的神图早在公司里传了个遍,于是八卦er们甚至不用特意找她的照片,而是直接神图镇楼,将今日之事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地在行业论坛上加工了一遍。有完全不认识俩人的同司同事看热闹视角,有崇拜沈青未的迷弟大仇得报的视角,还有被孙朗刁难过的部下添油加醋视角,视角全乎到你甚至可以在论坛里找到孙朗的医院验伤单。
轻微脑震荡和睾…丸的轻度挫伤。伤势绝对严重不到无视公司的施压而提告江颜,但又足够让当事人生不如死。
同行们又看乐子地反向摸到了江颜停更一个月有余的账号,纷纷在下边直呼天仙侠女。
他们那信奉无为而治的中年男组长甚至和领导拍了桌子要保她,于是江颜兢兢业业在公司里加了两周的班,得以顺利脱险。
另一方面,沈青未的辞职报告被大老板无情给退了回来,顺便又给她加了不少股权,因为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搞的屏幕助手在海外突然爆火,大老板正琢磨着特意抽出精锐来搞大这个新项目,沈青未还不能走。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江颜耷拉着黑眼圈和毛毛苏晓森黎楚锜一起搓麻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把黎楚锜的新家当成了棋牌室用,黎楚锜任劳任怨地在家里把东西准备得一应俱全,包括最新款的电动麻将机和各种零食饮料夜宵桌游。
江颜觉得苏晓森快恋爱了,但苏晓森不这么觉得。
时间越快到开学,她的心绪起伏越波动,在学校当学生和在学校教学生肯定是不一样的,在场所有人里,只有黎楚锜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打麻将打累了的时候,或者中途有人上厕所的时候,苏晓森会抽空问黎楚锜一些问题,黎楚锜一板一眼地在麻将桌上教她,但两个人之间刻意维持着一种和平但避嫌的微妙氛围。
直到毛毛也看出两人的不对劲儿,趁人不注意偷偷问江颜:“我姐和苏静香当年到底结得是什么梁子啊?怎么感觉雷声大雨点小的。”
“不好说。”江颜貌似纯真地摇头,“小孩儿别瞎打听大人的事儿。”
毛毛愤怒地给她来了个绞索,勒得江颜眼冒金星,等苏晓森从卫生间回来时,江颜艰难向她伸出手来:“苏姐,快来救我!”
苏晓森乐颠颠地给她用手比了个消防器,然后作势把它扔给她,“你用这个砸她。”
江颜摆脱掉毛毛的禁锢后,站起来就要去拍苏晓森的脑袋,黎楚锜抬手用一本厚厚的书替她挡了一下,江颜定睛一看,《儿童心理学》。
她挺需要的。
她现在把沈青未当女儿看,都不想着和沈青未缠缠绵绵了,每天满脑子都是重新塑造沈青未的扭曲人格。
她双手掌心向上,看起来特别虔诚:“黎老师,这本书借我两天换她一命,成交吗?”
“成交。”黎楚锜把挺厚的一本书砸在江颜手上,苏晓森跑过来为自己鸣不平,“我命由我不由天,也不由你们俩。”
毛毛在一边紧着打量她们三个,愣是没看出来半点儿信息。
书上说儿童通过同化与顺应适应环境,认知发展源于动作与环境的交互。而应对这种“不安全型依恋”的关键原则是:避免急于求成,警惕拯救者心态,保密与尊重。
江颜习有所得,非常渴望见到沈青未小朋友后能施展一二。
周一,孙朗出院后回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组长施压,给江颜绩效打了个c。
晚上要下班前他又整出幺蛾子,非要江颜请当时吸烟室里的所有人吃饭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向他们道歉。
江颜毕竟是认真学过儿童心理学的成年人了,她欣然应允。
自打上次沈青未给她发了五百块钱又抱了她一下后,她一见到江颜就躲着走,江颜本来打定主意今天把她扣下来实验下理论知识可行与否,但眼前最要紧的事还是把孙朗这孙子给解决了,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睾…丸损伤的又不是她。
地点定在一个高端酒店里,下午茶套餐最低价都是人均四位数那种,孙朗这次是铁了心要坑她这一顿。
毛毛完全见识过江颜的手段后,说什么都不肯让她一个人去。
于是俩人磨蹭到孙朗打过来第七遍电话,才从公司赶去酒店。
这时候包厢里已经喝嗨了,大家同情孙朗却又要面上继续恭维他。
“孙哥,等那姓江的一到,咱们就轮番灌她。”
“灌醉了,谁带走啊?”
“那肯定是孙哥带走啊,她不得给孙哥好好道歉吗?”说到好好俩字的时候,说话之人面相都扭曲了。
“那是,那是,她是该好好给孙哥道歉。”
大家很快领悟“好好”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江颜这种疯批大美女今天是不会轻易脱身了,反正这热闹是又赶上热乎的了。
推开包厢门之前,江颜还想着要不要提前给老江打个电话,后来一想算了,这种大公司里养的员工基本走的都不是野路子,就算再混蛋,想着要保住工作保住房贷顺利还完也还算有个度。
她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所以进了门后道歉道得特别利索。
孙朗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说句对不起就算道歉了?”他用手指点点桌上的空酒杯,“来晚了,先自罚三杯。”江颜走过去,抬手拿了手边的白酒往那空杯里倒,连着喝了整三杯后,她问孙朗:“行了吗?”
“行了吗?你说行了吗?”孙朗有点喝高了,看见江颜就来气,他一把摔了江颜放下的空酒杯,抬手拿了那瓶酒,递给江颜,“把它炫儿了,咱们再说接下来的。”
江颜接过酒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屋内有没有监控。
孙朗注意到了,冷笑着问她:“你还想再对我施暴啊?屋里几十个人坐着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跑不了。”
江颜摇头,将酒瓶杵在桌上,“喝这个可以,但让我吃口饭先垫下肚子总行吧?”
孙朗冷笑了一声,用脚踢过来一把椅子,“你坐这儿吃呗。”
江颜推毛毛在一边坐了,然后她走到孙朗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很认真地吃了会儿饭,这种度数的白酒,不吃饭是真扛不住,孙朗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她打算继续灌他。
孙朗抬手搭在江颜的椅子背儿上,“你说你长这么好看,下手怎么那么黑呢?”
江颜转过来看了他手一眼,然后义正言辞道:“你小心别碰到我啊,我会告你性…。骚扰。”
孙朗不信邪地笑了声,身边的人也起哄。
“孙哥让你道歉是给你面子,你别蹬鼻子上脸了。”
“就是,要不是孙哥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就得进看守所过日子了。”
江颜抬眼,笑着问说话的人:“谁是英雄,谁是美人啊?”
说话的人面红耳赤地答不上来,孙朗在一边自以为幽默地答了,“你是英雄,我是美人行了吧?”
“孙部长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江颜笑了一声,用手示意孙朗给自己倒酒,孙朗动手倒了,然后坐在一边老神在在地看她,江颜抬腿踹他椅子腿儿一脚,“干嘛呢?你自己也倒上啊。”
孙朗可能是没见过江颜这一款硬茬子,听了她的话竟乐呵呵地给自己倒了酒,然后抬酒杯过来碰江颜的,江颜喝酒时眼疾手快地将杯里的酒洒在地上。手上这活是江颜成年就开始练的,江建华在官场沉浮了那么多年早见惯了这种事,所以等江颜成年后就强迫她学会这一招。
就是可惜了,孙朗的层次太低,配不上她这手好活。
两个人连着喝了八九杯,然后孙朗彻底醉了,他拍着桌子问江颜:“那天我哪点说错了?沈青未自己都承认了,你还为她出这个头干嘛?”
“沈总承认什么了?”江颜挑着眉头转过来看他。
“今天开会,我问她离婚没,她屁都没放。”孙朗说,江颜放在桌上的手攥起来,牙齿挤着声音问:“然后呢?”
“然后?”孙朗眯起眼,“没然后了。”
江颜一巴掌扇过去,然后迅速站起来抬起身后的椅子用来保护自己,又顺手将桌上的酒瓶往地上掀,服务生听到酒瓶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赶忙打开包厢门进来查看,孙朗还发着懵呢,桌上人的脸色也都各有各的精彩。
毛毛张大了嘴。
原来这就是年轻人整顿职场吗?
桌上的人纷纷站起来,有人去掺孙朗,有人去拉江颜,江颜赶忙给毛毛使眼色,然后两个人趁乱溜了,连单都没付。
这下关系弥合不成了,江颜做好了回公司被穿小鞋的准备。
逃跑途中,江颜接到了沈青未的电话。
“你在丽秀酒店?”对面听起来很急。
“没有。”江颜乐乐呵呵地回答,又看了眼肿起来的手,问她:“你晚上吃饭了吗?用不用我顺路帮你带点吃的?”
“不用。”沈青未很快回答,“那你现在在哪里?”
江颜看了眼四周,“就在外面啊。”
“外面哪里?”沈青未坚持。
“你要来接我吗?”江颜放慢脚步,将兜里的车钥匙扔给毛毛,毛毛接过来后一筹莫展地对她打手势:“我不会开车啊!”
江颜冲着毛毛“啧”一声。
电话里的人听了以为是对自己的,忙否认:“不是,我也在外面。”
“哦~”江颜拉长了音调,接过钥匙后示意毛毛先上车,然后她靠在自己的车边问她:“沈青未,你看过日出吗?”
“读书时看过的,算不算?”沈青未回答。
上学时候往死里学习,她天天都能看到校园里的日出。
“算吧,”江颜可惜似地摇摇头,“那真是遗憾。”
那边沉默了半晌,最后问她:“遗憾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去城外看日出,但我喝酒了,毛毛还不会开车。”江颜说,“我看看,我找谁陪我去好呢~”
沈青未干咳了一声后开口:“那你等我吧,我带你去。”
趁着沈青未还没来,江颜把毛毛提前打发走了。
她站在街道边,缩着脖子等沈青未的车。喝下去的那三杯酒上了劲儿,江颜揪着自己的棉衣外套直跺脚,夜晚才刚刚开始,酒吧的夜场还没开场呢。
沈青未很快就到了,像是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就在往这边赶,江颜拉开车门上车,沈青未转过来看她:“你喝多少酒?”
“三小杯。”江颜用手指比了下酒杯的大小。
沈青未重新穿回她的安全色,棕色大衣,黑色牛仔裤,头上戴了顶渔夫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脖子上的锁骨链儿没换。
江颜忍不住问她:“给我打电话前,你在干嘛?”
沈青未没回答,而是反过来问她:“你要去哪里看?给我个地址。”
江颜推开她放在档把上的手,整个上身靠过去,近到沈青未能闻到淡淡的酒味,“这几天,沈总是在躲着我?”
沈青未下意识摇头,想了一会儿又点头。
“为什么?”江颜问。
为什么?沈青未自己分析是因为害怕面对知道自己一切过往的江颜。
她没吭声。
江颜笑了一声,退回到副驾。
沈青未这拧巴性格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过来的,会承认也算是个进步吧。
“山上很冷的。”江颜仰起头,“要不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我的衣服可以给你。”沈青未看她,“或者我先把你送到家,你再带上衣服下来。”
“你就这么想和我待在一起啊?”江颜欠嘻嘻地转过脸来问她。
沈青未红了脸,然后自动忽略她的话,将车往江颜家的方向开去。
第36章 你会吗?
沈青未把车开到江颜小区门口,江颜拉开车门,晚风吹进车厢,也传来小区附近孩童们互相打闹的声音。打工人下了班,学生放了学,天刚暗下来,最是温情暧昧的好时候。
江颜将手臂轻轻搭在门把手上,沈青未着急探头过来问了句:“你还下来吗?”
“沈总还有事?”江颜笑着转过来看她,她没下车,但也没关车门。
在沈青未看来,像是如果她这次回答得不好,就再也得不到和她一起看日出的机会了。
“我想看看小未。”沈青未双手紧紧抠在方向盘上,说完了话,恨不得羞到了耳尖儿。
“那有点儿难办啊。”江颜缓缓将开着的门关了一半回来,她实在太喜欢看沈青未这种想要却又不敢要的反应了,忍不住还想着再折磨她一会儿。就一会儿,让她确认自己真的在沈青未心里有那么重要。
“为什么难办?”沈青未抬起头来,眼神澄澈,“它不在你家了?”
“在是在,”江颜小狐狸似的眯起眼,“但我不确定它想不想见你诶,毕竟,沈总当时对它不太友好。”
沈青未忍不住皱眉,那张英气的脸蛋儿一下子冷下来,江颜久违地重新感受了一波来自沈青未的冷空气,江颜盯着她抿在一起的嘴唇,忍不住轻舔了下嘴唇。
她想吻她。
沈青未释放气场的时候简直是在她的xp上蹦迪,她实在忍不住。
“我今天会对它好,”沈青未用那种在公司里强调人任务优先级的语调对江颜开口,“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完全无敌地大可以!
江颜抽着嘴角,转过脸来偷笑,沈青未服软的时候真的太可爱了。
她又转过头装作勉强的样子提醒沈青未:“小未很胆小,进了屋不可以喧哗哦。”
沈青未还真正儿八经地向她点头:“可以,我保证。”
两个人下了车,并排走在路上。
有玩滑板车的小孩子穿梭着路过,家长们围在一起聊天,小孩子们吵吵闹闹叽叽喳喳,门口的快递站点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江颜深吸口气,冬天好像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