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和师父告……
和师父告别之后,明鹤又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突然在校内咖啡厅瞥到了大小姐的身影,坐在对面的是靳时雨。
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都挂着微笑。
也许是她是目光太专注,裴金玉转头看了过来,两人透过玻璃窗四目相对。
明鹤犹豫了一下,嘴角努力扬起曾经被她夸过好看的笑容,举起手想和她打招呼,但下一秒却看到大小姐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和对面的人说话。
可能是随便一瞥,其实根本没看到她。
她慢慢收回手,抿了抿唇。
分手不应该她来提的,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伤到大小姐的自尊心了。
放学后明鹤没什么胃口,不想去食堂,而是要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宿舍。
出门前,她下意识往大小姐的位置上看了一眼,只看到少女在和其他人聊天,期待着或许她能注意到自己,却只是徒劳。
“别挡在门口啊,快走快走。”
“抱歉。”
最后被身后急着放学回家的人群裹挟着不得不走出了教室。
明鹤对身后的人道歉,那女生见是她,也没再说什么,看到她眉眼间的冷淡神色反而先软了下来,“啊,是明鹤啊,不好意思,我是学生会的,这不说要开会嘛,有点赶时间。”
“没事。”
明鹤想起来了,前几天新的学生会组织选拔就结束了,新任学生会会长是她们班的卢娜,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小姐这次没有参加竞选。
也是因为……她,所以心情不好,才没有参加吗?
明鹤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越发远离食堂和教学楼那头的吵闹。
天边呈现出极端深的紫色,那抹紫色逐渐隐入漆黑的夜色。
也没有开灯,直接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浑身都没了力气。
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
感觉不到饿。
看到什么都能想到她。
但越是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闭上眼,大小姐的一颦一笑就越是清晰。
这就是白熊效应吗?
明鹤索性睁开眼,盯着床头憨态可掬的小黄鸭摆件,试图借此清除脑子里的印象。
但平时那么喜欢的小黄鸭,现在看着那副可爱的笑容却高兴不起来。
大概是清醒过来之后,觉得和她在一起的过去很奇怪,或者是察觉到过去相处时她龌龊的私心,再也不想看到她了吧。
少女整个人安静地蜷缩起来,抱住自己。
喜欢。
但是,没办法在一起。
就像现在,眼泪没办法停下来一样。
天色吞没了最后一缕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就这样蜷缩在被窝里睡着了。
半夜,整栋宿舍楼陷入静默,锁孔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几秒就发出了“咔哒”一声,宿舍房门悄然打开。
裴金玉站在门口,十分注意地轻声关上门,掩住走廊的灯光,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少女在被子下面缩成一个球的形状,少许黑发露在被子外面。
手轻轻抚摸上去那些柔软带着香气的发丝,又俯身把脸凑过去贪婪地仔细嗅闻。
清爽的柠檬香气和温柔的清淡奶香,和谐地融合在一起,诞生出一种令她上瘾的气味。
“这样睡觉对身体不好的,鹤鹤。”
裴金玉知道明鹤一旦睡熟就很难叫醒,试探几下之后便更加肆无忌惮地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看着那张睡着后显得乖巧柔和的脸蛋,但清醒时却无意识散发出难以接近的冷淡气质……
都好喜欢。
“真是的,一点都不乖。”
她手指虚虚地描摹着少女脸颊的轮廓,明明小时候还像个糯米团子一样圆润,长大之后长开了,也变瘦了。
最近是不是又变瘦了?
“今天也没有好好吃饭,怪不得会这么瘦。”
手指从半空中放下去,结结实实地按在她柔软的脸颊上。
“这段时间要遏制住和你说话的欲望真的好难,好痛苦,想要像这样碰到你,拥抱你,亲吻你。”
“但是我好开心,”裴金玉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爱怜地蹭了蹭,“你会因为我的态度,受到这么大的影响,这也说明了你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我的吧?”
“我好开心。”
因为是你给予的,所以连这样的痛苦中都透露着美妙的甜蜜,甚至在短暂的疼痛之后也会全部变成令人愉悦的幸福。
“今天你对我笑了,还挥手了对吧?我看到了,好可爱。”
“之前那个给我发讨厌的照片的那个人,鹤鹤还记得吗?”
裴金玉自言自语也不觉得枯燥,反而乐在其中,“我后来查到了,没想到就是那个在学校拍了我们照片的那个女生呢。”
那女生说是为了报复她之前看不起人,表情愤恨,似乎有着天大的怨恨。
虽然她完全没有印象了。
就算女生被迫在所有人面前道了歉,眼神中还是有着藏不住的怨恨,她当然不会把这种危险份子继续留在学校里,很简单的事。
那女生的家族并不缺她一个不出彩的孩子,也不会为了她和她这个板上钉钉的裴家继承人对上,只要随便给她家一点好处,那些人就能谄媚笑着,动作麻利地给孩子办理转学,以最快的速度让她离开这座城市,扔到一个裴家永远都看不到的地方。
这就是所谓的上流阶层,是一个被异化的小社会,只要有了足够的利益,就连亲生血脉也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对象。
她在裴安眼中,也只是一个还算优秀的继承人,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她这个继承人也是可以交易的物品。
而爱这种情感,真是世界上最没有逻辑,最莫名其妙的东西,无关利益,无关其他,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毫无理由的忠诚、追随和绝对的偏爱。
你一无所有,却能被另一个人奉为她世界里唯一的王。
裴金玉一点点理好她凌乱的鬓发,在只有她们两人,漆黑又无比安静的环境中,鹤鹤又这样乖乖的躺在床上,似乎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会遭到反抗。
“明明忍得这么辛苦了,为什么还不快点向我告白呢?只要你说,我就会答应的,只要你向前踏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由我来。”
“我很努力哦,为了能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为了获得能够自己选择伴侣的权利,很努力做了很多事……真的好累哦。”
裴金玉趴在沉睡的少女胸口,缓缓阖上双眼,在仿佛与世隔绝的静默黑暗中聆听着她平稳而有规律的浅淡呼吸。
“我都这么努力了,就稍微给我一点奖励吧。”
吻落在微肿的眼角,轻轻摩挲。
咸的。
因为她,哭了吗?
随后少女干燥的唇瓣,被湿润温热的舌尖慢慢濡湿,连唇角也不放过。
尽情埋在香气丰盈的颈窝,在显眼和不起眼的危险边界制造一枚枚充满爱意和占有欲的嫣红吻痕。
在这样密集的瘙痒和微微刺痛之中,明鹤就算睡的再熟也有所察觉,但却没有醒,只是有些不安地翻了个身。
然而这一动作恰好方便了裴金玉在她露出来的后颈以及向下延伸的脊柱上印下更多吻痕。
早上醒来,明鹤感觉肩颈处有些酸痛,洗漱时站在镜子前端详了很久,“已经是有蚊子的季节了吗?”
被人刻意放轻的淡红吻痕,和蚊虫叮咬后留下的痕迹很相像。
“但是并不痒。”
乔苗今天值日,在扫地的时候就看到了第一个进门的明鹤,眼神很尖地看到了她衬衫衣领下半遮半掩的红痕,和明鹤攀谈起来,“可能叮你的是个善良的蚊子。”
“最近我妹成天念叨你怎么不来了,真是烦的要命。”
明鹤笑了笑,顺便帮她把另一边扫了,“如果你们还需要我的话最近就可以恢复之前的课程安排了,之前是因为我奶奶生病住院了,我每天要陪护。”
“哎呀,你不用帮我,我这边也就剩一点了。”乔苗有点不好意思,想把她的扫把抢走,却被轻而易举挡住,只好放弃,“你不用管她,她就是平时太闲了,每天就爱瞎想,你有事就继续忙。”
“真的没事了,最近也很闲,”明鹤扫的又快又干净,乔苗只扫了一半,她已经结束了,把扫把放回去,摸了摸自己微微刺痛的后颈,“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赚点钱。”
与其每天闲着胡思乱想,沉浸在伤春悲秋的情绪之中,不如做点什么让自己充实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别的。
乔苗见她没有勉强的神情便放下心来,笑得爽朗,“你奶奶没事真是太好了,那就从这周末开始继续给我妹上课怎么样?”
“说实话她最近闹腾的太过分,我和爸妈都快烦死了,你要是能来帮忙管管就再好不过了,报酬还可以再加。”
乔苗扫完自己负责的区域,也把扫把放回去,想到自家那个进入青春期的妹妹,叹了口气,看向明鹤的眼神愈发热切。
这才是真神人,那种破坏力堪称恐怖的熊孩子都能治的服服帖帖,变成一块甜美黏人的柔软小软糖。
“嗯,没问题。”
明鹤答应下来。
在她们聊天时,教室里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生。
面对明鹤这种不怎么说话但很擅长倾听的人,乔苗就不自觉说了很多平时不会说的话。
“不过这个学生会还真是喜欢开会,不,应该说卢娜这个新会长喜欢开会。”乔苗想到她在会议上那副得意的嘴脸,就忍不住想叹气,早知道卢娜当会长是这副德性,她就不应该加入的。
“大概是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提了一堆无聊的活动,人家玩烂了的假面舞会居然是里面最有意思的,你就说她平时是多缺乏娱乐……”
假面舞会?
明鹤临走之前听到这个词,心跳蓦地加快两拍,脚步都下意识停了一瞬。
眼神转向目不斜视地经过自己的大小姐,脑子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想法。
如果戴上面具不说话,再经过变装,大小姐是不是就认不出是她了?
第62章 两人之间的冷战,就……
两人之间的冷战,就这样持续了一整个学期。
而明鹤身上深深浅浅的淤痕也就这样存在了一整个学期,用了蚊香和各种驱虫喷雾都没有用。
然而正如乔苗所说,似乎是很善良的蚊子,没有一点被叮咬之后无可避免的痒意。
只是柳初月在看到之后露出复杂的表情说有没有可能是吻痕,明鹤认真反驳,这段时间大小姐都在裴家宅邸住,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不可能是吻痕。
期间蓝泽还试图协调过,然而结局是两边碰壁,还被裴金玉斜眼瞪了一眼,自此之后便安静如鸡。
明鹤尝试借着小事主动搭话过几次,却只得到略显不耐烦的“我的事和你没关系吧?前女友”或是“去问别人吧,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了”,便不敢再继续,因为害怕看到她冷漠的眼神,也害怕她更讨厌自己。
最后一次说上话,是在体育课上明鹤犹豫再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水递给刚从跑道上下来的她,“给你。”
裴金玉扫了她一眼,像是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但是很快就拒绝,“谢谢,但是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不用了。”然后接过了其他人递过去的水,仰起天鹅般纤长的脖颈。
“我们不是朋友吗?最好的……”
明鹤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的吓人,磕磕绊绊地说道,剩下的话在裴金玉沉默的注视下没了声。
“我才不想和你当朋友。”
少女眉头紧蹙,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
明鹤不明白。
她本以为就算结束那段虚假的恋爱关系之后,她们还可以当朋友的,可是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大小姐对她的态度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差。
因为察觉出了她对她隐藏的爱慕吗?
是觉得她……很恶心吗?
明鹤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指,装满水的塑料水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夏天到了,蝉鸣聒噪,太阳毫不吝啬地释放热量和光芒,暴晒的令人头疼作呕。
好恶心。
为了不再去让自己再忍不住去打扰大小姐,她努力用各种事情把自己的生活填满,让自己忙起来,学习、竞赛、家教、照顾奶奶……
不过好消息是,大小姐和男主蓝泽的关系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了,平时走在校园里也经常能听到这两人十分相配的言论,想必不久之后就能听到两人交往的消息了。
之前关于假面舞会的那个无聊又滑稽的灵光一现,也在无数忙碌中搁浅遗忘。
直到这个学期过了大半即将到达尾声时,她突然听说了学生会决定好的事项——
期末考试之后当晚的假面舞会-
“场地就借用南区的音乐厅吧,学生们可以提前定好当天的舞伴一起入场,也可以到了音乐厅再找,至于如何分辨……只要看胸针颜色就好了。”
卢娜在学生会开会时放着ppt慷慨激昂地解说自己绝佳的安排。
“设计我都已经做好了,是我们学校的标志,经典简练的月桂叶图案,红色就是已经有舞伴了,蓝色就是想*自己一个人玩,黄色就是想在舞会上找一个舞伴,欢迎来撩……”
也难怪学生会会长对这件事兴致这么高,毕竟这是她提出的众多提案中唯一被通过的,而且她这样大包大揽,学生会其他人也轻松很多。
她们只需要动动嘴,负责营造一个热烈的气氛就好了。
“好!不愧是会长,真有创意!”
“说的太好了!设计也很出色!”
卢娜听到其他人对她的赞美,兴致越发高昂,“虽然说是假面舞会,但其实也算是变装舞会,希望学生们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创意,但考虑到部分同学的家境,我们学生会也会准备一批面具和礼服,届时可供需要的同学选择。”
“好!不愧是会长!”
“说得好!”
“会议是不是结束了?”
于是,舞会的事就这样正式定下了。
等到了这一天,学生们在压抑了一段时间,考完试后终于可以尽情撒欢,对于当晚的假面舞会也很激动,在听到消息时就定制了面具和礼服的学生也大有人在。
得知消息后的明鹤则是带着烤的甜点去找了蓝泽,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下淡定地说是之前没有及时送他曲奇和牛轧糖的赔礼。
“……你那天要穿的礼服已经定好了吗?”在蓝泽沉浸于美食的诱惑,吃了一半的时候,明鹤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蓝泽忙着吃蛋糕,直接把手机递给她:“嗯,反正我也只是冲着舞会上请的大厨去的,随便穿穿就行吧,我就打算穿这套去了。”
明鹤看到手机上有一张照片,是一套类似于吸血鬼礼服的燕尾服,后面还带着同色系的斗篷,面具也是为了不影响干饭只遮住了上半张脸。
她瞥了一眼吃着蛋糕盯着曲奇的蓝泽,手指迅速划拨几下把那张照片发给自己,再把记录删掉。
只遮住半张脸还是很容易被发现啊……
“嗯,不过换成这种面具会更帅吧?”
蓝泽终于从香甜的小甜点中抬起头,看到明鹤从包里拿出一张贴合整张脸的白色面具。
这是原本她想到有这种可能,提前准备的面具。
“是吗?但是这种面具吃饭很不方便啊……”
明鹤又拿出一盒脆皮泡芙,把它和面具放在一起,“换成这个吧,我觉得这个真的很帅,特意给你买的。”
蓝泽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坚定,但还是感动地答应了她,“谢谢啦,还为我做了这么多。”
“没事,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蓝泽压根没注意到她刚刚的小动作,乐呵呵地和她挥手。
明鹤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问了一句,“那天,你会和大小姐一起去吗?”
蓝泽想了想,迟疑地点了下头,“……嗯,大概是吧。”
之前裴金玉好像确实约过他。
他现在已经完全搞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至少对于他来说太复杂了。
蓝泽听到明鹤低声“哦”了一声,随后脚步声慢一拍继续响起,逐渐消失。
然而明鹤走之后没过两分钟他就看到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裴金玉。
容颜越发艳色卓绝的少女瞟都没瞟他一眼,眉宇间仿佛有冰霜凝结,直直地盯着桌上那几盒甜点。
他连忙张开双臂护住桌上的甜点,神色警惕,“你想干嘛?这些是明鹤给我的,我才不会让给你!”
裴金玉冷嗤一声,嘴角微勾却也是带着嘲意的冷笑,“怎么可能是给你的,要不是为了我,鹤鹤才不会来找你。”
除了那块被蓝泽吃了一半的蛋糕以外,裴金玉把其他小甜点都抢走了。
“你到底想干嘛啊?喜欢的话还晾着人家,我看明鹤很难过的,你也忍心?”蓝泽在她身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大声问道。
裴金玉收起冷嘲的笑意,表情是他看不懂的复杂,“如果不这样,她永远都不会主动承认她喜欢我。”
蓝泽愈发看不明白。
“对了,舞会那天你不会真的要和我跳舞吧?”
裴金玉仔细地把包装袋重新系好,保证不会有任何一块漏网的小饼干。
“怎么可能,”少女挑起眉,一副嫌弃模样,“只是一起入场作秀给别人看而已,你又不打算跳舞,到时候你就远离舞池,去偏厅吃你的饭吧。”
蓝泽又小声嘟囔了几句,“稍微给我留几块泡芙也行啊,”抱着自己唯一幸存的小蛋糕独自悲伤。
真的好好吃。
“哟,真稀奇啊,我说今天怎么没在二楼看到你,自己带了吃的?”
靳时雨在平时经常有人吃饭的凉亭看到了捧着盒子慢条斯理地吃着什么裴金玉,好奇地走过去问道。
“嗯。”裴金玉瞥了她一眼,一边咬下一口香草味浓郁的曲奇。
再等等,还要再等等。
“说起来你听说舞会的事了吧?你打算怎么办?听说你和蓝泽已经定好一起出场了,我猜是裴安女士出马了吧,那明鹤怎么办?”
裴金玉抬眼看向她,眼神中尽是傲慢肆意,“我答应她和蓝泽一起入场可不代表就要和他跳第一支舞吧,再说,这可是假面舞会啊,只要戴上面具,谁能认得出谁啊。”
“倒是你,你家知道了吗?你和柳初月的事。”
靳时雨一时语塞。
她见状嘴角勾起,“看来你还没说啊。我们的情况都差不多,至少我现在在思考如何解决并着手去做,真要说起来,别说同性恋了,从一开始靳家对普通人的成见就更深,你和的小女朋友也会更难。”
她拿起最后一块深色菱形曲奇,举起来遮住过于耀眼的太阳。
“你最好也快点想想要怎么办。”
靳时雨罕见地没顶回来,而是若有所思地走了-
很快,就到了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也是舞会当天。
尽管是被称为贵族高中的私立学校,但考试结束之后的氛围还是有着压抑之后的放纵感,在学生们终于解放之后,就迎来了类似于庆功宴一样的舞会。
穿着千奇百怪的服装和面具笑闹着,从音乐厅正门口开始陆陆续续登场。
组织本次活动的学生会早已在会场准备好了,一旦有人进门就有聚光灯投过去,给足了面子和氛围感,从外面看也是灯火辉煌。
有穿普通的宴会礼服的,也有穿着各种cosplay服装的,自己定做的面具也奇形怪状,堪称群魔乱舞。
主持人由卢娜担任,她今天的扮相是戴着水晶蝴蝶面具的花仙子,声音也下意识变得甜美起来,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宣布舞会正式开始。
如果是现场寻找舞伴或是不想跳舞的学生也可以前往隔壁设置成餐厅的偏厅吃饭交谈,
舞池周围的灯光暗下,变为暖色的光,营造出昏暗暧昧的氛围,特意请来的乐队在偏台上开始演奏优雅的古典圆舞曲。
已经有不少组已经在舞会前约定好的舞伴们在舞池中默契十足地随着音乐节奏起舞,衣摆随着动作像飘逸的蝴蝶一样扬起又落下。
裴金玉和蓝泽一起进门之后就分开来,蓝泽说是要去隔壁吃饭就隐入人群没了踪影,她戴上红色的月桂叶胸针站在角落里避免被搭话,一边寻找着明鹤的身影。
她今天并不打算跳舞,所以只是随便穿了件黑色露背礼服和同色系半面蕾丝面具。
蝶翼般展开的袖口,柔软的纯黑丝绸贴合完美的身材曲线,最后于小腿单侧分开,露出若隐若现的修长白皙小腿。
单耳黑曜石耳钉散发着低调的光芒。
为了配合荡领还戴了一条矜贵的细金项链,水滴型的红宝石吊坠恰好处于锁骨之间,随着步伐摇曳,若有若无的勾人。
根据她派人去打探的消息,明鹤今天应该是蓝色长款晚礼服和黑色面具的装扮,是学生会在舞会前开放的公共租赁处的款式。
她看了照片,一旦出现在这个会场很快就能找到。
然而盯了入场口很久,却迟迟没有看到相似扮相的人出现。
而此刻,有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面前。
啧。
“抱歉,我……”
找不到明鹤的烦躁让她在这人开口之前直接出声,想借此把人打发走。
那人似乎刻意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裴金玉不耐地抬头,却看到了熟悉的吸血鬼礼服,繁复华丽的巴洛克领巾,黑色燕尾服下是猩红的丝绸内衬,平坦的胸前别着和她一样的红色月桂叶胸针。
和蓝泽一样的衣服,和蓝泽一样的三七分刘海,后面扎着贵族辫搭在肩上的发型,但却戴着覆盖全脸的白色面具,把脸部遮的严严实实。
上一首舞曲恰好到了尾声,即将切入新的舞曲。
俊美忠情的吸血鬼公爵向她微微俯身做出邀请,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温柔的沙哑,和蓝泽也有七八分像,在这个充满各种声音的吵闹会场,那点差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请和我一起跳舞。”
明鹤庆幸蓝泽的吸血鬼扮相里还带着白手套,要不然自己的手掌现在紧张的出汗,一定会被大小姐发现异样。
她也惊讶于自己居然真的大胆到把脑子里荒谬的想法逐步化作现实,从劝男主换成戴上之后根本看不出差别的面具,再到拿到男主的礼服照片花钱找人订做一身一样的服装,为了不出差错学了变声,为了弥补身高换上增高鞋。
最后以和男主完全相同的扮相来到一无所知的少女面前以未婚夫的身份邀请她跳舞。
明鹤暗暗唾弃自己的卑鄙,忍不住担心伪装被她看出违和感,又期待着她会接受自己的邀请。
终于,悬在半空的那只手被握住。
“好啊。”
刚刚还冷硬的像一尊美丽冰冷的大理石雕塑的少女,见到是自己的“未婚夫”,便露出了最纯粹漂亮的笑容。
一瞬间就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雕像,变成了开在阳光下热烈迷人的柔软红蔷薇。
“你终于来了。”
那双从黑色蕾丝蝶翼面具中露出的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人。
明鹤听着少女期盼的目光,一边庆幸自己伪装做的好,一边又被嫉妒啃食着心脏,一阵阵难忍的酸涩胀痛蔓延。
她们来到舞池,刚好赶上新一首舞曲的开始。
明鹤把手搭在少女纤细的腰上,往下会碰到微凉的金属腰链,往上是少女纤薄赤裸的后背,她有些紧张,无意识用了点力。
正如大小姐的名字,矜贵优雅,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到的耀眼迷人。
意识发散时,却突然听到大小姐轻哼一声,像是被惊的倒在她怀里,她连忙道歉,“抱歉。”
她的变声只是学了皮毛,说多了就很快会露馅,所以只能尽量减少说话的长度和频率,以免被听出问题。
因为紧张和心虚,最开始明鹤在那双浅色的桃花眼注视下频频出错,但很快两人的舞步便在音乐声中逐渐合拍,一进一退,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配合的越来越默契。
她们在舞蹈中逐渐熟悉彼此的肢体。
她牵着大小姐的手,在灯光汇聚的舞池中一个转身,裙摆和披风荡漾出漂亮的波浪,接着仰身倒在温柔笨拙的吸血鬼公爵的臂弯,在这个角度能看到她被面具挡住的下颌。
好笨啊,鹤鹤。
明鹤能看到怀中的少女望着她眨眼时仿佛进入了电影中的慢动作,在香槟色的灯光中缓慢的上演,纤长浓密的漆黑眼睫,宛如张合翩飞的蝶翼。
每一次扑闪都仿佛有魅惑人心的甜香花粉扑面而来,有什么在勾着明鹤无法从这场对视中移开目光。
一人俯首,一人仰头,呼吸交缠迷离又在下一秒错开,除了跳舞时必要的触碰以外没有任何逾矩之处,却不知为何气氛暧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彼此。
她们的呼吸无数次交错,唇瓣距离无限接近于零,但最终只是错过。
舞曲越来越激烈,她们的舞步也随着节奏越来越快,明鹤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单纯地注视着面前喜欢的人,以及享受此刻的欢愉和幸福。
不知何时,偌大的舞池只剩下她们,突然有一束明亮的灯光打在她们身上,乐曲节奏缓慢下来,意味着步入尾声。
明鹤慢慢调整呼吸,扶着裴金玉后腰的掌心微微发烫,突然察觉到什么,抬起头。
卢娜从二楼露台上探出头,掐着音乐结束的时间点拿起麦克风激动地说道:“恭喜目前留在场上的两位同学!你们就是今晚的舞会之王,稍后我们学生会会在舞会结束之前为你们颁奖,还有用学生会的内部资金准备的奖品!”
从来没听说今天还会有这种活动!
偏厅的人听到这道声音,也纷纷凑热闹地涌过来。
明鹤敏锐地发现了其中一手拿着开心果蛋挞,一手拿着烤鸡腿穿着吸血鬼晚礼服的蓝泽,仗着有面具挡着谁也认不出他,不会崩掉高冷校草的人设,使用了甜咸永动机式吃法。
遭了,她必须快点走了。
好在因为人群过于拥挤,他们走过来的速度很慢。
明鹤松开和大小姐紧握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在她还没回过神时迅速转身,快步朝着正门外离开。
看着明鹤离开的背影,裴金玉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明鹤跑的极快,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跑出了门外,卢娜“快点拦住他”的话刚说出口,就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绕了一圈,从另一边的门进入偏厅,明鹤迅速换了一身衣服和面具,混入人群之中拉住了身不由己地被人群带着往前走的蓝泽。
“蓝泽少爷,等会儿如果大小姐问起你,你就说自己刚刚急着去卫生间,顺便舞会结束之前和大小姐一起去领个奖。”
“啊?为什么啊?”蓝泽迷茫地举着手上的食物,生怕沾到别人身上,刚认出这是明鹤,但又被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搞的更茫然了。
“你想吃什么?”明鹤不慌不忙地说道。
“闪电泡芙!好吧,我知道了,”蓝泽迅速改口,“那之后奖品怎么给你。”
明鹤挡住别人挥过来的手臂,沉默片刻,“不用了,这是属于你的。”
等到他们挤到正厅的舞池,在高处找人的卢娜一眼看到了左右张望的蓝泽,立马举起麦克风大喊,“找到了!那位cos吸血鬼的同学!不要逃跑!速速投降!”
明鹤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于是在和蓝泽说完话后就从人群中脱离出去,往偏厅通往外面的门跑去,只留下一句让蓝泽摸不着头脑的“抱歉”。
“啊?”
蓝泽平静的面具下是一脸懵,被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推到了舞池里,和少女站在一起。
而裴金玉却只是望着正门的方向怔怔发呆。
明鹤抱起装着和男主同款的吸血鬼礼服的背包,穿着在学生会租的蓝色长款礼服和胡乱戴上的廉价黑色面具,蹲在音乐厅外的窗台下,仰头望着明亮灯光透过玻璃窗倾泻而出。
照耀在自己头顶。
她背靠在冰凉的墙面,心跳的很快,然后随着厅内颁奖的声音和欢呼声响起,急促的呼吸慢慢平息。
柔软的草地上,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叫着,天上的月亮很亮,但淡淡的光辉比起音乐厅内的金碧辉煌还是相形见绌。
明鹤微微弯起嘴角,捂着额头笑出了声。
真是,像个梦一样。
是一个美好的要命的梦。
是卑劣的她从王子手中偷出来的,和高高在上、像她这种普通人本无法触及的,和公主共度的一小段时间。
真美啊。
第63章 舞会结束之后,……
舞会结束之后,明鹤罕见地登上校园论坛,果然大多都是关于舞会的帖子。
而在颁“舞会之王”的奖时,台上那两人的身份也被揭露,正是最近关系很近的那对未婚夫妻。
首楼是一张楼主拍的合照,颁奖时两人摘下了面具拿在手上,光影构图人物都宛如偶像剧剧照般精致。
【先不说别的,从颜值上来说真的是绝配,太赏心悦目了!】
【除了他们彼此,实在想不到我们学校还有其他人能配得上这两位。】
【高冷校草X傲慢矜贵大小姐,而且家世成绩都很好,还是正经未婚夫妻关系,双强,好好嗑哦!】
【啊?我看他们这表情也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你们怎么看的?】
【你懂什么,这两位平时在学校都挺高冷的,虽然表情不明显,但是只和认定的彼此贴贴这一点也很好品啊!】
明鹤看到这儿抿起唇,不再抱着微小的希望继续往下滑,退出了论坛,因此也就没看到之后刷新出的消息。
【大小姐之前不是有关系更密切的人吗?在前段时间论坛上还闹挺大来着,我倒觉得那对儿更真。】
【俩正主都辟谣了,还说呢。】
【呵,没品的人。】-
到了暑假,明鹤坐着那趟摇摇晃晃的陈旧大巴回到南林村,小路尽头依然是奶奶等待的身影,只是和之前相比,变得瘦小蹒跚了许多。
衰老和疾病,其中单单一样对人类的影响就是如此之大,不管是对身体还是大脑,但残酷的是这两样大多是同时到来,毫不留情地同时侵袭。
明鹤拎着行李箱下了车,小跑几步抱住了冲着她微笑的老人。
“小鹤回来啦。”
老人的鬓角染上了霜雪,眼神却和多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充满温和从容的笑意。
“我回来了,奶奶。”
明鹤自然而然地扬起柔软的笑容,牵住了那只温暖又有些粗糙的厚实手掌,也变相拒绝了老人帮自己提行李。
两人相互依偎着,望着枝繁叶茂的银杏树冠,从村口散步回到她们的家。
“和小玉吵架啦?”
奶奶的声音在温热的风中慢悠悠地拉长。
明鹤踢开小路上的小石子,闷头看着她们脚下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又长又细,迟迟没有出声回答。
天空开阔明朗,头顶绚烂的色彩如油画般细腻地晕染开,和田野连成一片。实在不像是现实中能出现的绮丽画面,却因为聒噪连绵的虫鸣多出了几分真实。
老人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因为现在这个身高差如果明鹤不俯下身,她已经摸不到孙女的头顶了。
在她眼中,尽管孙女长的已经很高了,但其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脸上总是缺乏表情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只是对于情感的接收相较于他人来说更迟钝一些,别扭又怕寂寞。
“吵架其实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真正关系好的朋友是不怕吵架的,有时候这样反而会加深对彼此的了解,”奶奶抬头看着明鹤紧绷的下颌,笑了笑,“不过最怕的就是不能坦诚地面对对方,不断的消耗两人之间的感情……”
“小鹤是好孩子,小玉也是好孩子,奶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偶尔听听老人的话也没有什么坏处。”
明鹤低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有时候比起憋在心里,原原本本的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其实会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老人推开院子的门,露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夏日菜园景象,豆角嫩绿的藤蔓尖打着卷,挂在木头架子上。
明鹤看着生长旺盛的菜园,突然有些恍惚,之前因为奶奶住院那段时间,菜园疏于打理几乎完全荒废了。
“你喜欢的红薯已经种下了,等到下个月就可以结果,我们可以烤着吃了,”老人蹲下来摸着地瓜秧,声音里充满期待,“这次找了你李奶奶要的苗,上次吃到她们家的烤红薯特别甜。”
春天种下的,成熟期大多五个月左右,大概八月份,也就是下个月就能成熟。
明鹤嗜甜这一点大概也随了奶奶。
扇子一样的银杏叶随着风落下几片,和秋天粲然辉煌的金色不同,夏天的银杏叶是青翠欲滴的,宛如碧绿灵动的翡翠,充满朝气的清爽,在她面前打了个转。
在她伸手想要抓住的时候又仿佛有所预知,灵巧地和她的手指错开后随风逃走。
明鹤视线转移到院子里,看着老人进了院子又开始忙起来的身影,不自觉扬起唇角,把行李放在院子角落便跟上去帮忙。
奶奶的心态很乐观,平时也坚持锻炼,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出院的时候医生也说了只要按时吃开的药,之后复发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至少,她可以帮助奶奶避开原著中的那个死亡节点了。
“嗯,那应该会很甜的。”明鹤想到了烤红薯的温暖香气,和奶奶一起期待果实成熟的那一天。
等到晚上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明鹤躺在床上却迟迟没有困意。
脑子里不自觉就开始回想白天奶奶对自己说的话,握着手机看着和大小姐的聊天界面。
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是在2月份。
明鹤在黑暗中看着之前她们之间的对话,不止看了多久,眼睛在手机屏幕映出的光中感到酸涩后眨了眨,水汽却因此泛滥起来。
她犹豫了很久,想不到自己应该以什么话语作为开场白,最后好不容易敲出“下个月要来吃烤红薯吗?”刚要下决心按下发送键,却瞟到屏幕上方已经很晚的时间,还是删掉了那句话。
任凭屏幕自己熄灭。
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然而作息规律的明鹤今晚再次失眠了。
另一边,看着明鹤那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发过来的裴金玉,紧紧蹙眉。
【你想复合吗?】
不行,太明显了。
【我们之间从你说分手开始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行,太冷酷,容易让鹤鹤退缩。
最后泄愤地锤了几下桌子,手机种种摔进柔软的床上,又弹起。
犹豫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说句“我喜欢你”就这么难吗?
裴金玉合上电脑,双眼从密密麻麻的数据资料中解放出来,又开始想关于那个笨蛋的事。
只是想要让那根木头主动一次……她的要求就这么难以实现吗?
然而她们终究是没等到红薯成熟。
在暑假过了一半,抓住七月尾巴的一天,阳光明媚的一天,到了傍晚暮色降临,明鹤去了厨房准备晚饭,突然在客厅听到一声什么东西倒下的闷响。
心突然跳的很快。
她有些慌乱地放下手里的菜刀跑出去,却看到了她脑内最糟糕的那个猜测化为现实。
奶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她从城里带回来的奶奶最喜欢的那家的糕点从盒子里洒了出来,甜甜的酥油香飘在空中。
明鹤却只觉得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响,模糊又吵闹的在叫,四肢变得麻木失去了知觉,但她的大脑直接下放命令,告诉她现在要做什么。
她冷静的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把奶奶的身体摆成侧卧,确保口中没有点心残留后又解开衣领的几颗扣子,让她保持呼吸道畅通。
做好一切能做的,之后过了不知道多久,救护车到了。
明鹤机械地跟随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他们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但是她有些听不清楚。
耳边的模模糊糊的嗡鸣声越来越大,仿佛整个人被困在和他们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像是深海中大型生物的叫声,因为和人类不同频,所以根本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她的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尖叫的怪物。
好吵。
到了医院之后,医生诊断的结果是:
病情不明原因的恶化,情况不容乐观,药物治疗已经无法抑制了,需要马上做手术,但考虑到病人的年龄,手术的成功率比平均数据要低。
而且,也有一定概率下不来手术台。
明鹤张了张口,但最终只是在催促声中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笔,和眼前的手术知情同意书。
她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刚学会写字时写的。
这是记忆中她第二次坐在手术室外。
光滑冰凉的蓝色椅子,惨白的灯光,和记忆中有些出入,但依然是和记忆中相同的氛围。
明鹤出神地望着手术室的门,紧握手中的手机。
她不明白啊。
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不是说,复发的可能性很小的吗?
为什么又是这样?
她又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慢慢垂下眼,双手捂住了耳朵。
脑海中仿佛有一场风暴卷起的海啸在肆意尖叫。
好吵。
好吵。
好吵。
无法思考,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身体不自觉颤抖,明明现在正在陆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却仿佛溺水一般的痛苦。
好痛苦。
“……明鹤!”
耳边突然有道声音穿过脑中那些模糊不明的吵闹声音,传了进来。
明鹤猛地抬起头,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大……小姐?”
她是出现幻觉了吧。
裴金玉看上去风尘仆仆,呼吸还有些急促,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脸色泛着运动过后的红润。
她蹲在明鹤面前,伸出双手把明鹤捂住耳朵的手放下来,手指强硬地挤入她的手指间。
明鹤感觉到冰冷的手触碰到了更暖的温度,慢慢被捂的暖和起来,刚刚激烈的晦暗情绪也随之舒缓下来。
同时也确认了眼前的人是真的,而不是她脑中自欺欺人的幻想。
“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鹤不解地问道。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在屏住呼吸,怪不得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裴金玉用下颌点了点明鹤放在旁边的手机。
说实话,今天她在看到明鹤打来的电话时还以为终于要表白了,强行忍耐下过于兴奋的情绪,却没想到接通之后听到的不是期盼已久的表白,而是断断续续的粗重呼吸声。
通过之前她放在明鹤身上的定位器,显示目前位置在市医院,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奶奶出了什么事,于是急忙放下手中的事让司机开去了医院。
明鹤看到了她一直处于通话界面的手机,再一低头,果然看到自己的手机也处于通话界面。
“……对不起,应该是刚刚不小心碰到了。”明鹤有些慌乱地想要收回手,“抱歉,打扰到你了。”
裴金玉却没有让她收回手,而是更用力地握住她,眼神紧紧盯着眼前少女面色苍白的像纸一样,气质在以往的冷淡上又多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忧郁。
总是镇定从容的狭长凤眼,此刻半阖,纤长的眼睫低垂,眼里像是失去了光亮,阴郁的仿若深不见底的海。
“你在说什么呢。”
裴金玉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向来不顾及他人的声音此刻放的又轻又柔,像是生怕吓到眼前易碎的珍贵宝贝。
“奶奶身体出了问题,我本来就应该过来的,而且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她站起身,坐在明鹤身边,手依然没有松开,反而愈发收紧,仿佛害怕她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
刚刚她从另一头跑过来,看到坐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明鹤时,不知是不是医院的灯光过于强烈,那一瞬间,她感觉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少女就会在下一秒消失。
并不只是从医院消失,而是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很荒谬又无端的感觉,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逼迫的太久,或许会酿成无法想象的糟糕后果。
注视着她苍白而茫然的脸,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妥协。
“好吧,我放弃啦。”
明鹤把视线从惨白的地砖上移开,微微怔愣地偏头看向她,“放弃……什么?”
“放弃比赛,我认输了……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的,你肯定听不懂啦。”
裴金玉眯着眼,漂亮明媚的桃花眼黑白分明,却蕴含着别人看不懂的浓烈情感。
在这场爱情的生死擂中她输了,她是个输的起的人,胜者为王,输的人就成为另一方的奴隶,所以她甘愿奉献出自己的全部,爱、忠诚、生命……一切。
你赢了。
所以,我是你的了,鹤鹤。
明鹤被她眼神中灼烈的情感烫到,不敢再看,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多亏了这样的聊天,她终于从刚刚宛如堕入深海般的绝望中缓过神来。
“谢谢你。”
裴金玉突然感觉到明鹤靠在自己身上,额头轻轻碰到自己的锁骨,闷声说道。
“能就这样再陪我待一会儿吗?”
像是生怕被拒绝,明*鹤又小声加了一句,“就一小会儿。”声音里充满小心翼翼的希冀。
大小姐没说话,而是回抱住了她。
明鹤松了一口气,随即笑起来。
真好,这个时候她不是一个人。
“不会有事的,”明鹤听到大小姐声音从未有过的沉稳,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不厌其烦地安抚她,“鹤鹤,不会有事的。”
手术室的灯亮了又灭,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奶奶被担架车抬出来,医生表情严肃,看着她们两个少女声音也稍微放的柔和,“手术成功了,但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住院观察,今晚离不开人,需要家属陪床,之后护士会告诉你应该注意什么,今晚要盯得仔细,度过这段观察期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老人的脸色好像稍微变得红润了一些。
明鹤仔仔细细地看着老人,眼眶不自觉变得湿润。
真好,还活着。
接下来明鹤认真地听着护士的嘱咐,一条一条记录下来,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谢谢,我安顿好奶奶之后就去缴费。”
明鹤突然被拉住,大小姐说,“不用担心,剩下的事都交给我,现在你只要陪着奶奶就好了。”
把老人推到VIP单人病房,又看着护士给老人戴上监测各项数据的仪器,明鹤这才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脚已经麻木。
从晚上奶奶昏迷不醒开始,她就一直提着一口气,眼看情况稍微安定下来了,她绷着的那股劲儿也就散了。
明鹤盯着床上打了麻醉之后依旧昏迷不醒的老人,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快点放松,手一直动不了,万一等会儿出了什么事就糟糕了。
等到裴金玉回来,看到明鹤坐在椅子上,眼睛紧盯着床上老人和仪器显示的数据,身体却还在不自觉战栗。
裴金玉连忙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发抖的少女。
“别担心,不是已经好了吗?”
明鹤却有着说不上来的不安,仿佛面前是一张命运编织成的大网,把一切都笼罩在其中,她们也只是其中渺小的一部分。
她什么都做不到。
或许最初她就不应该和系统签订契约,来到这个世界,结局就是像现在一样——
一事无成。
明鹤睁着眼,不敢错过一点数据的变化,突然说起儿时的一件事,“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说,你要和我和奶奶一起,我们三个人一起,住在那个小院子里,永远在一起。”
裴金玉也模仿她刻意压低声音,担心惊扰了老人的休息,“嗯”了一声。
“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明鹤垂下眼睫,明明到了深夜,却一点感觉不到困倦。
“小时候的梦总是这么单纯,但也是最难实现的。”
裴金玉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湿漉漉的眼角。
明鹤感觉自己再次被泡进了一望无际的海洋中,无比恐惧着未知,没有任何目的地的随波逐流。
她迟疑着要不要握住裴金玉伸过来的手。
好冷。
好害怕。
握住之后,会有什么改变吗?
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
夏季的天空总是亮的很早,大概再过一两个小时天边就会泛白了。
裴金玉用力抱住毫无抵抗,乖巧顺从的仿佛一个人偶的沉默少女,只是平铺直叙地说道,“再等一等,马上就要天亮了。”
等天亮了就好了。
老人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然后在两人紧张的目光中慢慢睁开了眼。
“……小鹤和小玉啊。”
“奶奶!”明鹤连忙握住她抬起来的手,“哪里难受吗?”
奶奶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看上去有了几分精神,“浑身都没知觉啦,一点都不难受。”
大概是麻药的药效还没过。
明鹤在接着说话之前,忍了许久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砸在袖子上,晕染出深色的圆形痕迹。
“别哭啊小鹤,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还有小玉,谢谢你呀,你们都是好孩子。”
裴金玉垂着眼,轻轻握住老人的手。
奶奶越说越精神,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劲儿了,下一秒好像都能下床走路。
身体比起住院之前更爽利。
“我记得之前我在吃小鹤给我买的甜酥饼,那个还有吗?我还没吃进嘴里就晕过去了,虽然现在不能吃,但是让我闻闻味儿也行啊。”奶奶看着周围的景色,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想到昏迷前的一幕便像个小孩一样抱怨道。
明鹤刚想摇头,突然想起自己在上救护车之前,好像匆匆忙忙在包里塞了一堆东西,她连忙去翻自己的背包。
老人趁着这个机会和裴金玉说起悄悄话。
“小玉呀,我们小鹤就是很别扭的孩子,又害怕寂寞,喜欢把自己封闭起来,但是从小到大你是她唯一愿意接近的人,”老人笑的有些促狭,眼神明亮有神,带着温和疏朗的智慧,“小鹤这孩子有时候确实对一些事情反应很慢,老太太不太懂你们之间复杂的东西,但是你们都是好孩子,只要过的开心就好了。”
裴金玉微微瞪大了双眼。
这时明鹤终于找到了碎成小块的酥饼,捧着它跑过来。
因为医生说暂时不能吃东西,所以老人也只能闻一闻它的香味。
奶奶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过了没多久,连接着老人身体各处的仪器上的数据发生了危险的变化。
明鹤眼眶红的似在滴血,按响了紧急呼叫铃。
这一次手术室的灯很快就灭了,她们看到医生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对她们摇了摇头。
只要天亮了就好了。
然而她们没有等到天亮。
今天是阴天,厚厚的灰暗乌云压在天上。
天没有亮。
第64章 七月的最后一天,是……
七月的最后一天,是葬礼。
从见到老人遗体之后的事情就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被推着继续走流程。
最鲜明的记忆是她走过去握住了老人无力地耷拉在边上的手,宽厚的手掌,因为干活有些粗糙。
冰冷的。
然后是不断的签字,从医院那里获得一张薄薄的纸片,把人生数十年的光阴、情感、经历、关联,全部压缩成轻薄的一张纸。
这就是人走过一生的证明。
从殡仪馆走出来,奶奶的骨灰就被装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就像是村子里四四方方的院子。
只是漆黑狭窄且没有风,也没有院子里那些打理好的菜苗,和门口那棵年纪比奶奶还要大的银杏树。
等到明鹤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墓碑前。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正在下雨,雨声很大,打在墓碑上,打在伞檐上,发出越来越响亮的声音。
这几天恰好遇上夏季暴雨,酷暑被这场雨浇的凉风习习,甚至让暴露在外的皮肤有些颤抖。
明鹤回头,看到了正在为自己撑伞的少女,望进了那双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温柔的浅色桃花眼中。
沉郁的悲伤被眼泪不断稀释,变成了淡淡的惆怅忧郁,却萦绕在心间,成为穷极一生也无法忘记,时不时就会刺痛的疤痕。
世界变得很安静。
奶奶的名字是明时,时是时间的时。
因为她的出生并不是这一世的父母所期待的,所以一出生就被带到了南林村,夫妻俩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还没断奶的婴儿和一个在丈夫离世、儿子叛逆离家后独自守着这个院子的老人。
明鹤这个名字这辈子也是奶奶取的,寄托着闲云野鹤的的期盼。
临走之前,或许奶奶感觉到了什么,某一天特意跟她说了一番平时不会说的话。
说人生并不长,其他事情也没那么重要,叫她每天都让自己过的开心一点。
明鹤当时还不明白,但其实现在她也不太明白。
只是很累。
她望着墓碑上一笔一划刻下的名字,突然走近几步,整个人暴露在雨下,脚下一个踉跄跪在黑色的花岗岩墓碑前。
包里新买的奶奶最爱吃的那家糕点,她买了一整盒,放在碑前。
葬礼上明鹤没有哭,甚至眼眶都没有红。
以外人看来过于冷静甚至可以称为冷漠的姿态有条不紊地操持着葬礼上的一切,包括把想借着在参加仪式的客人面前闹事多要点钱的父亲体面地带出去,又借着裴家的手把人送回去继续挖矿。
毕竟他欠的赌债都是裴家帮忙还的,挖矿还债也是他应该做的。
她哭不出来,甚至什么也感觉不到,只以为是自己的眼泪已经在手术室外哭干了。
夏季的暴雨瞬间就能把人浇透,明鹤向前伸出手,手指触摸到花岗石微微粗粝的触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最后一次握住奶奶的手。
那层麻木的外壳宛如泡沫般轻易被戳破,露出敏感脆弱的内里。
温热的眼泪和落下的冰凉雨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哪一边。
裴金玉收起雨伞放在一边,也陪她在雨里静静地站着。
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需要说。
这是属于明鹤和明奶奶之间的时间。
她只是在少女哭到失去声音的时候,小心地靠过去,抱住了她。
两人都很狼狈,隔着湿漉漉的衣服紧紧抱着彼此,用力的想要留下什么,紧密的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们。
在这个雨天,浑身穿着湿漉漉的黑色衣服的明鹤仿佛一个游离在外的幽灵。
她拒绝了大小姐想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孤身一人坐上了那趟回家的车。
陈旧的熟悉大巴车,尽管大体平稳开阔但有时候还会遇到几个坎颠簸起来的路况,随着年月流逝涨了一块钱的车票。
她带着裴金玉留给她的伞,背着装着从医院里出来剩下的所有东西的行囊,回到了最初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也是这趟路线的终点站——南林村。
只是这一次,小路的尽头没有了那道迎接她的熟悉身影。
明鹤依旧没有撑伞,只是一步一步走进村子,顺着不知走了几百遍几千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回到了相隔几天,却好像变得有几分陌生的家。
庭院和房间,处处都是奶奶留下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但什么都变了。
恍惚迷惘,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之后就是一片荒芜。
明鹤讨厌下雨。
前一世母亲的葬礼也如今天一样,雨淅淅沥沥地连续下了好几天。
她走进院子,却看到好几天没有人看顾的菜苗在雨中越发翠绿挺拔。
明鹤停在地瓜秧前,看着茎叶上不断滑落又聚集的水珠,静默地伫立半晌。
雨水滑过脸颊,顺着下颌落下,最终隐没于已经湿润的土壤之中
还差一点就成熟了。
为什么,不能再稍微等等呢?
她不由得望的出了神。
不知呆站了多久,手机突然在口袋里振动几声,唤回了她的意识,她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发来的消息,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全部注意。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脑内一道阔别已久的机械音。
【恭喜宿主,女配裴金玉幸福值达到85,还差一点就要成功了,请再接再厉!】
明鹤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顾不得思考其他,脱口而出:“我的愿望,能改成让奶奶活过来吗?”
那道机械音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隔了许久才有回复,中间还掺杂着断断续续的刺耳杂音。
【任务对象……失败,权限不足。】
明鹤提起的那口气在听到这句话后就彻底散了,疲惫地垂下眼睑。
她继续之前没做的事,拿出手机打开,看到了裴金玉发来的消息。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没有平时喜欢用的表情包,而只是单纯简洁的一句话。
明鹤垂眸看着这条消息,直到被雨水落在手机屏幕上形成水珠覆盖了大半,呼吸间满是雨水浸润土壤后散发出的类似潮湿苔藓的味道。
她好像什么都没想,但脑子里又被这几天无数乱七八糟的细节充斥,回忆不断侵袭而来,明鹤想起奶奶说的“让自己开心一点”,又突然回想起刚刚系统的回复,张张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我可以修改之前的愿望吗?”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和嘈杂的杂音。
【可以。】
果然,之前说的“任务对象”,意思是只能是针对自己许下的愿望。
明鹤吞咽了几下,干涩的喉咙总算有了发声的能力,她听到自己说:“我想,留在这个世界。”-
在如灰雾一般的雨幕中,陵园前停下了一辆车身漆黒流畅的劳斯莱斯幻影。
身边西装助理下车后撑起伞举在女人下车时的位置,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贴身的丝绒黑裙,脚下那一抹红色贵气十足。
这位就是姗姗来迟的裴安女士,她终于忙完了手上的工作,听裴金玉还在墓园便也打算过来悼念一下这位老人,然而脚步却在距离几十米的地方停下。
看着在雨中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眯起了那双和裴金玉形状相似,但更为凌厉冷锐的桃花眼,眸中多了几分了然。
而等到裴金玉回到家,就看到稀奇地坐在家里沙发上等她回来的母亲,她因为不好的预感而皱起眉。
裴安看了旁边的助理一眼,那助理便把照片放在裴金玉面前。
“说说吧,你们之间的事。”
裴金玉低头,看到了几张照片都是她们两人。
几次约会的照片,每一张她们的举止都很亲密,甚至还有学校论坛上的照片。
居然连她们第一次游乐场的照片都有,而这个景色和角度,大概是当时鹤鹤揍猥琐男的时候,被围观的路人拍下的。
……以及今天,她们二人在雨中陵园拥抱的照片。
这一张拍的很清晰,像是以一个很近的距离拍下的。
“你今天看到了?”裴金玉放下照片,问她。
裴安没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的,就算我答应你不和蓝家联姻,但裴家的继承人也不可能是个同性恋。”
裴安嘴角带笑,看着她的眼神中却毫无笑意,“我不想和你玩捉迷藏那一套,也没时间时时刻刻盯着你,但你是裴家的继承人,你有责任,也有义务把公司继承下去。”
“这些年明鹤的生活费都是我们裴家提供的,再者,你要知道我当初能让明家那对夫妇糊里糊涂地背上那笔债务,也就随时能让明鹤落到和他们一样的境地。”
裴金玉听到这番毫不掩饰的坦白和威胁,不禁咧开嘴角讥讽地笑了笑。
“之前他们一家里只留下明鹤,也是因为她对你有用,能让你装的像个正常人,但是现在既然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过了限度,那就不能再留了。”
裴安紧盯着神色未变,眼神却像恶狼一样阴鸷的少女,嗤笑一声,随即逼着她做选择,“你能做什么?没了我,没了裴家,你什么都不是。”
“和她分开,还是说需要让我来帮你一把?”
裴宅大厅里明明有十几个佣人在一旁站着,此刻却安静的仿佛空无一人。
偌大的空间,气氛却压抑的让人不禁捏一把冷汗。
“……我知道了。”
随后传来低低的一声回答,嘶哑的仿佛是咬牙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裴安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65章 “至于和蓝家的联姻……
“至于和蓝家的联姻,只要你能在毕业前创造出足够让我看重的价值,取消了也无所谓,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以结果为准。”
裴安单手撑住下巴,笑意吟吟地望着她,“但是现在,你们的婚约还没有取消,你至少要对外表现出相应的诚意。”
看着女儿高高挑起的眉峰,裴安知道她就算现在勉强答应了,之后也肯定不会按照她说的做,所以又缓了语气,“只要你能做到,你和明鹤之间的关系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一个缓冲期。”
看着皱眉不语的裴金玉,裴安却明白她此刻已经动摇了。
破窗效应。
其实就是谈判中最基础的套路,但耐不住它屡试不爽。
先提出一个足够严苛的要求作为前提,再放缓语气提出一个比最初简单的要求,只需要她再做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作为附带条件。
就能把自己真正的意图隐藏在其中。
只是那个看似无害的附带条件,却是设置陷阱的最佳处。
而对于裴金玉而言,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但是水至清则无鱼。
说到底,少年时期的爱情最为纯粹而轰轰烈烈,但与此同时,最纯粹的东西也最不稳固,人心最为脆弱易变不过了。
就像用扑克堆成的单薄金字塔,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在想不到的地方,想不到的时间轻易崩塌。
裴安当然不会蠢到去做那种两个小孩之间脆弱爱情的磨刀石,她只是在远处稍稍吹了一口气。
但是就算起初或许只是轻轻的一缕风,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飓风呢?
“而且,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的期待以上,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撑起裴氏,或者把它发展的更好,那外界的声音也就不重要了,说不定我也能放手了。”
裴安看着没说话的裴金玉,突然嗤笑一声,眼神如有锐利电光,在商界历练多年的强悍气场扑面而来。
“还是说,你对自己都没有这样的信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乖乖走我给你预设好的路……”
“好,我答应你。”
裴金玉听到这话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笑容背后是灼灼燃烧的愤怒,“不过,如果我做到之后,你却无法履约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裴安笑着注视她上楼。
还是个藏不住气的小孩子。
裴金玉回到房间,眉眼间依旧一片冰霜,下意识看向占据了半面墙的展示柜里摆的整整齐齐的草编小动物家族。
按照顺序一个个排好,从粗糙潦草泛黄,到最新的宛如艺术品般精致可爱。
都是这些年明鹤以各种由头送给她的。
她看着这些憨态可掬的小东西,不禁敛眉勾唇,疲惫的身体重新有了力气。
还得再努力一点。
想起明鹤,她急忙拿起手机。
和鹤鹤在郊外陵园分开后,她给少女发了条消息,不知道有没有回信。
裴金玉看到聊天界面并没有回复,不禁收紧了手指。
她之前那样毫无理由的冷淡,以及最爱的奶奶又去世,鹤鹤现在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突然,有人打来电话,联系人正是她脑海中的那个人。
裴金玉眼疾手快地接起,通了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论是什么话,在这样的痛苦面前都显得单薄无力,还有可能让她更加难过。
对面迟迟没有说话,只有微不可察的清浅呼吸声。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裴金玉也隐约意识到了她此刻打来的不寻常之处,耐心地等着。
平时如玉碎般清冷悦耳的声音,此刻带着点沙哑,显露了更多真实的温度。
“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吗?”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语气急切地回答:“嗯,当然了!不,应该说只是我单方面的冷战,对不起……”
裴金玉只是没想到明鹤这一次会如此直白。
不,其实明鹤本身就是一个如水一样透明澄澈的性格,小时候她们相遇的时候就是这样,所以裴金玉才不明白长大之后为何她会变得如此不坦率。
明明喜欢,却不管她怎么试探都不肯承认。
裴金玉害怕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又害怕强留会让她厌恶自己从而选择离开,所以才只是一味小心谨慎的试探,直到论坛照片爆发时她才真正可以确定明鹤对自己确实是有爱人之间的喜欢的。
有了这份喜欢作为保证,她才敢进一步的刺激明鹤,想让她主动说出这份喜欢。
只是没想到之后会发生这种事。
但更没想到的是奶奶似乎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有所察觉,临走前还说了那样一番话。
裴金玉纷杂的思绪被明鹤接下来的话语拉回来。
“高考之后,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明鹤那头顿了顿,背景音里还依稀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沙哑的声音仿佛都沾染了些潮湿柔软的水汽,令人不自觉从心底放松下来,“可以等等我吗?”
听出这番话中的认真,裴金玉压下心里的所有复杂心绪,也没问为什么是高考之后,而是同样认真地回答了一声“好”。
“还有,过几天奶奶走之前种的红薯就成熟了,很甜的,要来吃吗?”
翠绿的秧苗不堪重负地低下头,把叶片上的水抖落,又重新精神抖擞地站起来,雨水继续积攒,等待下一次的倾覆。
这个暑假,她会继续照顾这片院子,就像奶奶之前做的那样。
明鹤挂断通话,望着那棵银杏树落了满地的翠绿,宛如一片扇形叶铺成的静湖。
湿漉漉的发半遮沉静深邃的狭长凤眼,漆黑的眸中没了以往笼罩的那层让人看不分明也难以接近的迷雾,而蓦然亮起一簇光。
第一次,她想要主动争取些什么。
如果高考之前,大小姐和男主依然没有在一起,那么她就向大小姐告白。
既然可以把任务完成的奖励改成让她留在这个世界,那么她过去的顾虑就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