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二天则是学校……
第二天则是学校组织的户外活动,包括但不限于钓鱼、采摘、捕猎等等,带队的年轻老师根本管不住这群脱缰的野马,干脆拿了把椅子坐在树荫底下看着,随便他们四处撒欢。
等到学生从各处取来新鲜的食材,再在露营区由专业人员从旁辅助帮忙处理打来的猎物和鱼之类的肉类,毕竟都是些金贵的少爷小姐,一个不小心让他们受伤可就违背了此次活动的主旨。
还会引起很多麻烦。
而来的学生们虽然都是些新手,但山庄本身的准备充分,湖里是钓不完的大鱼,搭建的温室大棚里充满新鲜的蔬菜和水果,狩猎大的猎物虽然难了点,但是抓到些山上多的泛滥的兔子走地鸡什么的还是很简单的,而就算什么都没抓到也没问题,可以去营地设置的商店购买处理好的食材。
但野营嘛,什么都去买就没那味儿了。
这群血气方刚的学生们很显然也都是这么想的。
明鹤作为从小到大都一直在厨房帮奶奶备菜做菜的大厨,因为一系列娴熟流畅的动作很快就被众人一致推为一班的首席大厨,成为厨师组的队长。
而她也不负众望,看着食材组陆续送过来的食材,带着厨师组的其他学生一起手法干净利落地处理起了食材,那些专业人员都见她们这里如此熟练,也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纷纷去指导其他人了。
一说到露营,当然就是烧烤了。
不仅很适合很多人一起享用,而且可以让每个人也享受到自己烤的乐趣,最重要的是,只要把食材处理之后串好就行了,不必再考虑复杂的烹饪方法。
剩下的就交给烧烤架。
裴金玉也乐于听从她的安排,围在她身边团团转,忙活半天旁边多出了几盘切的奇形怪状的蔬菜,自我感觉依然良好地把一颗切的看不出是什么形状的番茄放在明鹤面前,“鹤鹤你看,我切出了爱你的形状。”
明鹤:啊,是心形。
大小姐的手艺真是一如既往的抽象。
这波抽象的造型也引发了其他人的兴趣,逐渐形成了一股潮流,原本切的规规整整的蔬菜和肉全都变成了各种充满个性的形状。
等到处理完食材,把它们变成可以串起来时,明鹤从已经串好的成品中发现了:星星形状的土豆、用胡萝卜和小番茄拼成的小人、哥斯拉形状的西兰花、雷神之锤造型的包菜……
充满人类奇形怪状的想象力和巧思。
又有一批上山打猎的人带着几只小型猎物下来,也凑过来加入了火热的穿串大队。
“诶,你们要吃浆果吗?纯野生的!”
有人把自己一直神神秘秘地抱着的外套打开,是一堆小小的红色浆果,扑面而来的都是诱发口水的浆果香气。
在一群丝毫没有思考就伸手过来的人中,也有几道不同的声音。
“野生的?吃了不会中毒吧?”也有人出声质疑。
“红色可是警戒色!”嘴馋的不行,等不及上烤架就已经吃上红色番茄的人严肃地说出这句话,引来了其他人一言难尽的视线。
眼看伸出来的手都收了回去,带浆果下来的几人赶紧打补丁为自己的红色浆果正名,“你们可别平白污果清白,我都是问过那些人的,他们说这是只有附近的山上才有的浆果,还好像说了是一味中药材什么的,虽然忘了叫什么名字,总之就是能吃,而且我们上山的人都吃过了,很好吃的!”
明鹤也被塞了几颗,她连带着大小姐手上的那些一起,在水边小心地洗了洗,放在纸上擦干,在雪白的纸上泅出一片浅淡的粉色水痕。
因为浆果皮太薄,稍微用点力就会破损。
回去就看到了一个嗷嗷待哺地张着嘴的大小姐。
她把浆果放到裴金玉嘴边,手指即将抽离的时候却突然被温热的口腔含住。
裴金玉因为含着手指,话语也变得含糊不清,“鹤鹤手好凉哦。”
刚刚因为洗浆果变得冰凉的指尖对热度格外敏感。
而更过分的是,灵活的舌头还在不断贴着手指厮磨,像是想从中吮出甜的蜜来。
明鹤失神片刻,回过神来连忙卡住大小姐的下颌,逼的她不得不把手指吐出来。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很脏的。”明鹤掐住她脸颊的手稍稍用力,手指陷入柔软娇嫩的脸颊肉当中,即使很快就松开手,但还是留下了淡淡的指痕。
她盯着那显眼的浅红色痕迹皱起了眉。
“鹤鹤真古板,情侣之间这样是很正常的,这就是情趣,你要快点习惯才行。”大小姐吃着其他的浆果,一边不满地盯着她还振振有词。
她时常觉得自己对谈恋爱的概念和大小姐脑子里的概念不太一样。
明鹤不懂什么情趣,也只能沉默地吃起浆果。
酸酸甜甜的,和人工培育的只剩下甜的水果不同,有种野果特有的清爽感和回味的酸涩,但过了一阵那股酸涩却又变成了让人流口水的回甘。
于是她又忍不住多吃了几个,没注意到身边裴金玉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摘下来的浆果就这样被一群干了半天活还正处于生长期的高中生一扫而空,不仅没有饱腹感,还引发了他们胃里的馋虫,还好有了刚刚加入的小伙伴们,穿好的串越来越多。
当然,之前的潮流也完美传承到了新加入的人之中,奇怪的烤串种类也越来越丰富。
在看到奥特曼形状的之后,明鹤已经不想再看。
随着人越来越多,吵闹笑声也越来越大,逐渐明鹤便只专注着自己眼前这一块了。
而明鹤也没注意到,从刚刚开始一直在自己身边安静鼓捣着什么的大小姐已经不见了。
“喂,这个东西在哪里可以摘到?”
裴金玉若有所思地盯着女生手里浆果已经没剩几个的竹编小篮子,叫住了想要离开的女生。
她之前吃浆果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的蛋糕还没有做,鹤鹤看上去很喜欢这种野浆果,如果她在自己的蛋糕上加上一圈这种野浆果,鹤鹤肯定会很开心。
那女生直接把篮子送过去,只是有点犹豫地开口劝道,“裴、裴同学,你想要现在去摘吗?就在山上,到靶场之后再向前走十几分钟就到了,不过现在去的话有点晚了,上山还是需要花点时间的,而且一个人很危险,要不然吃完烧烤我们再一起去吧……”
裴金玉在知道了地点之后就动作迅速地拿起篮子,把女生之后的话抛之脑后。
“谢谢了。”
于是等到明鹤帮忙烤完肉串和蔬菜,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头找大小姐时,却突然发现哪里都找不到。
不安如同逐渐变大的山风一般涌入她的身体。
问了一圈,刚好看到一个女生听到她在找裴大小姐,走过来告诉她刚刚裴金玉拿着篮子去了山上采浆果了。
明鹤便顾不上那盘精心挑选后烤制的烤串,随手放在一边,问了女生具体地点和上山下山需要花费的时间之后,又和她说如果2个小时之后她们还没下来的话,就去告诉老师。
随后就在女生茫然的眼神中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飞快地向着上山的方向跑去了。
上下山差不多需要2个小时。
如果是明鹤一个人的话,上下山一个半小时就足够了,但考虑到大小姐有可能腿脚不便无法行动的可能性,就稍微延长一点时间。
山上没有信号,在上山之前明鹤又给柳初月发了消息,说明原委,收到柳初月那边肯定的答复后才收起手机专心爬山。
上山上到一半,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逐渐被乌云笼罩,吹来的山风越来越猛烈。
直到到了空无一人的靶场之后,明鹤缓了一口气,按照那女生说的继续向前,走过一片靠河的草地,又走近一片茂盛的树林,依稀可以看到远处树上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浆果。
明鹤仿佛心有所感,下意识加快脚步。
找到了。
少女像是聊斋志异中引诱过路人的妖怪,拥有不似凡人的美貌和气质,安安静静地坐靠在挂满红浆果的树干边上,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蓦然一滴雨落在她的眼睫上。
下雨了。
她眨眨眼,那滴雨珠便顺着眼睑从眼角滑落,从空中融进大地,了无痕迹。
明鹤没说话,只是逐渐靠近的毫不掩饰的脚步声让裴金玉敏锐地察觉到,目光转过来,见是明鹤惊讶地揉了揉眼睛,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了,崴到了脚。”
裴金玉发现了一言不发地走过来的明鹤,视线又一直放在自己脚踝上,于是不太自在地解释道。
“但是我保护了这个篮子,里面的浆果一颗都没有掉!”
大小姐一脸求夸奖地朝她举起装了半满的小篮子,展示自己的一篮子成果。
明鹤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蹲下来查看,又拿出背包里的急救箱简单给她做了处理,弹性绷带在受伤的脚踝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以前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她特意报了班学习各种伤势的急救知识,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很疼吗?我还带了镇痛药,如果实在忍不了的话可以……”明鹤抿着唇,在背包里快速翻找着。
裴金玉宝贝地收起篮子,对她点点头,苍白的脸上升起一点笑意,和她开玩笑道,“虽然很疼,但是鹤鹤吹一下就不疼了。”
只是她没想到明鹤真的在她脚踝上轻轻吹气,那股温热的气透过弹力绷带触碰到她的肌肤,明明比这更剧烈的刺痛都能忍耐,这股轻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奇妙触感却让她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这样会好一点吗?”
少女虔诚地俯身,蓬松微卷的刘海被雨水打湿沾在额前,显出几分失序的狼狈慌乱,眼神冷静而沉稳,极其专注地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却有着灼人的亮度。
但仔细一看,那亮度的原因是水光,薄薄一层覆在那双漂亮的凤眼上。
原来是鹤鹤哭了啊。
裴金玉后知后觉地伸手触碰她潮湿的眼角,触碰到温热的液体,试图抹掉那些苦的涩的,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坏东西。
心脏却像是被泡在温泉里,温温热热的融化成甜蜜的糖水。
另一面却病态地为她的眼泪感到发自内心的甜蜜和满足。
“嗯,好多了,一点都不疼了。”
她没有再笑,只是注视着那双漆黑的纯粹的眼,捏了捏她抓着背包带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
简单处理之后,明鹤背起大小姐下山,在大小姐身上披了一层雨披。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哭了,只以为是雨落在眼角沾湿了眼睫,还疑惑为什么大小姐要在自己眼皮上摸来摸去。
明鹤仔细地低头看着路,生怕自己被绊倒之后把背上的大小姐甩出去,造成二次伤害。
裴金玉双臂环着她的脖颈,以一种密不可分的紧密姿态攀附,柔软的像一株随波飘摇的海藻,紧密的像一条勒住脖颈的皮绳。
潮湿的土壤和苔藓的气味,被雨水融合成更复杂深邃的味道,深吸一口,是有些呛鼻的刺激。
突然从耳侧伸出来一只手,捻着一颗指甲尖大的艳丽红浆果,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
“尝尝,我一个个挑着摘的。”少女笑得清亮而得意,“肯定比她们之前带下去的好吃。”
牙齿轻轻一碰,那一颗浆果轻薄的皮便被咬破,酸大于甜的丰富汁液涌出,被她随着果皮和雨水一起细细咀嚼,然后咽下。
最后在舌尖留下淡淡的涩意。
见她顺从地张口吃下,裴金玉还不满意地摸了摸她冰凉的脸,催促一个答复,“是不是”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眼皮上,有些钝钝的疼,只是这点疼在最初被身体习惯之后就变成了麻木。
朦胧雨幕之中,看不见一道人影,只有脚下仿佛无止尽延伸的路和无数重重叠叠又看不出区别的相似树木。:
什么都没有。
仿佛一个被雨幕全然遮挡住,近乎与世隔绝的,只有她和背上的少女两人的寂静世界。
她说,“嗯。”
裴金玉凑过去舔了一口她的唇瓣上残留的汁液,不禁皱紧好看的眉,“好酸。”
她不解地小声嘟囔着,“为什么?我都是挑颜色好看的摘的呀?”
“颜色不好看才是成熟的标志,那种是甜的。”明鹤为大小姐解答这份困惑。
深红近乎于黑色的那种是成熟的,像她挑的都是粉红或是亮红色,自然还没到时候,酸的让人牙根倒。
裴金玉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偶尔给她塞一颗酸的果子,偶尔给自己一颗,露出被酸倒的扭曲表情,像是遇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乐此不疲。
“我们来聊天吧。”
“嗯。”
“如果我变老了,变得不好看了,鹤鹤还会喜欢我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明明下雨了路本该更加难走,更何况背上还多了个人,但奇怪的是,明鹤感觉自己的脚步比起上山时更加轻快。
“我要生气了。”
裴金玉泄愤般咬了一口眼前少女湿漉漉的后颈,轻轻的。
小动物玩闹般。
“骗你的,我知道鹤鹤会一直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会一直喜欢鹤鹤,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她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是一样的。”
明鹤没说话,只是勾起嘴角。
她在笑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这场毫无缘由又莫名其妙的春季暴雨。
“鹤鹤觉得我是什么动物?是不是很像一生都被困在一个小玻璃缸里的金鱼?名字也像。”
裴金玉抬头望着天,被雨水打湿面庞也不亦乐乎,甚至向天空伸出手,虚虚一握,试图抓住什么。
“他们因为我的外表、我的价值而蜂拥而至,挤在我面前要我表演出他们想象中的姿态,但我做不到,也不想做……我想逃跑,想从那个讨厌的,一览无余的,被他人凝视的玻璃缸里逃出去,逃离这一成不变的循环。”她表情茫然地说着别人或者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被雨声冲刷的断断续续,“但是这样做的话,我就会死。”
“困住金鱼的鱼缸和水,是它赖以生存的环境,很简单的道理,鱼离水就会死。”
背上的少女絮絮叨叨着她听不懂的话,明鹤却听的很认真。
“但如果鱼对水过敏呢?比起漫长的折磨,是不是尽快结束永无止尽的痛苦比较好?”
裴金玉掀开雨披,悄悄探出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很快就被浇成了落汤鸡,冰凉的雨珠落在身上,裹挟着寒气气势汹汹地来袭,但这样反而能让她的心情宁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她听到稳稳地背着自己的少女认真的说:“你想的话,我可以带着鱼缸走,给金鱼换水,喂食,让她去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
“过敏也没关系,只要看医生、吃药就好了。”
“金鱼不喜欢的话,我就带金鱼逃跑,去一个她喜欢的世界。”
长时间的沉默让喧嚣的雨声瞬间吞噬了她们。
“我本来想变成鲸鱼的,因为那样就可以打破那个讨厌的小鱼缸,跑进海洋里为所欲为、横行霸道……但是变成鲸鱼的话,太大了,你就没办法带我走了嘛。”
“这么一想,金鱼也挺不错的嘛。”
裴金玉趴在她耳边嘟囔,带着点在雨中模糊变形的抱怨腔调,尾音慢悠悠地挑起,比起抱怨更像是甜腻腻的撒娇。
“嗯,如果是鲸鱼,要养的话应该要打很多份工。”
明鹤听到少女不满地咂舌,随后又仿佛和自己达成妥协了。
“那我也可以稍微少吃一点。”
“谢谢大小姐。”
乱七八糟的比喻,毫无逻辑的跳跃话题,无厘头的对话,明鹤却奇异地觉得她们从未如此贴近过彼此,仿佛两颗跳动的心脏挨在一起,诉说着彼此那些从未与人分享过的细微情绪。
“鹤鹤,如果我们永远也走不出这座山,最后一起死在这里,其实也很好。”
背上响起的少女声音轻柔动听,如同蛇类的嘶声,柔软又有着天然的阴冷感,语气中纯粹的向往如附骨之蛆,随着雨点沾湿裤脚,紧贴在皮肤上,丝丝缕缕的寒意在不知不觉中入侵到她的骨子里。
明鹤放在裴金玉腿上的手紧了紧,肢体触碰之间,在这越来越大的雨中悄无声息地放大了那份热度。
她在汹涌的雨声中沉默了许久,仿佛连沉默都变得震耳欲聋。
“……不会,你会活下来的。”
虽然呼吸因这番长时间的运动有些急促,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丝毫颤抖。
雨声逐渐遮挡住了一切其他的声音,包括裴金玉看着她被冰凉雨水打湿的白皙后颈,不自觉问出的一句,“那你呢?”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小,雨声又太大,明鹤急着赶路,所以才没能听到,也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裴金玉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周围的景色后退的速度加快。
不对,是她们下山的速度变快了。
篮子在一路颠簸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地破了个洞,不断把不知名的红浆果抖出来,落在带着冷色调的苍青色森林里,落在潮湿的泥土里,又顺着坡度滚下去。
直到滚到明鹤脚下,被深深地踩出像血一样的汁液,散发出新鲜浓烈的微酸果香,和着草叶碎屑一起,慢慢渗进去。
这抹红色,是这倾盆的灰蒙蒙大雨之下,各处都是浓绿和棕黑色的深山之中,唯一一抹生动热烈的艳色。
能看到山脚了,人影幢幢,似乎是有人来找她们了。
五颜六色的雨具在升腾的白雾一样的雨中摇摇晃晃,像是无数花朵,或是毒蘑菇。
裴金玉听到了嘈杂的人声。
那种独特的静谧氛围被打破,突然就从山上回到了人间。
只是有道声音直接越过嘈杂的人间,伴随着散发的热气和克制的喘息,传进了她的耳畔。
“我为你而存在。”
第52章 然而之后裴金玉……
然而之后裴金玉再问,明鹤却没说话。
两个人都一身狼狈,头发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明鹤把人小心地放下来,说了下她伤在脚踝,就有早有准备的医生跑过来查看伤势。
一个双眼发亮步步紧逼,一个面红耳赤沉默以对,然后被一拥而上的人群分隔。
“你先去包扎伤口。”明鹤按下想要挣扎着起身拉住她的大小姐,安抚地拍了拍她,然后让开位置,走到另一边。
比起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裴金玉,只有零星几个人过来询问的明鹤周身显得有些冷清。
“快点擦擦吧,小心感冒。”柳初月拿出一条浴巾披在明鹤身上,带着人回民宿区的房间换衣服,“我都说我马上就过去,让你等等我,结果我到了就发现你已经上山了。”
她严肃地看着自家敛眉不语的徒弟,这时候那股冷静的聪明劲儿就全变成了令人头疼的固执,“你知道吗?你有时候太不关注自己的身体了,把什么都看的比自己更重要,这样很危险的。”
明鹤撩起浴巾擦了擦滴水的头发,看到裴金玉那边已经被准备好的担架直接抬去处理伤势了,便也放心跟着柳初月回去。
听到这话却有些迟疑地问道,“是,这样吗?”她觉得自己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应该没有像师父说的那样。
靳时雨终于找到机会插话,添油加醋道,“对啊对啊,裴金玉就算自己在山上也不会有什么事,裴家肯定早就在她身上装满了定位器之类的东西,你都多余去找……”
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就看到柳初月注视着她露出无害的笑容,靳时雨一个哆嗦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变成了沉默寡言的狐狸。
赵棠云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赶紧过来看明鹤有没有事,见状也跟在她们身边陪明鹤回去,“你没事就好,我刚刚听这位同学说完都快急死了,下雨的时候最容易在山里迷路了,还是这么大的雨……幸好你们都没什么事。”
淋了雨,初夏的风一吹便凉了。
明鹤谢过朋友们的好意关心,逐渐裹紧了身上的毛巾。
山上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下了山没过几分钟,刚刚下的那么气势汹汹的澎湃山雨,就这样结束了。
换好衣服,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明鹤就出门去问了其他人去医务室找正在接受治疗的大小姐。
裴金玉看到她时笑弯了眼,目的明确地伸出一只手。
“鹤鹤,要牵手。”
直到在被医生处理脚踝扭伤的时候,裴金玉还在握着明鹤的手,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般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好了,暂时一段时间就保持这样别碰伤口,前两天最好不要用这只脚走路,会增加脚踝的负担,养个一个星期左右拆开绷带就好了。”
“还好没伤到骨头,以后可得注意了。”满头白发的医生有股仙风道骨的气质,慈眉善目地嘱咐她们。
明鹤又继续追问医生需不需要忌口,其他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然后拿出手机严谨地一一记下。
柳初月和靳时雨看到医生出来了才走进去,一进门靳时雨就冲着床上的人露出了嘲讽的笑,“摘个果子还能从树上掉下来,也真有你的……”
被柳初月发现后就暗暗掐了一下她的手臂,然后嘲笑就变成了委屈巴巴的忍痛。
裴金玉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
靳时雨小声嘟囔:“变脸真快。”
明鹤听到这话突然想起,大小姐还是小时候去南林村玩的时候从她这里学的爬树,要不然裴家千宠万宠养着的大小姐怎么会爬树。
那个时候的大小姐对一切都很好奇,什么都想尝试,像一只刚破壳面对这个世界的小鸡崽。
追根究底,还是她做了多余的事。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明鹤主动打破了沉默。
“上山是为了筹备惊喜?”
裴金玉还在用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她,听到这话点点头,“嗯,你再等我一下。”
本就不大的竹篮子大概是在跌落时被树枝划破了个洞,里面没剩几颗果子,就算有剩下的也被大雨打的烂掉,根本放不到蛋糕上去。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奇迹般没有任何破损的浆果,是在爬上树摘果子时随着枝干晃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她口袋里的,近乎于黑色的深红色,丑丑的。
是成熟的标志。
她挣扎着就要去厨房。
“我不需要这种,会让你受伤的惊喜。”
明鹤注意到大小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但她还是要坚持说完,“比起惊喜,我更希望你能更爱护自己的身体,这对我来说,比惊喜更重要。”
裴金玉抿起唇,注视着明鹤时,天生上挑的眼角此刻勾出锐利的弧度。
“你觉得我很没用吗?”
明鹤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她的摇头换来的是裴金玉的耷拉下来的眼皮,“因为平时总是你在照顾我,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也能为你做点什么的,”她望着不知所措的明鹤,只是轻叹一口气,“我想让你更喜欢我。”
“我已经很喜欢你了,所以不需要再做什么……”
明鹤没说完的话被裴金玉打断。
“不对,还不够。”
少女的眼中流露出明鹤似乎无法触碰到的悲伤,“还不够,你不明白,我们说的不是一种东西。”
明鹤不喜欢女生,所以不可能会理解她现在的感情。
明鹤不解,所以她追问,“那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可能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可以慢慢学!”
她不明白。
明明之前还那么贴近彼此,现在两人之间却好像隔着一道很深的裂缝。
裴金玉唇瓣微张,想要不管不顾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自己贪得无厌的欲望,扭曲丑陋的占有欲,自己的一切……却又看着一脸茫然的湿发少女,克制着自己闭上嘴。
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会把人吓跑,甚至还会厌恶对她抱有这种感情的自己。
噩梦成真,最后她们连朋友都做不得。
明鹤会永远消失。
她会永远找不到她。
她赌不起。
裴金玉向她偏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窗外依然是乌云满布的天空。
“现在还不能说。”
明鹤不懂,但是她知道自己内心有一股横冲直撞却无法发泄出去的郁气,慢慢积攒起来,压在心间,时不时引发一阵心悸。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不欢而散。
过了不久,在医务室躺着的裴金玉拿出手机给某人发了消息。
靳时雨正给柳初月烤着串,想要大展厨艺和亲亲女朋友亲密互动时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眉眼顿时变得丧气。
晦气,就不能消停躺在病床上吗?再说……
“你要我现在上哪给你搞个轮椅?神经病!”靳时雨小声骂了一句。
“啊?又让我去送啊?你去送不就好了,裴金玉也肯定会更想见到你。”当明鹤找上他时,蓝泽正在没人的烧烤架前吃的不亦乐乎,满嘴流油,明鹤这时才从他身上找到了几分过去纯朴小胖墩的影子。
“你上次说的曲奇还没给我呢。”蓝泽想拒绝这份和裴金玉有关的倒霉差事。
“你去送的话,大小姐会很开心的。”明鹤端着一盘烤的恰到好处,外酥里嫩的烤串,从铁签上拆了下来,还冒着热气。
她把盘子递给他,“曲奇我等会儿就去给你烤,你还想吃什么?”刚好这里提供室内厨房,就连烤箱和各种做甜点的食材都配备齐全。
蓝泽再次动摇了,“牛轧糖。”
“没问题。”
“……行吧。”
蓝泽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人,更简单点说,是一个从小就很馋的人。
于是,这样的两人就在医务室门口命运般地相遇。
一人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烧烤,一人推着一把崭新的轮椅,面面相觑。
靳时雨对蓝泽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因为现在他还在时不时试图找自家女朋友聊天,在她看来完全是一个挖墙脚的道德败坏行为。
蓝泽面对这个抢走了自己前心灵之友的坏人同样也没什么好心情。
但是现在……
“帮我把这个送进去吧,是明鹤让我送的,但是裴金玉看到是我替明鹤送的肯定会很生气,然后说不定还会趁机把气撒到我身上……”
“帮我把这个轮椅推进去,我还得陪月月,没时间帮她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反正你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就帮她干点事呗……”
两人的话语重叠在一起。
但两人都显然已经明白了对方想把手上的麻烦事推给自己的恶毒意图。
气氛逐渐焦灼起来。
第53章 “吵什么,都给……
“吵什么,都给我滚进来!”
最后是在被门口接越来越大的喧闹吵的不耐烦的裴金玉,把手边的玻璃杯扔到门板上发出响亮的破碎声才彻底安静下来。
“咳,这是明鹤让我带进来的。”
蓝泽把手上的保温饭盒放到她旁边的桌子上,听到明鹤的名字裴金玉才把目光落在上面,然后慢慢打开。
一共三层。
第一层是烤的恰到好处的各种蔬菜,第二层是调料清淡的挑好刺的鱼肉,还有些烤的很嫩的肉类,很显然都是些挑选之后的好部位,第三层是清清爽爽还冒着热气的白米粥。
蔬菜和肉还特意摆成花的形状。
裴金玉看着这些哼了一声,把饭盒就这样打开着放在桌子上,没有要吃的意思,“她怎么不自己送?”
这个傻子,又开始躲着她了。
在不起眼的地方这么用心有什么用?万一她没注意到不就是白费功夫。
虽然是这样想的,从刚刚开始一直阴沉烦躁的桃花眼中却忍不住泛起笑意。
打开保温饭盒后整个房间就香气扑鼻,明鹤在装盒的时候馋的蓝泽差点没忍住在路上打开偷吃几口,现在又开始咽口水。
“多浪费啊,你要不吃就给我呗,我刚刚为了给你送饭还没吃饱就被明鹤指使过来了。”蓝泽没忍住泛滥的食欲,不禁朝着饭盒伸出罪恶之手。
然而下一秒,裴金玉冰冷的眼神就瞪过来了。
“就算我不吃这也是我的,懂吗?”
蓝泽星悻悻地收回手,“懂懂懂,我就是个工具人,就被你们利用来利用去,榨干价值就没用了。”
还好明鹤说等会儿会给他做好吃的。
他要回去吃饭了。
裴金玉也不想看到蓝泽那张脸,连敷衍都懒的敷衍,只是看着蓝泽送完饭盒就溜走了。
而和他一起进来之后就在旁边一直看戏的人,也终于在此刻开口了。
“你们俩又吵架了?”
她在门口发现明鹤是让蓝泽来送饭就知道不对劲,一进门看到裴金玉那充满阴霾的脸色更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裴金玉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白粥随着勺子搅动,浮出一块块切成小花的香菇和胡萝卜,没说话。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人家又是冒雨上山救你,又是做好饭特意让你的‘暗恋对象’给你送过来,便宜都让你占了,不是挺好的吗?”
靳时雨再次嘲笑她给自己挖坑的愚蠢行为,见她没什么反应也没了兴趣,撒手就让从山庄的服务人员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新轮椅靠在床边。
“轮椅也送到了,我的使命结束,走了。”
裴金玉却在她即将开门离开时理所当然地开口。
“推我去厨房,我要烤蛋糕,一个人不方便。”
你有病啊?
气急败坏的骂声差点脱口而出。
这地方那么多人都不用,非得拉着她一起,不会是因为嫉妒她能和女朋友甜蜜蜜的在一起才会这样折磨她吧?
“只要把我推到厨房,帮我拿点高处的东西就行了。”
靳时雨突然产生了怀疑,又因此内心生出了一点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微末怜悯。
呵呵,嘴上叫的再欢,只是个没女朋友爱的可怜鬼罢了。
算了,她就乐于助人这么一次。
“明鹤,”正在努力刨除杂念专注烧烤,身后突然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明鹤转身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女生,笑容很有亲和感,“你好厉害啊,竟然能这么快就注意到裴大小姐在山上遇到麻烦了,还能一路这样背她跑下来。”
很正常的话,却被她说的很怪,好像她故意设计让大小姐在山上遇难一样。
明鹤点点头,说话间也带着淡淡敷衍,“只要平时多锻炼,你也能做到。”随后又低头继续烤着眼前那一排肉类,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慢慢出神。
虽然叮嘱了男主不要说是自己让他送的。
不知道大小姐有没有好好吃饭……她看到那个花的摆盘之后会有什么想法?会开心吗?会发现……其实是她做的吗?
那女生似乎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么个软钉子,充满亲和力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你不认识我吗?”
明鹤回过神,诚实地摇摇头。
卢娜自认卢家也是本地电器产业一霸,自己在一班就是除了裴金玉以外众人平时最为追捧的对象,怎么会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抱歉。”
明鹤现在并不想和人说话,更何况还是一个完全不熟的陌生人。
“你和裴金玉关系很好,是从小就在一起玩的对吧?不过裴金玉那种怪脾气平时相处起来肯定有很多困难吧?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说,虽然我没有裴金玉那么厉害,但说出来就轻松很多嘛,而且,说不定我也能帮得上忙呢?”
“并没有。”
“……”趁明鹤盯着烤串的时候,卢娜的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就她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格,怎么可能相处起来没有苦恼,胡扯!
“平时在学校我也经常能看到你们形影不离,真好啊,我就缺一个这样亲密的朋友。”
明鹤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回着,表现出强烈的不感兴趣。
只是卢娜依旧饶有兴致地站在她旁边,她走一步跟一步,说着她并不感兴趣的时尚和奢侈品,于是明鹤开启了一只耳进一只耳出的免打扰模式。
“……你要吃吗?”
终于从低落的情绪中缓过来一些,明鹤回过神就发现刚刚的烧烤被她不小心烤焦了一点,本着废物利用的心理,她就顺嘴问了一句身边还在喋喋不休的女生。
“可以吗?”说的口干舌燥的卢娜看到眼前递过来的表皮微焦的肉串,有点受宠若惊。
“你饿了吧,这些都给你了。”明鹤这下更确信这个人是因为饿了还抢不上烤串才过来一直站在她旁边的,大方地把手上都烤焦了一点的烧烤放在盘子上递给她。
真可惜,本来想送给蓝泽的。
明鹤边走边想,没听到身后欲言又止的挽留。
卢娜没从明鹤口中套出想要的话,烦躁地“啧”了一声,拿起铁签咬了一口,一口,又一口……
不过这没眼光的平民烤的肉倒是还挺好吃的。
明鹤问了一位正大汗淋漓为青春期的无底洞学生们烤着串的老师傅,得知了厨房的位置之后就顺着师傅指的方向走过去。
大小姐应该还不太想看到她,正好趁这个时间把答应蓝泽的曲奇和牛轧糖做出来。
很快就到了厨房。
然而在门口就听到了熟悉的两个声音。
“裴金玉,你放那么多白糖是要干嘛?不是让你根据定量来的吗?”
靳时雨望着刚刚做好的蛋糕胚面糊里不知何时堆起的一座白糖小山,震撼而绝望的试图阻止裴大小姐继续往里倒新开袋的白糖。
“鹤鹤喜欢吃甜的,多放点怎么了?”
裴金玉理直气壮地回答。
明鹤突然明白了,这就是大小姐之前说要给她的惊喜。
她靠在厨房门边的墙壁上,听着厨房内混乱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一声靳时雨惊恐的大喊。
一门之隔,她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厨房内的蛋糕逐渐成形。
明鹤忍不住低头失笑,在脚步声逐渐接近时转身离开,没有被厨房内任何人发现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参与了制作蛋糕的全程。
到了晚上,明鹤被一脸藏不住兴奋的柳初月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她假装不知道,等到推开门,从漆黑的屋内出现了星点烛光。
随之而来的是柳初月的彩带礼花,亮片碎纸宛如星屑般从空中滑落,拖着长长的彩带尾巴,流星一样唯美。
“祝你生日快乐,鹤鹤。”
“生日快乐!”
4月份,的确是到自己的生日了。
明鹤恍然。
最近事情太多,都忘了这件事。
不过她本身就对生日这个日子没什么兴趣,在前世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不过生日了。
雪白的奶油蛋糕上点缀着一圈深红的浆果,蜡烛上的烛火随着移动而摇曳。
但明鹤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大小姐端着蛋糕露出的缠着创口贴的手指,她知道,这是大小姐在做蛋糕时在烤箱上不小心被烫到的伤口。
“快来吹蜡烛许愿。”
裴金玉坐在轮椅上,身后是靳时雨推着她慢慢走过来。
明鹤蹲下,摸到了裴金玉的手指,吹灭了蜡烛之后随着亮起的灯同时接过她手上的蛋糕,又低头吻了吻她的手指,“我很喜欢,谢谢。”
她其实原本并不喜欢惊喜,因为那意味着不可预料的变数,她其实原本称得上讨厌生日这一天,又因为书中明鹤这个角色的生日和自己真正的生日又是同一天而苦恼。
但在奶奶每年雷打不动的朴实而充满温情的庆祝下,她已经不讨厌过生日了。
就像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在奶奶的怀抱中过生日的时候一样,她也因为大小姐,不再讨厌惊喜。
后来,大家一起吃了蛋糕,靳时雨骂骂咧咧地说要不是她,现在她们吃的蛋糕就是甜的发苦的梆硬石头了,裴金玉坚决表示那是靳时雨的无端臆测和污蔑,明鹤和柳初月在一旁边吃蛋糕边听着这两人说相声一样的吵闹。
明鹤收到了三人的礼物。
连带着窗外逐渐聒噪起来的虫鸣一起,融化在这片温暖甜蜜的奶油之中。
熟透的浆果酸酸甜甜,在唇齿间泛起微酸的甜蜜。
“许了什么愿?”
等到那两人帮忙收拾完残局之后离开,就剩下了明鹤和裴金玉两人。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明鹤食指立在嘴唇中间,冲她眨眨眼一笑。
裴金玉被那一个轻笑的眨眼电到了,耳根红红的望着她,眸中泛起水光。
明鹤便抱着她去洗漱,洗脸和刷牙都代为执行。
又把烫伤的地方重新涂了一遍药膏。
裴金玉对着全程都没让自己脚落地的明鹤嘴上说着“我又不是残废了”之类抱怨的话,其实心里对这种体贴十分受用,等到明鹤想把她放下时抓紧她的手,靠在她怀里假装睡着了。
明鹤没办法,只好躺下来和她一起。
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揉着她把下午那些因为做蛋糕没来得及吃的烧烤到了晚上非要全都吃干净而撑起来的小肚子。
本来是装睡的裴金玉被带有热度的手这样温柔地揉着,困意突然升上来,眼皮慢慢松懈下来。
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明鹤在昏沉的睡意中突然听到手机设定的特殊铃声响起。
这时的大小姐也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大概是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之中,于是明鹤起身去接电话。
“奶奶?”
电话对面传来听出她声音中的困倦后老人刻意放轻的声音。
“小鹤呀,生日快乐,今天吃蛋糕了吗?”
明鹤乖乖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边点头另一边听不到,愣了一会儿之后又“嗯”了一声。
“今天和小玉,还有其他朋友一起过了生日。”
奶奶在电话那头笑的很开心,又有些感慨。
“你小时候那么讨厌和小朋友玩,我还担心你以后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怎么办?”
“真好啊,我们小鹤也交到这么多好朋友了。”
两人又聊了些琐碎的小事,奶奶让她赶紧接着睡觉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明鹤回到自己的床上,就这样握着手机睡着了。
做了一个很好很好,很沉很沉的梦。
梦里有她所有喜欢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小黄鸭,有甜甜的蛋糕,有亮堂堂的太阳,软绵绵的草地。
欢笑伴随着钢琴声响起,绵延成一条条清澈见底的河流。
睡沉的连大小姐翘着一只崴了的脚费尽心思爬到她的床上,连夜在各处制造了吻痕也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醒来以为又是虫子咬的,询问大小姐有没有被咬,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摸不着头脑地离开,没发现大小姐脸上略带心虚的神色。
两天两夜的春游结束,第三天早上景英的学生们搭着巴士回到了学校,继续被加重的课业所折磨。
明鹤和裴金玉两人默契地不再提那一天的争吵,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一场又一场的模拟约会。
只是不知为何卢娜出现在明鹤身边的频率变高了,而且出现的时机都是在裴金玉恰好不在的时候。
明鹤能感觉到她对大小姐有着若有若无的敌意,而且试图从自己身上获得某种情报,也正因为这样,她愈发守口如瓶。
卢娜面对这个滑溜的像条泥鳅的小跟班无处下手,也只能静待时机。
卢娜的目的也很简单,因为向来在这个学校低裴金玉一等,又看不惯她那副谁也看不上的傲慢态度,于是想从和裴金玉关系最近的明鹤这里挖到点她的负面消息再散播出去,从舆论方面打败裴金玉。
只是她没想到,劲爆的消息来的这么快。
第54章 “看我带了什么……
“看我带了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
明鹤靠在栏杆上正望着被风吹起涟漪的平静湖面,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到了笑容灿烂的大小姐,刚刚冰凉的触感就是她手中的两个穿耳器。
这节课是学校为了能让高中生从繁重的课业中稍微放松所设立的自由时间,可以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
明鹤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所以跑到这种僻静的地方自己呆着。
“要打耳洞吗?”
明鹤想起来之前裴金玉说的想打耳洞的事情。
“嗯,你打一个,我打一个,以后就可以戴情侣耳钉啦。”裴金玉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手上的小东西,比划着在耳垂上的位置。
“会有点疼,没事吗?手穿应该更安全一点,”明鹤彻底转过身摸起她的耳垂,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而且还是和我一起……”
情侣耳洞,不应该留到和男主正式交往的时候再打吗?
大小姐瞪了她一眼,行动上却很诚实地把耳朵往她那边凑,“到时候不还有另一只耳朵吗?反正最后都要打的,快点!不是两个人互相打那还算什么情侣耳洞,再说我才不要让别人碰我!”
明鹤继续摩挲大小姐如玉石般细腻的耳垂,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会很痛的。”
裴金玉停下撒娇般的抱怨,抬眼看向她。
入夏了,连风都是温热缠绵的。
明鹤额前的刘海被吹得有些凌乱,她的头发变长了,比起之前中性风的帅气多出几分柔和,因为夏天后颈被头发捂的闷热,她干脆把后面比较长的头发扎起来。
露出一截修长漂亮的脖颈,白皙清瘦,血管透过薄薄的皮肤透出淡青色。
和明鹤这个人一样,过于干净,反倒让人心生晦暗欲念想为她染上属于自己的浓烈色彩。
想咬。
因为这段时间太忙,之前留的吻痕都消失了,也该制造一些新的上去了。
正当裴金玉思考着今晚的夜袭计划时,明鹤从她手中接过其中一个穿耳器。
“不能反悔的。”
大小姐转身抱住她,在她的怀抱中笑的肆意,“才不会。”
“那我打左耳,你打右耳。”
明鹤拿起穿耳器,操作很简单,只需要放在需要穿孔的位置按下去就可以了。
“好,那我开始了。”
大小姐紧紧抱住她的腰身,似乎是感受到尖锐的金属碰到耳垂的触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躲开,手臂用力抱的更紧了。
“害怕的话就不要打了吧。”
少女在怀中摇头。
在数次被躲开之后,明鹤无奈抬起她的下巴固定住,另一只手放在即将打孔的位置,看着少女紧闭着眼,睫毛不安颤抖宛如被风吹动的脆弱蝶翼,明鹤便低头吻住她不自觉抿起的唇转移她的注意力。
裴金玉刚刚还像是充满防备的刺猬的僵硬身体突然变得柔软下来,虽然还闭着眼,嘴唇却微微张开,面色飞红,宛如水彩般一点点细腻地晕染开。
明鹤将舌尖探入,扫荡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气味,温柔而不乏热切地与她交缠,趁着大小姐迷迷糊糊彻底沉浸在这个吻之中的时候,睁开眼扶好她的后脑勺,将穿耳器的尖针对准耳垂,迅速而轻快地按下。
“唔……”左耳传来的疼痛尖锐而短暂,还没来得及回过味,就被察觉到的明鹤更深入的吻再次侵占了大脑,心脏重重地跳着仿佛要猛烈地灼烧起来,脑子里却充斥着轻飘飘的快活,就连皮肉被刺破的疼痛也变成了稍带刺激的快感,特殊的热度从耳垂迅速燃遍全身。
明鹤松开怀中软的像是一滩水的少女,放在长椅上坐着让她慢慢把呼吸缓过来,她则是观察耳洞打的如何。
嗯,还好,没什么问题。
盯着那处没流血,只是稍微发红的白嫩耳垂半天,明鹤拿起另一只穿耳器放在自己耳上。
“我来。”
裴金玉的呼吸还不平稳,身体里仿佛有无数细小而无规则的电流四处流窜,让人麻酥酥的浑身发软,却还想站起来抢过明鹤手中那个穿耳器,很显然结局是她一个踉跄扑进明鹤的怀里。
“不可以,让我来帮你。”
明鹤看着娇嗔她一眼的大小姐,心跳默默加速,便顺从地把她软绵绵的手覆在自己的手上,随后抬起放在自己耳朵上,“这样可以吗?”
“嗯。”
裴金玉感觉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脚步踉跄又站不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着,干脆坐在明鹤腿上,空出来的那只手搂住明鹤的脖颈,面对面看着她,眼神暧昧的似乎能拉扯出丝,“我说三二一,就开始按哦。”
“三,二,一!”
位置稍微有点歪,淌出丝丝缕缕殷红的血。
“疼吗?”
明鹤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小姐,鼻头也轻轻碰到了对方的。
“有点。”
“那亲一下就不疼了。”
快感是最好的止痛药。
裴金玉笑着勾着她的脖颈,贴上去咬了口她的下唇,暧昧又充满攻击性地撕咬摩挲,专注地刻下自己的印记后尝到了带有血腥气的甜腻,回味泛着柠檬的清甜,贪婪地继续深入。
发出让人耳热的轻微水声。
少女之间带有青**意的吻,逐渐变成了一个带有浓重占有欲的深吻。
断断续续的呼吸交缠,引发起脑内一阵狂热的海啸。
分不清疼痛还是快感,只是单纯把一切都混乱地缠绵在一起,在神经末梢生成“爱”的信号。
“姐姐,再摸摸我。”裴金玉在她耳畔喘息混乱地小声说着。
她已经无法思考其他。
穿耳器“砰”地掉在地砖上。
但谁也没有时间理会它。
就算是疼痛,只要是你给予我的,我便甘之如饴。
卢娜发誓自己只是在学校里闲得无聊随便溜达溜达,顺便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找到裴金玉的弱点,以便自己能够利用这个弱点获得高中学生会会长竞争的优势,最好是能让裴金玉主动退出。
高中的学生会会长最低也是从高二开始选,也就是这次暑假之后再开学就要开始新一期的学生会长竞选了,为了初中没能获得的位置,卢娜决定高中一定要痛定思痛,一雪前耻。只是没想到初中那么耀眼的裴金玉上了高中之后却莫名低调下来,每天就知道和自己那个小跟班荒废时光。
靳时雨虽然也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但和一家独霸的裴家不同,她家和靳家家世其实差不多,竞争可以说没有太大差距,再加上靳时雨本身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对她来说不算太麻烦。
不过听说靳时雨也和一个之前看不起的平民女孩玩的不亦乐乎,她侧面打听之后发现这人好像也不打算参加学生会会长的竞争了。
虽然搞不懂这两人到底是在想什么,但这无疑是她卢娜当上学生会会长的大好机会!
却没想到这种偏僻的地方遇到了这两人,自然也听到了之前断断续续的对话。
钢铁直女震撼地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没想到两个女生之间还能……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这种关系,不过这就能解释一切了。
裴金玉对明鹤那不同寻常的占有欲。
居然还借着止痛的名义在做这种苟且之事!
卢娜面红耳赤地趴在柱子旁边偷看一会儿,回过神来连忙落荒而逃。
这些诡计多端的女同!
这个可以利用吗?总感觉曝出这个料反倒会让那些女生更支持她,而且还是人家私生活,总觉得说出去不太好……
卢娜红着脸陷入了深度思考,大脑逐渐宕机。
“娜姐?”
熟悉女生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
卢娜一惊一跳地转身,看到是熟悉的跟班后冷静下来,看到她来的方向慢慢皱起眉。
“是你啊……你刚刚一直跟着我?”-
又是一个周末,裴金玉又神神秘秘地出门了。
不过明鹤大概也能猜出来大小姐最近一直在纠结自己的厨艺,是去偷偷练习了,不过大小姐不想让她知道,她便只当作不知道。
中午不知怎么回事没有什么胃口,反倒格外困倦,明鹤躺下打算睡个午觉,下午两点还要去帮之前做家教的初中生乔珊补课。
【乔珊:老师老师,今天给你准备了青提蛋糕,是我自己试着做的。】
手机几声振动,手机的主人过了半天才缓慢地拿起手机查看。
看到了家教工作的学生发来的这条消息,还有一张拍的很让人眼馋的蛋糕照片。
青翠欲滴的青提和雪白的奶油,烤到焦黄的蛋糕胚,看上去还加了杏仁粉,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香喷喷的蛋糕香味。
但是奇怪的是,明鹤发现自己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好困,身体也变得很沉。
明鹤发烧了,但是自己却没有发现。
还无知无觉的拖着莫名沉重而疲惫的身体去做家教,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还没有意识到,只觉得明明是盛夏的晴天,今天的风吹的却有些冷。
等到按完门铃不久,在别墅门口等待了半天的乔珊就推开门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迎接。
“抱歉,我有点……”
明鹤发觉自己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扭曲,无法控制地逐渐失去意识,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往前倒下了,乔珊连忙扶住她。
远远一看,仿佛明鹤主动弯腰抱住乔珊,二人拥抱的姿态尽显亲密。
不远处,有人拍下照片。
忘记关的闪光灯和油亮的叶片反射的太阳光混在一起,看不分明。
不久之后,还在精进自己的厨艺,试图把自己一个人做出的好吃蛋糕的裴金玉手机上突然收到了一条无备注陌生号码的消息。
裴金玉放下烤坏后发苦的蛋糕胚,烦躁地咂舌。
听到震动声就去拿旁边桌上的手机。
先查看了明鹤发来的消息:【今天有点事,就不回去了,明天早上见。】
裴金玉不满地撇撇嘴,这段时间明鹤也很忙,问她却好像不太愿意说的样子,她又不想表现的步步紧逼像个没有理智的疯子,也只能假装大方的不在乎。
因为之前因为这份过度的占有欲和明鹤冷战过,她这些年也在努力克制。
虽然抓心挠肝的想知道,但到底还是不想让明鹤觉得自己太粘人了的心思占据了上风,裴金玉犹豫半天,最终还是乖乖发了个“好哦”的小猫表情包。
恋恋不舍地退出和她的聊天界面,这才发现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发的还是照片。
“*谁啊?”
然而在看到发来的照片上的人时,她的理智就断线了。
第55章 明鹤这一昏迷就直接……
明鹤这一昏迷就直接昏到了晚上,醒来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乔家的私人医生诊断的结果是最近过于劳累又着了凉,这才会突然发烧到晕倒。
大概是前段时间晚上错过了末班公交,走路回去时吹了一路春末还带着寒意的夜风。
明鹤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是烫的,她向医生和旁边的乔家两姐妹道谢之后获得了退烧药。
等到目送医生离开,明鹤突然想到什么,开始四处寻找。
乔苗早有预料地把她的手机递给她,“要给裴大小姐报信是吧,我懂。”
明鹤也顾不上道谢,编辑完就迅速发了过去,看到对方很快就在回复了,只是“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最后却只发了一个表情包。
她呆呆地盯着那个表情包良久,直到乔苗忍不住叫她才回过神。
“抱歉,今天的课上不了了,我会在之后补上……”
乔苗想了很多种反应,却唯独没想到这人醒来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那都没关系,我妹上了这一节课也不能突然变成学霸……”无视妹妹乔珊的怒视,她继续说,“明鹤,你就在我们家住一晚吧,你现在烧还没退,就这样回去我们也不放心,我爸妈这几天都在国外,你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就行。”
乔珊听到敲门声立刻走过去,从门外佣人手中接过热水,小心地递给她。
“对呀,老师,你就在这儿住嘛,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睡呀。”女孩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蹲在床边歪着头,下垂的眼角呈现出一种无辜可爱的感觉。
乔珊还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明鹤下意识避开,没注意到少女黯淡下来的眸光,又委婉地拒绝了她一起睡的邀请,犹豫了一会儿对她们说道,“抱歉,今天麻烦你们这么多,谢谢你们。”
“这有什么,我们都当了一年的同学了,你又是珊珊的家教,都是老熟人了,你就放心住!”乔苗是个大大咧咧很自来熟的人,明鹤对于这种热情很没有抵抗力。
“行,这间房间就是新打扫出来的,日常用品都有,那你吃完药再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会让人把饭菜送上来,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就随时跟我说。”
乔苗硬是把想要留下来照顾人的妹妹拉走,扭头又跟她说了一句,“千万别客气!”
和外表给人的冷淡印象不同,熟悉起来之后就会发现明鹤这人实在是过于好说话,而且不知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还是什么,就算有什么事也总是自己忍着。
就像这次,虽然明鹤发烧并不上脸确实是很让人混淆,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总该知道吧,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己发烧都不知道的。
把恋恋不舍的妹妹拽出来,乔苗看着她又从厨房端了个托盘往明鹤屋里送自己烤的蛋糕的殷勤劲儿,赶紧拉住她,“人家可是有裴金玉看着的,你就别想了。”
乔珊被点破藏在心里的少女心事,顿时恼羞成怒,“我才没有……再说管你什么事!”
然后带着自己的小蛋糕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乔苗早就知道自己妹妹的性取向,也对这个群体有所了解,所以很快就意识到明鹤和裴金玉这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而且和裴大小姐相比,不管是从成绩、家世、外貌还是从小到大和明鹤一起长大的情分,真是每一点都输的毫无争议。
再说了,要是有能耐和裴大小姐抢人……
乔苗脸上不禁流露出对自家妹妹的同情。
耐不住乔家的盛情邀请,再加上身体确实还是走几步就晃,明鹤便留宿了一晚,等到第二天早上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她才在乔珊不舍的挽留下再次道谢后离开。
虽然还有点热,但脑子已经很清醒,身体也没有酸痛感了。
看时间还早,明鹤回学校之前去了大小姐喜欢的那家店排队用零钱买了早餐带回去。
然而等到她回到学校,打开宿舍门发现裴金玉正裹着被子坐在她的床上发呆。
大小姐的床上和地上乱七八糟的都是大小姐的衣服和各种小物件,和她干净的床形成鲜明对比。
像是有房间内龙卷风肆虐过的痕迹,却不知为何还刻意避开了她的床。
明鹤看着脚下几乎每一块都被衣服填满的地面一时间无处下脚。
听到开门声,裴金玉浅色的眼珠慢慢转过来,眼白处布满红血丝,眼圈有淡淡的青色,也许是因为这样气色也阴沉沉的,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
“昨晚没睡好吗?怎么没睡在自己的床上。”明鹤看着她关怀道。
“嗯。”
裴金玉声音有些沙哑。
“先来吃点东西吧。”明鹤看她状态不对,便也没继续问,只是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打开以后,一件件捡起地上的衣服,开始收拾房间。
“鹤鹤,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裴金玉看了眼外带回来的早餐,又盯着面前忙忙碌碌的身影开口,压抑的语气中隐藏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明鹤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赶紧充上电等到开机却意外发现大小姐在那条消息之后又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
只是昨晚手机调成了静音,吃完药后又一觉睡到天亮,手机没电之后默默关机了,根本没注意到有人给她打电话。
“昨晚睡太早了,都没发现手机没电,”明鹤给她看自己的手机电量发红的界面,也逐渐明白过来她此刻的低气压是因为什么,“有什么急事吗?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骗子。”
裴金玉每听到她说一个字,就感到自己的脑内紧绷的弦崩断的越多。
“那个女人是谁?你昨晚就是和她在一起的对吧!你说自己不喜欢同性也都是骗我的,你只是不喜欢我,喜欢的是那个女人,之前的也全都是骗我的!”
明鹤没听懂,手头的动作已经停下来:“哪个?你在说什么?是不是误会了?我喜欢的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假情侣,我也不会在这段关系中出轨。”
裴金玉扔下被子,把一脸茫然的明鹤扑倒在自己的床上,明鹤顿时觉得自己被玫瑰乌木的香气包围。
裴金玉整个人跨坐在少女身上,看了一晚上的照片随着手机屏幕亮起。
“这段时间每次都骗我说有事却又不愿意告诉我是什么事,其实就是和她去约会了吧?连晚上也不肯回来,肯定很开心啊,和她接吻了吗?开房了吗?做了吗?舒服吗?比和我还要舒服吗?”
裴金玉崩溃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沙哑的嗓音不断拔高。
明鹤在手机上看到了自己和乔珊的照片,在她意识模糊向前倒下时乔珊不知所措地抱住她的照片,因为拍摄的角度,明明很正常的照片被拍的仿佛是她主动拥吻住比她矮两个头的少女一样,氛围暧昧亲密。
甜蜜馥郁的玫瑰香气从床上、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女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中调有甜到深处发生变化的辛辣刺激,后调却是微苦幽深的。
一切都编织成一张沾着浓重湿气的巨大网,从她上空不断下沉,仿佛要把她整个人溺毙在这片虚无的海中。
之前她不愿意告诉裴金玉自己去做家教的事,只是因为内心的自尊心作祟,没想到会被拍到这种照片,之前的隐瞒反倒增加了解释的难度。
明鹤下意识屏住呼吸整理脑内思绪,努力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更能让人信服。
“照片里的是乔苗的妹妹,我只是去她家做家教,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
去做家教是因为想要给她更好的约会体验,想要看起来和她更般配,想要让她露出更灿烂的笑容。
是因为她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贫穷、拼命又狼狈的一面。
她迟疑的这一秒被裴金玉纤细的神经敏锐地捕捉到,也成为了彻底崩溃的导火索。
“骗子骗子骗子……”
不要再说话了。
花言巧语的骗子。
她不爱她,她爱的是别人。
她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她。
裴金玉脑内一片混沌,积攒的无数压力在此刻爆发,眼前的世界被眼泪淹没模糊,手机落在床上,双手不自觉放在她最喜欢的修长脖颈两侧,环住,然后用力……
声音逐渐消失。
果然,在那座山上一起死掉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啊,又不听人说话了。
明鹤却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还在不断解释着,随着放在脖颈上的双手越来越用力,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视野中逐渐出现了电视雪花屏一样的黑白点,意识也变得混沌。
耳鸣让她听不太清大小姐的声音。
解释的话逐渐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模糊的呓语。
她看到逐渐变暗的眼前还有一片闪烁的亮光。
于是努力伸出手,放在少女亮晶晶的眼角,虚虚地抹掉一片泪光。
湿的。
大小姐又哭了。
别哭了……
她为什么总是在让裴金玉哭呢?
明鹤讨厌辣,讨厌炎热,讨厌争吵,讨厌肢体碰撞,讨厌噪音。
但是她最讨厌的是无能的自己。
明鹤想,她大概永远不能让另一个人变得幸福,只是在不断让她因为自己流泪。
她当初为什么会接下这个任务呢?
解释似乎没有用,那就这样吧。
她是最失败的任务者,到最后还要连累大小姐身上担负起杀人凶手的罪名。
眼皮逐渐沉重,缓缓闭合。
裴金玉慌慌张张地松开手,看着陷入昏迷的少女,趴在她的胸口听她平稳的心跳,一边流泪一边手足无措地反复说着“对不起”和“我爱你”。
桌上的早点已经散尽了热气,变得冰凉而索然无味-
她好像是这个世界的bug。
裴金玉是在十六岁上高中时意识到了这件事。
十六岁之前的记忆模糊而笨重,像是被隔在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之后。
十六岁之后,她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自己并不想做的行为,说出自己并不想说的话,她拼命挣扎,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是一个愚蠢的炮灰,不断走向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
也许是世界之外有人在操控她。
她也从一开始的挣扎怨恨变成了麻木。
看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爱上名义上的未婚夫,又为一个并不爱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自己的未婚夫做出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为了他争风吃醋,出尽洋相,成为了上流圈层人尽皆知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