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就像颗炮弹一样冲过去,一把掀翻了桌子,桌子上面的碗碟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也让众人都回过了神。
马婶子顾不得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瞧见李二牛媳妇跟疯了似的,在那里对着陈来宝又是踢又是打的,便赶忙上前劝阻。
“二牛他媳妇儿,你先冷静冷静,他们指定就是喝多了,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她这话根本拦不住发了疯的女人,李二牛媳妇从没想到还会有男人觊觎自己丈夫,她只要想到就别提多气恼了,感觉还不胜是个女人呢。
马婶子到底上了年纪,比不得李二牛媳妇力气大,见自己阻拦不住,只得高声呼喊:“桃子!桃子!你个死丫头上哪儿去了?快出来帮忙。”
可惜陈桃子这会儿还在地板上昏睡着,压根儿没法回应,后来还是其他人看不过眼了,帮忙拉开了李二牛媳妇。
这般动静被周围不少人家都听见了,很多闲着没事儿的都跑来看了热闹。队员们一个个都觉得这世界太玄幻了,以前生产队里偶尔出个丑事儿,抓个奸啥的,一般都是一男一女偷情来着,可最近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前有仨女的在地道里叠罗汉,后有俩男的赤裸着抱在一起,这瓜吃的大伙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好了。
最后那天醉酒的人都被泼了一瓢冷水,被家里人告知了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本家兄弟一个个都傻了眼,他们都没想到就在他们醉酒的这点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关键是他们还都没瞧到。
李二牛清醒后则是和陈来宝打了一架,两人那刚刚搭建好的友谊小船,自此彻底沉了船。
这一场场的热闹下来,给生产队的队员们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此后许多天里,队员们见面时的问候语都变成了: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一场。”
“你看见的是那仨女的还是俩男的?”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一而足,而唯一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陈远川,则深藏功与名。
第27章
……
除了刘银凤,谁也没发现那天醉酒的人里少了个陈远川,就连陈远山都沉浸在吃瓜的乐趣里,忘了他是去接他大哥的了。
而刘银凤当晚就找到陈远川,询问李二牛和陈来宝的事儿跟他有没有关系。
“算是有关系吧,这不是马婶子想算计我和陈桃子,我就反手还给他儿子了。至于李二牛,上次带头来咱们家找事,也不是个好东西。”
陈远川这么一说,刘银凤就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不禁皱眉。
“按说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又结过一次婚,你再谈对象我也不是非要替你拿主意,但我得先说明,你找谁都行,陈桃子是绝对不行。你找了她,那马顺弟能趴你身上喝一辈子血,我可不乐意跟她做亲家。”
“妈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找那陈桃子的,我找媳妇是想让媳妇养我,可不是想自己累死累活地养活媳妇儿和媳妇儿的一大家子。”陈远川想要吃软饭的心思一直都很坚定,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刘银凤被噎住了,瞪了陈远川半天,只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倒要看看老大这个混蛋玩意儿最后能找个什么样的。
陈远川以为之前的事儿就算是暂时了结了,至于马婶子一家怎么想的全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谁知陈远安却找上了他,还神神秘秘地拉着他跑到了厕所门口。农村的旱厕味道本来就大,陈远安竟然还选这么个地方跟他说悄悄话,这口味也太重了。
“咱能换个地方吗?”
“这不是在这里不容易被人听墙角吗?”陈远安四处看了看。
“谁会这么无聊整天听人墙角,要不去我屋吧,保证没人会偷听。”反正陈远川是受不了这个味儿了,转身率先回了屋子。
陈远安跟在后面,还不忘往外面瞅了瞅,确定没人会偷听,这才压低声音对陈远川道:“我发现了个秘密,那个陈来宝可能对我有意思。”
“噗!”刚刚喝了口水的陈远川,一口喷了出来,无语地转向陈远安。
“我是说真的,不信你问冬冬。”见陈远川似乎不相信自己,陈远安着急了。
“冬冬?这有他什么事儿?”
放电影那天的事儿陈远川也没太往心里去,唯一值得他注意的就是许瑶这么个不确定因素,早就忘了里面还有陈远安的事儿了。
“你不知道,就放电影那天,陈来宝给冬冬了一盒雪花膏,让冬冬替他给我,还做了一首特别肉麻的诗,提起我就牙酸。”陈远安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不光把冬冬这个证人搬了出来,还拿出了那盒雪花膏,把陈来宝让冬冬说的话也说了。
“本来
我还不是那么确定,可昨天晚上他竟然趁着酒醉想占李二牛便宜,这说明什么?”
昨晚李二牛是醉死过去的,陈来宝却因为做梦一直对李二牛动手动脚的,所以在大伙看来,就是陈来宝在占李二牛便宜。
“说明什么?”陈远川配合地问了句。
“说明他本身就是喜欢男人的,他送我雪花膏,还做了首那么肉麻的诗,不是对我有意思是什么?大川哥,你说我可怎么办呀?”陈远安一想到有个男人觊觎他,他就瑟瑟发抖,想起上回许瑶落水时,陈远川的镇定和告诫,他就觉得陈远川在这方面比他有经验多了,赶忙想要来找陈远川寻个主意,对着别人他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陈远川听完后重新打量了下陈远安,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货还是个逗逼呢,这脑补能力也太强了。
他从冬冬上回的讲述里,就已经推测出是那小子一晚上接单量超出负荷,把人弄混淆了,不出意外许瑶的那封信才是给陈远安的,至于什么雪花膏,还有肉麻兮兮的诗,不用说,肯定是陈来宝想要送给许瑶的,那陈来宝是不可能喜欢男人的,昨晚的事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
不过陈远安会有误会,说到底也是冬冬那小子的锅,陈远川便跟陈远安大概解释了一下那天晚上的事,是冬冬搞错人了,雪花膏压根不是送他的。
而许瑶送的那封信,他则没提,这个许瑶古古怪怪的,陈远川并不想让陈远安跟她有过多接触,只跟他说了下最近有人盯上黑市了,让他小心些。
得知真相的陈远安狠狠松了一大口气,这些日子他没少被这件事困扰,如今才发现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不是给我的就好,黑市的事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都不去了。”挣钱什么时候都行,还是安全为上。陈远安走之前还把雪花膏留下了,让冬冬送给原本该送的人。
陈远川打开那盒雪花膏看了下,自然也瞧见了那张“祠堂见”的小纸条,陈远安这些日子怕是把这盒雪花膏当成洪水猛兽了,八成从来就没打开过。
陈远川盯着雪花膏若有所思,转天就寻了个许瑶单独一人的时机,上前试探去了。
许瑶见是陈远川有些意外,对于陈远川这么个上辈子的“前夫”,除了刚重生时,许瑶因为一时气上心头,把人给推到沟里去了,后来她都尽量不跟陈远川打照面,上辈子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这辈子她是不想再跟陈远川一家有任何纠葛。
“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远川听出了许瑶语气中的敷衍,似乎还隐隐透着丝熟稔,他挑了挑眉,拿出了陈远安留下的那盒雪花膏。
“是这样的,许知青,来宝之前给你买了盒雪花膏,想要在放电影那天晚上送给你来着,可谁知道……”陈远川故意停顿了下,许瑶也知道陈远川没说完的是什么,那天掉地道里的事儿,她也很是尴尬。
“……这不就没机会送给你,偏偏你知道的,来宝这些天也不怎么方便出门,所以他就托我把这盒雪花膏转交给你。”
陈远川没提陈冬冬在其中闹出的乌龙,只是一口一个来宝,好像他和陈来宝关系真的很好一样。
许瑶听到陈来宝就有些不耐烦,不过看到那盒雪花膏,尤其还是上海女人的牌子,她又有些心动,不得不说陈来宝在讨好许瑶这方面,还是很下功夫的,只是就算再动心,许瑶也不可能当着陈远川的面表现出来。
“我也不好平白收他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还给他吧。”
“我既然答应了帮人转交,再原样拿回去,也不好交差,许知青你要是不想要的话,不如自己还给来宝,也省得我这么个中间人瞎传话了。”
许瑶本也不是真心拒绝的,现在听陈远川这么说,故作矜持后便答应了。至于还不还的,那就不关陈远川的事了。
许瑶接过那盒雪花膏后,陈远川便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还有件事,许知青在放电影那晚不是给了冬冬一封信,让他转交给安子吗?冬冬是个迷糊的,把信给我了,那封信我看后,有些不明白许知青是怎么知道黑市上的事儿的。”
许瑶这才知道为什么陈远安那天晚上没去祠堂,原来这信落到陈远川手上了,早知道陈冬冬这么不靠谱,她怎么也不会托那个小崽子转交,真是白瞎了她两颗奶糖。
许瑶在承认那封信是自己写的,还是不承认上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拿出了自己原先准备用来应对陈远安的说辞,反正她在那封信上也没透露太多信息,承认了也没什么。
“我爸的一个朋友在县里面当领导,我是从他那里听说,最近革委会的人对黑市查得特别严,便想提醒一下陈远安同志。”
“那你怎么会想到去提醒安子,他可从来没去过黑市?”陈远川紧追不放。
“我有一回去县里拿包裹的时候,好像隐隐看到他上黑市去过,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可能是我搞错了。”
话是这么说,陈远川却没有错过,当他提到陈远安从没去过黑市时,许瑶脸上的不以为然。
看来这个许瑶是真的很清楚陈远安经常往黑市上倒腾东西的事,再联想到自己从异世穿越而来,陈远川推断,这许瑶八成也是有什么奇遇,比如能知道一些尚未发生或者已经发生,而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人往往都是趋利避害的,那么许瑶一心想巴上陈远安,是不是意味着陈远安在不久的将来能取得什么特殊的成就?至少在眼下,他是没看出陈远安这小子除了往黑市倒腾东西做些小买卖以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哦,对了,脑补的能力倒是挺强的。
“陈同志,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陈远川回过神来,他想知道的也算是知道了,便摆了摆手。
“没事了,许知青你忙去吧。”
陈远川找许瑶说话的地方还挺空旷的,他也不怕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其实就算真听到了也没什么,左右他们也没说什么不能见人的,所以他就放松了些警惕,没怎么在意周围的动静,也就忽略了不远处房屋后面一闪而过的身影。
陈桃子回到家的时候,脸色气得涨红,她把背后的箩筐重重地放到了地上,想想还是不解气,又把箩筐当成人踢了一脚。
“你做什么呢?小声点,来宝还在休息呢。”马婶子对陈桃子弄出的动静不是很高兴,连忙制止道。
陈来宝前才和李二牛打了一架,其实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单方面被李二牛打了一顿更贴切。陈来宝这么一个整天偷奸耍滑的,哪里能和李二牛那样干农活的好手相提并论,而且李二牛还净往脸上招呼,以至于陈来宝被打得是鼻青脸肿的,这两天别说出家门了,连屋门都不愿意出。
马婶子和陈桃子这两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点动静,惹得陈来宝又不高兴。
至于那天晚上的闹剧,马婶子当时好不容易把被李二牛揍了一顿的陈来宝弄到床上安置好,这才想起一直都没看到陈桃子的身影,之前闹那么大的动静,陈桃子就算是睡死了,这会儿也该醒过来了,何况还有陈远川呢。
她赶紧跑到陈桃子的屋里一看,陈桃子还在地上躺着呢,马婶子拍了陈桃子半天,陈桃子才揉着后脖颈醒了过来,但她虽然醒了,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昏迷的,只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下。
城府甚深的马婶子却回过味来了,联想起陈来宝和李二牛的事儿,马婶子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她阴沉着一张脸,知道是自己小瞧了那陈远川,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她却因此彻底记恨上陈远川了,害她家来宝丢了这么大的人,有机会她一定得报复回去才行。
“妈你是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陈桃子虽然犹自恼怒,但
还是放低了声音。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陈远川竟然给许瑶送雪花膏,难怪他瞧不上我呢,你说他是不是跟来宝一样,都看上许瑶了?”
陈桃子是真不明白那许瑶到底有什么好的,整个人娇滴滴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似的,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料,真要是嫁到他们家来,估计还得要她妈去伺候这个儿媳妇,要不是来宝实在喜欢,她都不会同意这么个人当她弟媳。更别提自己原先相中的陈远川,也疑似喜欢那许瑶了,她妈那天那么算计都没能成功,你说她能不生气吗?
“你没看错?”马婶子皱皱眉头。
“绝对没看错,那雪花膏来宝之前给许知青买过一盒,我见过的。”女人对雪花膏这种东西总是比较敏感的,陈桃子也不例外,当时陈来宝买回来时,她还悄悄拿着端详了许久。即便隔着不近的距离,她也能确定那个盒子一定是雪花膏。而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女人雪花膏,那能说明什么?除了看上这个女人了,还能有其他理由吗?
因为马婶子不许陈来宝再送东西给许瑶,陈来宝这回要钱便打着买零嘴的借口,并且还真带了些小吃食回来,压根没让马婶子知道自己又给许瑶买了一盒雪花膏,还是个大牌子的,所以马婶子和陈桃子母女俩这会儿根本没把那盒雪花膏往陈来宝身上想。
“算了,反正你跟陈远川也不可能了,你管他喜欢谁呢?我看那许瑶眼光高得很,还不定瞧上谁了,这事儿你别让来宝知道,他这两天本来心情就不好。”
“我知道了。”
在马婶子母女的刻意隐瞒下,陈来宝还真不知道他那盒雪花膏兜兜转转现在才到许瑶的手上,他每天只兀自在屋里诅咒陈远川,咬牙切齿地盼着陈远川倒霉的那天呢。
第28章
这日是余蔓跟雷志高约好了去办离婚的日子,雷志高出了家属院,瞧见等在一旁的余蔓,头也不抬,只说了一句“走吧”。
“等等,我有话要说。”余蔓明显没有要跟着走的意思。
“什么意思?”雷志高猝然回头,“你反悔了,不想离婚了?我告诉你余蔓,我妈是不会接受一个不能生的女人做她儿媳妇的。”那神情大有一副担心余蔓要纠缠着他不放不肯离婚似的。
余蔓皱皱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别把你自己当成香饽饽,好像我有多舍不得你一样,要离婚可以,咱们先把工作的事情说好。”
这下子雷志高警惕性更高了,这工作要怎么处理,一直都是他和他妈在商量,完全没考虑过余蔓的意见,私心里他也不觉得余蔓有提意见的权利,这工作本来就是余蔓接的他爸的不是吗?现在听余蔓这口风,难不成还想霸着他家的工作不还?
“余蔓,你可不能没良心,我爸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当初要不是我不愿意去上班,这工作怎么也不可能让你接着,既然咱俩离婚了,你想把工作带走是不可能的。”
“你爸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你跟你妈怎么对我的,我心里也有数,咱们就不用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余蔓嗤笑一声,进入了正题。
“听说你要把这份工作卖了,既然要卖你干脆就卖给我吧,咱们也省得再去厂里走一道手续了。不管你要把工作转给谁,都得我出面去办手续才行。”
“你哪儿来的钱?”雷志高有些怀疑余蔓是不是背着他们藏私房钱了。
“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我的工资都是你妈领的,我想藏钱我藏得了吗?”余蔓就跟知道雷志高在想什么一样。
雷志高这才缓和了语气,又问了一遍:“你从哪儿来的钱?”他可是知道余蔓的娘家是什么情况的,那余康民被他后娶的媳妇拿捏得死死的,决计不可能会给余蔓钱的,父女俩就差没断绝关系了。
“文馨回来了,她答应借我一笔钱,让我以后慢慢还她。”
沈文馨是余蔓幼时的玩伴,她父母也是玻璃厂的,余蔓的亲生母亲还活着时跟沈文馨的父母交情不错,所以她俩打小就在一起玩,沈文馨算是余蔓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只可惜两人同人不同命,余蔓母亲早逝,后妈进门,从此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而沈文馨则不同,她爸妈就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余蔓高中毕业就结婚嫁了人,沈文馨的爸妈则是帮沈文馨找了找关系,要了个工农兵大学的指标,上大学去了。
雷志高听言倒是没再怀疑什么,余蔓这个朋友沈文馨他也是知道的,家里条件不错,外祖家好像还是干部家庭,以前每回放假都会来家里找余蔓,要说沈文馨会借钱给余蔓,雷志高也是相信的。他想了想觉得这工作与其卖给别人,确实不如卖给余蔓,省事儿不说,外人也不会觉得他太绝情,什么也不给就把余蔓赶出家门了。
“行,你给我500块钱,我给别人说的都是这个价,这工作从此就当真正转给你了,跟我们雷家再没有关系。”
“300,我给你们雷家挣了这么多年的工资,还生了个孩子,你一点不出也说不过去,拿了这钱,不光工作跟你雷家没关系,我和孩子从此都跟你雷家没关系了。”余蔓的意思很明显,这少的钱就当是补偿余蔓这些年在雷家的付出,以及买断女儿跟雷家的关系。
余蔓本身其实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为了今天这一出,她在心里反复琢磨好久了,不管怎样,她总得为自己的利益争取上一回,不能什么都由雷家说了算。
雷志高却不怎么愿意,一下子少了200,这也少得太多了。他们家工作还是挺抢手的,自打他放话想要卖工作,就有不少人找上门询问,只是有些人钱不凑手,有些人还在观望,都没有谈妥罢了。
“余蔓你不要太过分,这工作这些年确实是你在干不错,可没有我爸,你哪儿来的机会得到这么个工作。现在城里的工作有多紧张,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去打听看看,好些人拿着钱都买不来工作。”
“你要是这么说,咱们就继续拖延下去好了,我就死咬着不愿意把工作转给别人,我看厂里会不会硬逼我。还有孩子,你要是不愿意出钱,不如就把孩子接回去吧,省得我带着个孩子影响我再嫁。”
余蔓料定了雷志高是不会愿意要孩子的,这才以退为进,故意说要把孩子留给他。
雷志高果然皱起了眉头,他确实不愿意要孩子,一个丫头片子,他得多养个人不说,还影响他再婚。在他的印象里,余蔓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很少跟人争辩什么,没想到这次这么强硬。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说定了余蔓花400块钱买下这份工作,雷志高给她写份东西,证明这工作从此就是余蔓的了,跟雷家再没有关系,两人这才去办了离婚手续。
余蔓也不怕雷志高耍赖,就像她说的,她如果不出面,厂领导是不可能不经过她同意,就把工作转给别人的。
“夫妻一场,你也别怪我狠心,你自己不能生怨得了谁,这少的钱就当是给你和孩子的生活费了,你什么时候能把剩下的钱给我?”办了离婚手续,雷志高放下了一半的心,便急于想拿到卖工作的钱,革委会那边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不着急,光咱们俩私下协议怎么行,我总要去找厂里的人给我做个见证,过两
天我就去找你。”
雷志高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他会同意400块钱也是有原因的,一来余蔓要是一直不松口,确实是个麻烦事,二来他还存了个长远的心思,这减掉的100块钱他说了是给孩子的,那么他也算是给孩子出了钱的,将来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不管他这个亲爹吧,这事儿他在哪儿说都站理。
余蔓这边刚一回到玻璃厂的家属院,就被沈文馨拉走了。
“怎么样?婚离了吗?”
“离了。”
“我就知道那雷志高不是个好东西,哪有让女人工作,男人在外面见天混日子的,也就你是个好性的,给雷家当牛做马那么多年,最后还让人扫地出门了。说到这个,你还真打算跟那个乡下人结婚,然后继续工作养着他呀?”
沈文馨已经知道余蔓和陈远川的事了,她觉得余蔓这完全就是从一个坑里出来,又踏进另一个坑里,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呀。
“你也不要看不起乡下人,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救了我和妞妞两条命的。”妞妞是余蔓给刚出生的女儿起的小名,因为大名还没想好叫什么,干脆就先妞妞妞妞地叫着。
“而且他能帮我保住我的工作,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提起工作,沈文馨也不禁有些气虚,虽然余蔓打着她的名义,但这钱毕竟不是她出的,她家是肯定有这么些钱没错,但却不是她自己的,她爸妈不同意借这么大一笔钱,她也没办法,谁让她还没工作,家里的钱都不是她挣得呢。
沈文馨的父母虽然也挺同情余蔓的遭遇,从前跟余蔓母亲的关系也不错,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下子要拿出四五百块这么多,换谁都得有顾虑。
“你说说你这是什么命?怎么遇到的男的一个个都是喜欢吃软饭的?”沈文馨是真搞不明白,受传统影响,男人一般都很是要面子,喜欢吃软饭的本来就不多,怎么还都被余蔓给碰上了。
余蔓倒没觉得有什么,如果让她选的话,比起被男人养着和养着男人,她更愿意选择后者,自己工作自己挣钱,能让她心里踏实。尤其是她还带着个女儿的情况下,如果家里的一切开销都要向自己的丈夫伸手要钱,那日子简直无法想象。
见此沈文馨也没再多说什么了,毕竟她能帮上的忙也有限。
余蔓当初跟陈远川虽然把结婚的事敲定了,却没约好具体的时间,因为那时候余蔓还没出月子,陈远川也不知道她这边什么时候能跟雷志高商量妥当,自己又不方便去余蔓的娘家找她,便只给余蔓留下了自己的地址,让余蔓说定了之后去找自己。
余蔓离了婚也没拖延,第二天就去了前进生产大队找陈远川,不是她有多着急再结婚,实在是她在娘家就要待不下去了。
杜丽娟之前是存着想让余蔓跟玻璃厂丁副厂长家的儿子相亲的意思,才把余蔓接回去的。可谁知道余蔓是个油盐不进的,提起相亲这事儿她也不明着拒绝,就是说什么都要带着女儿,任杜丽娟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于是这两天杜丽娟便转了态度,成日里摔锅砸盆,指桑骂槐的,就差没明着把余蔓撵出去了。
余蔓这才急着来找陈远川,想要跟他商量下结婚后的住处问题。知道前进生产大队离县城得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余蔓平日里走路也不多,害怕耽误时间,提前问沈文馨借了辆自行车,所以她到生产队的时候正好是半上午,正是大伙上工的时候。
陈远川这两日没什么事,便跟着一起去上工了。随着他的武力值逐渐到达了这个世界所能达到的顶峰,后山现在对他也没有那么大吸引力了,一般去也是为了加餐的。
余蔓推着自行车一直走到田间地头才见到人,队里的人瞧见余蔓这个生面孔都挺好奇,尤其她还推着辆自行车,自行车在这时候也算是个大件儿了,不是谁家都能买得起的。
余蔓被队员们看得很是不自在,她找了位面善的大叔询问陈远川的动向,这人恰好就是陈五叔,他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还热心肠的,听余蔓说要找陈远川,立马就领着人去了陈远川干活的那块地。
“大川,有人找你!”
陈远川听到声音探头一看,发现是余蔓,便知道应该是他们之前说好的事情有进展了。
于是陈远川也不打算继续上工了,他去找陈宝国请了个假,无视陈五叔那好奇八卦的眼神和其他队员们隐隐打探的目光,领着余蔓回了自己家。
“你喝点水,坐下休息一会儿,从县城到我们生产队这一路上得不少时间吧。”陈远川给余蔓倒了碗水,招呼着她坐下。
“还行,我借了朋友的自行车,骑过来倒是花不了太久。”
“你和雷志高那边怎么样了?”陈远川也没多废话,直接切入了正题。
“婚已经离了,我也跟他说好了,工作的事儿我给他400块钱,这工作就真真正正算是我的了,本来他要500的,少的钱只当是补给孩子了,孩子以后跟他再没关系。”
“行,我这就把钱给你。”陈远川起身就回屋把钱拿了出来,直接给了余蔓。
他也没说领了结婚证之后再给钱什么的,虽说他俩的婚姻掺和了些利益纠葛,但也不好整得跟交易似的,何况他对余蔓的人品还是认可的。
“我会找厂子里的人给我做个见证,再把钱给他,他也答应了会给我写份证明。还有就是,我们结婚之后要住在哪里,你想好了吗?”这也是余蔓今天来找陈远川的一个重要原因。
陈远川看出了余蔓隐隐透着的急切,心中大概明白她的处境,想了想后说道:“不行就先租个房子,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等下咱们就上县城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对了,你出门把孩子放哪儿了?”
“我找了邻居一个嫂子先帮我带一下。”反正杜丽娟是肯定不可能帮她带孩子的。
正说着就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陈家的人都回来了,他们之前在地里头就听说了有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同志来找陈远川,是以一下工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大哥,这是谁呀?”陈美妮对城里人最是向往,她见余蔓穿着身朴素的工装,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利落,那模样一看就和他们这些衣服上还沾着泥点的乡下人不同,顿时心生羡慕。
陈远川觉得他和余蔓的事儿如今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便也没再藏着掖着。
“这是余蔓同志,在县城的机械厂上班,跟明子还是工友呢。对了,妈,我正要跟你们说一声,我和余蔓正在处对象,我俩打算结婚了。”
这一消息直接把陈家人砸蒙了,他们全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来回打量着陈远川和余蔓,半晌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余蔓被这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陈远川见状留下一句“我和余蔓还有事儿,中午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便拉着余蔓去院儿里推着自行车就走。
等出了院子,不再被那么多人看着了,余蔓才松了口气,她瞧了瞧自行车,又看了看陈远川的大块头,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本事骑车带着陈远川的,便有些犯难。
“我们要怎么去县里?这车就推着吗?”
“我骑车带着你。”
“你会骑自行车?”不是余蔓瞧不起人,实在是乡下人平时接触自行车都少,会骑的更是没几个。
“不会,不过这玩意儿能难到哪儿去,学学不就会了。”
陈远川可是武学大成者,你要让他写个报告啥的,他是真不行,但骑个自行车,他并不觉得是啥难事儿,要知道他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还能骑不了个自行车。
余蔓一开始还以为陈远川在说大话,毕竟在她看来,这自行车也不是那么好骑的,初学者总得摔个两跤,多练练才能掌握要领。她还怕陈远川把车摔掉了漆,回头自己不好跟沈文馨交代,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劝阻的话,陈远川就已经骑上车往前蹬了,并且除了刚开始那几下有些歪歪扭扭的,后面就骑得很是顺畅了,愣是一下都没摔倒过,把余蔓都给看傻了眼。
“余蔓,你还不上来愣着做什么呢?”陈远川上手后就发现这自行车只要掌握了平衡感,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一个从前整天飞来飞去的人,还能缺了平衡感?
余蔓坐上车后还忍不住追问:“你真的是第一次骑自行车吗?”
“可不就是第一次,这么点小事我还犯得着骗你吗?”陈远川失笑不已。
余蔓想想也是,可能陈远川确实在这方面有天赋吧。
因为余蔓不想住在机械厂和玻璃厂的家属院里,这两个地方认识他们的人都太多了,尤其陈远川之前去找雷志高要钱时还闹了那么一出,余蔓实在是不想整天被人当作猴一样在那儿指指点点,所以他们找房子只能在外面找。
不过这时候会把房子往外租的人家很少,大多数都是房子不够住的,有些人家甚至祖孙三代挤在那么两间屋里,孩子长大结了婚都是住的隔出来的房间。
他俩问了一下午,只找到了一处房子,还是在个大杂院儿里,住在西厢的老夫妻他们家有两间屋,他们儿子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外地,短时间内回不来,他们老夫妻住了其中一间,另外一间便空出来了。被陈远川问起时,他们倒是愿意租出去那间空房子,好多个进项。
只是陈远川看来看去都觉得不甚满意,地方小就不说了,最主要是没有一点隐私,怕是你家煮饭时下锅了几粒米,整个院子的人都能知道。
这比在乡下住的还受拘束,他们乡下的房子起码宽敞,还独门独院,顶多就是炖肉时会有味道传出去。他进城可是为了过好日子的,这要是天天在那么多双眼睛底下,想吃点什么都心有顾忌,这还怎么过好日子?
“你觉得怎么样?”余蔓也看出了陈远川对那房子不是很满意。
陈远川思索了一番,问余蔓:“你今天骑车到我们大队里花了多长时间?”
“大概半个多钟头。”
“这样的话,咱们不如还是先住在乡下的房子里吧,还省了租房子的钱,等回头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再搬出来,你看行吗?”照陈远川的意思,还是得找个独门独院的房子,租下来或者买下来都行,起码得有个自己独立的空间。刚才那屋子,不是他说,他两辈子都没住过那么闭塞的屋子。而且还有陈冬冬,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他的便宜儿子,住在这么小的屋子里,他是带陈冬冬好还是不带好。
“可是,我上班……”余蔓有些发愁,让她上下班每天来回都走上两个钟头,实在是有些为难了她。
“那咱们也买辆自行车不就行了。”陈远川本也没打算让余蔓走路上班,余蔓在城里待惯了,平日里怕是很少走那么多路。
“啊,买个自行车?还专门买辆自行车,是不是夸张了点?自行车可不便宜,而且还得要自行车票。”余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事儿,钱的话我这里还有点,自行车票我来想办法,这也算是给家里添个大件儿了,自行车又不跟吃的东西一样,吃完就没了,不是能用很久吗?反正早晚都得买一辆。”
因为买工作的钱比自己预计的要少点,陈远川手上的钱倒是刚好还够再买辆自行车。至于自行车票,他打算去黑市找找老黄,他估计老黄那里应该有门路。
余蔓听陈远川这么说,便也没有再反对,不过她坚持出一半钱,说是用她的工资慢慢还,毕竟这车要是真买了,大概主要还是她在用。
陈远川见余蔓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要是住在你家的话,我上班了之后,妞妞怎么办呢?”余蔓上班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孩子又要怎么安置。
“这样好了,本来你上班就得另外找人看孩子,既然都是找人,不如找我弟妹向小燕,你上班的时候,就让她给你带着孩子,她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有经验不说,平时上工也清闲,你每个月给她几块钱,她保准能乐意。”
如今乡下人想有个挣私房钱的渠道,真是不太容易,余蔓要是愿意每个月给向小燕几块钱,让她帮忙带孩子,陈远川不用问都知道,向小燕肯定会答应。
“不过先说明,让我弟妹带孩子,她肯定不会对孩子不好什么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乡下人养孩子都粗糙,一般都是背着孩子去上工的,不会养得多精细就是了。”
余蔓对此倒是心中有数,现在人养孩子大多是放养的,很多都是大的带小的,她现在找的人也不是专门看孩子的,人家也有自己的活要干,不是自家的孩子能指望别人对孩子多好,如果让陈远川的弟妹帮她看孩子,她还能放心些。
两人商量好后,又约定了后天去领结婚证,连带着帮余蔓搬家,便分开了。
陈远川想着余蔓已经请假了不短的时间,马上就要回厂里上班了,自行车的事儿就得抓紧了,他趁着天还没黑,去找了趟老黄。
老黄那里果然是有自行车票的,陈远川答应了老黄,改天再卖他一头野猪,便以一个极优惠的价格把那张自行车票拿到手了。这下陈远川放了心,说不得领了结婚证,还能顺带去把自行车给买了。
陈远川和余蔓之所以约定了后天去领证,而不是第二天,也是因为他们各自都有事情要办,余蔓要去找雷志高解决工作的事儿,陈远川则是准备花一天时间做些准备,好歹要结婚了,怎么也得办个宴席不是,农村人还是比较在意这个的,人家可不管你领没领证,总不好让人家女同志不明不白地跟他住在一起,他又不是真的入赘了。
所以说娶媳妇就是没有入赘省事儿,他要是个入赘的,哪还用得着自己操心,老丈人都替他解决了。陈远川这个奇葩货还遗憾来着,不过转念一想,算了,给力的老丈人没有,能找着个愿意养着自己的媳妇儿也不错,做人不能太贪心。
陈远川就这么有的没的想了一路,一进家门就瞧见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
哦豁,这是三堂会审呢。
“大哥,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等你老半天了。”
中午陈远川抛下那么颗炸弹,就拍拍屁股走了,等陈家人回过神来,已经找不见人了,一个个急的是抓耳挠腮,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弄得他们下午都没心上工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人,陈美妮就急不可耐地上前问道。
“行了,我知道你们等我干什么?不就是想知道我和余蔓是怎么回事吗?”陈远川也没吊他们胃口,把自己当初第一次去给陈远明送鸡肉的时候,在机械厂碰见过余蔓,后来又意外救了余蔓的事儿,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下,当然隐去了自己去黑市和余蔓工作的事儿。
“本来我也就是做个好人好事儿,谁知道那雷家母子这么不是个东西,硬诬赖我和余蔓有不正当关系,还非说那孩子是我的,你们说气人不。这不余蔓如今幡然醒悟了,深感自己从前瞎了眼,没有看出那雷志高掩藏在劳动人民表象下的腐朽灵魂,已经跟他做了彻底的切割。而我又在这段时间里经常给余蔓送个鸡汤什么的,让余蔓感受到了贫苦农民的热情,她如今终于擦亮了眼睛,看出了我才是在党和人民熏陶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优秀同志,决定和我一起组
成个革命家庭,共同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陈远川当初为了不辜负路青青送书给他的一片心意,那本伟人语录他也是仔细翻了遍的,觉得自己确实学习到了不少东西,至少以后跟别人吵架不会没词了,这不现在就被他拿来卖弄了一下。
可陈家人一帮大老粗,学历最高的陈远明还不在这儿,都被陈远川这番话说得是云里雾里的。
“大川,你个瘪犊子,说人话!”刘银凤一拍桌子。
“简单地说就是那雷志高不是个玩意儿,余蔓已经跟他离婚了,我俩准备后天去扯证。”
陈家人这回都听明白了,随即深感不可思议。
“那余同志不是个工人吗?她是咋看上大哥你的?”陈远山很是不解。
“山子,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大哥我也不比谁差呀。余蔓还答应了我,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分我一半,你大哥我以后也是有人养着的人了,等我拿到钱,做了新衣服,就把你的衬衫还给你,这回绝不食言。”
“什么,她还要养着你?”陈远山第一次顾不得自己那件衬衫了,实在是这个消息太震撼。
陈家人都没想到陈远川当初那么随口一说要找个人养着他,竟然还真的实现了,一时间纷纷感叹,也不知道这余蔓到底是咋想的,这又是图的什么?
他们不知道陈远川跟余蔓的协议,想不通自然很正常。其中以陈美妮反应最大,前不久她和大哥两个人还在那儿做白日梦,啊呸,是一起畅想未来呢,结果她大哥转眼就梦想成真了,她却还没着没落的,陈美妮不禁有些着急。
“大哥,你看你都找到大嫂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也教教我呀。”
这回不光陈美妮坐不住了,就连陈远扬也蠢蠢欲动起来。
“大哥,你要是有什么秘诀的话,让我也学学,我也想找个城里媳妇。”陈远扬本来是没起这个心思的,他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从前压根儿就不看好陈远川和陈美妮的异想天开,可现在都有个成功的案例摆在这里了,那他也不是没可能不是,他觉得自己条件还比他大哥好些呢,起码他年轻还没结过婚。
“大哥,你看我……”陈远山也顺嘴接了句,随即就“嗷”的一声惨叫。
向小燕收回了伸出去的脚,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要看什么?”
“没什么,媳妇儿,我就是想说,大哥你要结婚了,你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山子你有心了,我和余蔓都不准备大办,也就在后天办个喜宴,请亲戚朋友们吃一顿就行了。”陈远川看破不说破,“至于四妮和扬子,什么秘籍我肯定是没有的,全靠一颗真诚的心,不过你俩也别气馁,以后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对象的,何况你俩还小着呢,急什么。”
说完陈远川又转向了向小燕。
“我和余蔓今天在县城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所以我俩打算暂时先在家里住着,余蔓还有个孩子,刚满月没多久,她一去上班,这不就没人带孩子了。所以我们想问问弟妹,你能不能帮忙带下孩子,我们每月给你5块钱。”
“这有什么不能的?云云朵朵已经能脱开手了,平时我干活,她们都是自己在一旁玩,你只管把孩子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带得好好的。”向小燕果然如陈远川所料,一听能有5块钱,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她在大队里的活计就是割猪草,平时带孩子玩儿的时候顺手就干了,剩下的时间都没啥事儿,再背着个孩子也没啥难的。
“那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找大伯开完证明后,就上河里看看能不能抓几条鱼,鱼这东西不比鸡,杀一只少一只,谁会知道咱们是抓来的还是买来的,这样后天办宴席,光买些猪肉就可以了。”
陈远川倒是有心去山里抓头野猪,这样就不用准备肉了,但那要整个生产队的人一起分,他才能分到多少,而且自己赤手空拳就能抓到一头野猪,也不太好解释,他还是别费那个功夫了。
“妈,这有肉有鱼了,你看还要买些什么不?”
刚才一直没发表意见的刘银凤,这会儿终于开了口,说的却不是喜宴的事儿。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给余蔓送过鸡汤?好啊,我就说你上回说是去给明子送鸡汤,结果明子回来后我问他,他说你根本就没去,我还以为是你自个贪嘴给吃了,原来是拿着我的下蛋鸡,讨好对象去了。”
陈远川:“……”他妈可真是个会抓重点的,这是对母鸡有什么特殊的情结?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惦记着那只下蛋鸡呢。
第29章
陈冬冬一早起来听说了他爸要结婚的事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早饭也不吃了。
自打陈远川时不时地带个野鸡兔子什么的回来,陈冬冬经常能吃到肉以后,已经好一段没有再为了个鸡蛋,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了,这会儿竟又把这个绝招捡了起来,只见他一边在院子里翻滚着,一边哭喊着“我不要后妈,我不要后妈”。
他可是听队里的那些孩子们说起过,草妮就是因为她爸又找了个后妈,才天天吃不上饭的,而且不干活还得挨打。再加上有些大人闲着没事儿,就喜欢逗孩子说一些你爸要是给你找个后妈,你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了,饭都吃不上之类的话,让陈冬冬对后妈抵触甚深。
陈冬冬上回这么闹的时候,陈远川还瞧了个热闹,自己也跟着撒了回泼,他如今却早已不是当时那个连想吃个鸡蛋都难的无力状态了。
这会儿见陈冬冬这么闹腾,陈远川只是淡定地站在一旁,装作聊天似的对其他人说道:“昨天余蔓问我冬冬喜欢什么,我说冬冬喜欢糖和点心,余蔓还说供销社新进了一批奶糖和点心,特别好吃,等发了工资就给冬冬买,既然冬冬不喜欢余蔓,也不想要后妈,我还是跟她说说,让她别费这个心了,这钱还是省下来自己花吧。”
说着陈远川就作势要走,陈冬冬听了这话也不哭闹了,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拽住陈远川的袖子。
“我要吃奶糖和点心。”
“你不是不想要后妈吗?你都不喜欢人家,人家凭啥给你买奶糖和点心?你爸我就是个农民,一分钱都没有,你那余姨是个工人,就跟你三叔一样,有工资的,明白不?人家想买啥就买啥,你不乐意,多的是人想给人家当儿子。”陈远川相信,陈冬冬即便年纪小也是能够听明白的。
“可是大家都说后妈坏,会不给我饭吃。”陈冬冬有些迷茫了,这咋跟他听到的不一样呢。
“冬冬你以后学的聪明点吧,我咋会有你个这么笨的儿子,别人说啥你就信啥,咱们家可是你奶做饭,粮食都在她屋,你奶会不给你饭吃吗?而你余姨来了咱们家,你爸我就有钱了,以后也可以想买啥就买啥。”陈远川对于自己终于能吃上软饭的事,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陈冬冬想到他们家确实是他奶做饭,他奶肯定不会饿着他,他就不用担心没饭吃了,随即又想,如果有了后妈,还能有糖和点心,那好像也不错。
“爸,那你有了钱得给我买奶糖和点心。”
陈远川随意地点了点头,轻松搞定了陈冬冬,早在第一次见陈冬冬去抱陈远明大腿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孩子的属性了。
陈远川的婚事在陈家尚且掀起了一阵风波,惹得众人心绪难平,更别提他第二天去大队部找陈保国开结婚证明时所造成的影响力了。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超乎人想象的,还没等陈远川抓鱼回来,他找了个城里的女工人当媳妇的事,就已经在生产队传遍了。
余蔓昨天来找陈远川的时候,在地里干活的不少人都瞧见了,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觉得不敢相信。
“那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瞧着也不像是个有啥毛病的,怎么就瞧上大川了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合着人家非得有点毛病,才
能瞧上大川?大川也没那么差。“说话这人算是个厚道的,但他私心里也觉得一个城里的女工人找啥样的不行,咋会瞧上他们乡下人,还是个死了媳妇儿带着孩子的。
没过多久,陈远川的婚事就直接越过之前的女女男男事件,荣登八卦传播榜的第一。
这样的议论虽然不少,但队里人最多就是惊叹一番,有那同样打光棍的,少不得还得羡慕嫉妒下,但马婶子一家就不一样了。
马婶子还没找到机会报复陈远川,就又听说了陈远川要和个女工人结婚的事。
“亏我上回还以为他喜欢……原来人家是攀上高枝了,根本瞧不上我们乡下人。”陈桃子看了陈来宝一眼,到底没把许瑶的名字说出口。
“这女人是瞎了眼吗?那陈远川有什么好的?”陈来宝气得饭都吃不下了,要不是陈远川那混球,他怎么会出了那么大丑,还被李二牛揍了一顿,弄得他现在身上还疼着呢,因为这个他都好一段没去找过许瑶了。
“行了,你俩消消气,这女工人的名头听着是好听,私下里还不定有什么龌龊呢。”这点马婶子最清楚不过了,现在的城里户口金贵得很,一般情况下,一个城里人无缘无故是不会找个乡下人结婚的,就像她那大女婿,当初要不是因为脾气暴躁,爱酗酒打人,怎么会从乡下找媳妇。
陈桃子和陈来宝听了马婶子的话,自己脑补了一番余蔓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才算是心里舒坦了些。
对这事反应极大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许瑶了。生产队都传遍的事儿,知青点自然也听说了,许瑶自从得了这消息,脸色就阴晴不定。
倒不是说她还惦记着上辈子的情分什么的,她上辈子跟陈远川本来也没啥情分可言,结婚后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说是一对怨偶也不为过了。只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自己不想要归不想要,可是自己不要的却被别人当宝捡去了,还是曾经属于自己的,那心里的滋味就很难言了。
尤其是许瑶这边接近陈远安的计划始终不顺利,陈远川却找了个女工人结婚了,许瑶心里能痛快才怪了,而且她总觉得余蔓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始终关注着许瑶的路青青,很快就注意到了许瑶难看的脸色,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许瑶一直想巴上的对象就是陈远川?那人看着也没啥特别的呀。
不管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都是怎么想的,陈远川和余蔓在次日顺利领了证,趁着时间还早,两人直接去把自行车给买了,这个也没什么可挑的,整个县城一次也就卖那么一辆两辆的。
余蔓的东西都已经提前打包好了,她本也没多少东西,衣服都没几件,平时大多都是穿的工装,陈远川把她的包裹系在自行车前面,余蔓抱着孩子,他就这么骑车把人带回了生产队。
家里这边刘银凤已经带着陈美妮和向小燕在厨房里准备上了,肉是提前买好的,陈远川还抓了几条鱼,荤菜算是净够了,在乡下,宴席怎么样,主要就看你有没有肉,这样的席面在乡下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
没一会儿,徐秀芬也带着陈远平的媳妇儿李春花过来帮忙了,不管他们妯娌之间有什么,在这种大事儿上毕竟都是一家人,还是要互相帮忙的。
几个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不到中午头就已经置办出了几桌席面,陈家虽然在大队里人缘不是特别好,但连着的亲戚还是有好些的,主要大队里姓陈的人家本来就多,平时也就罢了,这种婚丧嫁娶的大事,该通知的亲戚还是要通知的,不然人家会觉得你要跟他断亲。
陈远川带着余蔓回来时,好些亲戚都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瞧见他们俩回来,恭喜了两句后,就都跑去看自行车了。
这么辆崭新的自行车,好些人都不敢上手去摸,陈远平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结婚的时候,陈保国本来也想给他买辆自行车冲脸面的,但奈何没弄来自行车票,也就只能作罢了。所以他现在瞧见自行车就很是羡慕,不过他们都以为这自行车是陈远川或者余蔓问别人借的。
“大川哥,你这是从哪儿借来的自行车?看着像是新买的一样,人家也舍得借给你。”
“我这可不就是新买的吗,还是今天刚买的,是你嫂子的嫁妆。”陈远川之前就想好了,对外就说这自行车是余蔓的嫁妆,反正他们都知道余蔓在机械厂当工人,有钱买自行车不是很正常吗?这时候有个正经工作就是这点好,起码有工资这么个正常的收入来源,至于你到底有钱没钱,又有多少钱,谁会知道。
什么?周围人听到了这话,差点没惊掉了下巴。在他们乡下,姑娘家能穿身新衣服,再带两床被子出嫁,就算是家里疼闺女的了,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带辆自行车当嫁妆的。
这会儿他们都顾不上去看自行车了,反而一个个盯着陈远川啧啧称奇。之前他们只觉得陈远川找个女工人是走了狗屎运,现在他们不这么想了,都觉得陈远川是个有手段的,要不是这年头不让搞封建迷信,他们指定得怀疑陈远川是不是被黄大仙上身了,会妖术什么的,不然怎么能把人家城里的姑娘迷得晕头转向。
陈远川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陈远明自然也请假回来了,他自从听说他大哥要和余蔓结婚后就很是惊讶,现在又听陈远川说自行车是余蔓的嫁妆。
这话能骗得了别人,但能骗得了他吗?同样在机械厂上班,余蔓和雷家的那点事儿他还能不知道吗?不过他也没出言反驳,而是趁着大伙吃饭吃得正高兴的时候,悄悄拉着陈远川去旁边说起了小话,他不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就跟猫挠一样。
陈远川一看这说话的地方又是在厕所门口,都无语了,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爱好,在这里待一会儿,回去还能吃得下饭吗?所以他直接带着陈远明去了后院的自留地,陈远明想说些什么,他心里大概也有数。
“大哥,你跟余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听说她给了雷家一笔钱,把工作买下来了,这事儿你知道吗?”陈远明先问了最要紧的。
“知道,余蔓有个朋友,家里条件不错,这钱就是问人家借的,等余蔓发了工资后慢慢还。”就买工作的钱,陈远川跟余蔓已经商量好了,对外的说辞都是问沈文馨借的。
陈远明对此也有些耳闻,倒是没有怀疑。
“那自行车呢?”总不可能也是问人家借钱买的吧,自来救急不救穷,人家为了帮余蔓保住工作,借钱给她还有可能,但总不可能还借钱给余蔓买自行车吧,就是亲爹妈也不一定有这么周到的。
“自行车确实不是借钱买的,那是我买的,只是以余蔓的名义。”陈远川把自己在后山抓了些野鸡兔子什么的,拿到黑市上去卖的事儿,告诉了陈远明,顺便解释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早出现在县城,从而救了余蔓。
陈远明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十分能理解陈远川,作为同样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和城府的人,他觉得有了小家庭之后,为自己的小家多考虑些是很正常的事。
大哥攒了私房钱,买了自行车,对外说是嫂子的嫁妆也说得过去,他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只有一点。
“大哥,你和余蔓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他听家里人说,余蔓还答应了以后每月给大哥一半工资,这也太稀奇了。
“余蔓
这人从小就爱听戏。”
“所以呢?”陈远明不明所以。
“那戏文儿里不都讲究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
所以余蔓就因为大哥之前救了她,就决定嫁给大哥报恩了?陈远明将信将疑,听说这余蔓以前在厂子里话也不太多,平日里就是个闷头干活的,没想到原来还是个这么讲恩义的人。
陈远川应付完了陈远明,也没管他信不信,就回去继续吃饭了。
吃完了饭,等客人都走后,余蔓本来还想跟着一块收拾下,刷刷碗什么的,谁知道让向小燕给抢了先。
“大嫂,你放着吧,妞妞还小,离不得你,这活我来干就行。”
向小燕因为余蔓出钱找她帮忙带孩子的事,对余蔓极为热情,在她看来,余蔓现在就是家里最大的财主,她婆婆虽然掌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手上也有钱,但那钱又不会给她,可余蔓就不一样了,她要是和余蔓搞好了关系,以后还怕占不到便宜吗?
余蔓不知道向小燕心中所想,但活都被她抢着干完了,便也只能回去看孩子了。妞妞是个挺乖的孩子,除了饿了拉了会哭两声,平时很少哭闹,所以余蔓平日里带着还算省心。
今天她哄孩子的时候也来了困意,毕竟这是她第二回 结婚了,昨晚上想东想西的,心中多少有些惶惶然,以至于一宿儿都没睡好,这会儿她便搂着孩子睡了一觉。
结果这一觉醒来,睁开眼才发现天都擦黑了,把余蔓给吓了一跳,赶忙坐了起来。
“你这么一惊一乍地做什么?”旁边百无聊赖在那儿修炼的陈远川,瞧见余蔓的动作,有些奇怪。
“这都几点了,快该吃晚饭了吧,我是不是应该去帮忙做饭?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余蔓才刚融入这个家庭,可不想给人留下个好吃懒做的印象。
“做饭用不着你,我妈一个人独掌厨房大权,粮食都是在她屋里锁着的,别人连摸都摸不着,你要是上赶着去献殷勤,她指不定还以为你想夺权呢。你放心,她如果真的忙不过来,肯定会喊你的,绝对不会跟你客气。”
平日里的饭食简单,刘银凤自己一个人就解决了,只有在做什么特别麻烦的菜或者人多的时候,她才会喊儿媳妇跟闺女上厨房里帮忙。
余蔓听陈远川这么一说,穿鞋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果然等他们出去吃饭时,刘银凤并没有因为她没去厨房而说些什么。
中午的肉菜还有剩,晚上刘银凤就给热了一下,配着二合面的馒头吃着也挺香,等她端着玉米糊糊进屋的时候,刚好听见陈美妮大惊小怪的声音。
“什么?大嫂你一个月的工资竟然有45,这么说我大哥一个月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有20多块钱了,比我三哥上班挣得都多。”
刘银凤听了这话,好悬没把手里的玉米糊糊砸了,他们之前光听陈远川说,余蔓会把每个月的工资分他一半,还真不知道余蔓的工资有多少钱,没想到余蔓一个月竟然能拿这么多钱。
刘银凤深深地看了余蔓一眼,等到吃饭的时候,她还破天荒地给余蔓夹了个鱼头。
“你多吃点,鱼头补脑!”这要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能让她家老大给忽悠瘸了。
余蔓:“啊?”
第30章
次日余蔓就上班去了,工作的事儿她已经和雷志高交割清楚了,因为她本身也不是个张扬的人,唯二知道她又结婚了的陈远明和沈文馨,都不是什么大嘴巴,所以厂子里一时间竟是没什么人知道她再婚了的事,日子也就这么平顺地过去了。
陈远川之前答应老黄要再卖他一头野猪,他也没有拖延,马上就要秋收了,正是忙的时候,他老不去上工也不合适,所以他趁着秋收前的空闲时间,上山里抓了头野猪准备给老黄送去。
因为老黄上回特意交代了这次想要个活的,好像是想运到市里去,死了的猪肉就不容易保鲜了,所以陈远川这回没把猪直接拍死,而是收了几分力道,光把野猪给拍晕了。
他和余蔓怎么说也是两口子了,这点事儿也瞒不过她,所以陈远川把自己靠着打猎赚钱的事儿都告诉了余蔓,余蔓这才知道陈远川一个农民,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
这回陈远川依然是在山里过的夜,趁着天不亮就去了县里,只是他刚走进老黄所在的那条巷子里,就瞧见两个人影朝这边走了过来,看见他就大喊道:“谁在那里?站住。”
陈远川一愣,扭头就跑,心道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傻子才会站住。
那俩人见陈远川跑了,立马就追了上来,可刚跑出巷子,就瞧不见陈远川的影子了。
其中一人揉揉眼睛,对另一人道:“真是奇了怪了,这段路往前没有什么能拐弯的巷子了,这人怎么就凭空不见了?是我眼花了吗?小雷,你看到那人往哪儿去了没?”
“冯哥,我也没看见,那人也跑得太快了。”雷志高也是纳闷,一条笔直没有其他巷子连接的路,不过才几息的功夫,那人愣是不见了,这不合乎常理呀。
他前几天托他那个在革委会的兄弟帮了忙,又花了些钱,这才刚进了革委会的,还没怎么跟着人出来过,今天也是旁边这个冯六叫他一起来的,冯六是革委会的老人了,他肯定不能拒绝,只是他是真搞不明白,大白天来不行吗?用得着天还没亮就跑这儿来了,要知道他还没起过这么早呢。
“冯哥,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吧。”雷志高本就不是个胆大的,见那人神出鬼没的,就有些害怕。
“你瞎说什么呢,你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封建迷信,那人指不定就是翻墙跑了,别自己吓自己。”
冯六在革委会待的时间不算短了,什么样的人和事没碰见过,所以他虽然也有些奇怪,却远没有雷志高那般慌乱。
“冯哥儿说得是。”雷志高点头哈腰地应和着。
“瞧见刚才那人扛的东西没有,你还问为什么要来这么早?现在明白了吧?白天来的那些人不管买还是卖,左不过就那么几斤米几斤菜,仨瓜俩枣的还不够耽误时间的,真正有好东西的谁会大白天过来,肯定都是趁着天还黑着的时候。刚才天黑我也没看清,也不知道那人扛着的到底是什么,看着个头还挺大。”冯六有预感,今天这个保准是个肥羊,可惜没能抓到人。
陈远川上回就得了老黄的提醒,说是革委会最近查得特别严,好些从黑市里出去的人都被他们逮着了,也不管你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不褪两层皮,别想走出革委会。老黄虽然上面有人,也打通了关系,但也抱怨说最近都没什么人敢往黑市来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想把野猪运到市里去。
为此,陈远川这回还特地提早了些来县里的,只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这么勤劳,天还没亮就出来蹲守在巷子里了,这也太敬业了。
不过这样一来,这头野猪要怎么处理呢?陈远川不禁犯了难,现在黑市上有人守着,他最近是不方便再去找老黄了,难不成要扛回去放归山林,那他这一晚上是忙活得什么呀。
不管怎么样,陈远川还是先往县城外走去,扛着头猪在县城里晃荡也不是个事儿。到了县城外面,他见前后都没有什么人,便将野猪往路边一放,喘了口气,倒不是他扛不动这头野猪了,而是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就跟打鼓一样咕咕叫了。
本来他还打算从老黄那里出来后上国营饭店去吃顿好的,现在也泡汤了,他这么一宿儿加一早上没吃东西,还扛着头猪到处跑,能不饿才奇怪。
陈远川揉了揉肚子,他记得旁边不远处好像有棵苹果树来着,这会儿已经结了果子了,不如先摘几个苹果垫垫再接着走好了,毕竟要回去还有好一段路呢。
这么想着,陈远川就照着记忆中的那棵苹果树走去,三两下爬到了树上,也顾不得
干不干净了,摘了苹果随意擦了两下就吃了起来。连着吃了七八个苹果,陈远川才觉得舒服了些,至少没有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了。
陈远川也没打算吃苹果吃个饱,这便跳下了树,往放置野猪的位置走去。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他得抓紧回去才行,否则扛着头野猪碰见什么人了也不好解释。
可谁知道他回到路边之后,惊讶地发现地上的那头野猪竟然不翼而飞了。陈远川还当自己记错了位置,四处找了找,都没瞧见那头野猪的影子,总不会是那头野猪自己爬起来跑了吧。
这下可麻烦大了。
陈远川倒不介意丢了那么一头野猪,他上后山花不了多少功夫就能再抓一头。可问题是野猪可不是什么温驯的动物,这要是再伤了人,那岂不都成了他的罪过。他这人是自私了点,贪图享乐了点,道德感也不怎么强,可他也从没想过要害人呀。
陈远川琢磨了一番,回到他放置野猪的地方,趴在地上细细观察了起来。
迎着晨起太阳露出的一丝微光,张高力骑着自行车,出了生产大队正要往县城而去。
他媳妇的娘家就在县城边上的红果生产大队,昨天有人来报信,说他丈母娘有些不太舒服,想他媳妇儿了,他就陪媳妇儿一起回了娘家,他媳妇儿打算在娘家多住两天陪陪老人,而他还得上班,这不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只是他刚走到大路上没多远,就瞧见两个人抬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而来,等他骑近了一看,才发现那俩人是红果生产队的林伟林强两兄弟,算起来这俩人还是他媳妇儿的表外甥,而他们抬着的竟然是一头野猪,那长长的獠牙外翻着,看着就是个厉害的家伙。
“林伟,林强,你俩从哪儿弄了头野猪?”
林伟和林强看见张高力的时候,张高力已经到了近前,他们俩想躲也没处躲了。
“姑父,这是我们在县城外面的路边上捡的,这猪就倒在那里,已经死了的。”他俩昨天跟住在县城的一个朋友一起打牌,一直到凌晨才散了伙,出来县城没多远,就在路边发现了这头倒在地上的野猪,周围又没有人在,他俩壮着胆子上前踢了一脚,见那野猪没有任何动静,便以为野猪已经死了,于是就顺手牵猪,抬着野猪就走。
他俩其实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头野猪,就是觉得这么多肉总不能不要吧,不管怎样先抬回家了再说,然后就碰到了张高力。
捡了一头野猪?听说过捡鸡捡鸭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捡了一头野猪的,这野猪要是自己跑下了山,一般也是在附近的村子里打转,怎么可能会跑到县城门口呢?就说这红果生产大队,因为离县城近又不靠着山,队员们就从没在自家大队见过野猪。要么就是有人把野猪放在那儿的,可什么人会放头野猪在县城门口,这事儿也太古怪了。
“这野猪怎么会跑到县城门口?”张高力觉得怎么想都想不通。
“那谁知道呢?兴许是这野猪成精了。”林伟顺口接道。
张高力瞪着林伟,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还没等他教训林伟两句,就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张高力低头一看,那头据说已经死了的野猪竟然活了过来,正在那儿呼哧呼哧地喷鼻息。
“快,快跑!这猪没有死!”
林伟林强俩小子也都是反应迅速的,发现猪没死之后,立马就丢了手往前跑去。
那头野猪从地上爬起来,甩了两下脑袋后,就把目标放到了骑着自行车的张高力身上,撒开腿就追了上去。
张高力发现野猪冲着自己来了,在心中把林伟和林强骂了个半死,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能摊上这事儿,而且他招谁惹谁了,这野猪怎么就冲着自己来了?
没办法,张高力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往前蹬着自行车,但他太过慌乱,也顾不上看路了,自行车刚好压到了一块石头上,车子一歪,他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听着野猪靠近的声音,张高力闭上眼睛,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回怕是要栽了,然而就在他都已经闻到野猪嘴里的腥臭味时,那野猪却没有扑到他身上,反而嚎叫了一声。
张高力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有人竟然靠着一只手抓住野猪一边的獠牙,就硬生生地把野猪拽的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陈远川在野猪之前不见了的地方,观察了半天,发现野猪有被拖拽的痕迹,他估计是有人发现了那头野猪,把猪给带走了。而那人肯定是不会把野猪带进县城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附近的生产队。
他害怕野猪醒了后再暴起伤人,便朝着最近的生产队所在的方向追了过来。他过来时刚好撞见野猪正追在骑着自行车的张高力后面,这才及时救下了张高力。
陈远川把野猪拽离了张高力的方向后,这回没再给那野猪“死而复活”的机会,直接一巴掌拍在野猪的脑袋上,把猪给拍死了。
眼见那野猪彻底不动了,张高力才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这位同志,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怕是要危险了,这猪死了吗?”张高力还是不太敢靠近地上的野猪,生怕那野猪突然间又醒了过来。
“你放心,这猪死得透透的了,绝对不可能再起来伤人。对了,怎么会有头野猪在后面追着你跑?”陈远川故作疑惑的样子,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是他把猪放在路边的。
“还不是我媳妇儿娘家那俩外甥,他们说在县城门口捡到头野猪,还以为是死的,就给抬回来了。谁知道这野猪压根就没死,还倒霉催地净追着我跑了。”张高力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会儿终于平定下来了。
“这样啊,也不知道这县城门口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野猪。”
“就是说呀,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对了,同志,你怎么称呼,我叫张高力,是咱们县机械厂人事科的科长。”张高力这才想起询问救命恩人的姓名,并且对于陈远川的武力值很是推崇。
“你可真够厉害的,单手就能拽得动野猪,还能把野猪给拍死了,你是不是练过功夫?”
“我叫陈远川,是前进生产大队的,以前跟着我们队里的老猎户学过几手,说起来咱们还挺有缘的,我媳妇儿跟我弟弟都是机械厂的。”
“是吗?你弟弟跟你媳妇儿叫什么名字,兴许我还认识呢。”张高力管着人事科,对厂里的工人还是挺熟悉的,好些人进厂还都是他经手办理的手续。
“我弟叫陈远明,我媳妇儿……”正说着,陈远川刚好看见余蔓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过来了。
“……那个就是我媳妇儿,她叫余蔓。”
陈远川昨天就告诉余蔓,自己上后山打猎去了,晚上就不回去了。余蔓虽然知道陈远川武力值不低,但这人一晚上没回去,她还是有些担心的,于是便打算早点上县城去,想看看能不能碰到陈远川。
结果还真在路上碰到了人,只是旁边的那是头野猪吗?陈远川只说他要去打猎,可没说要去抓野猪,而且这野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余蔓推着车走了过来,因着有外人在场,她也没问得太详细,只上下打量了下陈远川,见人没什么事儿才放了心。
“我看见这儿有头野猪要伤人,就过来帮了下忙。”当着张高力,陈远川自然不可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余蔓顺着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了张高力,继而一愣,张高力作为人事科科长,余蔓以前是见过他的。
而张高力这会儿表情也很古怪,陈远明在厂子里只是个学
徒工,学徒工有那么多人,张高力还真不记得了,但余蔓他认识呀,在工作上不输男人的三级女工,再加上和雷家的那点事儿,在厂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张高力自然也有听说,可以说现在厂子里就没啥人不知道余蔓的。这会儿发现余蔓竟然这么快又再婚了,张高力的脸色能不古怪吗?
“张科长。”张高力都40多岁了,在厂子里也算是领导级别的,余蔓率先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陈同志是小余你的爱人,你不知道,今天多亏了陈同志挺身而出……”说着就是一连串对陈远川的溢美之辞,最后还说要带些东西上他们家里去表示感谢,再送面锦旗给陈远川。
陈远川表情微妙了下,这要是让人知道野猪是他弄来的,估计还以为是他故意把野猪放出来伤人,再在危机时刻把人救下,好得了别人的感激,给人下套呢。饶是陈远川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接受这份感谢,真说起来,合该他给张高力送东西压惊才对。
张高力见陈远川推脱,还只当他是个施恩不忘报的,对陈远川越发赞赏了。
陈远川:“……”
余蔓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没有说话,想着晚上回去再说。
就在这时候,林伟林强两兄弟带着红果生产大队的好些青壮年,一起扛着锄头、镰刀什么的跑了过来,这是打算回来救张高力呢。
“还算这俩小子有点良心。”张高力之前还以为林伟林强这俩小子光顾着自己逃命,已经把他忘了,没想到还知道带着人回来救他。
不过现在是不需要了,那头野猪已经凉透了,最后被交了公。
这么一番闹腾,时间也不早了,余蔓和张高力要继续去上班,陈远川则回家吃饭补觉去了。
张高力对陈远川的身手很感兴趣,一路上问了余蔓不少陈远川的事,余蔓和陈远川目前还在互相了解的过程中,只能捡一些她知道能说的回答了。至于她再婚的事,余蔓虽然没有主动跟人提起,可她也知道这事儿迟早会传出去,也无意隐瞒,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外的说辞都是感激陈远川的救命之恩。
张高力得知后,和陈远明生出了同一个想法,没想到这余蔓还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不过他转念一想,突然又有些理解余蔓了,就刚才他被野猪追赶时,陈远川那从天而降救下他的英姿,他要是个女的,再年轻个20岁,指不定也得以身相许。
至于野猪这事,在后面还起了点余韵,晚上陈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陈美妮也不知道上哪儿转了一圈,回来后神神秘秘地对着大伙道:“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有个大新闻,有人在县城外面发现了一头野猪,那头野猪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山里跑到县城外头的,离大山近的几个生产队,最近都没发现野猪下山。大家都说那是头一心想进城的野猪,最后累死在了县城门口。”
“咳咳。”刚端起碗喝了口汤的陈远川被呛了下,这八卦的传播速度实在是惊人,早上才发生的事,晚上就传到家里来了,而且还是玄幻版本的。
不过这样的八卦一般也就是听了乐呵乐呵罢了,没几个人会真相信的,就在大家觉得这事儿还怪有趣,正想详细问问时,陈美妮敲了敲桌子。
“你们就知道傻乐,听了这件事儿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陈家人这回都没能跟上陈美妮的节奏,就连陈远川也不例外,他们均一脸茫然。
“我们应该有什么想法?”
陈美妮急了,只觉得自己的家里人太不上进。
“怎么会没有?你们想啊,连只猪都想要进城,那我不进城说得过去吗?”
陈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