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余蔓在医院住了这么些日子,已经好了很多,她自然不可能在医院里住满月子,所以这就准备出院了,只是出院后何去何从,她还没有想好,她和雷志高就差办个手续了,雷家肯定是回不去了,说不得只能先回娘家凑合几天,看看厂子里对她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就在余蔓有些发愁的时候,一个烫着卷发头,穿着时下流行的布拉迪裙子的女人进来了。
余蔓瞧见来人很是惊讶,她没想到她后妈杜丽娟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县城总共就两个规模比较大的厂子,除了机械厂,另外一个就是她爸余康民所在的玻璃厂。
余康民正是玻璃厂一车间的主任,而余蔓的后妈杜丽娟则在玻璃厂工会上班,比她爸小10岁,如今不过才30多,是个很注重穿衣打扮的女人。杜丽娟嫁给余康民后生了两个儿子,今年一个15,一个12,都还在读书。
别看余康民比杜丽娟大那么多,又还是二婚,俩人婚后却如胶似漆的,感情极为要好,余康民婚后对杜丽娟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用他的话说就是遇到真爱了。
至于余蔓这个不得他喜欢的原配生下的孩子,则被他视为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平日里被忽略了个彻底。如果不是余蔓母亲那边也没什么人在了,怕是早就被这夫妻俩甩包袱了。但要说这对夫妻有多虐待余蔓,那倒也没有,顶多就是无视,眼不见为净。
余蔓从前总觉得人家一家4口和和美美的,她在家里就是多余的,所以成年后杜丽娟让她结婚嫁人时,她没多考虑就答应了,因为她迫切地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小蔓,你这生孩子也有些日子了,奶水怎么样?我给你炖了鱼汤,你趁热喝,多喝点儿好下奶。”
杜丽娟笑眯眯地递过来一个饭盒,余蔓有些恍惚,记忆里杜丽娟对她这么友好的次数只有两回,一回是她成年时,杜丽娟给她介绍了雷家,让她去相亲的时候,当时杜丽娟还带着她剪了头发,给她买了件新衣服。再有就是这次了,这熟悉的套路,让余蔓不禁心生警惕。
玻璃厂家属院跟机械厂家属院离得本就没有多远,陈远川已经告诉她,她的事情在他们家属院都传开了,她就不信玻璃厂那边会没有收到风声,可这些日子她娘家人一次也没出现过。今天杜丽娟却突然笑呵呵地过来,还给她炖了鱼汤,这要是没点什么打算,余蔓是绝对不会信的。
“先放着吧,我这会儿还不太想喝。杜姨怎么有空来了?我爸呢?”
“厂子里跟北京那边的玻璃厂有个技术交流会,你爸前些日子就上北京学习去了,所以你也别怪他没来看你。至于我,你是知道的,你那两个弟弟都是个调皮捣蛋的,我平日里还得看着他们,也是没得空闲,这不今天才抽出时间来。”杜丽娟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下他们两口子都没能来的原因。
余蔓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杜丽娟,对于自己这个继母在继女住院生孩子,几天都不露头的情况,愣是能让她说得一点都不尴尬。
然而想到出院后没处可去的境地,余蔓也不想在此时跟杜丽娟撕破脸。
“你们忙我是知道的,我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说起这事,也怪杜姨当年没给你选个好人家,当时只看着那雷志高他爸是高级工人,工资还高,谁承想那雷志高是个不争气的。不过小蔓你也别怪杜姨说话直,虽说现在号召什么男女平等,但对大多数男人来说,还是都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你生了个女孩还不能再生了,雷家另有想法也情有可原对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你在厂子里的工作能保住吗?”
“我想带着孩子先回娘家住几天,至于工作,雷家估计会再找个人来接替我的。”因为还得求助于娘家,所以余蔓这话说得并不是很有底气。
杜丽娟闻言皱皱眉,照她的意思,这工作余蔓既然已经接下了,还干了这么多年,就应该死咬着不松口,就算是接的雷志高他爸的班又怎么了,这厂子里又不是雷家说了算的,还能想给就给,想要就要,不过这么做的话,少不得得有一场硬仗要打,想到自己另外的计划,杜丽娟便熄了劝说的心思。
“先回家也好,刚好你爸还得些日子才能回来呢,你就先住我屋里,我给你在我床旁边支张小床。”
余蔓见此更加惊讶了,她当初结婚的时候,杜丽娟一副恨不得她从此再也别回娘家碍眼的模样,她从前住的那间隔出来的小屋也给她小弟住了,如今却这个态度,这让她越加肯定了,杜丽娟肯定是有什么想头。
余蔓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不管杜丽娟在算计什么,她都得心里有底才行。
“杜姨,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杜丽娟犹豫了一下,本来她想缓个两天再说的,但既然余蔓问起了,她便也没再瞒着。
“小蔓,这女人总得有个自己的家,你和那雷志高离了以后,在娘家住着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少不得得另外寻个婆家吧。我这里刚好就有个合适的对象说给你,咱们玻璃厂丁副厂长家你知道的吧,他们家老二今年30,也在玻璃厂上班,膝下两儿一女,他媳妇身体不怎么好,去年得病去了,现在想再找一个帮他照顾家庭。丁副厂长家的条件是没得说的,至于你不能生的事情,人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也不怎么在意,而且人家也不需要女方有工作,你嫁过去只要把孩子照看好就行,不过有一点得提前说明,人家丁家是不会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的。”
杜丽娟说到这里,将目光转向了躺在余蔓身旁熟睡的孩子身上。
余蔓一愣,明白了杜丽娟话中的意思,立马否决道:“不行,我不能丢下这个孩子,雷家不愿意要她。”
“雷家不愿意要?这是雷家愿不愿意的事情吗?这孩子是雷志高的,甭管他愿不愿意,他就该养着。余蔓你可不要犯傻,你带着个孩子还能找什么好人家。”
杜丽娟虽然不愿意让余蔓离了婚后在娘家久住,也想借此攀上丁副厂长家,但自认也算是为她考虑了的,找的人家也不差。丁副厂长家的二小子,除了长相不尽如人意,年龄大点儿,带着孩子以外,真是没什么可挑的了。
男人比女人大个七八岁这能算什么,她家老余还比她大10岁呢,又是二婚,她当年不也照样嫁了。再说孩子有三个是不假,可人家要不是有三个
孩子,也看不上余蔓这个不能生的不是。至于相貌,那就更不用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只要能养得了家就行了,相貌那是男人找女人才会在意的东西,是以关于相貌这一点,杜丽娟连提都没提,可以说择偶观是相当务实的了。
余蔓却沉默以对,并不愿意松口把孩子丢给雷家。其实在如今近似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余蔓不是没想过再找个人嫁了,只是她实在不能割舍下这个孩子,她母亲早逝,跟父亲又不亲近,可以说这个孩子就是她真正意义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现在全部的精神寄托,就算再难再苦,她也不想丢下孩子。
杜丽娟见余蔓一直不说话,想到什么,又接着劝说道:“你是不是心有顾忌?我也听到些传言,说什么孩子不是雷志高的,这点你不用担心,大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都知道你的为人,可不是他雷志高空口白牙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雷志高既然不承认孩子是他的,硬把孩子塞给他,他也不可能对这孩子好的。”余蔓还是摇头,她也没解释自己对这孩子的复杂情感,只是咬死了不同意。
杜丽娟说了半天,自己都口干舌燥了,余蔓还是那个态度,直把她给气得够呛。
陈远川来的时候,杜丽娟正要出门,他正好听见这位在县城里算是打扮得比较时髦的女同志,临出门前转身对余蔓说道:“我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小蔓,女人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你还年轻,带着个孩子是很难找到好人家的。”
陈远川挑眉,什么意思?这是有人抢在他前头了?
“余蔓!余蔓!”陈远川进门后,余蔓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连着叫了两声,余蔓才回过神来。
“陈同志,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余蔓歉意地笑笑。
“没事儿,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
陈远川见余蔓不想多说,也没有追问,他自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准备趁着今天跟余蔓好好谈一谈。
“上次我去问雷志高母子俩要为你垫付的医药费,顺便给你多要了20。这钱虽然不多,但你还是拿着吧,等你出院后想买点什么也方便。”
这钱陈远川当时还真是给余蔓要的,坐月子不得吃点好的补补,反正他如今也不差这20块钱。
余蔓看着递到眼前的20块钱,倒是没有急着推拒,这些年她的工资都是孙英替她领的,她手上还真没什么钱,也就是以往在街道里接些零活,攒下的那么10块8块的私房钱,所以这钱对现在的她来说也算是及时雨了。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说起这个,余蔓同志我有个提议,你姑且听一听,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绝对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陈远川把话说在前面,省得余蔓误会,这才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你和那雷志高眼看着是过不下去了,关于工作的事情,大概还有的扯皮,你也说了,因为雷志高他爸的关系,你们厂子里大概率还是会偏向他,但我想着你毕竟在厂子里也干了这么几年了,又已经是三级工了,你们厂子里多少也会考虑一下你的处境,如果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岂不是更好。”
余蔓有些疑惑,这工作要么给她,要么给雷家找的人,还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看,如果给雷家一笔钱,把这个工作买下来,这样雷家得了好处便不会再闹了,他们本来就要卖这个工作不是,而你也能保住你的工作,你们厂领导也不用为难了,你说对不对?”
“可是……我没有钱。”余蔓觉得自己要是有钱的话,哪还会面临眼下这种境地。
“你没有,我有呀,刚才那位女同志是不是要给你介绍对象,我觉得你与其考虑别人,不如考虑考虑我,我是前进生产大队的,家中有1个老娘,4个弟妹,媳妇前几年难产没了,留下了1个儿子。我身体健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婚后不说能成为什么模范丈夫,至少专一顾家还是能做到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以后每月的工资得分我一半,我给你出买工作的钱,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陈远川觉得比起孙英把工资全领走,一分钱都不给儿媳妇的,自己这绝对算是很通情达理了。这样一来,他以后再花钱也有名头了,也算是变相实现了不用干活就能有人养的目标。虽说前期得花上一笔钱买工作,但随着余蔓工资的增加,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这笔钱收回来,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通过这些天的了解,他对余蔓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至于感情,可以以后慢慢培养,反正怎么看余蔓都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属于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陈远川说完就等着余蔓的回应,余蔓沉默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你既然有这个钱,为什么不自己去把工作买下来?就算你跟雷志高关系不好,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出面,或者你再打听看看寻一份别的工作也行。”
余蔓不明白陈远川为什么要把钱给她,而不是自己去把工作买下家,要知道别人有都不如自己有靠谱。
“你也知道现在城里的工作属于僧多粥少,就算有钱没有消息渠道和门路,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我本人是个受不得拘束的,让我每天按时定点地上班,和你们一样,在车间里一待待一天,做那种精细活,我做不来,不是那块料。你就不一样了,你的工作不是做得挺好,人就得在自己适合的岗位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陈远川真心觉得对现在的余蔓来说,能保住她目前的工作才是最好的出路,哪怕是再换一份工作,也不能有现在工资高,她如今已经是3级钳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升4级了,努力了这么些年,放弃了多可惜。
“我很可能不能再生了。”
“这不要紧,我有个儿子,孩子多了负担也大,真没必要生太多。”其实在陈远川看来,就算不生孩子也没啥事儿,他是没有那什么传宗接代的思想的,想他上辈子活了100多岁,都没说给自己留个后什么的,人生及时行乐就行了,管什么身后事。不过他估计自己就算说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余蔓也未必会相信,还不如说自己已经有个儿子了,更能令人安心。
陈远川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当然了,我也知道我们俩认识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还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我们可以先结婚,婚后相处一段时间,有一定感情基础了,再做夫妻也可以。”
陈远川自认为自己虽然不是啥正人君子,可也做不出来强迫妇女的事儿。等了片刻,他见余蔓还是没说话,也不想逼得太紧。
“你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如再考虑两天,毕竟这也算是人生大事……”
“不用考虑了,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要带着女儿。”陈远川话还没说完,余蔓就做出了决定,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下这个决定是不是草率了些,会不会才出狼坑又进虎穴。但陈远川的提议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像是溺水的人碰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以后处境堪忧,能先上岸了再说。而且别的先不说,能保住工作就比什么都强。之前的工作她虽然也在干,但她心里清楚,她那是为雷家干的,不是为她自己。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她就有了底气,不用再依靠别人。
要么说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觉得靠自己才踏实,有人就喜欢当米虫。
“这个自然没问题,以后主要靠你的工资养家,你说了算,不过你也知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会带孩子,你如果上班的话,最好是在附近找个能帮忙看孩子的,每个月给人家点钱就行。”
“还有就是如果你要跟雷志高谈工作的事的话,钱的来源你得想好该怎么说,省得那雷志高狮子大开口不说,再反咬你一口。”
那雷志高本就拿他和余蔓的关
系说嘴,要是知道钱是自己给的,怕是更来劲儿,虽然他也不怕那雷志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跟余蔓商量好后,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陈远川还是挺满意的。余蔓出院后会先回娘家住几天,等她跟雷志高离了婚,他俩再商讨后续的一些细节。
因着这事儿还没落定,陈远川也没打算立马就说出去。待到远远地瞧见家门口的陈桃子时,陈远川皱皱眉,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屋后的自留地,从后院进了家门,心中打定主意早点把婚事落定了,否则这陈桃子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邪上自己了。
陈远川回到家就瞧见了他大姨刘金凤,他外祖家只得了刘金凤和刘银凤姐妹两个,这在农村过去都叫作绝户头。
刘金凤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性格也比较温顺,这些都导致了刘银凤那泼辣的性格,主要是家里没有支事儿的人,她不泼辣些,容易被欺负。
刘金凤也嫁到了前进生产大队,她男人正是队里的赤脚大夫周一清。周一清早年在镇上的药馆里当学徒,学了些皮毛,复杂的病症看不了,治个头疼脑热还是可以的。因为刘金凤身体不好的缘故,他们两口子只生了一个儿子,前些年入了伍,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次。
在原主的记忆里,刘金凤身体不好,不怎么爱出门,因此在大队里说得上话的人不多,平日里也就和刘银凤走动得多一些。她往常每次得了儿子周建业的消息,都会来找刘银凤说会儿话,陈远川猜测今天也是如此。
“大姨?是不是我建业哥写信回来了?”
“可不是,大川你说说,你儿子都4岁多了,你建业哥比你还大3岁,都成老光棍了,也不想着结婚。昨天寄回来的信里还附了张照片儿,20多岁的人老的跟30多岁似的,边疆是那么好待的吗?我早就说了让他转业回来,可他就是不听。”
刘金凤跟周一清只有周建业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能够待在身边,早早结婚生子,这样他们老两口也不用羡慕别人了。但周建业是个有抱负的,当年坚持要去当兵不算,还主动申请调去了最苦寒的边疆,想要见上一面都不知道要多久。
“大姨,我建业哥这是为祖国驻守边疆呢。”陈远川安慰了一句,虽然他是个耽于享乐,喜欢过舒坦日子的人,绝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去驻守什么边疆,但他还是挺佩服周建业这样的人的。
“驻守边疆又不缺他这一个。”刘金凤不以为然,显然也不是个思想境界高的。
“前些日子还有人上门给建业说对象,那姑娘还是镇上的,条件可好了,建业要是能回来相个亲也行呀,错过了可就不好找这么好的人家了。”
“要我说……”陈远川见刘金凤很是发愁,便想给她出个主意,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让刘银凤打断了。
“你说什么说,你闭嘴吧你,你就是个搅屎棍,哪儿哪儿都有你。”
刘银凤可没忘记陈远川是怎么撺掇陈美妮的,那丫头本就是个心比天高的,上回让陈远川那么一通说,现在更是狂得没边了,眼光大有要冲出县城,走进市里的意思。
“妈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个搅屎棍,你们不都成屎了吗?也不带这么埋汰自己的。”
陈家人:“……”
第22章
……
立了秋之后天气便没有那么燥热了,除了正午头的太阳还有些毒辣以外,早晚算是比较凉爽了。
队里每次开大会或者是组织队员学习都是在晚饭后,天气闷热的时候,大家还有些烦躁,如今这一凉快下来,队员们也没有那么不愿意出门了。
即使陈保国在前面千篇一律地号召大家干活时要心往一处用,劲往一处使,也丝毫不影响底下人传八卦说小话的热情。
这天的大会陈保国像往常一样做完了他秋收前的动员,随即清清嗓子,砸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夏天就快要过去了,这几个月大伙都辛苦了,天天顶着大太阳干活,公社领导们都看在眼里,考虑到队员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辛劳,公社领导决定在各个生产大队轮番播放一场电影,算是慰劳大家伙的付出。希望队员们在接下来的秋收里继续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按时完成收割任务,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希望……”
陈保国的大道理还没说完,那些原本已经准备起身的队员们听到电影两个字,立马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一个个双眼放光地盯着陈保国。
“大队长,真的要给咱们放电影?是什么电影?”
“什么时候能放?我娘家侄子前些天还和他对象去县城看过一场电影,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反正他说可好看了。”
“……”
这么七嘴八舌地追问下来,陈保国的结束语是彻底说不下去了,只得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队员们的问题。
“公社领导都说要放肯定会放的,挨个大队走一遍,咱们大队排到了这周五晚上,这回放的电影叫地道战。”
“对,就在这里放,那天可以早点下工,吃完晚饭大家伙来这里等着就行了。”
这消息一经确认,底下的队员们瞬间沸腾了,实在是如今的娱乐活动太过匮乏了,好不容易能看场电影,队员们这兴奋劲儿就跟过大年时没啥差别。
“地道战?这电影我还没看过,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说的跟你看过别的似的,大家伙不都没看过,再说电影还能有不好看的?”
那些住在城里的人还有机会上电影院看个电影什么的,他们这些农村人就算去了城里,一般也舍不得花那个钱。
“我得把我压箱底的那件齐整衣服拿出来晒晒,可惜去年过年新做的那件是个袄子,现在没法穿。”
“让你看电影,又不是让你演电影,你穿那么好做什么?”话虽这么说,这人也打算回去扒拉扒拉自己的衣服,好歹找件儿齐整的出来。
“说起地道,咱们村地主家那祠堂里不是还有个地道吗?是不是跟那个一样的?”
他们如今开大会的地方正是村里的晒谷场,这里平整地方也大,他们村解放前的时候有一个大地主,真要说起来如今的晒谷场其实就是人家家的后院,当时那宅子还是三进的呢,后来地主一家都去国外了,宅子也就荒废了下来。
随着后来的战争和这些年的破四旧,宅子都被拆完了,砖瓦都被大家分了去,只留下这个院子当成了晒谷场,还有一处旧祠堂,那祠堂没拆也是因为大家伙觉得那里面从前供着不少牌位,看着阴森森的,队里的老人多少有些迷信,便留着那间屋子没有拆,那祠堂就在晒谷场旁边不远处,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
接下来的两天,队员们有事儿没事儿都在讨论着放电影的事儿,对即将播放的地道战很是期待。说起地道,免不了就有人议论起那间旧祠堂下面的地道,那地道还是从前那户地主人家在的时候建的,入口就在祠堂下面,估计也是为战争避难做准备的。
随着那地主走后,早年间战争年月还有人在那里躲藏过,解放后便没了什么用处。为了防止有孩子玩耍时掉下去,那个地道口便被队里人用石板挡了起来,此后好些年都没人提起了,这回也是因为要看的电影刚好是地道战,才又被人想起了这一出。
不过别人说起也就是茶余饭后地闲聊几句,陈来宝则不然,他听了这事儿后就对祠堂下面的地道上了心,只因那红烧肉没能兑现后,许瑶不是好些日子没理他了吗?把陈来宝急的是抓耳挠心的,前些天还缠着他妈,硬是又要来了两块钱,给许瑶又买了个雪花膏。
许瑶之前一直抱怨干农活太累,她的皮肤都变粗糙了,这回陈来
宝专门买了个上海女人的牌子,就为了讨许瑶的欢心。
这雪花膏是买好了,陈来宝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许瑶,怕许瑶一个不高兴再当众给他没脸。
这次放电影的事让陈来宝觉得契机来了,那天晚上队里的人肯定都会到晒谷场上看电影,人一多乱糟糟的,他私下里找许瑶就方便了。本来他只打算送个东西说说话的,可听到别人提起了那破祠堂下面的地道,不由得灵光一闪,生出个大胆的主意。
他追求许瑶这么久,再傻也能看得出许瑶不是很看得上他,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放弃。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让许瑶只能嫁给他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怎么也按不下去了,陈来宝思来想去一晚上,还是没忍住这个诱惑,决定走个捷径,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大不了以后好好对许瑶就是了。
他想的主意关键就在那旧祠堂下面的地道,为此他还提前去侦查了一番,把挡在地道口的石板也给搬开了,他发现那地道年久失修,里面已经被从前倒塌的房屋砸塌了,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虽然不甚宽敞,但装下三两个成年人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洞口那处还挺深,往下的踏板已经腐朽了,掉下去后不借助工具很难爬上来,这一切都十分符合陈来宝的预想,只觉得天助我也,合该他娶上媳妇。
等到放电影那天晚上,他就把许瑶约到这里来,地道的入口被他放上了几根细细的树枝,上面铺了一层稻草,大晚上黑漆漆的,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个地道。许瑶又是外来的知青,对他们队里的往事本就不甚熟悉,就算听队员们提起了这个地道,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到时候他只要装作没站稳,往前一扑,带着许瑶一起跌进这个地道里就算完事儿了。黑灯瞎火的,他们俩孤男寡女滚在一起,等队员们听到动静把他们俩捞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许瑶想不嫁给他都不行。
陈来宝对自己的主意颇为自得,就等着放电影那天的到来了,可以说是跟许瑶当初落水算计陈远安那一出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俩人的脑回路倒是挺相似。
同样期待这天的人,还有陈来宝的三姐陈桃子,要么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陈来宝想要追求许瑶,追求不上就动了歪心思,陈桃子也不遑多让。
她不是瞧上陈远川了吗,陈远川却没瞧上她,还躲她跟躲瘟疫似的。陈桃子没了办法,便也想趁着放电影那天,把陈远川约到旧祠堂去。
至于他们为什么都盯上那旧祠堂了,谁让晒谷场旁边空置没人的屋子就只有那一间,他们总不能去钻玉米地吧。
不过陈桃子到底是个姑娘,相对来说含蓄些,倒没想到搭地道什么的,她只是想找个避人的地方和陈远川谈谈心,要是能更进一步,拉拉手什么的就更好了。到时候只要陈远川愿意跟她处对象,想来就是刘银凤反对也没用。
不提陈来宝和陈桃子姐弟俩如何盼着放电影这天的到来,就是陈家人也一个个地都数着日子呢。
到了周五的晚上,陈家人早早地吃完了晚饭,都换上了自己能拿得出手的衣服,这才准备出发去晒谷场,就连刘银凤都把她压箱底的那条红头巾拿了出来,惹得陈美妮十分不解。
“妈,大晚上的你戴条红头巾干啥,晚上虽然比白天凉快些,可也用不着戴头巾呀。”
这情商可以说是相当感人,刘银凤原本喜气洋洋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这时候就又显出陈远扬了,要么他一直稳坐刘银凤心中第一的宝座多年呢,光靠那点先天“弱势”哪够。
“妈你别听四妮的,都立了秋了,晚上还是有凉风的,你也上了年纪,多注意下保暖挺好的。”
“对呀,妈,你戴上这红头巾特别好看,瞧着比队里那些婶子们精神多了,她们肯定都比不上你。”别的不说,陈远川如果有心想哄人的时候,好听话也是一串一串的。
果然刘银凤那耷拉下去的眉眼又重新扬了起来,也不打算再跟她那憨货闺女计较了。她现在也想开了,深觉自己从前那些年都想岔了,四妮哪是在胎里占了老五的养分,这死丫头之所以生下来就壮实,完全是因为在娘胎里光长个子了,没长脑子。
她转眼又瞧见了跑来跑去的陈冬冬,皱眉叮嘱道:“冬冬,可不能再跟别人乱说咱们家里的事儿了,不该说的话不能说,知道吗?”
上次陈冬冬在外面把陈远川抓野鸡的事儿到处乱说,害得刘银凤那只下蛋母鸡都为此牺牲了,所以哪怕冬冬作为刘银凤疼爱的大孙子,刘银凤过后也忍不住数落了他好久。
“知道了,别人不管问我什么我都不说。”陈冬冬虽然年纪小,也知道上回自己闯了祸,这段时间都乖巧了不少,再也不敢在外面乱说话了。
众人收拾好这便要出门了,一直没吭声的陈远山这才走到陈远川身边,刚才几人说的话,他都没仔细听,就盯着陈远川身上这件从他那里借走的衣服瞧了,这会儿还忍不住上前替陈远川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
“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衣服还给我?你都借走好久了。”
“快了,过两天就还你。”陈远川这回是真心的,其实他早就攒够买衣服的钱和布票了,但这不是没有由头吗?等他结了婚之后就好说了,到时候他做了新衣服就把身上这件衬衫还给陈远山,要不是原主实在没有能看的衣服,他也不乐意穿别人的旧衣服。
陈远山一听又是过两天,顿时丧了气,他现在也知道不能相信过两天这种话了,因为在陈远川这里吃了大亏,弄得他最近都不太敢随便占人便宜了,生怕又一不小心踩了坑。
第23章
……
等陈家人到晒谷场的时候,发现自家已经算是来得晚的了,好些队员们连晚饭都没吃,就为了抢个好位置。
眼瞧着徐秀芬在晒谷场的一边坐定,周围还围着好些娘儿们说说笑笑的,刘银凤不愿意去捧她臭脚,特地挑了另一头位置,跟刘金凤坐在了一起,她们姐俩也能说说话。
没多久,晒谷场上的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坐了个满满当当,大家伙都带着自家炒的花生瓜子什么的,与平时交好的人家坐在一起,猜想着电影里会放些什么,孩子们则在周围奔跑笑闹,那热闹的场景堪比大集市。
没一会儿公社的同志和放映员也到了,队员们帮忙把幕布搭好,照例由公社的同志做了一番开场白,鼓励大家在接下来的秋收里好好干活,紧接着就开始放电影了。
露天电影也是这时候的一大特色,放映员熟门熟路地操作起来,影像一出现,底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那效果比陈保国敲锣还好使。只见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幕布,被电影里的情节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电影过半的时候,好些小孩子们就坐不住了,他们毕竟年纪还小,刚开始还能看个热闹,情节什么的却是看不太懂的,于是便开始在旁边追打玩闹起来,左右都在这晒谷场里,大人们也不怕孩子跑丢了。
陈冬冬也是其中的一员,他追在别的孩子屁股后面跑了一会儿,见大家都不怎么乐意搭理他,便生了恼意,独自一人跑到大树下挖起了蚂蚁。
许瑶借口上厕所,跟其他知青说了一声,就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刚好看到了在树下独自玩耍的陈冬冬,她眼睛眨了眨,朝着陈冬冬走去。
“冬冬,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
陈冬冬抬头看了许瑶一眼,他有些不高兴,便没有说话。
许瑶脸上的假笑差点没维持住,知道这个她上辈子的继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便肉疼地拿出两颗奶糖,递了其中一颗给陈冬冬。这两颗糖还是她妈几个月前给她寄的,这段时间都没再给她寄东西,她剩的糖也
不多了。
“你帮我个忙,我请你吃奶糖怎么样?”
陈冬冬别看年纪小,好吃得很,闻言立马抬起了头,以极快的速度把糖接了过来,剥开糖纸就塞进了嘴里,香甜的奶味在嘴中散开,他享受地眯了眯眼。
“好吃,我给你帮忙,你得再给我一颗奶糖。”陈冬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瑶手上的另一颗奶糖。
许瑶一僵,她就知道这老陈家就没一个好东西,这陈冬冬小小年纪就知道讨价还价了。然而想到自己的打算,她还是咬着牙应下了。
“好,我等下就给你。你知道你堂叔陈远安在哪儿坐吗?”
“知道。”陈冬冬跟着他奶刚来的时候,就瞧见他大伯爷一家了。
“那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你堂叔问起了,也别说是我给的,能做到吗?”许瑶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折叠好的信封。
陈冬冬想起他奶出门前的交代,斩钉截铁地回答:“能,不该说的话谁问我都不说。”
许瑶有些诧异陈冬冬竟然如此上道,不过到底是放心了些许,那封信与其说是信,其实就是信封里塞了一张纸,上面就只有几句话。
上次落水的事过后,许瑶很是懊恼,一直想再找机会接近陈远安,却都没能做到,一来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二来是那路青青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地盯着她,弄得她行动很不自由。
这回放电影才算是让她寻到了机会,这些日子她仔细回想了下上辈子的事,终于想起了些有用的东西。
那陈远川的妹妹陈美妮后来不是嫁了个城里的混子吗?那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混子的,他最初是革委会的,否则陈美妮就算再傻,也不能瞧上他。
而陈美妮之所以会认识这个男人,还和陈远安有关,陈远安经常往黑市倒腾东西,有一回就被革委会的一个小喽啰盯上了,还把陈远安给抓走了,这人就是陈美妮后来的对象,叫什么雷志高的。
当时陈保国想要把人弄出来,雷志高不光狮子大开口,要一大笔钱,还瞧上了陈远安的妹妹陈美芳,想要娶陈美芳。但陈美芳年纪小不说,那会儿还在上学,陈保国和陈爱国两家人就出了陈美芳这么一个读书种子,自然是不愿意让她早早嫁人。
就在大伙为难的时候,陈美妮跳了出来,说她愿意嫁给雷志高,陈美妮长得也不比陈美芳差,又是自己愿意的,雷志高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结了婚。
可谁知道那雷志高是个银样镴枪头,在革委会还没待多久就被人给踢了出来。陈美妮原本就是瞧中了雷志高城里的户口和革委会的身份,那时候后悔也晚了,只能时常回娘家打秋风。
而陈远安虽然被放了回来,陈保国却还是花了一大笔钱,把家底儿都掏进去了。陈远平和陈远安兄弟俩因为这个还闹起了分家,总之是一地鸡毛,哪怕陈远安后来发达了,在那段时间里却也过得不甚如意。
回想起这件事后,许瑶便想出了个和陈远安套近乎的主意,队里的人都知道她家是海城的,条件不错,她打算谎称她爸有个当官的朋友,就在这边县里,她从她那当官的叔叔那里得到消息,革委会有人盯上了最近去黑市的人,她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陈远安,帮陈远安避过这一劫,陈远安不得很是感激她,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不就有话题可聊了,慢慢地也就能熟悉起来了。
许瑶在信里也没多说什么,只写了知道对方在黑市里做买卖,有人要打黑市的主意,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就见面详谈。因为怕被别人看到这封信引起麻烦,她抬头落款什么的都没写。
许瑶把信和糖都交给了陈冬冬。
“你就说送信的人在……”许瑶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圈,刚好瞧见了不远处的旧祠堂,“……在村里的旧祠堂等他,其他什么都不用说。”
陈冬冬应下后,接过信和糖,把信塞进左边衣兜里,一咕噜就钻进人群里没了影子。
只是还没等他去找陈远安,就被人拦住了。陈冬冬抬头一看,见是隔壁的陈桃子。
“桃子姐,你挡着我了。”
抱着以后想给陈冬冬当后妈的心理,这会儿陈桃子对陈冬冬还算友善。
“冬冬,你要吃点心吗?我这儿有块儿点心。”陈桃子拿出了块儿纸包着的酥油点心,这还是她大姐从镇上带回来的呢,她和陈杏子一人分了一块儿,剩下的都留给来宝了,给她的这块儿原本她还舍不得吃的,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是忍痛割爱拿了出来。
“要!”陈冬冬瞧见点心,双眼放光,他没想到自己今天不光能有奶糖吃,还能有点心吃。
“那你帮我给你爸带几句话行吗?你就说他要是想尝尝后山的野樱桃腌的樱桃酱,就到旧祠堂里去一趟,有人在那儿等他,还有别跟他说这话是我说的,知道吗?”
陈桃子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她听人说陈远川好像对后山的野樱桃挺感兴趣,还向他们打听过哪儿有野樱桃,就拿了一瓶自己腌的樱桃酱,这樱桃还是她夏天的时候在后山摘的,想来陈远川应该会喜欢。
上次那布鞋陈远川不愿意要,樱桃酱总可以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费些功夫。要是能借此跟陈远川搭上话,让陈远川对自己生出些好感来,那就最好不过了。她怕陈远川知道是自己便不愿意来了,还特意交代陈冬冬先别提起她。
“好,我不说,不该说的话我不说。”被再一次提出相同要求的陈冬冬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就从陈桃子手上接过了点心,满足地咬了一口。
就在陈冬冬吃完了点心,还在那里舔纸上的碎屑时,整个小身子突然被人提溜了起来。
“小子,你知道许知青去哪儿了吗?有人瞧见你俩刚才在一起。”
陈冬冬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换了,陈桃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眼前的人变成了陈来宝,陈冬冬被提溜着,感觉不太舒服,便挣扎着下了地。
“刚才在那边。”陈冬冬指了指方才自己玩蚂蚁的大树下。
陈来宝顺着看过去,哪里还有许瑶的人影。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陈来宝有些纳闷,许瑶跟陈冬冬这么个小屁孩能说些什么。
“许知青给我吃糖了。”陈冬冬自从被刘银凤教育过后,就牢牢记住了别人交代不让说的话不能说,何况他今晚一再被人叮嘱,便很有契约精神地什么都没透露,只提了许瑶给他吃奶糖的事儿。
许知青原来这么喜欢小孩子吗?她可真是人美心善。陈来宝带着大大的滤镜,觉得许瑶浑身上下都在发光,更加坚定要把人娶回家了。
只是他晚上瓜子吃多了太干了,又灌了不少凉水,这会儿便有些腹痛,不方便再去找许瑶了,但他还有计划没能实施呢。
看着眼前的陈冬冬,想到许瑶好像还挺喜欢这孩子的,再加上他想跟许瑶说的话亲自说实在有些说不出口,陈来宝干脆从兜里抓了把炒瓜子,又把雪花膏拿了出来。
“冬冬,这瓜子给你吃,可香了,你帮我个忙,等下你去找找许知青,把这个盒子交给他,再替我带几句话。”
陈冬冬虽然觉得炒瓜子比不上奶糖和点心,但有总比没有好,所以他还是点了头。
陈来宝小心地把雪花膏放进了陈冬冬右边的衣兜里,还不忘交代他:“千万别丢了,知道不?”说着陈来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便凑到陈冬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都记住了吗?可别忘词儿了。”陈来宝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找个这么小的信使到底靠不靠谱。
“记住了,我记性可好了。”陈冬冬正是喜欢装大人的时候,见陈来宝不相信他,觉得自己被人小瞧了的他还有些不高兴,便把陈来宝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陈来宝见状稍稍安了心,这时又一阵腹痛传来,他也顾不得别的了,只叮嘱了一句“这事儿
别告诉别人“,就匆匆忙忙地跑厕所去了。
接了重任的陈冬冬怕自己忘了词儿,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还没走出多远,就又撞到了一个人的大腿。
“你一个人在这儿嘀嘀咕咕什么呢?你奶叫你回去。”
陈冬冬见是他爸陈远川,眼睛一亮,继而皱眉,刚才是什么人要他把什么给他爸来着?陈冬冬一摸兜,刚好摸到了许瑶让他带的信,他眨眨眼睛,把信递给了陈远川。
“爸,有人让我给你这个,说是在……在旧祠堂,对,就是在旧祠堂等你。”
陈远川疑惑地接过了信,拆开后看到上面的内容更讶异了,这是什么人写的,怎么会知道他在黑市卖东西,约他见面又有什么目的?
陈远川正想再问问陈冬冬是谁给的他这封信,就瞧见陈冬冬又钻进人群里去了。
“冬冬你上哪儿去?”
“我还有事儿。”陈冬冬回复了一句就跑远了,他还有两个送信的活呢。
陈远川想着先去祠堂里一探究竟,便没急着去追陈冬冬,却不知道他这边刚走,陈冬冬就找上了陈远安。
“冬冬你怎么来了?吃瓜子不?”
陈远安见陈冬冬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哪里知道这孩子脑袋瓜里正在那儿做连线题呢,便顺手掏了把瓜子出来。
旁边的徐秀芬虽然跟刘银凤关系不睦,也不怎么看得上陈爱国这一家子,但对着孩子到底没摆什么脸色,看陈远安给陈冬冬吃瓜子,也没阻止。
陈冬冬瞧见瓜子就跟得到了答题的提示一样,他脑袋瓜里灵光一闪,瓜子儿不就等于陈来宝,自觉自己定能考满分的陈冬冬掏出那盒雪花膏给了陈远安。
“这是什么?雪花膏?谁给你的?”陈远安接过一看,见是盒雪花膏,他盯着那盒雪花膏上面的女人头像和上海女人几个大字,一脸的状况之外。
这时候的雪花膏对女人的吸引力是无疑的,他这么一反问,惹得正在看电影的徐秀芬和陈远平的媳妇儿李春花注意力都从电影上转移了过来,李春花更是大惊小怪道:“呀,雪花膏,这盒子可真好看!”
陈冬冬却没管他们的反应,他坚守着不让说的话不说的原则,并没有回答陈远安的问题,只是说了句“别人让我给你的”,随即就像背书一样,背出了陈来宝刚才让他转达的话。
“你的美丽无人能比,雪花膏代表我的心意。上海女人送给你,愿你娇嫩如昨夕。”
就这么几句话,让只有小学文化的陈来宝琢磨了三天晚上,头都快抓秃了,其实他原本想自己写封信,传达一下爱意的,但奈何他那笔狗爬字实在是见不了人,他怕被许瑶嘲笑,便没敢写,只在雪花膏的盒子里塞了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祠堂见”三个字,他觉得许瑶一准儿能猜出是谁送的,就是看在雪花膏的面子上也会出来跟他见一面的。
送信的陈冬冬自然是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他年纪还小,也体会不到这几句话的杀伤力,照本宣科地背完之后,很是松了口气,他怕记不住,刚才一直在心里默念来着,完事了他转身就想走,突然想到还忘了句话,又转头对着已然风中凌乱的陈远安补充道:“喜欢你的宝。”
陈远安:???
第24章
……
陈冬冬不知道陈远安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他忽视陈保国那一家子诡异的目光,独自跑了,他还得再去找许知青,对,就是许知青,就差这一个了。
只是他在晒谷场转了半天,都没找到许瑶,正发愁时,刚好瞧见了在东张西望的路青春。
陈冬冬虽然分不清那些知青哪个是哪个,却知道路青青也是知青里的一员,便上前拽了拽路青青的袖子。
“姐姐,你知道许知青去哪儿了吗?”
路青青就是出来找许瑶的,她最近正在对许瑶紧迫盯人,结果今晚一个错眼的功夫,许瑶人就不见了,她直觉许瑶肯定是跟人私下有约,那人很可能就是男主,便赶紧追了出来,结果许瑶没找到,却碰到了陈冬冬。
“你找她什么事啊,我是她表妹,你有事可以跟我说。”
陈冬冬有些犹豫,但他转了半天都没找到人,也逐渐没了耐心,他已经瞌睡了,想回去找他奶了,他想了想,许知青的表妹应该也没差别吧,便把话告诉了路青青。
“有人让我告诉她,要是想吃后山的野樱桃酿的樱桃酱,就到旧祠堂去。”
路青青听了这话,心道果然如此,她就知道许瑶肯定是跟人有约,什么后山野樱桃酿的樱桃酱,搞不好就是暗号。
“我记得你叫冬冬是吧?是谁让你给许知青带话的?”路青青还想从陈冬冬这里套话出来。
“我不能说。”陈冬冬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越发困倦了,想到今晚上接的活都完成了,没等路青青再追问什么,就跑回去找他奶了,路上还想着以后还是少接个活吧,瞧这一晚上把他累的。
路青青没能问出什么,只得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旧祠堂,她得跟去看看,跟许瑶有约的人到底是谁,今天这个时机许瑶肯定是不会错过的,一定会搞些事儿出来,而许瑶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男主。
今晚已然成为焦点的旧祠堂显然是不会冷清了,最先来到这里的人就是许瑶,大晚上的这屋子里黑漆漆的,虽然案桌上早就没有了牌位,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许瑶总感觉有些凉飕飕的,好在不远处的晒谷场上,电影声和热闹的人声都能隐隐传来,许瑶这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勉强待住了。
第二个赶来的就是陈远川,他是个心眼儿多的,没有直接进门,而是一个翻身上了屋顶,借着月光,他从屋顶那破了的大洞里刚好能看到下面的场景。
这不是那许瑶吗,写信的人莫非就是她?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往黑市里卖东西的?还知道些什么?没等陈远川琢磨明白,那年久失修的屋顶,就承受不太住陈远川这个大块头的重量了,一块碎瓦片突然“啪嗒”掉了下去,吓了屋里的许瑶一大跳。
“谁?”这祠堂说是黑,可也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借着四处透进来的月光,许瑶其实是能够隐隐看见整间屋子全貌的,但就是因为这样,许瑶才更害怕了,眼瞅着这间屋子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那刚才的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
就在许瑶犹豫着要不要先出去的时候,又一片不堪重负的碎瓦掉到了地上,这下子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瑶尖叫一声就往屋外冲。
而回家取了樱桃酱的陈桃子刚好在这时候进来,她没料到屋里会有人往外跑,因此一进门就跟许瑶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起,而那地道的入口就在门旁边,她俩这一摔倒,直接砸进了地道里。
紧随其后而来的路青青,刚到祠堂门口就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和摔落的声音,她心中一紧,怀疑是许瑶又在算计什么,想也没想就冲进了屋子,往发声处而去。但她刚进门,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黑暗,哪里又能注意到脚下,是以就跟下饺子似的直直掉了下去。
这残破的地道再也承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撞击,仅剩下的最后一小段也“轰隆”一声塌了。
在屋顶上目睹了一切的陈远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发展,饶是他也始料未及,他也不明白这仨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好好的电影不看,都往这破祠堂里跑什么。
而且这下子他也不确定写纸条的到底是不是许瑶了?想到还在下面埋着的仨人,又看了看不远处听到动静,正赶来查看情况的队员们,陈远川翻身下了屋顶,悄没声息地混进了人堆里。
许瑶三人掉下去的时候,恰逢电影刚刚放完,队员们还都意犹未尽地在晒谷场上讨论着刚刚的电影情节,起初只有在晒谷场一角离旧祠堂比较近的几个人隐隐听到了些动静。
陈五叔恰好就是其中一员,别看他年纪不小了,耳朵却还挺好使,许瑶跟陈桃子掉进地道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叫声,只是不怎么确定,还问他
媳妇儿:“你听到什么声音没?好像有女人的尖叫声。”
他媳妇儿正沉浸于电影的结局之中,还没走出来,闻言就甩过去一个眼刀子。
“陈老五你可以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了?还女人的叫声,我咋没听见呢。”
紧接着路青青掉下去时也叫了一声,陈老五一拍大腿。
“你听!真的有,好像是旧祠堂那边传来的。”
还没等他媳妇说话,地道那边就塌了,轰隆一声,别说陈老五两口子了,这一片的人都听到了。
身为大队长的陈保国自然是要去查看情况的,队员们这会儿恰好都没什么事儿,就跟着看热闹去了,等发现是祠堂下面的地道塌了,有人被埋了进去后,陈保国也顾不得管到底是谁掉了进去,又是怎么掉进去的,赶紧安排人手挖了起来,不管怎样,得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好在剩下的这段地道没多长,上面的土质又都松软了,再加上地道口的石板被陈来宝给挪走了,所以地道里的仨人虽然受了些轻伤,又灰头土脸的,但都不是特别严重。
尤其是路青青,下面有俩肉垫儿给她垫着呢,她是伤势最轻微的一个。许瑶跟陈桃子相对来说就惨了些,被路青青砸完,又被坍塌的地道砸,回去少不得要躺上几天了,而且更倒霉的是陈桃子那罐樱桃酱,潵出来后全粘在她俩身上了,她俩被人抬出来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跟着来看热闹的队员们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场景,他们起初听说有人掉进地道里被埋了后,一个个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有那上了年纪无所顾忌的老娘们,还拍着巴掌笑谈了几句。
“哟,这肯定是哪对野鸳鸯耐不住寂寞,趁着大伙看电影,跑这里私会来了。”
“谁说不是呢,这是看咱们晒谷场上在放地道战,这边儿就也应景地滚进地道里了,这大晚上的干柴烈火的,谁承想那地道塌了。”
大伙一阵哄笑。
“不对呀,我记得那地道的入口处不是用石板压着了吗?怎么还能滚进地道里?那石板哪儿去了?”
有那脑子转得快的,率先想到了不对劲儿之处。这一时忘情滚进地道里,还说得过去,但总不至于专门搬走了石板,特地往地道里钻吧,这得是什么爱好?
没一会儿,许瑶三人被陆续救了上来,队员们得知是三个女的掉进了地道里时都傻了眼,这怎么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三个小姑娘没事儿钻啥地道呀?
而同样傻眼的还有一个陈来宝,他不明白自己不过就去上了个厕所,怎么回来以后地道就塌了,许知青倒是如他预想地掉进地道里去了,却不是跟自己,而是跟他三姐和那什么路青青,这俩人是凑的哪门子热闹,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设计。
别说队员们想不通,陈保国也纳了闷了,他见那三人虽然受了些伤,但都没有什么大碍,便虎着脸道:“说说吧,你们仨是怎么回事,不看电影都跑这儿干吗来了?又是怎么掉进地道里的?”
路青青伤得不重,反应也最快。
“我是来找我表姐的,我看她一直没回去,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儿,听人说她往这个方向来了,我就跟过来看看,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我表姐的叫声,我一时情急就跟着进来了,谁知道这里会有个地道,我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
旁边正捂着肋骨,哀哀叫痛的许瑶,听到这话差点儿没“呸”路青青一脸,她俩虽是表姐妹,但关系就差撕破那层窗户纸了,路青青竟然也好意思说是担心她,这路青青肯定是跟踪自己来的,不知道想使什么坏,不过好在她还有些理智在,没有在这时候去拆路青青的台,而是随意为自己扯了个借口。
“我就是这两日听村里人一直都在议论,说旧祠堂下面有个地道什么的,恰好今天放了地道战,我一时好奇,就想过来看看这真地道是什么样的,我这不是从前没见过吗?可这里实在是瘆人得紧,我有些害怕就想出去,却没想到陈桃子会刚好从外面进来,我俩撞到一起就摔进地道里去了。”
如果说路青青的解释算是有理有据的话,那许瑶这说辞,也就是勉强能糊弄过去。
然而陈保国也没说什么,而是转向了陈桃子。
“那你呢,你又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她俩是外来的知青,没见过地道,还说得过去。可你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有个地道,你总不会也是来瞧稀奇的吧?还带着樱桃酱。”
说着陈保国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陈桃子身上混合了泥土的樱桃酱。
“我……我……”
这会儿就体现出读过书的好处了,路青青跟许瑶张口就扯了个理由出来,陈桃子却我了半天,都没想好该找什么借口,她再傻也知道,不能在众人面前说起她是想约陈远川到这里来的。
最后还是马婶子看不过去,出面替陈桃子解释了几句。
“大队长,桃子这丫头怕是被那塌了的地道吓坏了,等我回去再慢慢问她好了,明天一早还得上工,你看这么晚了就别耽误大家时间了,咱们还是赶紧回了吧。”
陈保国深深地看了陈桃子一眼,他也不是个傻子,知道今晚这事儿就是笔糊涂账,这仨人指不定各自都打着什么主意呢,不过他也没再抓着不放,只是让队员们都散了。
第25章
……
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儿,好些人注定都睡不着觉了,但这些人里显然不包括陈远川,他一向心态好,虽然今天这事儿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一夜好眠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先去把陈冬冬给提溜了过来。
“到底是谁给的你那封信?”
“我不能说,我答应了别人不说的,奶也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能说。”被反复问起这个问题的陈冬冬很是熟练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傻,你奶说的是对外人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可我是谁,我是你爸,我是外人吗?你还小着呢,你把事情告诉我,我才能知道是不是有别人想要算计咱们家。”
“是这样吗?”陈冬冬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当然,不信你去问你奶。”
陈冬冬得到了刘银凤的肯定,这才磕磕绊绊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出来。当然他的人物线本来就有些混乱,睡了一夜后更是记不太清了,但陈远川还是从他的讲述中理出了头绪,随即上下打量了下陈冬冬,没想到这小子在昨晚的事件中还是个关键人物。
且不说陈冬冬那张冠李戴的行为,陈远川至少确定了信应该就是许瑶写的,陈来宝给的是雪花膏,陈桃子则是带的口信。结合许瑶落水想要赖上陈远安的事儿,陈远川推断这信大概率是给陈远安的,那么问题就来了,不管信是给他俩谁的,都解释不通这许瑶是怎么知道黑市上的事儿的。
许瑶一个知青,平时没有大队长的准许,轻易都去不了城里,而且不说别的,就她一心想要巴上陈远安这事儿就挺奇怪的。
就在陈远川陷入沉思的时候,隔壁陈桃子也在接受马婶子和陈来宝的审问,因着陈桃子昨天回来时形象实在是太凄惨了,他俩勉强按捺住了性子,等到今天早上才开始发难。
尤其是陈来宝,对陈桃子和路青青这么两个破坏他计划的人是气得咬牙切齿的,就算陈桃子是他姐都不能幸免。
“三姐,你发的什么神经,你跑那破祠堂里去干什么?你又是怎么跟许知情一起掉进地道里的?”
陈桃子面对亲妈跟弟弟,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总不好说她是想约男人的吧。
还是马婶子心细如发,更了解自己闺女。
“桃子,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和人约了在那祠堂里见面,不然你带着樱桃酱做什么,也是准备送人的吧?”
见马婶子都猜得差不多了,陈桃子这才说了实话。
“我
就是瞧上了隔壁陈家老大陈远川,听人说他喜欢后山的野樱桃,这才带着樱桃酱想约他在祠堂里见面的。可我也不知道那许知青是在那里干什么的,我进门的时候她正往外跑,我俩就撞在一起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把地道口的石板给搬开了,我俩可不就掉进去了吗,至于那路知青,是后来紧跟着进来的,谁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我差点儿没被她砸死。”
提起这事儿,陈桃子也是满腹怨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缺德带冒烟儿的陈来宝丝毫没有被骂的觉悟,他听了陈桃子的话险些没跳起来。
“什么?你瞧上了隔壁陈远川?他一个死了媳妇儿还带娃的,有啥好的?二姐找的那户人家至少给的钱多,你不知道隔壁那刘银凤跟咱妈不对付吗,她能给多少彩礼钱?你瞧上陈远川还不如瞧上那陈远明呢,那小子好歹还是个工人,每月都有工资,再不济陈远扬也比陈家老大强,他在家受宠又没结过婚。”
陈来宝完全不能理解陈桃子的脑回路,而且红烧肉那事儿他一直都没过去这个坎,心里还记恨着陈远川呢。
“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也不能光看钱,还得看看人怎么样,会不会对桃子好。”马婶子咳嗽一声,给陈来宝直白的话打了个圆场。
陈桃子却没在意,还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倒是想找陈远明,可人家在城里上班,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一次,我上哪儿找人去,至于那陈远扬,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能养活得了我吗?我还怎么补贴家里?”
陈桃子已经有一个不事生产的弟弟需要她补贴了,可不想再找个一模一样的丈夫。
“陈远川就不一样了,他干活利索,而且还特能打,上回你是没瞧见,连那刘大武都怕他。”
“他有这么厉害?”陈来宝有些怀疑,他还是不怎么喜欢陈远川,“就算他厉害,但是你没发现吗?他最近上工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还没我上工的天数多呢。我看他指不定也是个懒货,只是以前掩藏得好,现在破罐破摔了,就他这个样子,挣的公分能养的了你?你可别嫁过去了再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
陈来宝就剩陈桃子这么一个姐姐还没嫁人了,要嫁也得嫁个能给他带来好处的人家才行,不然别说陈桃子,他都不带同意的。
这下陈桃子倒是无话可说了,心里也有些迟疑,只能求助于马婶子。
“妈,你怎么看?”
马婶子没急着表态,她对陈桃子看上陈远川这事儿并不像陈来宝反应那么大,而是在心中权衡利弊。
通常你喜欢一个人时,对方未必也会喜欢你,但讨厌一个人,往往都是相互的。别看刘银凤不待见马婶子,马婶子其实也不喜欢刘银凤,或者说是嫉妒,见不得刘银凤好的那种。
她俩娘家都在一个地方,隔得也不远,彼此打小就认识,可过得日子却不尽相同,刘家老两口还活着的时候,就得了刘金凤和刘银凤两个闺女,人家也没非得硬拼儿子,还给闺女起名金凤银凤,显见得珍爱之意,而马婶子的爹妈生了好几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儿子,这从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了,她们姐妹几个的名字,一水的都带着个弟。
马婶子内心里其实特别讨厌自己的名字,轻易都不愿意提起。本来自从嫁到前进生产大队,已经很少有人再喊她名字了,年轻的时候都是叫某某媳妇,年纪大了以后要么叫她来宝他妈,要么叫她马婶子。只有那刘银凤,就喜欢马顺弟马顺弟地喊她,马婶子每次听到都恨不得把刘银凤的嘴堵上。
在娘家的时候就不提了,嫁人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她跟刘银凤竟然又成了邻居,偏偏她男人早死,留下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孩子养大,还只得了一个儿子。那刘银凤呢,别看陈爱国年轻的时候身体就不好,磕磕绊绊地竟然也活了这么些年,前不久才蹬腿去了,死之前还给家里谋了个工人,刘银凤又生了四儿一女,除了在大队里的名声,自己是样样都比不上那刘银凤,就连这好名声都是自己苦心经营来的,就说她能不嫉妒刘银凤吗?
只是这层隐秘的心思,马婶子从没对人提起过,包括自己的儿女。现在知道陈桃子看上了陈远川,她内心里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好,她闺女要是能拿捏住陈远川,任凭刘银凤再厉害,还不是得补贴他们家,隔壁可是出了个工人的,刘银凤手里肯定捏着不少钱。
在调教闺女补贴娘家这一点上,马婶子从不怀疑自己的手段,想到未来刘银凤可能会有的脸色,马婶子就觉得心中畅快,所以她非但没打消陈桃子的念头,反而还给予了支持。
“我倒是觉得大川人不错,别的不说,他可是老大,以后分家刘银凤不得跟着他过,家里的大头都得是他的。至于养家的事儿,你们忘了,陈冬冬说他爸特别会抓野鸡,这事儿应该是真的,他们家肉都吃不完,还怕养不了家。”
那天李二牛父子俩虽然没抓到隔壁的把柄,但马婶子觉得陈冬冬应该没乱说,别人抓鸡或许不容易,就陈远川那单手能把一个大汉拎起来的武力值,抓起野鸡恐怕真不是啥难事儿。
再说了,隔壁确实三不五时地传出炖肉的香味,以她对刘银凤的了解,那人不说多么吝啬,也绝不是个败家的,不可能见天地买肉吃,所以陈远川养家的能力不用怀疑,现在就看陈桃子能不能顺利嫁过去了。就她和刘银凤的关系,要是走明路,指定一张口就得被撅回来。
“对,还是妈说得有道理。”陈桃子得了马婶子的肯定,对自己的眼光也不再怀疑了。
就连陈来宝想起野鸡的事儿也不那么坚决反对了,要是陈远川真的很会抓野鸡,他姐嫁过去,他不就也能经常吃到鸡了。
“三姐,陈远川对你是个什么意思?”
提起这个,陈桃子就很是羞恼。
“别提了,他看见我就躲着我,我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你们说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马婶子皱眉,既如此,少不得要使出些手段了,她不像陈来宝关键时刻掉链子,也不像陈桃子瞻前顾后磨磨唧唧,马婶子这人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讲究个一击即中,很快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杏子的未来婆家前些天托人传了话,说是想把婚期放到秋收前,这样一来就没几天的事儿了。”马婶子估计那家人一来是想早点儿把杏子娶进门,好照顾家里,二来是想秋收的时候能多个劳力,她本来还想拖一拖的,现在倒是准备应下了。
“那又怎么样?”陈来宝不明白这事儿跟他二姐陈杏子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按照咱们这儿的风俗,到时候你不得找几个本家兄弟给你二姐送嫁,咱们和隔壁虽说早就出了五服,可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又是同一个姓的,你到时候就叫着大川,还有其他几个关系好的亲戚一块儿去送嫁,记着当着其他人的面喊他,他应该不会拒绝。等送嫁回来后,我给你们准备桌席面,你再请大伙吃一顿。”
后面的事儿马婶子就没有再细说了,也不好再说了,只让陈来宝照着办就是。
陈来宝一知半解地应了,转头就找了个陈远川上工的日子,当着大伙的面邀请陈远川一起去给他姐陈杏子送嫁。
给他姐送嫁?
陈远川总觉得这陈来宝别有用心,话说他俩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吧。不过陈远川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自来只有千日作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倒要看看这陈来宝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第26章
……
这时候结婚也不讲究什么复杂的流程,没几天的功夫,陈杏子的婚事说
办就办起来了。
因为婚宴一般都是在男方家办,所以到了这天,陈远川到了隔壁后,发现除了姓陈的几个本家兄弟,还有一个李二牛外,陈来宝也没再邀请什么外人。
那些姓陈的就不说了,李二牛会出现在这里,就很值得人玩味了。陈远川可没忘记李二牛那天带着人上他们家追究他抓野鸡的事,他当时就有些怀疑李二牛是怎么知道他家那天吃鸡了的,总不可能真的天天蹲在他家门外吧,就算真是这样,那也早就被他发现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给他通风了,附近的邻居自然最有可能,现在又瞧见李二牛跟陈来宝勾肩搭背的,两人看起来关系还挺好,陈远川可不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就知道陈来宝这小子肚子里没好水。不过陈远川也没有点破,还笑眯眯地上前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没多久,陈杏子婆家那边的人就来了,陈远川打眼一看,这新郎的年纪看起来最起码得有四十,乍一看还以为是新郎的爹呢。这马婶子可真是个好样的,找的两个女婿,一个见天儿打媳妇,另一个都能给她闺女当爹了,关键人家闺女还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还不知道马婶子瞧上了他当第三个女婿,正准备搬空他们家补贴自家呢,今天这戏台子就是给他搭的。
陈杏子嫁的这户人家所在的村子,以前叫柳河村,现在叫柳河生产大队,倒是没改名,就是离他们生产大队得走上快三个小时的路,当然是以普通人的速度。
他们到了以后没多久就赶上中午开席了,这婆家人还挺热情,大概是娶了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媳妇,对他们这些娘家送嫁的招待的都不错,看得出来这家条件还可以。
等吃完了席面他们就打道回府了,陈远川五感过人,回去的路上就感觉到有两道视线不停地在他身上打转,一个是陈来宝的,另外一个就是李二牛的,但一路上什么事也没发生,一直回到马婶子家里,看到马婶子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席面,陈远川才明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按照他们这边的惯例,送嫁的跟着在男方家吃过席了,回来女方家是不用再准备席面的,有些能抓把花生什么的表示下感谢就算讲究的了,什么都不送大家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大伙看到马婶子也准备了席面,还有酒有肉的,都很是诧异。
“马婶子,这怎么好意思,咱们都是本家兄弟,帮忙送个嫁不是应该的,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何况我们中午在杏子婆家已经吃过一顿了,晚上就不用准备了。”有那心眼实的就不愿意留下吃饭,毕竟现在谁家的粮食都不宽裕。
“咱们大队离柳河大队可不近呢,你们跟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吃顿饭怎么了,都别跟婶子客气,我做都做好了,你们不吃不都浪费了,我们家才几个人呀。”为了今天这一出,马婶子可是下了血本了,光酒就买了不少,怎么可能让人走了。
最后在马婶子的盛情相邀之下,大伙还是留了下来,少不得说了马婶子不少好话。
“我这还是头一回帮忙送嫁吃两边席的,马婶子办事就是讲究,怨不得大伙都说马婶子为人好呢。”
“可不是……”
那边说得热火朝天的,陈远川却没有参与讨论,他也没功夫参与讨论,因为陈来宝和李二牛一直在灌他酒。
陈来宝是不知道他妈有什么打算,反正他妈就让他给陈远川灌醉了,他照着做就是了,没想到李二牛还挺配合他,也在灌陈远川酒,不愧是他新认的好兄弟。
李二牛自然不可能是和陈来宝心意相通,他是也想灌醉了陈远川,好套些话出来,这是对野鸡的事情还不死心呢。
可惜他俩想法挺好,却不知道就这么点酒对陈远川来说就跟喝水一样,所以最后陈远川没啥事,这俩人都倒下了。陈远川见状,干脆就也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这会儿的人平时舍得买酒的也不多,因此大多酒量比较浅,酒过三巡之后,不止陈远川三人,其他人也都喝得五迷三道的。
马婶子这才把陈桃子叫了出来,陈桃子扭扭捏捏地出来了,细看脸上还有着明显的红晕。
她是知道她妈的打算的,天知道她刚听马婶子说起时,内心有多么震撼,她觉得自己把人约到小黑屋里,聊聊天拉拉手什么的都已经算是很出格的了,没想到马婶子思想竟然这么开放。
从前在她们姐妹眼里,马婶子就一直是个柔弱善良、矜持保守的形象,要搁古代,都得给她妈发一座贞节牌坊才行,结果没想到马婶子会提出个灌醉了陈远川,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
早上马婶子刚一说完,陈桃子人就傻了,马婶子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些崩人设,连忙往回找补了下。
“桃子,妈也是为你好,你不是瞧上大川了吗?你也知道我跟那刘银凤的关系不咋地,我要是明着去给你说亲,刘银凤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既然这样,咱们干脆就让那刘银凤想赖都赖不掉。我也不是真让你跟大川怎么样,你就做做样子,让他以为你俩成事儿了不就行了吗?这男人喝醉了之后压根记不得都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咱们抓他个现形,就说他喝醉酒欺负了你,他心里不得觉得对不住你吗?到时候刘银凤不多出些彩礼,这事儿都不算完,而且以后你就嫁在隔壁,有什么事儿妈都能给你出出主意,保准不让那刘银凤欺负了你。”
听了这话,陈桃子脸色才算放缓了点,在马婶子的劝说下,到底还是应下了。不过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让她一个年轻未嫁的大姑娘去扒男人衣服,还要装成被那什么了,实在是有些难为她。
“你别磨叽了,赶紧把人扶你屋里去。”马婶子见不得陈桃子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皱着眉头催促道。
陈桃子把陈远川架了起来,这重量压得她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了,她瞧了瞧剩下的人,悄声问马婶子:“那他们怎么办?”
“你先进去吧,不用管他们。我现在就去喊上二牛媳妇,她咋咋呼呼的,最好使唤,再叫上剩下几个人的家里人一块来接他们,记着,我们一进屋你就开始大声喊,知道不?”
陈桃子跟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马婶子也没再管他,匆匆忙忙地出去叫人了。
陈桃子架着陈远川艰难地朝自己屋里走去,陈远川至此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敢情这陈桃子母女俩是算计他呢,要是让村里那些老娘们瞧见他酒后欺负了陈桃子,他怕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明白了始末后,陈远川也不准备再陪她们演戏了,一进陈桃子的屋子,他就一个反手劈在陈桃子的后颈处,陈桃子当即就晕了过去。
对于想算计自己的人,陈远川自然没有什么好性子,也没管地上凉不凉,扭头就出去了。他来到院子里后瞅了眼倒成一片的醉鬼,单独把李二牛跟陈来宝拖了出来,谁叫这俩人都对他不怀好心呢。马婶子不是找了人来看戏吗?戏台子都搭好了,唱不下去多遗憾。
“二牛他媳妇!”
“谁呀?马婶子,你怎么来了?”李二牛媳妇瞧见马婶子有些惊讶。
“是这样的,你家二牛不是帮着我家来宝一块儿给他姐姐送嫁嘛,回来后我就留他们在我家吃饭,结果他们都喝醉了,我也没那力气把他们一个个都送回去,你看要不你们去我家把人接回来?”马婶子拿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
“行,你等我一下。”李二牛的媳妇听说是她家男人喝醉了酒,也没太当回事。往常过年的时候,李二牛也有在亲戚家里喝醉的时候,他那人喝醉了也就是睡大觉,一般不发酒疯。
就这样,马婶子不光喊上了李二牛媳妇,还有那几个本家兄弟的家里人都让她喊了一遍。到了陈远川家门口时,马婶子还特意进去叫上了刘银凤。
“虽说咱们两家住的近,满共也没几步路,但大川显见得是方向都认不得了,你看大川他也没个媳妇,要不你受累去接他回来?”
刘银凤一向不待见马婶子,闻言也没什么好脸色。
“大川那么大个块头,我老胳膊老腿的哪里搬得动他。山子!山子!去隔壁把你哥扛回来。”刘银凤压根儿不愿意上马婶子家里去,转头就指挥起了陈远山。
马婶子特地来叫刘银凤,就是为了让她亲眼见证陈远川做下的“丑事儿”,从而无从抵赖,哪愿意让她推脱。
“山子一个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哪会照顾醉酒的人,银凤你还是一起去吧。”说着马婶子就要去拉刘银凤的手。
刘银凤立马躲开了,对马婶子那不见外的称呼直犯嘀咕,这叫的跟她俩是啥关系特别要好的姐妹似的,实际上她们互相都心知肚明,彼此都不喜欢对方。
刘银凤也不知道这马顺弟今天是犯了什么病,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马婶子那腻歪劲儿了,板着脸跟着一起去了隔壁,心里还在那儿不停地骂陈远川,早就说了让他别去趟隔壁的浑水,那马顺弟能给闺女找什么好人家,他偏不听,大晚上的还要自己这老娘去接他,看来是真得给老大说个媳妇儿了,老大不小的人了,整天打光棍也不是个事儿。
心里正琢磨着能给陈远川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刘银凤就听前面率先进门的李二牛媳妇一声尖叫,这一嗓子把她吓了一跳,好悬没平地摔个跤。
她拍拍惊魂未定的心口,瞧见前面已经进门儿的人,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就连引着众人进院子的马婶子也一脸呆滞。
刘银凤眼皮子一跳,拨开前面挡着的人就挤进了院子,生怕是陈远川酒后又有了什么壮举,结果挤进去后她也哑巴了,露出了跟其他人一模一样的表情。
初秋的晚上温度适宜,马婶子就把饭桌摆在了堂屋门前的院子里,此刻只见饭桌旁边坐着的陈来宝的几个本家兄弟们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饭桌下面则是两个赤裸着抱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李二牛和陈来宝。
陈远川想着马婶子辛辛苦苦安排了一场好戏,担心大伙儿赶来扑了个空,干脆就把演员换人了。他把陈来宝和李二牛的衣服扒了,以一种亲密的姿势摆好了,丢到了饭桌底下,因为怕赶来的女同志长针眼,这才给他们俩都留了条裤衩子。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李二牛倒是如他媳妇所说的一样,喝醉了酒也不闹腾,只兀自打着呼噜酣睡。陈来宝则不然,他手上抱着个人迷迷糊糊便做起了春梦,还以为自己抱的是许瑶,对着李二牛又是亲又是摸的,这一幕可不就震傻了众人吗?
半晌还是李二牛媳妇先反应过来,她又是一声尖叫,分贝比刚才那声还要高。
“啊,陈来宝你个混蛋玩意儿,我跟你拼了,怪不得你最近三天两头来找我家二牛呢,原来是惦记上他了,你个没脸没皮的,你自己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别带坏我家二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