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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盈还特别加恩,允许姐姐葬入了皇陵,出殡那日,林清源亲自送棺,这也使得许多吊唁的官员大臣都看到了他现在的样子,容貌依旧俊朗,可头发却已经全白了。

道家学派常说鹤发童颜,长生不老,可谁也没见过,但这一刻,却仿佛在他身上具象化了似的。

而他这一头白发和刘盈的那一道诏令,都让人们议论纷纷。

没几天的晚上,消息就传回了留侯的府邸,张良坐在书房里,张不疑正在一旁跟他说着话。

“别的也就罢了,只一样,儿子不敢不来报。”

“这外头都说,陛下这次太过逾越礼制了,哪有嫁出去的公主还能葬在娘家的道理?况且还是皇陵?”张不疑有些忧心忡忡。

“是吗?他们都说逾越礼制?那我怎么听不见叔孙通和儒家的人跳出来进谏啊。”张良却依旧沉得住气。

“这……”,提起这个,张不疑也觉得奇怪。

“这才叫聪明人呢,皇家的事,如果涉及到国事,那自然是大家的事,可如若只是家事,那做臣子的,就最好不要开口。”

“鲁元长公主和当今陛下一母同胞,丈夫又有功于社稷,唯一的女儿也远嫁草原,为国联姻了,她便是葬入皇陵,又有何不妥?”

“再者,她和清源的这门婚事,与其说是她下嫁,倒不如说是变相的入赘,你看看这些年,他们夫妇都是住在宫里的,何曾去过宫外的府邸?”

“除了没改姓氏,这和赘婿又有什么区别?”张良看的很清楚。

“而且我想,清源现在也不在乎这些吧。”他摇了摇头。

“说起太傅,他一夜白头,近来又不眠不休,也着实让人担心啊。”张不疑也顺势接了下去。

“他这是伤透了心,妻子没了,女儿也不在身边,除了公务,怕是再没什么能让他分神的事了。”张良缓缓摇了摇头。

“不过这才是最让人忧心的,若他大喊大闹,我反而觉得欣慰,至少这情绪发泄出来,比憋在心里要强,可他如今这样……”,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那依父亲的意思,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张不疑询问道。

“一动不如一静,先缓一缓,让他自己想一想吧,若实在不行,我再开导他就是了。”张良如是说。

“行了,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他摆了摆手。

“……诺。”眼看父亲赶人了,张不疑也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行了一礼后出去了。

待他走后,张良歪头看向了窗外,彼时浩月当空,照的院中的梅树都十分清晰,只是有叶无花,不免少了几分意趣。

就好比现在的林清源,尽管年岁也不小了,可在张良看来,还是见得少,经得少,心又软。

不像他这个老人家,生离死别,悲欢离合都受了个遍,到如今,反而能坦然看待这些事了。

“但愿他以后会明白过来吧。”良久,张良轻叹了一声。

与此同时,汉宫之中,宣室殿的书房内,林清源还在批阅各种奏章。

自从刘元走后,他甚至很少回鸿台去,只拼命的让自己忙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暂时减少悲痛似的。

只是他常常写着写着字,眼泪就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也乱了心田。

刘盈没让人通报,自己进去看他,桌上地上乱糟糟一片,他正坐在案台后,用手捏着眉心,仿佛苦恼的不行,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身上,于地面映出影子。

“先生,你都多久没阖眼了,休息一会儿吧,就是铁打的身子,这么熬,也熬不住啊。”

“若是姐姐看见了,她也一定会心疼的啊。”刘盈走到他跟前,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轻声劝说道。

“可她现在看不见,也没人会心疼我了。”林清源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怎么会?姐姐不在了,我还在啊,其他家人也在,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们说啊。”刘盈赶忙安抚道。

“是吗?那你陪我说说话吧。”林清源招了招手。

“好啊。”刘盈顺势坐了下来。

“盈儿,我们认识几十年了吧,犹记得第一次相见,你只有七岁,可现在就连你儿子都已经成亲了,真是岁月匆匆不饶人啊。”林清源回忆起了过往。

“我能和你姐姐认识,还是因为我给你讲的故事,是瑟,能弹的那个瑟。”

“你说你姐姐喜欢,会弹,后来,她就来到了我身边,可惜我第一次为你们演奏乐曲,用的却是筝,说来也算是一种遗憾了。”林清源轻叹了一声。

“怎么会呢?先生不是说过,瑟劈成两半,便成了筝吗?依我看,这不是遗憾,反倒是缘分呢。”刘盈转圜了一句。

“缘分?是了,确实是缘分,后来师生的缘分,夫妻的缘分,爱人的缘分,一直一直都是她。”

“就像上林苑河边的那朵芍药花,永远都是那么美,在我心里,永不褪色。”

“可有时候,她又是大胆的,我记得有一回,她跟我表白,我又拒了她,气的她竟然直接掀翻了棋盘,还狠狠的咬了我一口,就在这儿。”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处。

“当时都出血了,疼的我什么似的,偏她还委屈上了,一连数月都不理我,跟我冷战呢。”他明明说着抱怨,可眼神里却全是柔情。

“怎么不记得?那次还是我趁着她生辰,为先生你端去了那碗面,又说了许多好话,这才哄得她回心转意,答应和你去河边踏青郊游呢。”刘盈也想起了往事,语气轻松道。

“是啊,也就是那一回,我送了她芍药花,又答应了娶她。”

“三年,三年,又三*年,从她认识我到嫁给我,这么久她都不曾改了心意,也着实令我感动啊。”话到此处,林清源的眼神更柔和了些。

“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姐姐苦等数年,到底盼来了花好月圆呢。”刘盈赞了一声。

“是啊,花好月圆,可现在花仍在,月依旧,人为何,不长久?”不知何时,他竟然从袖中取出来一朵芍药花,神情也变得哀伤起来。

“先生,这都盛夏了,哪儿来的芍药花啊。”刘盈也觉得惊讶。

可仔细一看,却见是宝石做的,只是现如今灯火阑珊,上头又洒了露水,看着像真的罢了。

“我知道盛夏没有,所以亲手做了这个,宝石花不会凋谢,可以一直存在,可我要给戴花的那个人啊,她现在又在哪儿呢?”说着说着,他便又落了泪。

看到这一幕,刘盈才意识到,原来那朵花上的晶莹,不是露水,而是眼泪。

“先生,想点开心的事儿吧,比如当年你和姐姐得了小嫣儿,那叫一个高兴啊。”刘盈有些僵硬的岔开话题。

“对,还有小嫣儿,她那么小,那么软,可一转眼,就成了大姑娘,后来她就远嫁了。”

“现在也不知道收没收到我和元儿给她的信,会不会也像我这样,想她的母亲。”说着说着,林清源的心情就更低落了。

“……”,刘盈听到这儿,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提什么不好,提远嫁的小嫣儿,现在更显得自己姐夫是孤家寡人了。

“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刘盈试图解释。

“我知道你的心,好了,盈儿,没什么事你就去休息吧,我也想睡一会儿了。”林清源却微微摇了摇头。

“就在这儿?先生,不如你和我回寝殿去休息吧,这书房里虽说有软榻,可到底不是正经歇着的地方啊。”刘盈劝了一句。

“无妨,我觉得这儿就挺好的,我醒了之后就有事情可以做,也许忙起来,我就不会……这样了。”说着,他把芍药花收进了袖中。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话都说这份上了,刘盈也不好强求,只能起身离开了这里。

只是回自己寝殿前,他还是不放心,加派人手在书房门口守着,以防万一出事能及时救护。

第297章

那你这么多年,为何一直避着我,躲着我?

南方的汉宫一片缟素,悲伤弥漫在朝堂内外,而鲁元长公主逝去的消息,也随着北上的信使来到了匈奴王庭,到了林嫣然手里。

得知娘亲去世,她简直如遭雷击,站立不稳,看过爹娘分别给她写的信后,更是哭的跟个泪人一样。

侍候的人见大阏氏这般悲痛,根本不敢怠慢,忙去通知了大单于。

信使来了匈奴王庭,自然先去觐见了稽粥,他安顿完汉使,第一时间就往回赶。

路上正好碰到了妻子身边的侍女,得知她悲痛欲绝,更是加快脚步回了王账。

稽粥进去就看林嫣然哭的什么似的,哄了好一会儿,这才止住了,夫妻两个依偎在一起说着话。

“爹爹年事已高,如今娘亲骤然崩逝,他必然是伤心坏了,可我现在离他千里之遥,便是想要说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能。”

“稽粥,我好担心爹爹,我好担心他啊。”林嫣然还在垂泪。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岳父的独生女儿,自是该惦记着他的,至于安慰,要不这样,你写一封信,不,多写几封寄回去好吗?”

“如若不是最近战事吃紧,我必然要陪你回家走一趟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抱着她不住的安抚,也表明了自己的为难之处。

“这不怪你,爹娘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罢了,只是有一件事,是娘亲的遗言,我不得不提。”话到此处,她从他怀里起身坐好。

“你讲。”他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

“娘亲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嫁回大汉。”林嫣然如实告知。

“我倒是不反对这个提议,可是大汉那边,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啊。”稽粥指出了重点。

“早几个月爹爹不是送信来了吗?说我表弟已经成婚了,启儿他是大汉的太子,将来他有了儿子,不就正好匹配我们的女儿吗?”林嫣然却表示这不是问题。

“如果我们的女儿嫁过去,不仅能圆了我娘亲的遗愿,可也让我爹爹身边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汉匈两国也能更加友好,南方边境不会有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不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吗?你觉得呢?”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听起来的确不错。”稽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如若这桩婚事真定下了,那林清源这个做外祖父的,必然会帮着外孙女,而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也就能再薅点大汉朝的羊毛。

不是他贪,实在是没办法啊,最近整个匈奴帝国都在进行西进围剿大月氏人的战争,这打仗的时候,那物资当然是怎么多都不嫌多的。

而且想的再长远点的话,将来自己女儿真嫁给大汉朝的皇子,那更远的未来,汉人的皇帝身上就会流淌着匈奴人的血,这可是让他们想想都觉得兴奋的事啊。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重要问题。

“嫣儿,那万一你那个表弟,大汉的皇太子殿下,这要是一时半会儿的,没儿子,怎么办?”稽粥不得不多问一句,毕竟,这生男生女的,谁也不敢打包票啊。

“这……”,林嫣然也有点犹豫了。

“你看啊,这样行不行,如果对方很快有了儿子,那我们就答应让女儿跟那孩子定下婚约。”

“可要是对方先有了女儿,那就换一换,让他的女儿嫁给我们的儿子,不管如何,先把汉匈联姻的事定下来。”

“至于人选嘛,孩子们都还小呢,真要成亲,也得个十来年,到时候可以慢慢商量嘛。”稽粥的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

“可是这样就只是国事,无法顾及我爹爹的感受了啊。”林嫣然又不傻,只稍微一思索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她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嘛……”,稽粥也有点不好意思,可他很快反应过来。

“嫣儿,你看这事儿吧,它也不能怪我啊,这桩婚事要成啊,那重点在你那个表弟那儿啊。”

“我是很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可他要是没儿子,那不怎么也不行吗?”这也是大实话。

“……”,就算再怎么不想承认,可林嫣然也知道自己丈夫说的在理啊。

“那就先等等,不过给爹爹的信,我要立刻就送出去。”她想了想后,这样道。

“没问题。”稽粥答应的很痛快,这个时候确实应该跟老丈人搞好关系。

“你再挑一些上好的皮毛人参什么的礼物一起送过去,过几个月天就冷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该多孝顺孝顺。”他主动提议道。

“爹爹畏寒,如今娘亲又不在了,我们确实应该多想着点儿。”林嫣然也点了点头。

他们这边惦记着林清源,而汉宫里,还有人惦记着他。

除去所有关心他的家人外,还有对他有其他心思的窦漪房在时刻关注着他。

他丧妻的前几个月,窦漪房还不敢如何接近他,可他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又实在让她揪心的很。

好不容易等到太子妃王娡有了身孕,她顺利从刘盈那儿要来了一部分宫权,有了自己的耳目,这才敢寻找机会去接近他。

彼时,已经快到年下,宫里宫外都忙得不可开交,刘盈带着刘启应付前朝的亲贵大臣,而窦漪房则是和王娡一起接待女眷贵妇。

处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可只有鸿台,自女主人离去后,一直都是清冷的,正如现在的林清源一样。

不是刘盈他们不带他一起去应酬,而是他根本不愿意去,考虑到他最近的情绪以及身体状况,也就允了他在鸿台休养。

偌大的宫殿里,虽然摆设依旧,可却显得空荡荡的,分外孤独。

窦漪房设法拖住了王娡,让其无暇顾及其他,这才找了过来。

她到鸿台时,有宫女想要替她通报,她却制止了对方,寻着熟悉的琴声,在书房里找到了他。

彼时,他正在弹琴,身上还穿着守孝的白色麻衣,今日也并未梳发髻,而是任由自己披头散发,闭着眼睛,不住的拨动着古琴,直到彻底崩断了其中一根丝弦为止。

“你来做什么?”琴弦划伤了他的手,有鲜红的血迹滴落下来,但他却丝毫没有在意,而是抬头看向走进来的她。

“自然是来看看你。”窦漪房迈步上前,走到他对面坐下,并把带来的食盒放在了一旁。

“先生以前常说,我弹得‘春江花月夜’情绪不对,可今日你亲自动手,如何也错了意味呢?”

她没说别的,却自顾自的点评起刚才的琴曲来。

“或许是因为,‘春江花月夜’是琵琶曲,而我却用了古琴弹奏吧。”

林清源抿了抿嘴唇,试图用两种乐器的不同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并规避某些不必要的话题。

“是啊,如若一开始就选错了乐器,那之后弹奏出的曲子又怎会好听呢?”窦漪房却并不生气,并意有所指道。

“是对是错,我自有主张,不劳外人操心。”林清源心知她是话里有话,但也不理她,只提醒了一句。

“别人也就罢了,我又如何算得上外人?先生说这个,也太伤人心了吧。”窦漪房不以为意。

她主动抱起古琴放到一旁,又从食盒中取出几碟小菜,并酒壶酒杯。

“我在守孝,不便饮酒。”林清源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我自是知道这点,所以准备的都是素菜素酒啊。”窦漪房把各种杯碟摆了一桌,一眼看去,的确都是素菜,而非荤食。

至于那酒,从壶中到了杯里,却也并无太大气味,反而更像是一种果子露。

“怎么样?先生赏个脸吧。”她举起一杯敬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林清源没有接,而是皱着眉头问她。

“我只是想为先生解忧而已,瞧我怎么忘了?先生是不轻易喝外头的酒的,也罢,我先自罚一杯。”

她知道他对以前的事还心有芥蒂,便主动饮下一杯,以示诚意,并再度倒了一杯送到他面前。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可惜我的忧愁,你解不了,酒,更解不了。”这一次,林清源依旧是拒绝。

“如今深宫寂寞,身边又无人陪伴,先生又何必为难自己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不接,窦漪房也不强求了,只把酒杯放到了他面前。

“盈儿知道你来这儿了吗?”林清源依旧不为所动。

“他知道与否有那么重要吗?你我之间的事,他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她故意模糊了两人的界限。

“我问心无愧。”林清源却十分坦然。

“既如此,那你这么多年,为何一直避着我,躲着我?难道不是问心有愧吗?”窦漪房也不恼,直接反问道。

“我只是不想让盈儿难堪。”本来他是不想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的,可她再三纠缠,实在是让他心烦,只得这般回应。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被你送去取悦他的棋子吗?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对我的愧疚吗?”她声声质问着。

“漪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了她。

“我在呢,我就在这儿,先生,你想说什么?你说啊,我听着呢。”她以为他会安慰自己,满怀期待的等着。

“你忘了吗?当初我给过你选择的。”他只提醒了一句。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讲,刘盈当初执意要纳她为妃,她表达了不愿,并向他求救,他也曾竭力帮她转圜过的。

而最后,是她自己选择了嫁给刘盈,才铸就了现在的苦果,只是她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如今被他戳破,她的脸色很难看。

“陈年往事了,还提它做什么?既然先生今日心情不佳,那我改日再来看你就是。”她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好走不送。”林清源也没留她,直接抬了抬手。

“那先生休息吧。”窦漪房勉强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第298章

她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能给我想要的?

年节宴会在即,刘盈实在担心林清源,亲自来了一趟鸿台。

内室里,两人相对而坐。

“几日不见,我看先生的气色还是不太好,看来淳于意他们不曾尽全力,我非得……”刘盈先起了个话头。

“他们是医者,医的是身,而我伤的是心,药不对症,如何能治?又何苦为难他们呢?”林清源出言转圜了一句。

“先生总是这样心肠好,舍不得苛责下头的人。”刘盈笑了笑。

“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们又何必再难上加难呢?”林清源轻叹了一声。

“那先生是否也该看开些?如果姐姐还在,一定也不愿意看到先生这么一直伤心难过下去的。”刘盈劝说道。

“也罢,年节夜宴我会去的,只是我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林清源到底是松了口,不过提了条件。

“但说无妨。”刘盈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只要他愿意振作起来,什么都好说。

“我想出宫,住到太学里去。”林清源直言道。

“这鸿台住的好好的,先生怎么突然想搬到太学去住了呢?”刘盈皱了皱眉,这一听就不是短期,而且长期啊,那他当然要过问。

“如今元儿不在了,住在哪儿对我来说都一样,而且我也想换一换环境,以免触景伤情。”

林清源当然不能告诉他是因为窦漪房心怀不轨,自己不能留在宫里了,可又不能随便编个理由,只能拿情绪说事了。

“那也不用彻底搬走啊,去太学住一阵,想回来了再回来嘛。”

“而且许多政务的处理,我们还得一起商议啊,你这一搬出去,也不太方便啊。”

刘盈果然不疑有他,只是还是不太情愿答应此事。

“那我就先出去住一阵子好了。”林清源想了想后,还是妥协了。

“还是来年春日再搬吧,这马上就是冬天了,太学里也没多少学生,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什么趣儿?”

“如若真觉得触景伤情,那这段日子你可以先住到宣室殿来,我陪着你。”刘盈很是体贴道。

“……也好。”林清源想着,如果自己和刘盈寸步不离,那这样窦漪房应该不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了吧。

“对了,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是关于再一次汉匈联姻的。”刘盈不知内情,只觉得劝住了,便顺势换了个话题。

“嫣儿已经写信告诉我了,”林清源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

“按理说,这也算是亲上加亲,合则两利的好事,只是如今太子妃虽有孕,却不知怀的是男是女。”

“倘若是个男孩,那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个女孩,先一步应承下匈奴的婚约,届时我们就不好下台了啊。”

他没有夸大其词,而是就事论事的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王娡这一胎应该就是个女孩,还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平阳公主,就是嫁了三回,最后嫁给了卫青的那位。

也是因为这个,林清源才没有贸然松口答应刘盈的提议。

刘盈虽然不知他心中所虑,但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那就先缓一缓,或者做个口头约定吧,也安抚一下匈奴那边。”

“听说早些时候又在打仗,难免要跟我们大汉再次进行贸易的。”刘盈想了想后,取了个折中的办法,并隐晦的暗示了一下。

“也罢,就听你的就是。”林清源明白他说的不是一般的贸易,而是两国之间那个马匹与兵器的交换,涉及到了国事,他也不得不慎重一些。

“嗯。”一连两件事都得了准信儿,刘盈的心情特别好。

这也导致晚上他没回宣室殿,而是去了椒房殿。

窦漪房见他这么高兴自然要问一声,然后就得知了林清源想搬出去住以及汉匈两国打算再一次联姻的事。

听完这两个消息,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比起后头那个汉匈两国再一次联姻的事可能会打破她的某些权谋布局,她显然更在乎前头这个林清源要搬出去住的事。

可她更清楚,这件事她不能多问,至少不能向刘盈问。

而且她更想亲自问林清源,明明她心里知道这是为何,可就是不死心,非要得到他的亲口回答不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火苗一样,熊熊燃烧,以至于她竟然在年节宴会当晚,见他提前离席,自己也寻了个醒酒的由头跟了出去。

好在这个时候刘盈和刘启都忙着应酬,他们又是一前一后错开离席的,又都有正当理由,所以父子两个并没在意这点,否则一旦漏了端倪,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而被窦漪房堵在夜宴不远处的梅林中的林清源,也是很不耐烦,只是她却毫无察觉,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彼时天寒地冻,还飘着雪花,他就那样穿着狐裘和大氅站在梅树下。

除去那一头白发之外,竟是和她当年初见他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那般的丰神俊朗,只是现在的气质更加清冷罢了。

“先生……”,过往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一时竟让她心神恍惚,连气都忘了生,只凭着感觉朝他走去,还想伸手拉住他。

“皇后娘娘请自重。”而他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还说出了从未有错的疏离之语。

“先生,你从来不那样称呼我的,你这是怎么了?”窦漪房不明白,或者说,她不想明白。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清源依旧冷静,但言语中却带着一丝止不住的不满。

“我在做什么?先生以为我在做什么?”她却不答反问道。

“你在做不该做的事,在做世道所不容的事。”眼看她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他也只能狠下心斥责。

“什么是应该的,什么又是不应该的,什么是世道所容的,什么又是世道所不容的。”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枷锁罢了。”

“先生怎么忘了?你教过我的,人生而自由,这些外在的东西束缚不了我的,至少束缚不了我的心。”

窦漪房却根本不接受他的说辞,而是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

“那你的心是什么样的?”出乎意料,他没有再斥责她,而是顺势问道。

“我的心里有一个人,自从我五岁那年第一次见了他,我心里就一直有他。”

“他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弹琴写诗,让我明白是非对错,也让我被他深深吸引。”

“可后来他娶了别的女子,我也另嫁其他男子,我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属于我,我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爱他。”

“但是我想着,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哪怕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我也是欢喜的。”

“可为什么,就连这小小的愿望你都不肯满足我?”

“你不要说你想搬出去宫去,不是在躲我,我不信!”

前头她说的有多真情实意,情意绵绵,后头她就讲的有多咬牙切齿,恨海情天。

“没错,我的确是在避嫌,而且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保得住你我平安。”

“虽然你的话很动听,但我知道,你想要的不只是这些,还有别的,而那个别的,我给不了,也不能给!”

林清源这次没有再回避,而是很坦然的回答了她,并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底线。

“为什么不能给?以前她在的时候你不能给,现在她不在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能给?”

“你晓得的,你心里晓得的,从始至终,我喜欢的,想要的,就只有你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对我这么冷漠?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态度深深刺痛了她,方才在席间又喝了点酒,如今后劲儿上来,竟是让她不管不顾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质问起来。

“因为……”,他沉默了一会儿后。

“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了。”他如是说。

“可她已经死了!她死了!”窦漪房听到这儿,情绪更失控了,她右手握拳重重的锤在他肩膀上,不住的强调着这点。

仿佛刘元的人不在了,他们之间也不应该再有障碍一样。

“所以我的心也和她一起去了。”他依旧是那样的冷静。

“我不要听这些,我不要听!”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痛苦?我有多痛苦?”

她更觉得无法接受,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身上,近乎发泄一般的锤打着。

“漪房,你的痛苦来源于你自己,你总是追寻着你没得到的,却忘了珍惜自己拥有的。”

“你痛苦,难道盈儿就不痛苦吗?我就不痛苦吗?这个家,又不痛苦吗?”

“你要我体谅你,回应你,那你至少也该体谅体谅我吧。”

“今天的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回去了,便忘了,你也应当如此,也只有如此,这日子才能过下去。”

他没有还手,而是轻声轻语的劝说了几句,随着这些言辞出口,她捶在他身上的力道也在渐渐变小,直到彻底消失,只拽着他的衣服,低头垂泪。

“夜深了,天寒地冻的,不宜在外面久站,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也要走了。”最后,他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扶她站稳后,自己便离开了。

第299章

既然真心打动不了他,那我就用权力留下他!

窦漪房年节夜宴离席,别人不知道她的意思,哥哥窦长君却最清楚不过,特别是见到林清源也离开的时候,他就知道得出事。

而为了不让出事,窦长君也只得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退场,偷偷跟着他们,然后就目睹了梅林里那一幕。

听着自己妹妹那堪称离经叛道的表白,窦长君几次都差点厥过去,好在林清源那边一如既往的坚持原则,才让他稍稍有所安慰。

但他也没敢贸然冲出去做什么,而是继续给他们两个把风,确保除了自己之外没人知道这事儿,又擎等着林清源走了,这才上前去扶窦漪房。

她哭的什么似的,这个样子显然是不能回夜宴当场了,窦长君背着她回了椒房殿,又派人去禀报刘盈一声,说她不太舒服,先行回宫了。

等一切都料理好了,也得了刘盈传来的信儿,让她好好休息,窦长君这才屏退左右,自己进去安抚妹妹。

彼时,窦漪房正坐在内室的软榻上,手里还握着一支马鞭,口中不断喃喃的说着话。

“他说过的,他会帮着我的,帮着我成为皇后,帮着我得到应得的一切,难道他都忘了吗?忘了当年答应我的诺言吗?”

“妹妹,说话留点神,亏得是我在这儿,不然若让外人听了去,传到陛下耳朵里,那岂有不心生芥蒂的道理?”

听她这胆大包天的发言,窦长君实在忍不住提醒着。

“外人?方才在宣室殿里那么多外人,我不能说,现下回了椒房殿,我自己的地儿,还不能说吗?”

“我倒要看看有哪个吃里扒外的敢去陛下那儿告我的刁状,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窦漪房却冷哼一声。

“话是这么说不错了,可这人心哪儿说得准儿?我们还是谨慎些吧。”窦长君继续劝道。

“人心若真说不准就好了,也许这样,他就可以见异思迁,我也能得偿所愿。”窦漪房苦笑一声,显然是想起了林清源刚才的话。

“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窦长君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啊,“几十年都过去了,他都做了外祖父,你也快做祖母了,怎么还是放不下啊。”

“正是因为我想了几十年,念了几十年,我才不愿放下,也不能放下!”

“不然我之前的那些坚持又算什么?!”窦漪房提高声音反驳道。

“……”,窦长君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再劝也没有用。

可也不能任由她这么下去啊,窦长君觉得,自己必须想想办法,不然迟早得出了事儿。

“是,是,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有他,长公主也没了,可是陛下还在啊,你还是皇后呢,妹妹,咱们做事儿前,这总得掂量掂量吧。”

“别的也就罢了,今天晚上的事儿,那可是太出格了。”他定了定神,委婉的点了点。

“我做的出格?那还不是都怪他!”

“都宫里住了几十年了,也没听他说一句不好,现下却说什么想换换环境。”

“他当我不知道,这分明就是用来躲我的!”

窦漪房越想越气,重重的锤了几下床榻。

“哪儿能啊,先生和妹妹你那是几十年的情分了,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来?”

“依我看,左不过是为着长公主去了,他觉得触景伤情,这才要出去住几天的,不是故意躲你的。”窦长君好声好气的开解她。

“你少为他开脱,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他就是躲我的!”窦漪房却一点都听不进去。

“那不是,不是……”,这下子连窦长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既然真心打动不了他,那我就用权力留下他,当年吕雉和刘元可以做到的,我一样可以!”

窦漪房的执念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变得更加根深蒂固,不能自拔,现在竟是生出了强迫的想法。

“妹妹,你别乱来啊,你是有权力不假,可先生他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弄的青年了。”

“再者,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陛下和启儿都向着他,如果真的硬碰硬,咱们怕是赢不了的,别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窦长君听出她言语里的疯狂,连忙开口劝说,并摆事实,讲道理,试图让她明白这事儿是不可行的。

“是吗?陛下我说不通,启儿也不亲近我,而他更是不会让我如愿,所以你就觉得我一定办不成这件事吗?”

“哥哥,你别忘了,这宫里,还有一个人是我能动的,也是他在乎的!”窦漪房却冷笑一声。

“你是说……太子妃?”窦长君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王娡。

“她哪里配得上?她肚子里那个,才是用来拿捏先生的最好人选呢。”窦漪房眼眸里闪耀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妹妹,太子妃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孙儿啊。”窦长君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动了这种念头。

“哥哥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想寻个借口留住先生在宫里罢了,又不是真的要动手,你紧张什么?”

“更何况,下头的人早就来报,王娡最近偏爱吃辣,十有八九怀的是个丫头片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动手?”窦漪房这话倒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啊。”窦长君看她神情不似作伪,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惜啊,太子妃怎么就怀了个女娃呢,这要是个小子,那我们窦家三代的富贵就不愁了啊。”他的思绪还发散出去了,一个劲儿的感慨呢。

“觉得可惜啊,这个容易,指望不上启儿,那就指望武儿吧,他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你这个做舅舅的,也该出出力了吧。”窦漪房也顺势把话题接了过来。

“听妹妹这意思,是有看好的人选吗?”窦长君看了她一眼。

“我听陛下说,希望和匈奴在进行一次联姻,我想为武儿争取。”她一脸正色道。

“妹妹,你不是开玩笑的吧。”这个事儿,窦长君也有所耳闻。

“匈奴那边给出的人选,可是小翁主的女儿,而且才一岁多,她怎么能匹配武儿呢?你这不整个一胡闹吗?”他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成功。

“当初小翁主和匈奴王子定下婚约的时候不也是这个年纪吗?怎么轮到我武儿就不行了?”窦漪房反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是没得选,现在是我们占主动,哪儿能再上赶着啊。”

“再说了,这武儿和小翁主是同一辈的人,怎么能娶她的女儿,这不差了辈儿了吗?”

“不行,这根本就不行啊。”窦长君连连摆手,怎么也不肯答应。

“不行?那好,我明天就去见先生,你觉得行不行?”窦漪房也不催他,直接一个反向威胁。

“……”,窦长君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不够用了。

“也……不是不行,我出力可以,毕竟,这汉匈联姻也是国事嘛,为国分忧也是应该的。”

“可是妹妹,这丑话得说在前头,我可以去陛下那儿提,或者找人提,可是我左右不了陛下的想法。”

“也就是说,他会不会答应这件事,我打不了包票,若是成不了,你也不能怪我啊。”

窦长君提前打预防针,以免事情没成,她迁怒自己。

“哥哥放心去做,无论结果如何,我总不怪你就是了。”岂料这次窦漪房却出奇的好说话。

“真的?”窦长君半信半疑。

“当然!”窦漪房再次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好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窦长君也不好再拒绝,只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就这样,两人达成了一致,不多时,窦长君便离开了椒房殿。

而他们两个都不知道的是,随后不久,便有人把他们谈话的消息送出了宫,到了留侯府邸。

张良年纪大了,宫中的年节夜宴虽然参加了,但也是蒙陛下体谅,提前离席了,且林清源和窦漪房一前一后出去的时候,张良也看见了。

他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让儿子张不疑派暗探去盯着,岂料这不详的预感竟然成真的这么快。

“父亲,皇后这手段,也太下作了些,竟然连自己的亲孙儿都算计了进去,还想左右汉匈联姻这等大事,真是*……”,张不疑已经看过书信内容,心下自是愤愤不平。

“真是什么?她不过是说出了自己想要的罢了,不过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贪。”张良看着信纸上的种种,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窦漪房这摆明了是鱼和熊掌都想要,心上人和权力,一个也不肯放手。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由着她胡作非为去算计太傅,左右朝政吗?”张不疑询问道。

“当然不行,但这件事,我们不能出面。”张良摇了摇头。

“那父亲的意思是?”张不疑赶紧洗耳恭听。

“解铃还须系铃人,所有的破局之法都在清源身上,只要他肯狠下心来,那么一切都好办,可偏偏他是再心软不过的。”说到这儿,张良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过几日寻他来府中,就说我有事找他。”但这件事又实在不能缺少林清源这个关键,没办法,他也只能这般吩咐道。

“但这封信要修改一下,你附耳过来。”张良想了想后,朝他招了招手。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总之看张不疑的神色,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拿着那封书信出门去了。

第300章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吗?

年节夜宴过后,没多久,张不疑便送了一张请帖给林清源,言说是家里的梅花开了,父亲张良想请他一起赏花品茶。

张良在林清源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况且赏梅也是他们往年经常做的雅事,那他自然不会拒绝,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可谁知他赴约之后,茶还没喝,花也没看,就先从张良那儿得到了一封信,林清源有些不解,但还是在对方的示意下打开来看。

“不可能,漪房她怎么可能想给娡儿下毒呢?”

“就算她不在乎娡儿的性命,难道连自己孙儿的安危也不顾了吗?”

“还有启儿,她不在乎启儿的感受吗?这可是启儿的第一个孩子啊。”

林清源看完之后,死死捏着信纸,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而后的话更是映射出他现在的心里状态。

“清源,你一向聪慧,可怎么事情到了自己头上,就变糊涂了呢?”

“前有长公主因她失去了孩子,如今她又打算对太子妃下手。”

“还有不久前我得到的消息,说是袁盎已经打算向陛下进言,提议让梁王殿下与匈奴公主联姻,以保两国和平。”

“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皇后的意图还不够明显吗?”张良又抛出了一个消息,并引导他自己思考。

“留侯的意思,她还是想着让武儿上位吗?可这怎么可能做到呢?启儿是盈儿的嫡长子,我大汉的太子啊。”林清源还是不愿相信。

“他是太子不假,可是只要他没有登基,那梁王就有机会。”

“倘若太子后继无人,那么皇后就很可能说动陛下将继承方式从父死子继变成兄终弟及。”

“届时要是梁王再有了和匈奴公主的婚约,就等于取得了强大的外援。”

“而匈奴公主又是你的外孙女,如此一来,你也就不得不帮梁王巩固地位。”

“一旦谋划成功,那这可就是一举数得啊。”

张良说出了种种最可能发生的假设,试图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以为,以为她只是有点不甘心而已,她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家人?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吗?”林清源还是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只要知足,那无论在哪儿都能过好日子,可惜,皇后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张良意有所指道。

“清源,我们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你必须做点什么。”他严肃道。

“我能做什么?我该怎么做?留侯,我现在心里好乱,总感觉做与不做,都难受的很。”

林清源抓紧自己的衣襟,突然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可若你真的不做点什么,恐怕将来难受的时候还多着呢,如果你要问我该怎么做,那我只有一句话给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张良如是说。

“她想以太子妃腹中的孩儿为突破口,甚至图谋储位,那我们就必须先下手为强,抢在她前头揭穿她的真面目,也好及时止损。”他说的更具体了些。

“我还是不信她会对娡儿腹中的孩儿下狠手,我想再等等。”林清源却还在犹豫。

“等什么?等太子妃没了腹中孩儿吗?还是等我们多年心血毁于一妇人之手,让江山社稷都为之动荡,你才肯认识到自己看错了人吗?”

张良却不肯给他留余地了,难得加重语气强调这些,好让他快些做出决定。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林清源很为难,非常为难。

“我可以给你时间想,可我就怕皇后等不及要对太子妃下手。”

“一旦木已成舟,届时恐怕悔之晚矣啊。”

张良也不催他了,只把事情摆在他面前,让他自己选。

“……她什么时候会动手?”沉默了一会儿后,林清源轻声问道。

“不清楚,但大概也就是这几天了。”张良一听就知道他这是信了几分,“要派人盯着吗?”

“那劳烦留侯在她动手之前通知我一声。”

林清源行了一礼,而这意思也很明确了,他要亲眼看看窦漪房是不是会这么心狠手辣。

“应该的,只是你行事也要有分寸才是。”张良隐晦的提点了一句。

“留侯说的是,我会注意的。”林清源自是点头应下不提。

而后不久,张良果然传了信给他,林清源得知后,并没有直接去找窦漪房,而是以寻刘启为由,去了东宫。

王娡接待了他,并表达了歉意,告知刘启刚刚被宣召去了宣室殿。

林清源表示无妨,因为刘启就是他设法支开的,他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随后便道自己可以在这儿等一会儿,王娡自是好生招待。

两人正说着话,椒房殿那边却来了一个宫女,言说皇后娘娘宣召太子妃。

王娡听到这个,当下就紧张起来,正想着如何应对,林清源却主动解围。

“我也许久未见皇后了,娡儿,你我一同前去吧。”

“太傅,这不合规矩啊,这……”,那宫女不防他会这么说,心下自觉不妙,刚要开口阻止,可话才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不合规矩?什么时候这宫规戒律是你一个宫女可以向主子开口的?”

“还是说,椒房殿的奴婢从来都这么目中无人,不止对太子妃不敬,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嗯?”

他素来脾气好,有修养,可真计较起来,这压迫感也是立刻就上来了。

“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敢对太子妃不敬,更不敢轻视太傅。”那宫女赶紧跪下请罪,连头也不敢抬。

“敢不敢的,不是听你嘴上说,更是要看你如何做,既然你说不敢对我等不敬,那就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彰显诚意吧。”

“至于皇后那儿,我和太子妃自会赴约,这样也算不枉你走这一趟了。”

“娡儿,跟我来。”话音未落时,他便起身了。

“诺。”有他陪同,王娡心里安稳了不少。

为着她有身孕不方便,现在天气又寒冷,林清源吩咐人准备了马车,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椒房殿。

“先生?”先前那宫女被留在东宫罚跪,自是无人通风报信,也导致窦漪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你怎么也过来了?”她第一反应是关心,当然,这里头也少不了对王娡的打量和怀疑。

“正因为天寒地冻,我担心娡儿独步难行,这才和她一起过来。”

“听说你邀她小聚,我想着自己也许久不曾与家里人热闹,便不请自来了,你不会见怪吧。”林清源三言两语就把缘由揽到了自己身上。

“怎么会呢?先生能来,我再高兴不过了,坐吧。”

他说的合情合理,窦漪房便是有所怀疑,也不会这个时候说出来,只能强打起精神,笑着让他们入坐。

“娡儿。”林清源给了王娡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顺势坐到了他旁边的位子上。

“来人,传膳吧。”这戏台子都搭了许久,也不好因为林清源来了就不做,窦漪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诺。”侍候的宫女们行了一礼,然后便下去,不多时,便端了许多菜肴汤羹的进来。

“本宫原是打算着和太子妃说说话,亲热亲热的,准备的也都是家常菜,略显简朴,先生别见怪。”窦漪房先开口。

“无妨,都是自家人,吃家常菜最好不过。”林清源却表示并不在意。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旁的王娡干呕了一声。

“呦,太子妃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本宫准备的膳食不合你口味吗?”

窦漪房趁机发难,但碍于林清源在场,也不好弄得太明显,只能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口。

“母后多虑了,这些膳食极好,只是儿臣近来害喜的厉害,吃不下什么的。”王娡哪敢吃椒房殿的东西,但她又不能直说,只能拿孕期反应推脱。

“这不巧了吗?本宫这儿刚来了一个小宫女,做梅子汤做的好,让她做一个给你开开胃就是了。”

说着不等她回答,窦漪房就吩咐下去了,不多时便有宫女端了一盏酸味极重的汤品回来,并放到了王娡桌上。

“这女人怀孩子的时候就得多吃东西,这样孩子才能白白胖胖啊,本宫跟你说,现在这时候,可不能任性的。”

窦漪房还拿自己的经验说事,一副为她好的模样,直接就把王娡的拒绝堵在了嗓子眼里。

可王娡别说喝了,只闻着这股子酸味便干呕不已,但偏偏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林清源。

“孕期多进补是好事,可也得适度,这就和生了病,需得对症下药一样。”

“我看娡儿怕是不太喜欢酸的,倒是我最近胃口不好,这梅子汤正合口味,不如就便宜我一回吧。”

林清源也是心领神会,立刻出言解围,并示意宫女把东西端过来。

“瞧先生说的,一盏梅子汤而已,哪里还用得着让?我派人在送来就是了。”窦漪房心下一紧,赶忙转圜,试图阻止。

“俗话说,富从俭中来,这梅子汤虽然对我们皇室来说不算什么,但寒冬腊月的要做,也得淮南国千里迢迢的进贡。”

“这来回一次耗费的银钱就不知多少了,如今黄河水患还未彻底平息,我每每念及灾民的处境,便觉夜不能寐。”

“如此,还是能节省些便节省吧,哪怕求个心安也好啊。”林清源却不紧不慢的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把东西端过来。”然后不等她回答,便再次命令那宫女。

“这……”,那宫女却十分为难,还频频去看窦漪房。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吗?”林清源见状,更觉可疑。

“奴婢不敢。”那宫女当即跪下请罪,可就还是不动。

“先生,咱们也说了一会儿话了,这梅子汤怕是都凉了吧,不如让她先拿下去热热,等下再喝吧。”窦漪房脑子转的也快,马上就想出了一个理由。

“我倒觉得太烫的反而喝不下,如今正好呢。”

林清源根本没看窦漪房,而是主动起身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宫女面前,自己伸手把那盏梅子汤端了起来。

“先生!”

窦漪房急了,赶紧起身到了他跟前,下意识的就想把那盏汤夺过来,而她的手一伸出,基本就跟不打自招没什么区别了。

这一刻,别说已知内情的林清源了,就是在一旁的王娡也看出了不对。

“娡儿,你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林清源却出言想支开她。

“那母后……”,王娡也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窦漪房没发话,她又不敢轻动。

“你母后一向体谅小辈,不会为难你的,先回去吧,至于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漪房,你觉得呢?”林清源端着手里的梅子汤,冷冷的反问道。

“这……这是自然了,那你就先退下吧。”

窦漪房深觉不妙,也不想儿媳妇看自己的热闹,便顺着他说了下去。

“诺。”王娡心里尽管疑惑重重,但也觉出现在的情况不对劲,而且不是她能掺和的那种级别,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行礼撤退了。

“你们也都退下。”然后林清源又屏退了左右。

这一次,没人敢不听吩咐了,哪怕椒房殿的主人还没发话也一样,而事实是窦漪房也没阻止他就是了。

如此一来,整个椒房殿的厅堂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