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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章儿就献丑了。”刘章同时也接到了刘盈的眼神示意,随即便抽出了随身佩剑,左手又拎起一壶酒,来到了厅堂正中,倾倒美酒于剑刃之上,算作淬炼其锋。

一切准备就绪,他便开始舞剑,与此同时,也即兴做了行酒令。

“深耕密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一边唱和,一边舞剑,兴致到了,又仰头喝酒,真可谓是潇洒郎君,令人移不开眼。

然而吕雉却不像其他人那么肤浅,她从刚才的酒令之中听出了别的含义。

‘这小子,分明是在暗指我们吕家不劳而获,与刘家不是一路,想把我们一锅端了。’

‘我本以为先帝的子嗣都是些懦弱之辈,不想竟然还有这样的。’

吕雉心下对刘章的酒令不满,但对他本人却又挺有好感,不只是因为他的气魄,更是因为他是他们吕家的女婿。

就在她思量之时,刘章已经完成了剑舞,最后一式落成,更是直接指向了赵王后。

锋利的剑尖对准她,令她慌张不已,手里的酒爵都拿不稳,以至于酒液洒落衣衫,浸湿了裙摆。

“该你了,赵王后。”刘章加重语气强调道。

“该……该我什么?”他的气势太过咄咄逼人,以至于赵王后都忘了规矩。

“当然是该你接着唱啊。”刘章则是‘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你,你刚才唱的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接着唱?”赵王后不解的看向他。

“真的不会?”刘章问她。

“不会!”赵王后摇了摇头。

听到这儿,刘章放下了剑,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他就来了一句。

“太后娘娘和陛下有令,对不上酒令,当以军法处置!”

话音未落时,刘章便提剑直接刺向了赵王后,其速度之快,出手之果决,将她一剑毙命!

吕家众人当即大惊失色,有的去扶赵王后,有的躲开求自保,还有的大声叫嚷。

但反观刘章自己,他却不慌不忙,直接抽出了宝剑,将其扔在地上,随后跪在厅堂正中,不卑不亢的禀报。

“启禀太后娘娘,陛下,此女对不上酒令,按照军法,章儿已经将她处置了。”

“刘章,你……”,情况来的突然,吕雉简直又惊又气,刚想斥责于他,却被刘盈打断。

“做得好,所谓军令如山,就该如此,来人,赏酒!”刘盈不仅出言支持,还示意宫女去送酒。

此等行为更是刺激了吕家众人。

“姑母!”

“姑母,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

他们哭喊着看向吕雉,想求对方以扳回一局。

然而吕雉却只看着刘盈,脸上的不满简直溢于言表。

“母后不是说,赵王后和赵王夫妻情深吗?那一起入殓,同棺而葬不是更成全了他们吗?”刘盈却面不改色,甚至颇有些冷酷道。

“哦不,朕忘了,朕的六弟已经下葬了,那就把赵王后葬在他旁边的附属墓室里吧,这样,也算全了夫妻一场。”

他轻飘飘的就把此事定了性,算作对方殉情,但心里又膈应这女人,这才会有此一言的。

“……如此极好。”吕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这句话。

“哼!”刘盈知她是口服心不服,但也不在乎,今夜的目的已然达到,他也不多留,直接宣布夜宴结束,然后就回了宣室殿。

而刘章作为随侍在皇帝身边护卫的郎官,自然跟他一起离开。

其他的刘氏宗亲也觉得解气的很,纷纷起身离去,不过片刻,原来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就只剩下了一具尸体和吕家众人。

第176章

我们不需要太多拥有实权的诸侯王。

夜宴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审食其就被人请到了长信宫,屏退左右的吕雉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与其抱怨起来。

“这次刘章实在是太嚣张了,他竟敢当着哀家的面杀了我吕家的女儿。”

“盈儿不惩罚他也就罢了,竟然还赐酒给他,简直欺人太甚,丝毫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吕雉是真的气坏了。

“可你忘了吗?是你先答应了人家用军法行酒令的,刘章这么做,他有错吗?”审食其就冷静许多。

“我要的是对错吗?我要的是公道!”吕雉提高声音反驳。

“公道?你要公道,那刘家就不要吗?”

“总不能说,你吕家姑娘的命是命,刘家儿子的命就不是命吧,赵王刘友到底怎么死的,难道你真的不清楚吗?”

审食其为了让她清醒过来,用词非常犀利,干脆直接把这层遮羞布彻底撕开,一点情面也没留。

“……”,吕雉听到这儿,顿觉脸上挂不住。

“可到底是我死了亲侄女,你让我,让我……”,她也知道吕家理亏,但就是觉得下不了台。

“赵王后是你的亲侄女,可赵王刘友也是你的儿子啊,虽不是亲生的,但也是先帝的血脉,于你而言,这亲疏远近本该是一样的。”

“可如今赵王死的这样冤枉,刘家人心里能不有气吗?”

“再者,依我看,赵王后死了反而是件好事。”

“如若真按你之前的安排,那刘家就算面上认了,心里也必然是怨恨的,如今刘章这一剑下去,反而能消了这个隐患。”

审食其看出她的别扭之处,立刻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意在给她找个合适的台阶下。

“我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刘章,而是盈儿的态度,你当我看不出来,昨晚刘章敢当着我的面杀人,凭的就是盈儿在后面支持他!”

“盈儿是真的跟我离了心了!”

吕雉也渐渐冷静下来,但这怒气却并未消失,甚至颇有些不满。

“窦漪房,都是那个贱婢,若不是为了她,盈儿怎么会这般针对我们吕家?!”

吕雉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不对,反而一股脑的把责任和过失都归结到了儿媳妇身上。

丝毫想不起是她想要对方的性命,结果去母留子不成,反而被儿子发现了筹谋,加之赵王刘友死的时机太巧,又确实冤枉……

这种种情况叠加在一起这才导致了眼下的局面的。

不过既然她不在意这些细节,审食其也懒得提醒。

“你也知道陛下现在是真生气了,开始针对吕家了,那你还不快点想办法化干戈为玉帛?”他直接点出重点。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他现在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就连启儿和馆陶,他都抱回宣室殿自己带了,摆明了是不信任我啊。”吕雉一听这个,抱怨的更厉害了。

“那你就做点能取信于他的事啊。”审食其也是无奈。

“比如说?”吕雉看了他一眼。

“比如说,在前朝支持他的各种政策实施,亦或者对他的皇后好一点……”审食其话还没说完呢,吕雉就急了。

“休想!前头的也就罢了,后面这个绝对免谈!”她断然拒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审食其皱了皱眉。

这一刻,他敏感的察觉到吕雉对窦漪房的恶意已然超过了婆媳关系的范畴,就算加上林清源之前告诉他的那个原因,恐怕也很难达成这种不死不休的局面。

‘难道还有隐情不成?’不怪他如此猜测,实在是吕雉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就好像是当初面对先帝要废太子一样,她认为,窦漪房的存在对她来说不仅是个错误,而且已经深深威胁到了她的根本利益。

“皇后到底如何开罪了你?何至于此啊。”实在是没忍住,他还是问了出来。

“这不重要,我们还是先说怎么安抚我娘家的人和如何改善与盈儿的关系吧。”吕雉显然不想多提,直接生硬的岔开了话题。

而这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审食其心里也泛起了更深的疑惑,但他却没有再追问,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如何安抚吕家,这件事吕禄应该能做好的。”

“之前是他提议保住赵王后,如今没保住,且对方死于他女婿之手,不管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势必会想尽办法平息此事。”

“陛下这次虽说做的欠妥当,但好歹还留了三分情面,只说是赵王后殉情而去,没提她苛待赵王致其死亡的罪责。”

“如此一来,倒成了一段佳话,吕家姑娘们的名声也会好上许多,这样吕家也就无话可说了。”审食其三言两语就替她解决了第一个问题。

“那后面那个呢?”吕雉紧皱的眉头总算松了松。

“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你的怒火也没消下去,与其这个时候病急乱投医,倒不如先冷静冷静,给双方一点时间,至于说如何修复母子关系嘛,我们可以日后再找机会。”

思虑再三,审食其还是建议现在不要轻举妄动,除了他说的这些缘由外,还有就是,他也想知道背后到底还有什么猫腻,留点时间,才能去查查。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吕雉不知道短短几瞬,他就想了这么多,只听他说的在理,纵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他们为着这事商谈,另一头宣室殿里,刘盈也在跟林清源说起这个。

不过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好多了。

“先生,你都没看到昨晚那些吕家人的脸色,真是太解气了。”刘盈将昨晚的事如实告知对方。

“章儿果然有胆魄,不与一般的子侄们相同,或许将来,朕可以对他委以重任。”并表示对刘章的表现很满意,“至于现在嘛,也该奖赏一下。”

“那你想怎么奖赏他呢?”林清源看了他一眼。

“他是我大哥刘肥的次子,齐王的位子和齐国的家业,跟他自是没关系的,不过这孩子确实不错,昨晚又立了功,朕想赏他个爵位。”刘盈斟酌着。

“当然了,是虚爵。”他又补充了一句。

“看来你很清楚,我们不需要太多拥有实权的诸侯王,那样对中央实在是太不友好了。”林清源听到这儿,总算满意了些。

“没错。”刘盈非常赞同这点。

“那新任赵王的人选,你想好是谁了吗?”林清源轻声问道。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个,反正会有人替我考虑的,以江山稳固的理由,不是吗?”

刘盈换了自称,且言语里带上了一些嘲讽,说这话时,又看向了长信宫的方向,那他指的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我们不提这些了,免得生气,”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干脆岔开了话题。

“对了,先生,我正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呢。”他正色道。

“你说。”林清源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我问过太医们了,漪房也快要醒了,等她彻底好起来,我就把启儿和馆陶放到她身边。”

“不过在那之前,她恐怕无力照顾两个孩子,我是想着,让你和姐姐帮帮忙,但是……”话到此处,他欲言又止。

“但是,你又不想他们被带回鸿台,因为那里属于长乐宫的范畴,对吧。”虽然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错,短时间内,我不希望母后再接触两个孩子。”刘盈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那我和你姐姐轮流过来照看吧,不过晚上的话,你可能要自己费点儿心了。”林清源并没有拒绝,但提醒他应该注意一下,小孩子晚上比白天难缠,特别是婴儿。

“先生,我正要跟你说这个,这几天晚上,你能不能睡在宣室殿?”岂料刘盈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的开口道。

“……”,林清源愣了一两秒才回过味儿来。

“你没带孩子们的奶娘和伺候的人回来吗?”他问到了关键。

“我不信任她们,至于新的人,还在挑选中。”刘盈摇了摇头。

“不过很快就会挑好了,就这两天,先生,拜托了。”似乎是怕他拒绝,他又补充了一句。

“……也行吧。”对方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林清源也实在没法说出拒绝的话,而且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难处,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

“说起漪房和你儿子,我想起了一件事,正想问你一声。”林清源顺势把话题转移。

“什么?”解决了大晚上带娃的麻烦,刘盈的心情非常不错。

“淳于意前两天给我诊脉的时候,说了一句,他师父这阵子似乎精力不济,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吧。”林清源模棱两可道。

“这次如此险境,也多亏了公乘阳庆在,且他一直尽心尽力照顾漪房,我也不好一点都不体恤老臣。”

“这样吧,等漪房好些了,我就许他好好歇一歇,将来他无论是想告老还乡,还是想留在长安教授医术,我都答应。”刘盈思虑再三后,这般考虑道。

“这样也好。”林清源听到这儿,也点了点头。

就此,两人达成了一致。

第177章

因为存在即合理,至少在某个范围内如此。

刘盈封了刘章为朱虚侯,继续留他在身边护卫,消息传到刘氏宗亲中,大家就知道,陛下这是对太后处事不公的反击。

但出乎意料的是,吕家那边却并没有动静,就是有几个想闹事的,也被吕禄按下了,到底刘章是他女婿,对方得了好处,也是他这个岳丈的荣光。

为着自家女儿过得好,也为了刘吕两家的和睦,吕禄还亲自进宫去见吕雉,游说于她。

简言之就是,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如今赵王和赵王后都死了是事实,这事再闹下去也没结果。

与其一直僵着,倒不如就顺了陛下的意,反正人家也留了情面,做的不算太绝。

吕雉当时没表态,只挥了挥手,让吕禄退下,后者出门时,正巧碰上审食其过来,两人相互见礼后,吕禄又郑重拜托了对方几句,这才离开了。

审食其进门时,吕雉正在出神,他也放轻了脚步,提着盒子走到她跟前,照旧行了一礼后,这才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淡淡的清香引起了吕雉的注意,抬头一看,却见他手中正捧着一个天青色瓷瓶,其中插着一束野菊花,或白或黄,或粉或紫,看着雅致非常。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花啊,都一辈子的知己了,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她嘴上说着不用,可人却主动起身,去接他手上的花。

“我记得你最爱沛县小河边的野菊,这一束虽不是那里的,但我的心意,却是一样的。”说着,他就把花递了过去。

“我知道。”吕雉伸手摸了摸那些野菊,心下自是感动非常,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现下是正月,如何能得这野菊呢?”她疑惑道。

“你这几天一直称病不见人,公主和小翁主都担心的紧,碰到我时,也免不了过问,我见小翁主在,也就顺势从她那儿求了这束野菊来。”审食其简单解释道。

“是了,如今这个时辰,能得到各色花儿的,也就只有我的嫣儿了,好孩子,是好孩子,惦记着我呢。”吕雉闻言,不禁感慨道。

“这话说的,家里人谁不惦记你啊,就连陛下也是一日三次的派人来问呢。”审食其听出她隐含的抱怨,不免转圜了一句。

“盈儿派人来问我,不过是怕背上不孝的名声,才不是真的担心我呢。”吕雉何尝不知这等情况,只她心里还怨着儿子,嘴上也不饶人。

“又说气话了不是?陛下是什么性子,你我岂能不清楚?如今这般,也不过是为着皇后的事罢了,只要……”,他试图说两句缓和的话,然而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只要什么?只要我这个当娘的给他认错?给他赔礼?我们母子就会和好如初吗?”

吕雉几乎分毫不差的猜出了他想说的是什么,就算不全中,这意思也是大差不差了。

“休想!”而看他为难的反应,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绝不与窦漪房和解,她必须得死,还有她原来的丈夫,也得死!”

“什么原来的丈夫?”审食其皱紧了眉头,疑惑的看向她。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何要如此针对她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吕雉也不打算隐瞒了,或者说,她近来的压力太大,实在需要找个人倾诉。

“我从清源那儿得到一个消息,窦漪房于史书上,确实是我大汉的皇后,可她不是盈儿的皇后!”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盈儿之后继位的皇帝,很可能不是他的血脉,而是他的兄弟子侄!”

“我废了多少心血才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又废了多少心思才能让他坐稳皇位,我怎么能容忍别人夺走这一切呢?”吕雉非常激动。

“那你为什么要对皇后下手呢?就算史书记载她是别人的皇后,可如今并非如此啊,何至于非要她的命不可呢?”审食其不明白这点。

“你以为窦漪房是什么好东西吗?你知不知道,盈儿为了她难产的事,甚至不惜在我面前发毒誓,说什么如果我害了她,那就报应到我儿身上。”

“英年早逝,短折而死,盈儿说这话的时候那么轻松。”

“殊不知这八个字就像梦魇一样,一直一直在我脑海中徘徊,令我日夜难眠,不得安寝,生怕什么时候,就真的落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

“她把我儿蛊惑到这个程度,你让我怎么能不想要她的命呢?!”吕雉越说越气,眼里的狠厉也让人看的分明。

“食其,我也是不得已啊,我也不愿意盈儿跟我生分至此,可为了将来他能安安稳稳的,我不得不这么做了,你能理解我吗?”

但很快,她的语气又软和下来,神情间也带上了一丝盼望和祈求。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陛下好。”审食其沉默了一瞬后,如此回答道。

“我自然是为了他好,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他偏偏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吕雉无奈的摇了摇头。

“或许,这件事还有别的解法,我们可以……”,审食其还是想劝她两句,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呢,外头突然传来了阵阵惊呼之声,房间里也暗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联袂出门去看,却见天空中的太阳正在慢慢消失,黑色的部分逐渐侵蚀,直到白昼彻底变成了黑夜。

这是典型的日全食,从科学角度来说,只是一种特殊的天象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很可惜,现在是西汉初年,以古人们的见识和经历,对这种现象的解释大差不差只有一种,那就是统治者失德,以至上天示警。

而汉朝的最高统治者当然是刘盈和吕雉,最近也确实发生了一件事和他们有关,只不过刘盈是主持公道的那个,而吕雉是包庇纵容的那个。

本来就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的吕雉又看到了日全食,这下心里更是认定窦漪房就是来克她的。

特别是此时,她还想起了林清源告诉过她的那句有关窦漪房未来的话,天命如此,两相一对照之下,更让她认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恐怕按原来史书的记载,她的盈儿真的英年早逝了,而她们母子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业,也都拱手让人了。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这个人是谁,但确定窦漪房会是对方的皇后啊,所以她变着法的折腾窦漪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今这日全食一出,更是让她坚信自己做的没错,而且必须做下去,才能保得儿孙安康,江山万古。

就在她因天象而下定决心的时候,为着这个日全食,朝野上下都不太安稳,好在持续时间不长,但带来的影响很大,刘盈也不得不紧急召见朝臣们进行处理。

处理的结果就是,丞相引咎辞职了,毕竟,天象虽然针对的是统治者,可统治者到底不能真的被惩罚。

而且关于这次天象的解读,绝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太后引发的,而非陛下,可这话不能提啊。

总不能说让陛下处置了太后吧,那陛下又没错,也不能罚陛下,那作为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自然就得背锅,还得主动背锅。

于是乎,现任的左右丞相便都被撤职,且担下这等天象之罪。

闹了一阵,事态总算平息,刘盈也觉得身心俱疲,便回到了宣室殿,他才进了内室,就看到林清源正晃着摇篮哄他的宝贝儿子。

刘盈走到近前看到儿子睡得挺香,心下总算有许多安慰,可没看见女儿,便轻声问了一句。

“先生,馆陶呢?”

“让你姐姐带着和嫣儿作伴儿去了。”林清源也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那正好,趁现在,朕有事请教。”观察了一下,觉得儿子短时间内应该醒不过来,他便示意林清源到外间说话,后者大致猜到了什么,也没拒绝,随他一同出门到了隔壁。

“先生,对于这天象之说,你有何见解?”两人相对而坐,刘盈迫不及待的发问。

“你是想问这天象的来历,还是想问它出现后的处理办法呢?”林清源却不答反问道。

“据史书记载,以前也出现过很多次,也有怎么处理的办法,至于说来历,难道不是因为上天发怒了吗?”

刘盈讲的是这个时代对这种现象的普遍认知,所以林清源并不觉得可笑,不过,他也不打算跟他科普日食的真实原因。

一来轻易解释不清,二来嘛,一旦什么都说透了,那么后世的君主恐怕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说白了,将天象和灾祸与君主的德行操守联系在一起,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能起到监督警示的作用,不至于让他们毫无顾忌,毕竟,他们已经站到了王朝的最顶端。

虽然林清源相信刘盈不是那种昏君,但却不得不为将来打算。

于是乎,他附和了对方的话。

“没错,就是这样。”

“先生?这次你怎么不提出和大家不一样的想法了呢?”这下惊讶的反而是刘盈了。

“因为存在即合理,至少在某个范围内如此。”林清源一语双关道。

“那好吧。”刘盈似乎有点失望,“对了先生,朕……”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外面的禀报声突然打断,原来是昭阳殿的宫女来报,窦漪房醒了。

这下刘盈再也没什么兴趣谈论天象了,只一门心思的要去看心爱之人。

第178章

倘若不是那日的阴差阳错,那这孩子就该是我和你的

窦漪房醒了,刘盈高兴的什么似的,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还许诺等她好了,就举行封后大典,还有他们的儿子刘启立太子的仪式,也要隆重举行。

这些明明都是窦漪房一直以来的追求,可如今得到了,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但面对着刘盈,她又不能吐露心声,便借口有些困倦,想睡一会儿。

刘盈不知内情,但也心疼她心疼的紧,陪在她直到睡着这才离开,他想起心爱之人虚弱的身子,就下定决心要兑现所有诺言,并好好补偿她。

他在前朝忙着,也没忘了惦记她,怕她觉得孤单,还允许她哥哥窦长君去探望,他还嘱咐了姐姐和姐夫,如果天气不错,抱着启儿,带着馆陶去昭阳殿给她看看。

总之一句话,考虑的周到的很。

刘元倒是带着馆陶公主和刘启去看过窦漪房,可后者的态度,怎么说呢,明明看着很热情,可刘元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她回去也免不了跟林清源说道两句,倒不是说什么坏话,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而林清源呢,也没对此多说什么,只告诉妻子,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如今对方走了一圈,也难免有些变化。

刘元听到这儿,也就不在多问了。

自此之后,林清源依旧去宣室殿帮刘盈带儿子,但却从未带着这孩子去见过窦漪房。

如果非要去,那也是把孩子交给妻子带去,总之,窦漪房醒来的这几天,他从未单独去见过她。

他不去,自有人去,窦长君就是那个特别积极的。

按理说,他作为窦漪房的亲哥哥,去探望卧病在床的妹妹,完全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并非只是为了亲情去的。

他到时,窦漪房刚在宫女的伺候下喝过汤药,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味道,但这丝毫不影响窦长君的心情,才一进门,就兴高采烈的跪下行了一礼,并口称皇后娘娘。

窦漪房挥了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下,当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时,这才开口。

“到底还未册*封,哥哥还是慎言吧。”她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陛下先前已经发了明旨,这些日子朝堂上谈论的也是这个,都板上钉钉的事了,那我提前叫一声皇后娘娘,也没什么错处嘛。”窦长君起身坐到床榻边缘,跟她说着话。

“行百里者半九十,还是小心些吧。”他不以为然,但窦漪房却依旧谨慎。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都要当皇后娘娘了,我外甥也是太子了,咱们窦家眼看着就起来了,可怎么不见你的笑模样呢?”窦长君觉得有些扫兴,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以为我当了皇后,启儿当了太子,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吗?”

“我问你,为何这些日子馆陶和启儿都养在陛下的宣室殿,而非太后的长信宫?”窦漪房却不答反问道。

“这……”,窦长君没话说了,其实他不是没联想到太后和妹妹难产的事有关系,只是现有的巨大好处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选择性的忽略了这点。

“陛下虽然没说,你也不提,可从这些日子只有鲁元公主带着孩子过来之外,我就知道,陛下和太后肯定是生了嫌隙,而且跟我有关。”凭着蛛丝马迹,她就猜了个大概。

“而且先生也没来过,一次都没有。”

“但若要稳住我和启儿的地位,除了陛下的宠爱,那最重要的,就是先生的支持。”

“我九死一生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可他都不曾来看我,哪怕陛下允许他过来,他也没有来,哥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窦漪房看了他一眼,诱导他往下想。

“意味着……他还在怨我们。”窦长君犹豫了一下后,轻声道。

“没错,可我们不能没有他的支持,”窦漪房抓住了他的手。

“哥哥,你想想办法,让他来看我,一定要来看我,我会说服他,继续为我们母子,为我们窦家的将来添砖加瓦的。”她知道什么最能打动他,所以极力怂恿道。

“……”,毫无疑问,她说的都是窦长君想要的,但是,他也清楚妹妹的心思不止如此。

“妹妹,你记住,我们只能利用他。”窦长君加重语气提醒道。

“是,我知道。”她点了点头,“为了儿子,为了我们窦家,我一定会说服他。”

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坚定,坚定到窦长君都忍不住相信她的谎话。

没错,从她提到要林清源过来看她为止,他就清楚,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她口中的那些,还有更深层次的感情纠葛,而后者,是非常危险且见不得光的存在。

但如果使用好了,也将是令对方心甘情愿被利用的重要筹码。

就好像当年的吕皇后和审食其一样。

其实,窦长君不是不清楚其中的区别,也明白妹妹和吕皇后不同,而林清源和审食其更是两种人。

但他就是忍不住畅想万一成功了之后的巨大好处,以至于再一次选择帮她。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好不过的哥哥了,什么都满足妹妹,掉脑袋的事也肯替她做。

可他不会知道,当他从房间里出去时,窦漪房看着他的背影,眼眸中闪过的,除了冰冷和轻蔑之外,再无其他了。

而另一头,窦长君果然去见了林清源,软磨硬泡的游说对方去见见窦漪房,林清源本不欲如此,可看着襁褓中的刘启,想着将来,他又觉得不能跟窦漪房僵持下去。

正好,他也可以借着这次见面,探探对方到底想怎么样。

而窦漪房呢,得了他会来的消息后,心里高兴了不少,哪怕身体不太舒服,还是强撑着上了淡淡的妆容。

尽管她心里非常清楚,虚弱的自己才能更让他心软,可她却又忍不住想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当她满怀期待的等着他来看自己的时候,岂料他却把启儿一同抱了过来,无疑是在应和刘盈之前的许诺,真是半分错处也不给人抓。

加之她的好大儿出生时,差点要了她这个当娘的命,自然而然的,窦漪房现在的心情就并没有那么美妙了。

“这天寒地冻的,先生怎么把启儿也抱来了?”只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招了招手。

“这不是怕你想儿子吗?不过你放心,我是坐车过来的,半分都冻不着我们启儿。”林清源抱着孩子坐到她身旁。

“瞧瞧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的,最是像你不过,将来定是个英俊的郎君。”他把孩子抱给她看。

“这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了,陛下说过,公主说过,哥哥也说过,可才这么小点儿的孩子,怎么就能看出将来如何了?”窦漪房伸手轻轻摸了摸婴孩肉嘟嘟的脸颊。

“这不是……”,林清源想说点什么,可是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哇哇’的哭声响起,听着非常稚嫩,但嗓门倒是不小。

“瞧你这当娘的,怎么不给面子呢?把我们启儿气哭了吧。”林清源忙轻轻拍了拍襁褓,哄着孩子的同时,还不忘了嗔怪一句。

“他才多大?听得出是夸还是骂吗?”窦漪房却不服气。

“孩子虽不懂言语的含义,但心思却是最纯净的,怎好在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林清源皱了皱眉。

“那简单啊,叫哥哥把他抱出去哄哄吧。”窦漪房顺势接了一句,也不等他回应,便叫窦长君进来把启儿抱出去。

窦长君呢,自然心疼大外甥,可又不放心这屋里的俩人,特别是自己的妹妹,所以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是林清源说了一句让他放心,他这才抱着孩子去了别的房间。

而这一幕,也实在让窦漪房心里不太舒服,眼里也划过一丝受伤,原因无他,房间里的两人,分明都是在防着自己。

哥哥的薄情寡义,她早就知道,可他对她的防备,才是她伤心的源头。

“瞧这孩子,一抱出去就不哭了,可见方才是我闹的。”心里气闷,嘴上也难免抱怨。

“小孩子哭闹是常有之事,况且你又是他的生身母亲,大家都说母子连心,如何会是你闹的呢?”

“再有,孩子不懂事,你也莫要多想,跟旁的什么都不相干的。”他听出了她的怨气,劝慰的同时,也意有所指道。

“他是我的亲骨肉,我焉有不疼他的道理?”

“只是先生,今日我也不吝跟你说句实话,我每每看到这孩子,就忍不住想起上巳节那天的阴差阳错,倘若不是那么巧,那他就该是我和你的……”

眼看她口不择言,林清源不等听完就打断了她。

“够了!”

“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还提这些做什么?!”

他神情严肃,眉头也皱的更紧了,显然觉得这话冒犯了自己,其实也确实非常冒犯,毕竟,当初上巳节的事,可是她联合窦长君一起算计了他的。

虽然当时并未成功吧,但也确实让他恼怒不已,且耿耿于怀,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未曾与她真正和解了。

而窦漪房看到他这个反应,也就知道,事情远比想象的要棘手。

‘看来,得换个办法了。’她心中暗想。

第179章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牢牢绑在身边,你的人,你的心,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昭阳殿里,因着窦漪房失言,林清源呵斥了两句,待她安静下来,一直不说话,抬头看去,又见她眼眸有水光,他也不免觉得自己方才态度不好。

“我知道,因着之前的事,如今你看着启儿,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可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孩子都是你和盈儿的亲生骨肉,我希望你能待他好。”

“等他再大一些,我也会教他敬你爱你,你懂我的意思吗?”林清源看了她一眼,一脸正色道。

“先生,你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的叮嘱我吗?他是不是我的骨肉,我再清楚不过,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心我会苛待了他?”窦漪房闻言,却不答反问道。

“只是先生,你知道吗?我看着他,就不由得想起生产那晚的事,所有人都围着这个小毛孩子,而对于我的死活,却好像不是那么关心。”话到此处,她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

“我听说盈儿……”,林清源当时不在,但也知道些什么,正想为刘盈分辨几句,可才起了个话头就被打断了。

“你听说他当下就封我为皇后,立启儿为太子。”

“你听说他为了我,不惜对着太医们大发雷霆,状若疯魔。”

“你又听说,他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深情款款。”

“而所有人也都为陛下的情深意笃所打动,又是向往,又是羡慕,恨不能自己就是那故事中的主人公。”

“可没有人知道,他那晚抱我的时候,我差点连最后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也没有人知道,在我命悬一线,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的亲哥哥,却忙着摇晃着我虚弱的身子,用着看似温情的话语,暗示我向自己的丈夫索要地位和好处。”

“更没人知道,我难产至此,竟是我丈夫的母亲一手导演的结果。”

……

话到此处,她又是唏嘘,又是感慨,唇角依旧挂着笑,可给人的感觉,却并非是喜悦,而是满满的讽刺。

“你都知道了?”听她提到这次难产的真相,林清源也不禁可怜起她来。

“用不着知道,猜也猜到了。”窦漪房见他软下了态度就明白,自己选择的这个方法是对的。

“所以盈儿这些日子才会基本不去长信宫,而赵王后的死,也是他在向母后表达不满,为你讨公道啊,说到底,他还是很爱你的。”

林清源又真心实意的劝慰了几句,他在试图弥合她心中的裂缝与不满,希望她能把心思放到爱她的人身上。

“没错,陛下也是很爱我的,但他对我的爱,却并不是纯粹的,更不是勇敢的。”

“他和太后走到今天这一步,很难说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们母子本身就不和。”

“而且陛下对我的爱,也是带着诉求的,他希望我给他一个儿子,希望我全心全意的依附于他,因为他需要在我身上找到从太后那儿得不到的强大。”

“这样的爱,哪怕描绘的再美,也掩盖不住内里的不平等,不是吗?”

这些话是她发自肺腑的感慨,其中也带着深深的无奈。

“可世上又有多少爱,是平等的呢?”林清源听到这儿,也颇有些感同身受。

“有,当然有,先生教过我的,我也确确实实学会了。”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向他表明心迹的机会。

“漪房,你……”林清源皱紧了眉头。

“虽然你从不愿意回应,但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这次我没这么容易熬过来。”她怕他再次拒绝,所以干脆直接打断,并快速把话题继续下去。

“那套金针刺穴的疗法,虽是公乘阳庆师徒提出来并实施的,可我心里清楚,若无人在后面支持,他们是断断不敢反抗太后的安排的。”窦漪房摇了摇头。

“可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呢?”林清源疑惑道。

“在这宫里,能救我,且敢救我的,除了陛下,鲁元公主,那就是先生了。”

“可陛下是事后才反应过来,并和太后决裂的,这就说明,他并不是救我的人。”

“而鲁元公主,”提到刘元,窦漪房的心情复杂的很。

“她若知道太后的谋算,也许会救我,但她做不到这点,她根本对付不了太后,更狠不下心去对付太后。”

她无比精准的说出了刘元的性格和可能的作为,而林清源也比较赞同这个观点,因为他很了解自己的妻子。

“所以你就认定,是我做的?”但他并不打算跟她谈论妻子,而是顺势问道。

“没错。”窦漪房点了点头,“说起来,我还没谢过先生的救命之恩呢。”话到此处,她就打算行跪拜大礼。

“你产后虚弱,还在调养,实在不必如此。”林清源下意识的扶了她一把。

“先生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吧。”听到这话,她瞬间眼前一亮,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我相识多年,又沾亲带故,我当然关心你。”他嘴上说着温和的话,但却又坚定的拂开了她的手,再次正襟危坐,与她保持距离。

“可先生,我的危机并没有解除,而你,也未曾兑现给我的承诺。”窦漪房见状,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就振作起来。

“我答应过,会帮你当上皇后,你现在已经是了啊。”林清源却不解。

“可那是我用命换来的,不是你帮我的,”窦漪房摇了摇头,“虽然先生救了我,也算助我,可这并不等于你履行了诺言。”

“你我都清楚,只要太后还活着,我这个皇后,就有随时被拉下来的风险,甚至连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所以,先生,我需要你帮我。”她严肃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这话里隐含的意思,让他忍不住要往最坏的方向想。

“先生以为我想干什么?”岂料见他这紧张的样子,她却突然笑了起来。

“放心吧,先生,我既不会谋害婆母,也不会毒杀太后,我还没那么不知轻重。”她抬了抬下巴,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而这话也确实是真的。

“你想知道我会用什么办法彻底解除威胁吗?”

“我跟她熬,我今年还不到二十岁,而太后呢,她再怎么硬气不服输,那也是老了,还能有几年好活?等她走了,那我和儿子就彻底安全了。”话到此处,她还挺得意。

“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听到这儿,林清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特别好笑,气氛也随之轻松起来。

“倘若将来母后真的仙逝,你的日子确实会好过不少。”他也认同这点,毕竟,吕雉对她的恶意基本就摆在明面上了。

“但在她离开前的这几年,我需要先生帮我保住现在的一切。”窦漪房也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食言,你放心就是。”这次林清源倒是回答的毫不犹豫了,因为这不止关系到一个男人的诚信,更牵动着他女儿的命运。

无论如何,窦漪房都必须待在皇后的位置上,直到吕雉去世,再也不能左右他女儿的婚事为止,但这些缘由,就用不着对她说透了。

“不过你暂时也用不着太担心母后那儿,她现在着急要对付的人不是你,而是剩下的先帝子嗣。”于是乎,他定了定神,宽慰了一句。

“太后还要杀陛下的兄弟们吗?”一个‘还’字就足以透露出她猜到了赵王刘友之死有猫腻。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她问他。

“我们什么也不做,因为这是加强中央集权,稳固皇室地位的必要过程,且日后盈儿还不必担这个弑杀手足的罪名,可谓是一举两得。”尽管不忍,但林清源最后还是硬起了心肠。

“你是想借太后的手,清除不稳定的因素,以确保江山万世一系,皆为陛下的血脉,对不对?”她似乎有所明悟。

“我这样……是不是太卑鄙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被她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日子他一直把这个压在心里,尽量不去想,试图以回避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痛苦。

但刚才她的话却让他意识到,他从来不曾远离政治的漩涡,甚至还是这一系列弑杀事件的推动者之一。

“不,我更愿意称之为勇敢。”她看出了他坚硬外壳下的柔软,所以这一刻,她选择了支持他,而不是顺着他内心的纠葛去谴责,进而导致他更加痛苦。

“勇敢什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举,算的上什么勇敢?”林清源自嘲道。

“你敢为天下所不能为之事,敢用几个尊贵的诸侯王的血,来换千万普通百姓将来的太平,这难道不足以称之为勇敢吗?”窦漪房不止这么说,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先生,我自幼跟在你身边,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我知道。”

“而最难得的是,除此之外,你还有仁心,对普通百姓的仁心,这是现在的权贵们根本不具备的点。”

“哪怕他们很多人,以前也属于底层百姓的行列,可现在却也无法共情了。”

“我相信,若有朝一日,你走到前朝,大展拳脚,定会为百姓们谋福利,做实事。”

“为了将来的美好愿景能得以实现,那么流血就是必要的,你完全不必为此自责。”

她将这一切拔高到了江山社稷,黎民万安的高度,试图以此削弱他因道德和利益反复纠葛而带来的自责与内耗。

而他,也确确实实需要这样一份安慰,但这无关男女之情,更确切的说,是政治联盟,互相支持罢了。

“行了,说的时辰也不短了,你好好休息吧,改日我再带启儿来看你。”所以话题到了这儿,他也就极有分寸的止住,可这一句,也确实表明,他的态度已经软化了。

“好,我等着先生。”听他这话,窦漪房就知道,今天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至于其他方面,她觉得不必着急,来日方长嘛。

‘总有一天,我会像吕太后绑住审食其那样,把你牢牢的绑在我身边,无论是人,还是心,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而她的这些想法,林清源却一无所知。

第180章

他们说三道四,不过是眼红嫉妒。

林清源抱着启儿走后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不多时,刘盈也从宣室殿那边赶过来陪窦漪房。

两人一起用了饭,便坐下一起说说话,窦漪房产后虚弱,半倚在床榻上,而刘盈呢,则是坐在她身旁。

“我听说今日先生来过了?”他先起了个话头。

“是啊,还带着启儿,跟我说了说话,陛下,臣妾看着,他们两个倒是挺投缘的。”窦漪房大大方方的回答道。

“许是这些日子都是先生再带启儿的缘故吧。”

“小孩子嘛,不记事,谁陪他时间长,他也就亲近了,等过些日子你身体调养好了,朕就把启儿送回你身边。”刘盈许诺道。

“哦,不对,应该是你和启儿都得搬去椒房殿了,不能再回这儿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为何?”窦漪房一愣。

“你怎的忘了?朕已经下了明旨,册你为皇后,立启儿为太子,这身份变了,那一应的待遇自然也要改变才是。”

“而且,朕已经命少府对椒房殿进行布置,东西摆件也是朕一一过问了的,虽没有用金玉堆砌那般奢华,但胜在雅致大气,也符合你的喜好。”他细细说着自己的安排。

“陛下厚爱,臣妾愧不敢当。”听他连移宫的事都提前准备,还考虑的这般细致,便是窦漪房再怎么铁石心肠,此时也忍不住动容。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刘盈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欲言又止。

“怎么?是谁在你耳边说三道四嚼舌头了?”刘盈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得追问道。

“也不算什么嚼舌头,只是偶尔臣妾睡得迷迷糊糊,听宫女们小声议论,说外头对册立臣妾为后的事,闹得纷纷扬扬,许多公卿大臣都有异议。”

“就连诸侯王们的王后夫人,也都……”,话到此处,窦漪房停住了。

“当然了,臣妾也知道,他们这些人之所以反对,之所以议论,就是因为我出身寒微,能得封为妃,已是陛下垂怜,又怎么能奢望别的呢?”

“可是陛下,臣妾从来没有奢求过皇后之位,我始终都觉得,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这就够了,旁的什么,再不敢多想的。”她以退为进,情真意切道。

“朕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是朕在乎,当年我们成亲时,因为给不了你皇后的名分,所以连举行婚礼都要偷偷摸摸,不敢让人发觉,生怕他们说什么逾越礼制,不合规矩。”

“那时朕已觉得亏欠你良多,现下朕做了皇帝,你又给朕生了一子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尤其是儿子,你为了他,还差点丢了性命。”

“朕若是再不能站出来维护你和孩子们,那朕还算什么皇帝?又做的哪门子的好丈夫,好父亲呢?”

果不其然,刘盈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打消立她为后的念头,甚至更加坚定了,与此同时,也对她和孩子有了更多的愧疚。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窦漪房听到这儿时,心里虽然感动,但却又没有那么感动。

怎么说呢,也许就是他并非是因为全然爱着她和孩子才给他们这些的,只是因为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不得不这么做。

在补偿他们的同时,也为他自己找回从别处丢失的颜面。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若是成了,她和儿子也是得了实打实的好处的。

但她就算心里再怎么想要这个地位,也不能主动提出来,否则日后若是翻起旧账,可就麻烦了。

“但是陛下,外头的议论……”,于是她面露难色,继续暗示。

“什么议论?他们不过是想利用舆情左右朕的想法,真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声音背后是谁吗?”

刘盈其实心里也清楚,这事儿十成十得是自己母后做出来的,否则朝野上下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的窃窃私语?

“他们说三道四,不过是眼红嫉妒,再不用和他们一般见识的。”

他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在意这些,只是他没告诉她里头的弯弯绕,到底此事涉及到了他的母后,且后者还害过她,他这个为人子,为人夫的,也实在不宜再火上浇油。

“至于那些个王后贵妇们,她们不是觉得自己很高贵吗?”

“好,那朕就下旨,在立后大典那一天,让所有的王公大臣,朝廷命妇全都进宫朝拜,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刘盈握紧了她的手,打定主意要给她撑腰。

“有陛下在,哪个敢欺负我啊。”窦漪房被他这难得的孩子气的一面逗笑了,忍不住轻声调侃了一句。

“朕执意要立你为后,就是为了在朕不在的时候,也没人敢欺负你。”刘盈却认真的看着她道。

“陛下说什么傻话?难道你不要我了吗?说什么在不在的。”窦漪房抬手去捂他的嘴,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是了,最是傻话不过,我们可是要白头偕老的,什么在不在的,当然一直在。”

刘盈抬手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一侧,软下语气说着再动听不过的情话。

“白头偕老,是啊,白头偕老。”窦漪房抚摸着他的眉眼,口中重复着他的话,但心里想的却是林清源那十数年不曾变化过的容颜。

‘倘若有朝一日,我红颜不在,先生却依旧年轻英俊,到了那时,他可会嫌弃我吗?’思及此处,她也不免有些忧虑。

可她转念一想,就算年华老去,美貌不在,那比她更早需要担心这个的,应该是鲁元公主才对。

届时她和对方站在一起,那么有优势的,自然是她。

如此思量之下,她的心情瞬间就好上许多。

“在想什么?这般专注?”刘盈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得问道。

“在想我们启儿,今日先生来,还跟我提起如何教导启儿呢。”窦漪房笑了笑,随口就找了个话题。

“我们启儿还这么小,先生就想着给他加功课了,还真不愧是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先生呢。”

刘盈毫不怀疑林清源会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知道,对方就是这般喜欢传道授业的师者。

“可是陛下,若是将来我们启儿真的拜在先生门下,那你和儿子之间,可怎么论啊。”窦漪房有些狡黠的看了他一眼。

“这……”,刘盈卡住了。

按理说,林清源是他的太傅,要是也教了他儿子,那他和儿子岂不就成了师兄弟?

如此奇葩,断不可行。

可要是让他舍近求远,去寻别人给儿子启蒙,他也不放心啊。

“到时候那就各论各的好了,”思虑再三后,他干脆模糊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总归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嘛。”

这倒是实话,毕竟,林清源从身份上讲,既是他的太傅,又是他的姐夫,其实这称呼辈分什么的,也早就乱着呢。

既如此,倒不觉得日后儿子也在他门下受教是什么为难的事了。

“也罢,那就各论各的吧。”而窦漪房等的就是这句话,看似玩笑,实则是在不经意间,她就引导着刘盈定下了儿子的太傅人选。

也只有这样,将来林清源才能更加名正言顺的支持她和儿子,而不必遭人口舌。

也真难为她考虑的这么周到了。

这边他们两个正说着这个话题,而另一头,带着启儿回到宣室殿的林清源,也等来了寻他的刘元。

她还带着吃食,等用过饭后,两人守在启儿的摇篮旁,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轻声说着话。

“先生这些日子憔悴不少,想来也是婴孩晚间闹人,惹的你不得安寝吧。”

刘元不是不爱亲侄子,可她也心疼自己的丈夫,平日里弟弟在跟前,她也不好多说什么,难得今日只他们夫妻两个在宣室殿,她也就忍不住讲上两句。

“无妨,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盈儿跟我说,孩子的奶娘和照顾的人已经选的差不多了,等她们一上值,我也就轻松了。”

林清源微微晃着摇篮,动作轻柔的不得了,还压低声音回应,生怕吵醒了这小娃娃,再给他来个魔音穿耳,那今晚就更没得睡了。

可他对待启儿这般小心翼翼,如珠如宝的模样,却让刘元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未曾给他生个儿子,膝下只有嫣儿一女,总觉得亏欠于他,如今看他如此喜爱自己的侄儿,也难免会胡思乱想。

“先生……”,她忍不住轻声呼唤他。

“什么?”林清源不知她的思绪,只转头望向她,清澈的眼眸里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和爱意,这一刻,她突然平静下来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启儿真是乖巧可爱。”她笑了笑,再次低头看向摇篮里的娃娃,心底的母爱到底战胜了其他。

“我们嫣儿小时候也很乖很可爱啊,”林清源不止这么说,更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觉得。

“是了,我们嫣儿也是最乖最可爱的,那先生,等今晚盈儿回来了,我跟他说,让他自己带启儿一晚,你跟我回鸿台去陪陪嫣儿吧。”

“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的晚上你不去哄她,这孩子睡觉都睡得不安稳了。”刘元游说他。

“是吗?那我是该回去看看了。”林清源本来还有点犹豫,可最后这话一出,他当即就改变了主意。

于是乎,等刘盈从宣室殿回来时,陪伴他共度良宵的,就是他的好大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