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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身死之后 月今安 19861 字 3个月前

第31章 第31章不是夫妻,他只是我同门……

修仙界有不少城镇,是凡人和修士混杂居住,狐小七感知到的地方,名唤兆武镇。

刚来到镇上,江芙就感觉到了此地的不同寻常,街道两旁随处可见摆放着的低阶灵草,还有一些凡人所用的生活器具,不仔细看去,还误以为来到了集市之中。

跟江芙的讶异不同,狐小七则是兴奋的不行,它在江芙的肩膀上根本一刻都不能停下来,扭来扭去,指点着那些不同的灵草想要叫她买下来。

“储物袋中还有一些,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就给你吃可好?”江芙看了眼它,却又想到了自己离开仙门之后确实有些囊中羞涩了。

走在她身前的裴云泽停了下脚步,等着江芙再次和自己比肩而行,他的指尖勾了勾自己的衣袖,带了些难以言说轻松感。像是这样在街头巷尾结伴而行,本就是他该做的一般。

这样的想法却又叫他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和他本来想要将江芙收为弟子的心南辕北辙。

但前头的叫卖声响起的时候,裴云泽却又不由自主地提起脚步走了过去。

“糖葫芦!又大又红的糖葫芦!”

立春刚过,世俗界也是刚过完年节,但却不曾出正月十五的元宵,故此街面之上才如此的热闹,甚至还有不少凡间的孩童围着那老者要买糖葫芦。

这边江芙只不过和狐小七走了个神,再一扭头却见裴云泽那高挺的身影杵在一群孩童之中,似乎要买些什么。

她抬脚走了过去,却看到了扎在漂亮草把上的一串串的红色糖葫芦,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难不成堂堂的仙门掌门竟爱吃这种凡间孩童的零嘴?

“这一串便好。”裴云泽站在那里被一群孩童围观着,丝毫没有觉得尴尬的神色,甚至淡定自若的选了最顶上那串沾了漂亮拉丝糖霜的。

说着他并没有取了碎银,反倒是拿了一枚三品的纳元丹丢给了那卖糖葫芦的老者。

那人原来是一个停滞在炼气期刚入门的修士,只不过像是寿元已经到了尽头一般,垂垂老矣。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那炼气期修士面上生了许多皱纹,灰白色的头发却打理的格外精神,他看着自己手中拿到的三品纳元丹,惊喜万分。

“唉,最近这兆武镇中确实比以往要热闹了起来了,前辈您也是为了那宝物而来吗?”

将那三品纳元丹颤颤巍巍地放到了怀中那陈旧却又干净的储物袋中,那老者说话的声音中带了些惊喜,似乎为了这点子高阶修士随手丢出的打赏而格外的开怀。

江芙看着那老者,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倘若她没有踏入仙途,恐怕现在她已经早就是一坏黄土了,但眼前的老者再度给了她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和别扭。

一生皆在碌碌寻仙途,直到垂垂老矣,却也不得半分希望。

她不明白自己在别扭什么,却只觉得眼眶之中微微酸胀,像是有风吹过眼睫,别过头,转身带着狐小七去了一旁的灵草摊子上逛了逛,没再去看那两人。

裴云泽似乎在和那老者打听了些什么,又过了一会才离开朝着她这边走来。

“吃不吃这个?”

清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芙思绪被打断,扭过头,眼睛却被那串大红色圆滚滚沾满了晶莹剔透糖霜的糖葫芦吸引住了。

她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被压抑到的浅褐色眸子略带了些微圆的懵懂,裴云泽目光放在那上面,将手中的糖葫芦放到了她的唇边。

还带这些微凉的糖霜裹挟着香甜的味道,直直冲到了江芙的口中,她垂眸看到那双修长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指,捏着那凡尘中最简单的竹签,递过来一串糖葫芦。

她不知为什么,眼眶中的微酸在这一刻转移到了心口,那感觉正如此刻入口的糖葫芦。

甜蜜之中掺杂着微酸。

见她咬了一口,轻慢嚼着,裴云泽和这才收回手,他刚刚只是一时脑热,现在见江芙真的吃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这种时候什么也不说,反倒更显得他心虚。

“那卖糖葫芦的老者常年在此地走街串巷,他说这里因为来往的人鱼龙混杂,虽不算太平但往日里也是平安无事。”

细细将刚刚听到的事情给江芙讲完,裴云泽刚好转过头同她的视线交错,见她唇边沾了些晶莹的糖霜,指尖微微用力,将那糖葫芦又举了起来。

“甜吗?”

“……甜。”江芙垂眸咽下,扭过头,见蹲在自己肩膀上的狐小七有些好奇的看着,只觉得耳根都有些热了起来,她赶紧从怀中摸出一枚低品的灵果,塞到了它的两爪之间。

她轻咳一声,沿着刚刚裴云泽的话继续问道:“往日里平安无事,那近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云泽将那糖葫芦递到了她手心里,见她又低头咬了一口,捏着那竹签的指尖葱白,带了些许浅浅的薄茧,只觉得自己刚刚捏过那竹签的指尖莫名热了起来。

他轻轻将手收回衣袖,在其中攥紧了手指,指腹上的热度还在。

“这几日说是城池外头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件宝物,引得不少凡人和修士们都趋之若鹜。”

再度摩挲了下指腹,裴云泽补充道:“不过没有什么高阶修士,据说最厉害的一位只是个金丹期。”

江芙眨了眨眼睛,倒是也没有觉得不对劲,毕竟能够叫凡人进去探险的地方,那宝物也定然不算多么贵重——她以前曾是凡人的时候也曾经去过这些地方,自然是懂得。

这般想着,她便也说了出来。

一直盯着她的裴云泽轻轻皱眉,他知道那些地方,兴许所谓的宝物只不过是一株品阶二三品的灵草,甚至可能是一些修士随手丢下的沾染了灵气的杂物。

为何她以前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见他眉头紧锁,江芙无所谓地轻笑了一下,倒也没有遮掩的意思,随口解释道:“那时候想要引气入体,所以费了好大的力气。”

裴云泽闻言沉默了半晌,他衣袖中的手又攥的更紧了一些。

那你的夫君那时候没有在你身畔保护你吗?

他想要问,却又觉得这样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刚刚那卖糖葫芦的老者身上有一丝妖族气息,”裴云泽朝着城中打听到的住所走了几步,而后又偏过头给江芙说道,“虽然极其淡薄了,但还是能够略微感知的到。”

难怪会去买糖葫芦,原来只是为了打听消息。

这几句话让江芙瞬间清醒过来,她点了点头,状似随意地说道:“那也不必买糖葫芦,直接给他灵石打听便好了。”

更何况他一个渡劫期修士,莫说是打听什么消息,就算是直接搜神魂,想知道什么也是足够简单。

走在前面的裴云泽停了停脚步,而后又继续不动声色地向前走着,他轻声说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吃。”

前面正是要落脚的客栈,他推开那门,站在那里等了江芙一瞬,刚想要继续进去,本以为不会回答的人却又开了口。

“喜欢的。”江芙的声音在嘈杂来往人声之中那样的单薄,像是说话的人本就无意说出口,“以前,很喜欢的。”

唇角的弧度还不曾上扬上去,裴云泽却又听到身后的人冷冷继续说完。

“我的夫君,曾说过,要替我买一辈子的。”

那个人承诺过太多的一辈子,江芙本以为过去了百年,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却又这般清清楚楚。

他停在那里的脚步瞬间变得多余,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好笑——至少裴云泽是这样觉得的。

见他半晌没有继续走进,周围走来的客人颇有几分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还有江芙肩头上的狐小七。

江芙走到一半,却没看到自己身后的人跟上来,她转身去看在自己身后的裴云泽,被他脸上的愠怒一般阴沉看的一头一惊——莫不是仙门出什么事了?

“仙尊?怎么了?”

裴云泽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怔愣在刚刚自己莫名的情绪中还不曾缓过神,神色怔忪了一下,叹了口气开口道:“这次出行,就不要叫我仙尊了,免得被人觉察。”

他的眼睛里面的愠色还不曾消散,只是面上又是江芙熟悉的冷然,她疑惑地开口道:“那唤您什么?”

裴云泽被这话问的愣在那里,他皱了皱眉,半晌找不到可以想得出来的称呼。

师父?不行,这样异性师徒两人一同出门,实在是对她名声不利。

更何况,他现在还需要隐藏身份,倘若外面都已经传开,江芙的师父是一个神秘人,那他日后还怎么……

那叫什么好呢?

昔日仙门雷厉风行的云泽仙尊站在人家热闹的客栈门口,呆愣半晌,却又怎么也不得给自己同眼前的江芙想出一套称呼。

他抿了抿唇,还在思索,里头的店小二却实在是急了起来。

这般热闹的时候,挡着他们客栈里头的生意,但他一个凡人,见这两人一个面容绝色却又冷冽如同出鞘的剑,另一个虽然看上去觉得普通,但那身气度却又实在是不是可以得罪的主。

恐怕这两人至少也是筑基期的修士了,也只有这样的能人才敢直接养着一只灵宠吧。店小二打量了一眼蹲在江芙肩膀上越发溜光水滑的狐小七,忍不住眼馋了不少。

这得需要多少鲜肉才养的起来啊。

但这人堵在门口,却又实在是挡着来往的客人,店小二咬了咬牙,走过去开口招呼道:“两位可是来住店的?咱们这正好还有一间上好的客房!”

还不待江芙开口,他继续冲着那冷脸堵在门口的裴云泽夸赞道:“打眼一瞧,你们就是极其般配的,是来寻觅宝物的夫妻吧,真是赶巧了……”

夫妻?

裴云泽朝着店里的脚步猝不及防的一停,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变色的神情瞬间破功,他的喉结猛地滑动了下,但却没有开口解释。

“不是夫妻,他只是我同门师兄。”江芙的声音冷冷却又很客气,她看了眼墙上的价牌,从怀中取出了刚好的碎银子,“要两件上房。”

那店小二看了眼银子,笑嘻嘻地接了,利落地拿着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柜台。

“好嘞!两间上房!”

师兄?

裴云泽看着前面的江芙,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只觉得这称呼有几分刺耳。

毕竟,她好像还喊过那个周纵横师兄——不只喊了他一个。

第32章 第32章她刚刚又在期待什么?……

这客栈虽说是上房,可里面依旧简陋的不行。

但对于修士来说,能够有一处可以打坐的地方便足矣,更何况江芙现在早已筑基,随便一个清洁术周围便已经干干净净。

她看了眼紧闭的窗外,听到一墙之隔外的另一间客房之中还传来些许声音,忍不住露出些笑意。

刚刚那人冷着一张脸,硬生生将狐小七带到了自己身边,江芙原本还有些不忍,却见他早就备好了灵兽所用的御兽芥子空间,甚至里面还养了几只狐小七最喜欢一同玩耍的灵兽,连带着不少灵果。

想到这,江芙轻轻抿了下唇,脸上浮现了些许温热。那人临走的时候冷着脸,叮嘱她道。

“这妖族幼儿化身为人以后,他算是一名男修。”

待在客房之中的江芙看着强装冷漠带走狐小七的裴云泽,这时候他自己根本不知道,佯装出的冷漠只会被人一眼识破,像是套在那层清冷高贵衣袍之下却又紧紧攥牢的指尖。

外面声音渐渐小了,月光透过浅薄的窗纸照耀在地面上,摇曳着的烛火像是将江芙带回了独自在外漂泊的那百年间。

她唇角的笑意收起,垂眼看了眼客房微微有些起翘的木地板,双手挽作莲花状,开始打坐修行。

只是已经波动的心却仍旧是无法平静下来,灵气在体内运行几个小周天之后,

江芙忽而想到了白日里的那个卖糖葫芦的老者。

只需一眼她便能看出那人寿元只剩下几年,而且甚至只是刚刚进入炼气期的修为,即便江芙还不曾学会观修士的灵根品阶,但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人的天赋差到了一定地步。

但江芙知道,一旦能够引气入体,便是半步踏上了仙途,当初她刚刚走到那一步……

脑海中的记忆突然有些模糊,江芙皱了皱眉,她明明记得那时候引气入体的痛苦,现在再去回想,却又变得一片模糊。

但她那时候的想法还是不会变的,一个修士一旦踏入仙途,便再也不肯屈居于修为的停滞,更何况这种寿元将近的修士。他们大多数都会死在提升修为的秘境之中,亦或是死在拼命苦修仍不得提升修为的某个深夜。

倘若没有内情,那卖糖葫芦的老者绝对不会这么甘心流落在一个小镇之上,甚至能够心态平和的同凡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更何况,白日里裴云泽还对她说过——那人身上有着一丝妖族气息。

江芙倚靠在墙上,长睫微微垂着,将白日里全部的细节一一回想。

那老者说,所来的修士最多不过是金丹期修士——他不过是一个炼气期修士,怎么能够看得穿那些来人的修为?

心中微微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想法,江芙的眼睛在黑夜之中缓缓亮了起来。

恐怕这位卖糖葫芦的老者背后定然有着一位修为不低于金丹期的修士,而那位金丹期修士又是为了什么东西留在此地呢?

妖族的气息?

脑海中有了些预测,江芙起身,打算去隔壁客房找寻那人一同商议,再者来说,狐小七还在他那里,妖族的气息还要靠着它来找寻。

只是一想到深夜要去那人的房中,江芙却又觉得有些迟疑,她向外的脚步顿了一下,半晌,又重新回到了床榻之上。

只不过是一个猜测罢了,她要是为了这点事情便深夜去了那人的房间之中,倘若被误会,又该当如何?

她的手放在掌心上那片淡淡的桃花纹路之上,那里是折花剑的所在之处,轻轻拂过,却又坐卧不安。

明明往日里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他们曾经可是夫妻,但现如今……江芙闭上了眼睛,不想再让自己多做思量。

可念头一旦起了又岂是这么容易放下的,江芙的指腹在掌心擦过一遍又一遍,想起那人对自己的维护,给自己每日端来的灵食,替自己拨云见月般修行之时的指点,甚至手腕上带着的储物玉镯也变得有些滚烫了起来。

她视线轻移,放到自己的手腕之上,盯着上面的纹路,神情在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

一墙之隔的另一件客房,裴云泽同样依靠在墙上,他微微皱起眉头,想着白日里的事情。

却又忍不住想到,这堵墙之外的那个人。

她现在恐怕已经入睡了——不对,她这般勤勉于修行,恐怕此时还在打坐修行。

离开的时候他非要带着狐小七,明明已经作出一副冷漠的神情,但在转身之时,却分明看到了江芙眼神之中那点了然一般的笑意。

她在笑什么?

明明不过只是个妖族幼儿,孩童一般的存在,为什么自己竟也容不下它同那个人如此亲近?

更何况,明明他们只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此刻只要一闭上眼睛,裴云泽脑海之中就尽数都是她的样子。

秘境之中挡在自己身前的冷然,带着自己奔向传承师父的喜悦,摘下那朵玉陵花的时候,她抬眸看向玄天镜的眼神……

只要一想到她,裴云泽便再也不能沉下心。

他敛目压下心头之中越发杂乱的思绪,不敢再想。

她说曾经不认识自己。

更何况——她已经有了夫君。

但那个夫君只是个凡人,又能陪她多久呢?

再者说,她的根骨看上去只是刚过百岁有余,但凡人的寿命也只不过百年,甚至那人说不定已经……

要是真的死了就好了……

这种念头从自己心中浮现的瞬间,外面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而闪过一丝雷声,而被这雷声惊醒的裴云泽,却被自己的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古井无波的脸色裂开了几道缝隙,原本澄澈的黑眸之中闪过一缕金色,像是带了一模妖异——但这只是神力涌动的标志。

外面好像起风了,但这一切都比不上裴云泽此刻内心的波动,他几乎有些无法运转自己体内的灵力,呼吸也变得混乱起来。

他一个即将踏破虚空飞升的渡劫期修士,此刻内心想的,竟然是渴望一个凡人死去,那样他便可以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的——

他心中百转千回半晌,依旧不敢将那个念头说出。

一股异样的情绪堵在心口,裴云泽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于恐慌被人发觉,他呆呆地倚靠在这堵墙上,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深深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裴云泽长长的叹了口气。

忽而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缓缓抬眸,即便是风声混杂,也能够一下便听出来人是谁。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先是整理了下自己的坐姿——依旧规整无比,身上的衣裳还是白日里的那套黑色的,只是像是想到了什么,裴云泽迅速对着自己用了两个清洁咒。

极品水系灵根的渡劫期修士,这样简单的清洁咒,随手用下便是整个兆武镇也能够变得一干二净,裴云泽像是忘了这件事,硬是对着自己本就干干净净的衣裳接连施了两个。

而后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他怕自己眼神之中的光亮,会泄露刚刚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木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外面人的脚步顿了顿,而后那人的声音在黑夜之中轻声传来。

“仙……师兄,”江芙的语气平静,为着称呼微微停了下,“你可入睡了?我有些事想同你商议。”

裴云泽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想起,却又强行按耐下来,他缓缓抬眸,竭力叫自己尽量平静。

“不曾入睡。”

他的声音却比他本人更加诚实,飞快便回答道。

裴云泽衣袖下的手指为了自己的莽撞攥紧,却在下一刻,更加诚实的挥出了一道法决,将那木门打开。

吱呀一声,门便开了,江芙轻轻扬眉,虽没说话,却也为了自己的深夜拜访的莽撞而不再担心。

毕竟他也不曾入睡——还在修行。

人家一个渡劫期大能,只是将她当成一个入门的弟子罢了,甚至只是为了她的天赋,想要收徒,所以才对自己如此迁就。

她一个筑基期修士,竟然会想到什么凡人之间的男女大防——真是有够好笑。

迈步走进了进去,江芙顺便将门关好,她冲着里面正在打坐的裴云泽行了个规整的弟子礼,却不料对方却冲着她挥了挥手,想要弯下去的腰便停在了半空中。

裴云泽睁开双眸,目光落在她行礼的腰间停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还不曾收你为徒,你不必对我行礼。”

若是以往,莫说是一个弟子礼,即便是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裴云泽也是希望的。

但今夜,裴云泽却不想她弯下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最初他只是想要收徒,眼前的人,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皆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最能够替他接续仙门掌门之人。

但此刻,裴云泽就是不想她行礼。

江芙没想到会被拒绝,愣了一下,接着将自己想到的关于那位卖糖葫芦老者的事情说了出来。

还不待裴云泽开口,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这间客栈也是那位老者竭力推荐的吧。”

见他轻轻颔首,江芙说道:“狐小七说,这里也有一丝妖族气息。”

云泽的目光落在她的掌心之上,见她手指放松垂在两侧,分明是对他无比放心才能够有的动作——她只是拿自己当成了一位前辈大能,而自己却……

他的身形僵住了一下,眉眼之间却还在努力维持着平静,轻轻闭上双眸,而后又睁开。

“对,我也感觉到了。”

难怪刚刚进入客栈的时候,他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妥当——当时江芙还以为是为了那句店小二的夫妻称呼,现如今看来,又是她多想了。

她垂下眼眸,唇角自嘲的笑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原来仙尊已经知道了。”

又是这个称呼。

裴云泽抿了抿唇,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说道:“既然已经对外称呼了师兄,日后便一直这样称呼即可。”

外面风声更大了,似乎有些零星雨点落下的声音了,江芙听到自己的心也随着跳了一下,她看向打坐在那张床榻上的人,神情有些恍惚。

以为她是觉得有些乱了辈分,所以才这般,裴云泽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心剑花拂衣前辈,论起辈分,也算是我的师叔,所以你这一声师兄,也不算乱了方寸。”

江芙站直身子,点了点头。

原是如此。

她刚刚又在期待什么?

“好的,师兄,那便……”

江芙启唇,刚想说出告辞的意思,却见到床榻上的人忽而起身,将她带到身后,寂静的夜晚,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剧烈的心跳声。

裴云泽眉心一凝,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说道。

“——有人来了。”

第33章 第33章他说了谎。

“来人修为颇有几分诡异,恐怕不低于元婴期。”裴云泽低着头,俯身在江芙身侧,温声说道,“我怕他们对你不利,先佯装成金丹期修士。”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但听到江芙的耳中,却又叫她觉得一下又一下颇有几分难以承受的重。

这样近的距离,江芙几乎快被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笼罩的严严实实,她鼻尖处尽数都是他的冷冷香气,睁开眼便能够看得到他附身对着自己说话的唇,一张一合。

柔软的不可思议。

她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想到这些,甚至忘记了此时的紧张。

他们靠的实在是太近,这样的距离,倘若有人从外面看来,甚至会误会成一对正在亲热的……夫妻……

江芙闭了闭眼睛,低头躲开那人的视线,轻声应道:“现下又该如何?”

她说话的时候气息浮动,靠近裴云泽的那一侧面容上带了一层浅浅的嫩粉色,身上穿的虽还是玄色衣袍,衣料却大不相同了——甚至还是之前裴云泽连夜替她炼制成的。

黑色的发丝,玄色的衣裳,并不好分清的颜色,尽数交杂在她高高领口之上短短露出的一截脖颈上,却又分的那般清明。

裴云泽只需要低下头,目光所及的地方,便是那片精致的雪白,他空出的手指微微用力,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静观其变。”

没想到即便是不看他的视线,江芙仍旧能够感觉到那股炽热蔓延开来,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的那骨节分明的五指,明明算不得热,甚至带了些水灵根才有的清冷,却让她觉得那一处快要烧起来了。

她微微侧过头,佯装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却在默默数着他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又是一下。

原本浅褐色的瞳仁慢慢变得深邃,江芙轻轻数着。

一下,又是一下。

百年之前,这曾是她可以依靠着的臂膀,她喜欢依偎在这里,听着他的心为了她的一句喜欢,而反复跳跃。

她熟悉这声音,甚至于熟悉过自己的生命。

原本空荡宽敞的客房,却叫裴云泽觉得无比的狭小,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此刻松开手,而后挥出幻象伪装成两人在此处,才是对的。

渡劫期的修士所造幻象,即便是化神期修士也难以分辨,更何况外面只有一位金丹期修士——但他的手却固执到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依旧放在江芙的手腕之上。

他能够感觉到的,那细弱精致的手腕之下,是充盈着灵力的血肉,那样温热的感觉,是他自己从来不曾有过的温热。

她……有一位夫君。

那位凡人夫君也曾经靠她这么近吗?

还是能够更近一些?

猛烈而又可怕的念头,比外面骤起的雨声雷声更恐怖,那是妒忌的味道,是贪念所生的痴妄,是裴云泽此刻心中再也按耐不住,涌起的渴望。

他想要触碰的更多一些。

但……她有一位夫君。

他怎么能做如此违背礼义廉耻之事……

裴云泽紧紧抿住唇,想要将自己的身子朝后退,将一切回归到正轨上去——至少,现在他还不能……

一道闪电出现在窗外,更加清晰的映入眼帘的是江芙依靠在他怀中,朝下垂着的长长睫毛。

纤细,浓密,像一把忽闪忽闪的扇子,就这样贴在她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的眸子上头。

他的身体远比内心要更加诚实,他根本挪不开半步。

幸好窗外夹杂在雨声之中的脚步声,很好的掩盖住了他此刻的心虚,裴云泽默默看了一眼半靠在自己怀中的江芙,心中陡然而起一种诡异的占有欲。

这一刻要是能够停滞就好了。

风好像越来越大了,刮得外面的门窗响了起来,客房里头深红色的蜡烛依旧静静燃烧着,一股灵力将那窗户掀起了一条细微的缝隙,而后浅浅淡淡却又诡异的香气朝着房间内的两人蔓延了过来。

只是还没有沾染到他们衣角分毫,裴云泽余光闪过,另一只空着的手挥出法决,便悄无声息地阻挡了起来。

甚至还顺手在周围布置了一个足以乱真的幻象。

他瞥了一眼江芙的脖颈,指尖下意识的捻了捻——那片纤细又精致的雪白,他只需要轻轻抬手,就能够短暂的占有。

藏在那身同样的玄色衣袍下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轻声说道:“别乱动,此刻外面情况不明,狐小七在驭兽芥子空间之中,有危险的只有你一人。”

裴云泽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上去平淡一些,继续说道:“不要离我太远。”

点了点头,江芙心神回归,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兆武镇上的妖族气息之上。

不过盏茶时间,就听到了外面来人的声音。

“你们看,我就说吧,这俩人绝对不是师兄妹这么简单。”

这声音是白日里店小二的,他好像推开了江芙所在客房的门,吱呀一声之后又关上了。

“顺子小点声,万一被人发现了……”

似乎有人拦住了他的动作,但这声音也是江芙白日里听到过的——就是那位在街上卖糖葫芦的老者。

“董老头,你就是太小心了,他们可是用了李夫人炼制的香料,莫说是两个筑基期修士了,就算是金丹期也得昏迷上至少一个时辰。”

那叫顺子的店小二说话格外的不客气,却又对干这种事轻车熟路。

“李夫人……”,那被称呼为董老头的老者,听到这个名号,蓦得一顿,下定了决心一般,“就当是为了她,这是最后一次下手了,兆武镇来的修士修为越来越高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又该如何是好。”

“出不了的!不过就是拿走他们的储物袋罢了,要是能够在里头找到些提升修为的东西,说不定董老头你,还能多活上几年呢。”

多活上几年?

这个想法在心头浮现,那被称为董老头的老者心脏猛地一顿,却又被他压了下去。

多活几年又能如何,他还是一个废物。

永远停滞在炼气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变成别人口中修为卓越的李夫人,他一日又一日的变老,成为别人口中的董老头。

而他的妻子修为却日益提升,依旧如同当年那般美丽年轻——不,甚至她比以前更美了。

甚至为了能够得到修炼的资源,苟延残喘在这镇上,从先前的妻子

手中拿到香料,打劫来往的修士——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活不长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凭什么!

那张原本看上去憨厚老实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厌恶地看着上面的灰白,苍老的声音之中多了坚定。

“别出乱子就好,这两个修士可是两只大肥羊。”

下了雨的夜晚,客栈之中因为店小二点燃的熏香,而变得寂静无比,多了一抹诡异的祥和。

推开裴云泽所在客房的门,映入他们两个眼帘的,便是刚刚根据他们心中所想制造的幻象。

“呵,我就说这即便不是夫妻,也绝对已经搞在一起了吧,董老头你瞧,这两人抱得这叫一个亲密。”

那店小二顺子面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指着空无一人的床榻,给董老头看。

两人抱在一起?江芙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人,眼神之中多了些打量。

裴云泽偏过头,看向她的眼睛,忽而传音入密道:“只是一道幻术,不要乱动,后面还有来人。”

他很小心地动了下胳膊,像是真的怕被点破了幻象一般,垂眸看着散落到自己肩头上的属于江芙的发丝——随着她的呼吸节奏,而有着轻微的浮动。

明明隔着刀剑不得入的玄色法衣,但裴云泽却觉得自己的胳膊之上格外的痒,那种恨不得伸手去抓的痒感,触入到他的骨髓之中,让他一刻也不得安宁。

更何况,他说了谎。

裴云泽将视线放在来人身上,平静的语气之中暗藏着他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欲望,“别怕,他们看不到你。”

又是这句话。

别怕……

江芙紧绷了自己的背脊,下意识想到了百年前的那人死前的话,她猛地眨了眨眼睛,几乎以为陷入幻象的不是外面的两人,而是她自己。

她沉下心,借着现在的机会,将身形微微向后靠了下,距离身侧的那人更近了些。

原谅她此刻的贪心,还有不自量力。

她只是太想念这个怀抱了。

江芙甚至能够感觉得到,身侧那人心跳的波动,透过衣衫,传到她的掌心上的错觉。

她还记得,自己的手掌覆盖在他胸口上的温度,炙热,温暖,妥帖,安稳。

这一切太过熟悉,又太过久远。

在这一刻,江芙只觉得自己是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小偷,她明明清楚的知道,却又放纵自己在短暂的沉沦。

能偷来这片刻,就当是,为今后她漫漫长路之上,暂存的最后一抹温度。

这忽然的靠近,裴云泽却又猝不及防。

他放在一侧的手只觉得瞬间发烫——牵着江芙的那只却又用术法维持着刚刚的温热,裴云泽的额间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却又不敢使劲呼吸,原本澄澈的黑眸之中掀起了惊天骇浪。

她靠的近了一些……

是对自己不设防吗?

不,她只是拿自己当成了一位值得信任的前辈,而他却又干了什么?

他说了谎。

明明幻象根本不会破的,即便是他们现在走到来人的脸上,对方也不会有丝毫的觉察。

裴云泽的心颤了下。

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自己心魔都要起了,甚至试图将真相说出口,但却又在心中开始默念以前一位飞升的佛修丢给他的清心诀。

那时候他是不是还对此嗤之以鼻。

能够让他裴云泽来借此清心静气,降下欲念的人,根本不会有。

那时候那佛修的笑声好像还恍惚在耳边。

“你总是会遇到的。”

是啊,总是会遇到的——甚至,他遇到的还是为有夫之妇,还是他想要收下的弟子。

他的目光却又不受控制地,再次放到江芙的脖颈上去,裹在那上头的衣料,是他深夜里用炼器之火一缕一缕精心炼制过的,每一寸他都亲手抚摸过。

足够的丝滑,足够的保护好她的要害之处,也足够的薄如蝉翼。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裴云泽很妒忌这块衣料,即便是他亲手做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响起,属于金丹修士的气息传来,裴云泽借着伸手补充术法的机会,轻轻划过那一寸衣料。

江芙没敢动,僵硬了一下身形,生怕被他发现自己靠近的私心。

怎么会发现的了呢?

裴云泽自己都快要僵硬住了。

“董郎,事情办妥了吗?”

来人的声音轻缓,却又像是夹杂了过于腻味的蜜糖一般,故作娇嗔地对着那董老头说道。

“……李夫人,已经办妥了。”

第34章 第34章仙尊也只是担心弟子安危……

这一句称呼反倒是叫那金丹期修士恼怒了一般,她的声音带上了些嗔怒。

“董郎,你我夫妻之间何必这么生分。”

这话透露出来消息可谓是不小,江芙微微吃了一惊,脸上露出一些细微的波澜。

“李夫人,你我之间早已经解开了道侣之契,这种话日后还是不要乱说了。”

那位董老头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个音调,本就有些苍老的声音更是粗哑难听,叫人听了之后信里头不舒服。而金丹期的李夫人却像是真的生气了,语气更是不管不顾。

“董郎,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可曾在一起一百年,你又何必说这种话叫我伤心!”

“好了好了,李夫人,董老头说那男的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了,咱们这香要是过了时辰,到时候恐怕就麻烦了。”店小二顺子赶紧开口,将一时间僵硬在那里的两人给劝和开来。

江芙抿了抿唇,低着头在思考这两人的关系。

这两人原来竟然曾是夫妻,现如今看来,他们一个早已经到了金丹期,而另一个却随着寿元走到了尽头慢慢老去。

难怪会断了彼此之间的道侣。

她仿佛想到了自己和身后的那位,半步飞升的仙尊,又岂是她这种筑基期修士可以肖想的。

幸好,她不曾将两人的关系说出口。

只是这般想着,她却又感知到了自己的心中的酸涩,手指微微收起,轻微抬起手腕,想要将对方牵着自己的地方轻轻甩开,而后稍稍挪开了下位置。

偷来的始终是偷来的,是时候该还回去了。

裴云泽同样听到了那位女修的话,他垂了垂眼睫,却忽而感知到了江芙想要甩开自己的手腕,眼见两人最后的接触就要不复存在,他眨了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手却格外诚实的不肯松开。

夫妻?这一位金丹期女修和她曾经的夫君,叫她想起了什么吗?是想念那位她的凡人夫君吗?所以想要和自己保持距离?抑或是她从心中觉得,还是那人最重要?

抬起的手腕力道并不算重,但江芙却朝着前面靠了下,不料想原以为会借势松开手腕的裴云泽,却牢牢地攥紧了——却又不肯用力,似乎怕伤到了她。

于是那人便在下一刻,借着这股力道,朝着江芙的身上贴了上去。

这是一个两人都不曾想到过的,结结实实的拥抱。

客房之中一共有五个人,三个沉浸在幻象之中,肆无忌惮地对着自己心中的贪念下手,以为自己这一次拿到了无数的宝物,欢呼雀跃的声音不间断地发出声。

剩下的两人却像是被同时定在了那里,听着外面三人对幻象中的宝物不停地说这话,夹杂着窗外越发大的雨声,一道闪亮的惊雷从敞开的门外将整个客房照的更加明亮。

江芙回头,目光落在突然将自己拥入怀中的人的脸上。

那张被修仙界的修士们称赞过无数次的绝色,在这样幽暗的角落之中,和她的眼睛只隔开了不到一个手掌的宽度,她好像只需要微微仰起头,眼睫便能够碰触到对方的。

好像和以前一模一样,她靠近的时候可以嗅到对方的气息,交错在她的鼻腔之中,彼此亲密无间。

裴云泽眉心猛地一跳,柔软的身体是和她执剑之时完全不一样的姿态,他从没有抱过这么柔软之物,像是一朵山间的云,却又格外的温热,直直地把他的理智碎成粉末。

他僵在那里,呆呆听着那三人在商议着分赃——还有他自己的心跳。

可那道惊雷却又让原本呆愣的裴云泽迅速清醒过来,他强撑着自己的姿态,逼迫自己松开她的手腕,收回

自己几乎是依依不舍的视线,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抱歉。”

他在做什么,对一个有夫之妇做出这等下做的事情来。

江芙的声音比起外面冰冷的春日初雨更加寒凉,她只觉得心潮湿了一整片,这一句抱歉,瞬间将她沉浸在过去美好记忆中的幻象击碎,她只觉得自己眼眶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开了。

“无碍。”她扭过头,不去看那人,僵硬着自己的脖颈死死攥着自己的掌心,“仙尊也只是担心弟子安危罢了。”

是她自己可笑。

又是这样的称呼,裴云泽抬眼竭力冷静地看着江芙,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狐小七,扭过去的头那般僵硬,似乎只是为了和他划开距离。

裴云泽的视线放在她脸上,这些日子,他每日都要琢磨着灵食如何搭配她才会更喜欢吃,又如何将更加好的灵药制成药浴,替她温养经脉。

他费尽心力这么久,足以能够在江芙脸上看得出来,她的气色越发好了,和先前的枯败全然不同。

这一切都是他才能够做到的——也只有他能做到,凭什么,她转过头就又是这样冷冰冰的称呼。

是为了划开距离,日后好同她的那位凡人夫君一起,继续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吗?

他澄澈的黑眸之中划过一抹阴狠,静静地转过身子,看着那明亮处正在分赃的三人,杀意涌动——凡人又能活多久,他还有的是时间。

虚幻的宝物冲昏了那三人的头脑,李夫人喜不自胜地看着自己手中拿到的幻想之中的灵药,开口说道:“董郎,多亏了你,不然这些年我在宗门之中,哪里来的这些宝物还有修士的血肉来供着我修行呢。”

那董老头咳嗦了几声,看着自己手中的宝物也有些飘飘然:“……李夫人喜欢就好。”

“只是那妖族的残躯不能再留了,这些年,靠着那点子气息,这才让那些低阶修士不断地来此地寻宝,现如今咱们已经得到的够多了,不能再……”

他好像还残存着一丝清醒,忽然觉察到一抹凌冽的杀意,背后打了个寒噤,开口劝道。

这话却瞬间像是个导火索,一下子就让那李夫人语气都变了,她声音更加尖锐:“怎么,你是觉得当初挖了那妖族的内丹给我吃了,现在在后悔没给你自己吃吗?”

“我那时候只是想不要变老而已!你那时候可是修士,我只是个凡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比你一天天的变老而已,我有什么错!”

“谁能想到我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董郎!可是你亲手将那妖族杀了的!你可别忘了,那内丹还是你伸手进去掏的。”

李夫人侧过头,那张经过洗经伐髓之后姣好的面容之上,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妖气,店小二顺子不由得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往日里知道和李夫人一起干这种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对方随手丢出来的灵石足够他回老家买上一山的好地,然后盖上房子娶妻生子了,却没想到对方现在将秘密脱口而出——那他还能活吗!

难怪原先的店小二走的不明不白的,他还以为是对方赚到了钱偷偷溜走了,说不定已经被杀了!

他可是只以为这两人仅仅拿走点财物才做的,要杀人,那他可是万万不敢的啊……

听到店小二一屁股摔到地上的声音,李夫人好像一下子被逗笑了,她掩了掩嘴角,花枝乱颤地笑着,伸出手朝着他的心脏掏去。

“哎呀,说漏嘴了,那就先把你给吃了吧!先吃点开胃小菜,再吃那两个大餐也不迟啊。”

原来是杀了妖族,服下了内丹借此修行,难怪这所谓的金丹期女修的灵力带上了一丝古怪。

这样枉死在他人手中的妖族,临死之前的怨念尽数聚集在自己的内丹之上,倘若不经过炼制直接服下,其中的怨念便纠缠在那人的经脉之中,叫她变得嗜血无比。

除非她能够突破到元婴期,借助到时候的劫雷,粉碎体内的怨念——但天道有常,到时候的劫雷定然比之寻常修士更加猛烈,基本上没有人会疯狂到直接服用妖族的内丹。

这店小二心生贪念,倘若是真正的筑基期修士来到此地,定然不会活过今晚。

江芙站在裴云泽的身侧,手中的灵力涌动,神剑已经跃跃欲试,她的眼神之中散发着冷然的光,死死盯着那金丹期的李夫人。

一侧的裴云泽想要施术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看了眼江芙,见她跃跃欲试,挥手替她上了一层护体灵力。

窗外的雨小了一些,董老头面上划过一丝不忍,却没有再劝那李夫人——她说的没错,事情都是他做下的,活该他来承受这一切。

那双涂了赤色豆蔻红的指甲,即将伸到那店小二顺子心口之前,江芙手中的神剑瞬间出鞘,侧身划过一道灵力,直直朝着那位李夫人袭去。

砰的一声,那指甲之上竟有了些金银玉石碰撞之声,甚至带上了些许回弹的力量,江芙这一下竟然没有能够斩断,只打断了那李夫人的杀招。

“谁!”那李夫人刚想要吃上凡人的血肉,却被这一下猛地打断,她扭头一看,便看到了原本还躺在床榻之上的那女子,清醒地执剑朝着她袭来。

李夫人勃然大怒,她的指甲可是当年服下妖族内丹之后,从自己的经脉之中生生长出来的,可以削金断玉,没想到这个筑基期的小丫头片子,只是一下,竟然隐隐叫她的指甲疼的不可开交。

根本不去理会她,江芙再度提剑,她生平最恨借着修士身份杀死凡人之事,没有丝毫犹豫,一招一式格外利落。

但那李夫人也不像是什么没用的货色,她的招式诡异,灵力之上带了些黑色的雾气,叫江芙有些忌惮。这些黑雾接触她身体的瞬间,竟能够吸走她身上的灵力。

身后的裴云泽皱了皱眉,看着那黑雾,神色带了几分肃穆,能够穿过他这渡劫期修士的灵力,这究竟是什么?

一侧的董老头看着两人打作一团,面露焦灼,却奈何自己的修为浅薄,根本插不上手。

眼看着李夫人被江芙手中的神剑逼到退无可退,就连那手上的十根指甲都被砍断了三根,他再也忍耐不住,几乎枯竭的灵力涌动,取出一物就要朝着江芙袭去。

下一刻,一道强劲的威压直直朝着他逼来,那股力道直接让董老头一口血喷了出来,再也站立不能。

裴云泽指尖灵力涌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董老头受了重伤,那李夫人竟然直接不管不顾江芙的神剑,直直挡在他的身前,朝着裴云泽袭去。

她的指甲之上还带着些被江芙打伤后的血,直直朝着站在那里的裴云泽心口扑去,眼中是疯狂格外。

“你竟敢伤我的董郎!”

江芙的剑比她更快,几乎是瞬间就朝着她攻去,身形也诚实地挡在了裴云泽的前面。

这动静不可为不大,裴云泽看着她的身影,扫了一眼瘫倒在地的董老头,眼神之中尽数是莫名其妙的得意之色。

他抬了抬和江芙一模一样样式的衣袖,十分细致地将上面的褶皱一缕一缕的抚平,唇角的弧度格外明显,这样的炫耀之色,又叫地上的董老头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这对什么狗屁师兄妹,他就知道!

第35章 第35章你知道身为凡人的痛苦吗……

外面的雨停了,月色如洗般清澈地透过窗户,直直照在客房之内。

地上被打伤了捆着的是李夫人,瘫坐在一旁的是她曾经

的夫君董老头,被灵力震晕到不省人事的是店小二顺子——不过他好歹逃过了一死。

“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十根指甲都被尽数削去的李夫人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看着江芙,“既然我当年敢吃下那妖族内丹,就想过会有今日。”

江芙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她声音清晰,不带一丝怜悯公事公办一般的问询道:“那妖族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时候?”李夫人突然笑了,她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枯老的不成样子的董老头,“那你得去问我的董郎,是他亲自去替我取得那内丹,想必他可是一点都不曾忘。”

“不要说了!”地上原本瘫坐一团的董老头,吐出一口血来,“求你们放过李娘,她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杀了前来寻我报恩的妖族小狸……”

他苍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将当年的过往一一讲完。

一个曾经心地善良的筑基期修士,多年不曾精进,便在各处低阶秘境之中寻觅可以进阶的机缘,恰好遇到了偷溜出来玩的妖族小狸。

不知情的筑基期修士还以为遇到了可爱的狸猫,带着它一同离开了低阶秘境,在世俗界痛快的玩了许久,临别的时候,妖族狸猫忍不住告诉了他真相,并留给了他可以联系到妖界的玄天镜。

他们约定,十年之后再一同游历。

时间总是会改变很多人,在这十年间,修为再也无法精进的筑基期修士在世俗界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虽然她只是个凡人,但两人依旧在一起了。

婚后的日子美好又幸福,即便两人没有孩子,但依旧过得很甜蜜,筑基期修士甚至都快忘记自己曾是个修士,就想这样平淡的过下去。

可凡人会老。

她们的寿元只有百年。

看着自己不曾老去的夫君,头上渐渐生出白发的女子开始日益疯魔,心病让她渐渐憔悴,几乎不能再活下去。

看着心爱的妻子,那个曾经心地善良的筑基期修士,看向了自己手中可以联系到妖界的玄天镜。

“是我骗来了那妖族狸猫。”董老头声音很轻,他的目光落到在一旁疯魔的李夫人身上,其中带上了深深的悔恨,“我趁着它不曾防备的时候,杀死了它,又取出了它的妖族内丹……”

“……它死前的反噬也让我的修为跌落到了如今这幅天地,这都是我应该有的报应。”

月色照在李夫人的脸上,依旧还是如同当年那般年轻漂亮,还是她服下妖族内丹之时的样貌。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是你把我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每一年我都要靠吃下凡人的血肉才能活下去!”

“你知道人的肉生吃起来有多么恶心吗!酸的令我作呕!”

“那些血有多么腥,你知道吗!我变成了这幅鬼样子,都是因为你!”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如果能够早些弄来修士的血肉给我吃,我就不用吃那么多没用的凡人了!说不定我的修为还能够再高一些——”

“说不定我早就好了——”

她的语气已经痴迷了,甚至已经带上了些许暗淡的黑灰之色,这是明显的入魔的征兆。

江芙看了眼在一旁神色沉稳,不曾言语像是看淡了一切的裴云泽,心中的怒火已经起来了,她一字一句问李夫人道:“什么叫那些没用的凡人?”

她的声音清晰,并不带什么情绪,却足以听得出其中暗藏着的怒火。

裴云泽垂下眼睫,澄澈的黑色眸子之中掩藏了此刻他不平静的心——她的愤怒究竟是为了眼前的事情,还是为了她那位凡人夫君呢?

“当然是没用的凡人,”那位李夫人更加疾声厉色,扭过头瞪着江芙,看着她手中的神剑更是充满了愤恨,“你们这些有天赋的修士懂什么,你知道身为凡人的痛苦吗!”

“镜子里面是我一日比一日多的白发,还有渐渐生出来的皱纹,我的手开始变得翘起青筋,上面开始有了沟壑,你能懂吗!”

“我的夫君可不会老啊!我看着他那张曾经同我那般相配的脸,没有一丝一毫老去的痕迹,我们一起走在路上,有的人甚至问我,他是不是我的儿子!”

“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凡人吗……”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似乎多了些许无奈,看向江芙的眼神之中甚至带了些祈求:“你能理解我的吧,我只是不想变老而,我又有什么错?”

“……我们修士不都是这样对待凡人吗?他们只是些蝼蚁罢了……”

江芙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神剑,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一旁的裴云泽面色清冷,看着她的神情觉察到了些微的不对劲,轻轻皱了下眉,刚想开口,却只见江芙忽而摇了摇头,笑了下。

“你真的觉得自己杀了那些凡人没有错吗?”

她慢条斯理地抽出自己的剑,语气冷漠的如同窗外的寒风,“我师父告诉过我,我们曾经所修习的心剑,它最大的作用就是问心。”

“心智不坚者,只会被这剑法反噬。”

“既然你觉得自己没错,那就让这把剑好好的问问你的心吧。”

说罢,她将全身的灵力涌入其中,剑鸣声响起,还不待李夫人思考清楚,耳畔便响起了哀鸣之声——是那些曾被她吃掉血肉的凡人的惨叫之声。

那些声音里有她曾经的邻居,亲友,甚至还有路过递给她一束小花的好心孩童。

李夫人还记得那个孩子对她说过的。

“姐姐和我的娘亲一样漂亮呢,这朵花送给你。”

“啊!!!”

惨叫声,从李夫人口中嘶吼而出,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记忆中的凡人挣扎,还是李夫人此刻的绝望大叫,本就心志不坚又被江芙制服,此刻的剑鸣声就像是催命符,让她陷入幻境之中。

她面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原本就鲜血淋漓的十指在地面上无措地抓挠,只觉得自己被污染了的神魂都要在此刻碎裂。

“痛苦吗?”用出这样的灵力,也叫江芙有些勉强,她语气依旧很轻,像是在解答李夫人之前的答案,“我自然是知道身为凡人的痛苦的。”

“会生老病死,修士随手挥出的术法,就是我们的灭顶之灾。”

她拿着手中的折花剑,看到李夫人已经彻底陷入魔障,轻轻抬起,将剑收回,淡淡说道:“可这不是你选择给别人带来痛苦的理由。凡人又如何,修士又如何,你连自己的心这一关都过不去。”

她现在的确已经成为了修士,甚至是在旁人严重天赋无可比拟的修士,但她不觉得曾经身为凡人有多么痛苦,更不会觉得那些凡人如同蝼蚁。

裴云泽微微一怔,被她的语气之中突然显露的温柔触动,在江芙身上,他似乎感悟到了和以前拼命修行飞升全然不同的开悟。

他只不过跟在江芙身边短短几日光景,不管是其他修士,还是那个妖族幼儿,亦或是兆武镇中偶尔遇到的好奇打量她的凡人,她对待这些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没有其他修士对于凡人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或是怜悯,她的态度从来都是平和的。

这样的安定平和,却叫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甚至,想要占有。

见江芙使术之后有些微微的脱力,裴云泽下意识上前扶起她,手中灵力涌动,替她舒缓经脉。

他目光平静得看向疯魔的李夫人,还有挣扎着想要起身扶起她的董老头,而后落在江芙的身上:“这两个人确实该死,那位店小二你打算如何处置?”

江芙指尖动了动,抬起那双因为回忆而变得幽深的眸子,她原以为身为仙门的掌门,他会将这牵扯其中的凡人一同随手杀了——毕竟那人也曾想要杀了他们。

她此刻的停顿不需要言语,裴云泽便能够了解,沉吟片刻:“他也是个凡人。”

是怕她因此而生气吗?江芙微愣,不知不觉,原来身后的人竟然如此在乎自己的想法吗?难道只是因为想要收徒吗?

在这一刻,江芙有点不太愿意继续去想了。

“此地应该有官府,他被财帛迷了心窍,即便没有酿成大祸,依旧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裴云泽沉吟片刻,见她灵力已经充盈,收回了手。

“至于这两人,杀害妖族,屠戮凡人,更是自身魔

气入体,已经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