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她从劫雷之中重生
天空大亮,雨水消散,阳光投射到仙门山脚下早已备好的决胜台上。
江芙单手执剑,手中握着那株象征着胜利的玉陵花。
台下喧闹声绵延不绝,百年一次的仙门收徒试炼,再加上神剑出世,引来了无数慕名而来的修士。
有那么一个瞬间,江芙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以证明这一刻是真的,耳边的声响慢慢褪去,她听到有人高呼她的名字,抬眼望去,黑压压人群之中,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很快,她视线绕过人群,落在站在长老台正中间那人身上。
他白衣墨发,容貌昳丽,那双澄澈的黑眸中带着的是江芙并不熟悉的冰冷孤寂。
明明微暖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也丝毫柔化不了他严重的冰冷,一片喧嚣之中,他像是被隔绝在尘世之外,但那张脸却叫江芙无比熟悉。
四目相对,江芙原本带着笑意的神色彻底顿住,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听着他启唇,用曾经耳鬓厮磨之时最熟悉的声音说道。
“江芙,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周围的人好像都停住了,皆用羡慕的目光看向这唯一的幸运儿。
灵气萦绕、雨后初晴的光影里,在挣扎之中活了百年的江芙,却没有感受不到一丝属于重逢的喜悦,她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冷朝着身体袭来。
那种冷渗透到了血液之中,带到她全身的每一处,江芙只觉得,她真的好冷。
她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一辈子,一百年,听起来很长对不对。
但对于修士来说,很短。
但对于凡人江芙来说,太长了。
最绝望的那年,她只是听闻仙门有术法,可以起死回生,她想着那人对她的好,熬过了无数酷暑寒冬。
以百年凡人之躯,硬生生引灵气入体,而后以仅剩的寿元为代价,用自己的血,自己的泪,自己的一切——终于,她来到了这仙门之下。
只是现在,她抬眼看去,端坐在那掌门之位的那人,正是她死去的夫君。
她付出一切代价,想要换回的那个人——裴云泽。
“我不愿。”
江芙依旧抬头看着那人,语气晦涩,却又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她明明距离那人那么近,可却是第一次觉得,她看不清对面那张脸了。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恨不得当初死在术法之下的人是自己,或者让她忘了这一切,她愿意死在相遇前的山崖之下,让江水淹没她,带她沉到水底。
江芙眨了下眼睛,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从里面流了出来,却并不是眼泪,暗沉的红色从她的眼角留下,在本就苍白的脸上耀武扬威。
她的血好冷,可她还是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那人,明明神色没有波澜,可眼神中却是骇人的疯魔。
好像有人在不敢置信的说着什么,毕竟这可是仙门掌门亲自收徒——唯一的亲传弟子。
仙门之中的弟子,无非分为外门弟子,内门弟子,还有属于各宗长老的亲传弟子。
要知道眼前这位云泽仙尊,可从未收过徒,亲传弟子可以跟随在他身侧,获得真传,甚至这位飞升之后,他所留下的叫修仙界所有人都忍不住心动的宝物,皆会留给她。
甚至,包括仙门的掌门之位。
这一届仙门收徒大会之所以如此轰动,都是由此而来——没人不愿意成为这样一个未来飞升大能的亲传弟子,更没人愿意放弃这样一个未来可以执掌仙门的机会。
但江芙不想。
眼前的人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她只来得及说出那句我不愿,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台上的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顿了顿,他低头看
了眼江芙,还有她掌心之中的那株代表着胜利的玉陵花,那张仙姿玉色的脸上再也不是古井无波,反而轻轻皱起了眉。
倘若不想成为自己的弟子,为何会在试炼之中如此拼命?难道,她想要成为别的长老的亲传弟子?亦或是,她早就知道,仙门夺魁的灵物,是一株玉陵花?
七品灵植,世间罕见,更重要的是,玉陵花乃是寿元丹的主药——修士服用可增五百年寿元,凡人吃下,亦可凭空多增一百年寿元。
当然,这样的天材地宝也有限制,终其一生,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只能吃下两枚,多则失去效果。
耽于情爱的修士往往会在渡劫之时,陷入心魔,难有成就,裴云泽表情异样,却又格外认真的再度看了一眼眼前的弟子。
“那你为何而来?”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艰涩,明明是修仙界如今少有的大能,却在这一刻,格外的小心着答案。
“为了我的夫君。”
江芙抬着头,眼眸之中一片血红,她的声音也不大,却每一个字都那样的清晰。
“他是个凡人,我想要再见他一面。”
台上的人忽然就没了说下去的欲望,他垂下了眼眸,也掩盖住了那里面翻涌起的无边波浪,明明应该拂袖而去,将这样耽于情爱的弟子,留给剩下的长老们处置。
无论她是被哪一宗长老收下,都应该和他这个仙门掌门无关了,但裴云泽却根本挪不开自己的脚步。
眼前这个女子,他亲自选出的……弟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她的天赋太高,所以,他——不愿意放弃。
罢了罢了,修炼一途漫长无止境,她那凡人夫君,想来也不会耽误她太久。不如,等她再想想。
“你既已拿下这收徒试炼的魁首,”裴云泽的手沉在衣袖之中,不自觉地轻轻攥紧,“又得了我仙门曾经长老的传承机缘,无论拜师于谁,你都可以等日后再思量。”
他的眼睛看向江芙手执的那把折花剑,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却将她遮蔽于仙门的羽翼之下,毕竟,倘若真的叫她不留在仙门,这株七品灵植还有这把神剑,都只会成为江芙的追命符。
周围的长老面露迟疑,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他们平日里那个不近人情的掌门吗?莫不是被那魔族夺舍了?还是飞升之劫彻底改了心境,成了一个爱护小辈的大能?
“日后?”
江芙动了动唇,手中的折花剑微微垂了一下,她不是不明白这些话都是想要护住她的性命,可是她真的太累了,活到现在全靠着心中剩下的执念。
现在,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她哪里还有日后呢?
同心结没了,能够证明那人曾经存在的东西,现在就剩下她的记忆了。
“我没有日后了,”她胸腔正中像是被冬日里最凌冽的寒冰包裹着,每一刻都在刺痛,却又叫她格外的清醒,“也不必等什么日后了。”
裴云泽垂下的眼眸之中,浅浅的暗光蔓开,他的视线重新放到江芙的脸颊上,面沉如水——她就这么在乎那个凡人夫君?甚至不惜抛却修行,不愿做他的弟子?
这样的念头划过心中,原本只觉得有些酸涩的心脏之上,带来一缕极其隐秘的疼痛,却又清晰无比。
“符宗长老,”他看着江芙,目光幽暗莫测,饶是经历过千载光阴,仍旧为了她的眼神而再度微微一怔。
“是时候宣布试炼结果了,至于各宗长老收徒之事,待弟子们在仙门安顿下来之后,再按照各自的天赋挑选。”
修行之路太过漫长,那些情爱最终都会退去,她那所谓的凡人夫君,即便是吃下那玉陵花做的寿元丹,又能够多陪她几时呢?
不过百载,镜花水月一般的情爱。
这般想着,裴云泽再抬起眼眸之时,其中的暗潮涌动已经消散,只剩下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地俯瞰着众人。
今日,自家掌门好像格外的多了几分耐心。
符宗钱长老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却赶紧有条不絮地开始宣布了试炼收徒的结果,除却魁首江芙之外,剩下的九名弟子却被衬得毫无分毫光华。
毕竟有了这样的珠玉在前,符宗钱长老轻轻叹了口气,却又想起自己作为主理此次收徒大会长老的职责,将剩下的事情一并操办完全。
待到结束,一行长老们连同周围的修士们慢慢离开此地,即便各自都有着不俗的本事,却仍就无人敢御剑或是用灵器离开,毕竟他们所畏惧的那人——云泽仙尊,仍旧立在那长老台之上。
他抬起眸子,看了眼被符阵灵力高悬在空中的暖黄色灯火,那上面落下的光像是带了些暖意。修士们向来并不太过在意四季的流转,毕竟只需要灵力覆盖全身,便可以抵御严寒和酷暑。
但有一个人没有那么做。
裴云泽的视线落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之上,那里站着的是沉默不语的江芙,即使她的身边站满了人,他仍旧一眼便注意到她的身影。
她的身形单薄,黑衣像是一袭夜色把她裹挟在其中,上面没有一丝可以抗寒的法阵,也没有一丝可以用来防御效果——这就只是一件属于凡人的衣裳。
江芙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待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才像是反应过来,看着手中象征着魁首胜利的玉陵花,神色冷冷。
原本就清冷苍白的脸上笼罩了嘲弄,她的眼角带着些血色,挣扎这么久,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些吗?
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不甘心地抬头朝着那人看去,却刚好撞进了那人的眼眸之中。
裴云泽看着她手中的玉陵花,衣袖之下的手紧握,用力得几乎骨节发白,面上却是一贯疏离。这朵花就对她那么重要吗?就只是为了替那个凡人……夫君,弄到一颗寿元丹,就要这么拼命?
她自己还有多久的寿元?
他的眼神划过江芙额上的白发,沉默地绷紧了自己的下颌,却又捱不过心里挥之不去的关切,想了想开口道:“你倘若想要将玉陵花制成寿元丹,可以先交——交给本座。”
周围是一片略带着喧嚣的人来人往,冬日里的风雨吹不到此地,这里本来就不应该是凡人可以踏足之地。
江芙嘲弄地看了眼手中的玉陵花,她抬头注视着高高在上的裴云泽,只见他的侧脸被阵法之中的光映照的柔和,像极了百年前还曾是她夫君的样貌。
寿元?那种东西,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想要知道真相。
手中的长剑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锐气,甚至带上了暗淡的黑灰,安安静静地被江芙握住,她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直直向前看着,里面尽数都是空洞的绝望。
“好,”她随手将别人趋之若鹜的玉陵花递了上去,“只是不知,云泽仙尊能否替我解答一件惑事。”
即便她只是一个渺若蝼蚁的炼气期修士,眼前之人抬手便可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可江芙仍旧不甘心,她一定要从眼前之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她的目光像是带了山涧之中的泉水,冰冰冷冷地落在裴云泽的双眸之中,他漆黑的瞳孔微微缩了下——难不成她这是认出了自己?
也对,在秘境之中,她也只愿意和自己同行,甚至不惜挡在自己身前,就连她好容易得来的丹药,也尽数都喂给了自己。
裴云泽避开她冰冷的目光,以为她是因自己掩盖身份而愤怒,更何况,她还带着自己一同去见了那位她的师父——这样的认可,想来也是她尽力才能够做到的。
他抿了抿唇,想要收回手,却又带了些别扭,只能装作面不改色的样子将那朵玉陵花拿起,闷声传音告诫道:“先前掩盖身份和你同行之事,并非有意瞒你。”
并非有意瞒你?
手中的神剑因着执剑之人的心境而再度波动,彻底
覆盖上了青黑色,甚至隐隐发出了剑鸣之声。
江芙沉默几息,面上带了绝望,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轻声说了个嗯。
她最初只觉得震惊,后来又有了困惑。
现在所谓的谜底揭开,她只剩下了难堪。
江芙不明白,也根本弄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支撑着她走了那么久的想念,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天空之中雷声响起,执念破碎的刹那,江芙体内的灵力也已经在秘境试炼之中到达了渡劫的边缘,当心境产生变化之时,也是她突破到筑基期之时。
周围的修士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当劫雷出现之时,他们惊讶地回头看了眼那山脚下——是哪个幸运的弟子能够在这种时候突破?
黑压压的劫雷出现,甚至带了一丝肉眼难辨的紫色——这本该是属于高阶修士渡劫才会产生的心劫雷云,却在江芙的筑基期劫雷之中出现了。
她下意识抬头朝着天空看去,顷刻之间劫雷呈万钧之势朝着她袭来。
这根本不像是渡劫的劫雷,反倒更像是想要抹除掉她一般,来势汹汹丝充斥着毫不隐藏的恶意。
江芙脸上还是沉沉之色,看着那道劫雷,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是不应该执念太过,但她绝对不信命。
凭什么她就要遭受这一切?
谎言?
欺骗?
她想要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她要知道,究竟眼前人是不是自己的那死去的夫君。
对,江芙不相信,即便眼前的裴云泽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和自己死去的夫君一模一样,甚至就连她自己的心也在因此动摇。
但在这一刻,江芙却忽然顿悟了什么,眉目凌然,她抬手执剑挡在胸前,向上抬起,灵力涌现生成了一片屏障,将天空之中第一道劫雷拦在外面。
她手中的剑因着心中的转变而重新焕发出光亮,甚至还多了一丝先前没有的契合感——这是神剑有了自主意识之后开始认主的表现。
下一道劫雷紧接着而来,江芙抬手,在传承秘境之中用过无数次的心剑,瞬间挥舞而出,却仍旧没有完全挡下。
咔嚓声传来,江芙抬眼看去,先前她用灵力涌现出的屏障竟然只不过在第二道劫雷之时,就出现了裂缝。
要知道,无论什么等级的修士渡劫,越往后面,劫雷的强度越高。
第三道劫雷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般,带着浅浅的紫色,朝着她身上劈来,只不过一下,就将她身上带出了无数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带来剧烈的疼痛。
这样的疼痛反倒叫江芙越发清醒起来,她努力睁着眼睛,用手轻轻抹去面颊上因着伤口流淌出的鲜血,望着空中对着她耀武扬威的劫雷,轻笑了一下。
属于凡人江芙的痛苦,她已经吃了太多太多,当初毅然决然朝着进入仙门这样遥不可及的念头出发之时,她就明白,这样的苦痛将会遍布这一条路。
她本就不信命,现在,更不会因为一个尚未完全可知的真相就放弃自己。
江芙不想死。
她要找到真相,她要替自己这百年的执念找到一个结局——无论是好还是坏,她都要完完全全看到。
像是感知到了她心中的狂妄一般,劫雷更加汹涌,排山倒海一般的雷声响彻整片山脚,原本不以为意的修士们纷纷回首,开始同玄天镜中的道友们表示自己的震惊。
【这是金丹渡劫到元婴期吗?仙门又要出一个新的长老了?】
【在现场呢!这是今年仙门收徒的魁首江芙在渡劫呢!】
【魁首?她?那个炼气期修士!她拿到魁首了?】
【对,现在应该是要筑基了!】
【不过是筑基期的劫雷,怎么会如此声势浩大?都已经快赶上单灵根修士的金丹期劫雷了。】
【难道她的天赋就这么好?要知道筑基之时的劫雷,可是根据修士天赋的高低决定的。】
【那她可能是极品的单灵根修士,难不成是变异的单灵根?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啊。】
【在现场呢,我们剑宗一脉的师兄就曾是变异的单风灵根,当初的筑基期劫雷根本没有这么强!这程度完全就是骇人听闻!】
【那她能撑下去吗?这样强度的劫雷,分明就是不给修士活路吧……哎哎哎,我刚说完这话,怎么有朵雷云在我头上凝聚了?】
【靠,贼老天,说句实话都……】
【前面的道友快别说了,我都快闻到你被雷劈的焦糊味了,赶紧收收你那神通吧。】
【哦对了,今年这些预备弟子们没有带到试炼秘境之中的灵兽,好像有一只出问题了,我们驭兽宗的长老正在去找掌门呢。】
【出问题了?灵兽还能出问题?你们驭兽宗的长老不是个化神期的大能吗,怎么还要去找掌门?】
【不清楚啊,但好像事情挺大的,长老做不了主,所以不得不去找掌门。】
就在这时,最后一道劫雷硬生生划开原本布置在仙门收徒大会场地上的聚灵阵法,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朝着正中间的江芙劈去。
这是最后一下了,只要这一道扛过去,就能够迎来属于她的筑基期灵雨,重塑她的经脉还有在劫雷之中已经开始不成人形的肉体凡胎。
裴云泽抬头,他望着那劫雷之上涌动着的紫色,强行忍住想要出手的冲动——倘若以他的修为贸然出手,只能够给这劫雷带来更加恐怖的力量,到时候只会害了她。
周围留下观看的修士还有留下的长老们,看着这样的汹涌的雷光,忍不住低声交谈起来。
“老药罐子,你说,这样的劫雷……”心直口快的剑宗长老看着自己曾经心仪的弟子,忍不住开口问身侧的药宗长老,“她这般修为,会不会度不过?”
这可不是剑宗长老无的放矢,毕竟整个修仙界曾经出过不少天才,但都陨落在了各自的劫雷之中。
天道有常,作为得天独厚拥有天赋的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之,所以劫雷自然会不遗余力,清除掉这些所谓的异端。
“她会成功的。”还不待药宗长老开口,一直沉默在一旁的裴云泽的脸色沉沉,显出几分凌厉来,却又开口将先前剑宗长老的话反驳了回去。
“是,掌门说得对。”一旁的器宗长老看着江芙手中的神剑,隐隐发出剑鸣之声——那是欢呼和雀跃,是对接下来劫雷的挑衅,只有神剑的主人心境如此,才会有这般异象。
能够叫神剑如此肯定的人,怎么会陨落在这样的劫雷之中?
裴云泽目光始终放在江芙身上,看着她浑身是血,明明像是站立不稳却又硬生生抗下那一道又一道的劫雷。
他知道她会成功的,只是衣袖之下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雷海之中,江芙的身形开始模糊,身上的本不属于凡人的仙骨被劫雷突破血肉,硬生生一根一根慢慢炸开,而后是经脉,一寸一寸,将她原本从凡人变成修士的灵力一点点反噬。
凡人想要成为修士,谈何容易!
本来没有任何可以通纳灵气的经脉,从血肉之中一点点生长出来,而原本没有灵根的凡骨,一根又一根替换成仙骨,这一切,江芙用了十年才做到。
她浑身的经脉尽断,仙骨尽数炸开,原本容纳灵气的丹田更是破碎成一片混沌。
忽而,仙骨像是找到了本源的气息,朝着不远处的高台渗透过去一丝灵力,江芙若有所感,遍布血污的脸上勉强睁开双眼,朝着那气息看去。
她和生来就可以修仙的修士不同,对于天道毫无畏惧,甚至还多了几分不屑——江芙不明白,凭什么凡人就要成为蝼蚁,任人鱼肉任人宰割。
修士也好,魔族也罢,高高在上俯瞰他们这些凡人,随手一挥就是他们凡人的灭顶之灾。
可她有预感,只要能够抗下这一切,或许她才能够真正的窥知到最后的真相。
但好像有些不够了,劫雷压制着她的灵力,本不属于她这个
凡人的仙骨还有经脉再也不肯归她号令,疼痛剧烈折磨着她,想要迫使她彻底屈服。
就要失败了吗?
她还是会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台上的裴云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眼神之中汹涌起无数惊涛骇浪,借着所有人目光都朝着劫雷之中的江芙看去之时,他抬起手,浅蓝色的水灵力浮现,朝着它曾经存在过的仙骨而去。
那样温柔而又缠绵的水灵力轻轻摇曳,将江芙原本已经炸裂开的仙骨慢慢聚拢,那些寸寸尽断的经脉被死死拉住,重新凝聚。
破碎又聚拢,断裂又重生。
只是灵力回归本源,算不得干扰到劫雷,即便是天道那无可奈何地看着九道劫雷全部落空,眼睁睁看着本应该消散的那人,在劫雷之中,焕然新生。
不知过了多久,对于旁人来说只不过瞬间,可对于劫雷之中的江芙,却又格外漫长,天上的雷云消散,属于她的筑基期灵雨温柔下落。
她微微蜷起身体,紧闭着双目,在劫雷之中损毁的血肉还有那掺杂了白发的头发,慢慢生长而出,不过瞬息之间,乌黑的长发如同绸缎一般,绵延在身体之上。
要知道,渡劫之后的修士因着天地规则,其他人都不能够得以窥见。
但偏偏,裴云泽却看清了其中的她。
那张原本苍白赢若的脸褪去了灰败的死气,姣好的容颜慢慢浮现,她在渡劫后的灵雨之中睁开了双眼,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之中,带了些许迷茫。
濒死之际的那股力量,并不属于她自己,可偏偏和她纠缠在一起之时的感觉又是那样的浑然天成,江芙抬眸,和劫雷之外的裴云泽的视线交错,她用力地眨了下眼睛。
灵根浮现,属于江芙的筑基期丹田之中五色的灵气纠缠在一起,浅蓝色的水系灵气格外活跃,跳动在那里。
按理说,五灵根的修士绝对不可能进入筑基期,他们终生只能困在炼气期等待五百年寿元结束之后死去。
但偏偏江芙成功了,她从劫雷之中重生,真正迎来了属于凡人江芙的修仙路。
待到一切散去,裴云泽刚想开口想要问她什么,却见到仙门之中驭兽宗负责灵兽的长老匆匆赶来,对着他开口说道。
“掌门!属于弟子江芙的那只灵兽出事了!”
刚刚起身的江芙原本冷静的脸色一变,眼神变得深邃而又危险,她通身的气度太盛,还裹挟着几分凌冽的剑意。
“你是说,我带来的灵兽出事了?”
她立过誓言,要带着狐小七回家,倘若出了事,她又怎么能够原谅自己。
这样着急的口吻叫裴云泽微微一颤,他身形一闪,便来到了江芙的身侧,视线瞥了眼她已经恢复成一片黑色的墨发,眼神中带了些许的莞尔。
他自然地朝着江芙伸出手,像是一个关心后辈的掌门一般开口说道。
“别急,我带你过去。”
第23章 第23章“我带你一同去。”……
仙门驭兽宗的山峰。
能够看得到绵延在山脉上的整片绿意盎然,而绕过一侧,却又是寒冷的雪域,甚至还有一块清澈的湖泊在山峰之上。
层层叠叠的不同季节、不同地域的景色出现在相隔不远的山峰之间,空中浓郁的灵气,这皆是驭兽宗为了照顾不同属地的灵兽而专门设置的法阵。
御剑飞行是筑基期以上修士才能够做到的,江芙还是头一次,她心中有些着急,毕竟是因为她忽视了规则才导致狐小七被留在了仙门。
所以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周围环绕了一圈灵气罩,将冬日里的寒风凌冽完全阻隔在外,而那灵气的主人却没有出声,面色不动地扫过她眼神中的焦急,睫毛轻颤了下。
“驭兽宗各处都有留影阵法,防止灵兽出逃或者生出事端,”裴云泽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人,像是怕她多虑,又多加了一句,“刚刚那位长老修为只是刚到化神,所以可能慌乱了些,你不必太过担心。”
他的语气平淡,江芙抬头看得到将将落下的夕阳贴着他的发梢,晕染出暖黄的色调。
先前她也曾经见过这一幕,那时候他们刚刚成婚,两人去了不远处的镇子里采买了一盏漂亮得灯笼——那时候也是这个时节。
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尽数覆盖在江芙身边,却是全然陌生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带来的全是更加残忍的刺痛。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只不过是三年。
可她却为了再同他见一面,却用了整整一百年。
“嗯。”江芙应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说。
现在江芙心中一团乱麻,她原本束好的长发凌乱在背后,刚刚渡劫到筑基期,洗经伐髓之后原本毫无瑕疵的脸在散落黑发的衬托下,带着些许苍白,更添了几分易碎感。
但无疑,这一张脸即便是在修仙界美人遍地的情况下,依旧漂亮得毋宁质疑。
不多时,两人就停在了乱作一团的驭兽宗用来放置预备弟子未曾契约灵兽的园子中。
而先前那个急急忙忙赶去大会场地的驭兽宗长老也早就赶到了,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更是叫江芙觉得心头一跳。
“这位长老,请问狐小七……我的灵兽他发生什么事了?”
她来不及多想,朝着那园子之中看去,只见那边一片狼藉,像是被什么东西踩踏过,仅剩的几只灵兽躲在角落里,看着一行人瑟瑟发抖。
驭兽宗的长老先是看了一眼带着她一同来的自家掌门,将对方沉默地站在江芙身后朝着他点了下头,而后开口说道:“掌门,此事事关鲜少出世的妖族一脉……”
他再度看了眼江芙,眼神之中带上了几分迟疑。
妖族,这在仙门也算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毕竟当初妖族因同族幼儿被修士恶意屠戮,而大肆替同族报复其宗族,要不是以前的仙门掌门出手劝阻,恐怕妖族就要落到同魔族一般,和修士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这么多年,妖族一直安稳留在他们的妖界之中,即便是仙门也鲜少能够在世俗界见到他们的踪迹,更别提见到还尚未化形的妖族幼儿了。
要知道,若不是刚好赶上已经突破了化神期的长老心血来潮,亲自前来照看这些灵兽,根本不会发现乱成一团的灵兽纷争之中的那一只赤狐正是妖族一脉未曾化形的形态!
一想到这里,驭兽宗长老就觉得心中惶恐,毕竟当初妖族同修士混战之时,他那时候才只是金丹期,却也亲眼得见,那妖族族长的本体正是一只一模一样的赤狐!
裴云泽自然是知道妖族事关重大,却只是点了点头,视线仍旧放在江芙的身上,他便平静地开口说道:“不必瞒她,她亦是仙门中人。”
说完这话,他的眼底带了些暗雾,朦胧却又清透。
眼前的女子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无论是那双眼睛,还是她身上的仙骨,理智告诉裴云泽要谨慎,可偏偏他却又觉得,自己就是应该相信她。
江芙眉头轻跳,却又实在是过于担心狐小七,抿了抿唇,等待着那位驭兽长老的回话。
“掌门可还记得,当初妖族同仙门有过约定,”那驭兽长老叹了口气,面上带了些追忆之感,“仙门不再追究妖族屠戮修士之事,但妖族也绝不能再踏入仙门之中半步。”
这事曾是裴云泽的师尊——当初的仙门掌门同妖族族长约定的,就是为了避免妖族再同仙门修士纠缠不休,产生祸端。
见到自家掌门皱了下眉头,驭兽长老叹了口气说道:“这……江芙弟子带来的灵兽,却是一只尚未化形的妖族幼儿。”
江芙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并不知道妖族的事情,却也明白,狐小七看上去虽然呆呆傻傻的,但一直小心躲着修士,定然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她万万不应该心存侥幸,将狐小七带到了收徒试炼之中,她明明答应过要
帮他回家……
“那妖族幼儿刚进入到灵兽园中,最初还没有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突然打斗起来,泄露了妖族的气息,”驭兽宗长老语速越来越快,他也是忧心忡忡,“触动了护宗大阵,将那现了原形妖族赤狐带到了仙门禁地之中……”
难怪会匆匆寻他,仙门禁地除却掌门亲自打开之外,旁人是无法进入的。
“进去多久了?”裴云泽突然开口,打断了驭兽宗长老的话。
“已经一个时辰了……”
江芙虽不懂什么是禁地,却也明白,是她贸然行事才害了狐小七,面色之上尽数都是懊恼和悔恨,她抿了抿唇:“此事是我不对,能否先寻回狐小七,有什么后果,我都愿意一人承担。”
劫雷不仅仅让她的修为提升,更多的是,将她眼前曾经的迷雾稍稍拨开一些。
她以前执念太过,忽略了很多修仙界的常识,所以才叫狐小七遭此灾难。所以江芙想要尽力去弥补,无论如何,她都要完成自己对狐小七的承诺。
她答应过的,要带狐小七回家。
“试炼秘境规则之中,从没写过不可同妖族结交,”见她有几分慌乱,裴云泽垂眸,眼神中带了些温和,“更何况,仙门本就同妖族算是盟友,你并没有做错。”
江芙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又很快的皱起眉头。
这算是将她也当成仙门中人了?她原本并不想留在仙门之中,但现在看来,成为仙门弟子反倒成了她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但留在仙门,就意味着要留在裴云泽身边……
于是江芙闷着声,只是问道:“如何能够找回狐小七,他年岁尚小,还不能够保护自己。”
她的语气关切,想到狐小七陪自己的日子,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浅浅的温柔。
裴云泽微微皱了下眉,为了她这份对旁人的关切,多了几分不自知的烦躁。
江芙见他面色不愉,想到还在未知之地的狐小七,有些沉不住气。
“仙门禁地,能否让我一同前去寻……”
“好,”裴云泽似乎知道她想要去,不顾一旁驭兽长老眼神中的惊涛骇浪,平淡开口,“我带你一同去。”
这话叫江芙稍稍放下心来,她抿了抿唇,伸手摸了摸自己手心处的桃花印痕——那里是折花剑留存的标志。
虽平日里有些默默无闻,但驭兽宗长老还是鼓起勇气,对着自家掌门开口说道:“这仙门禁地,恐怕这位弟子不能……”
他也不想开口劝阻,但倘若此时他不开口,日后真的除了什么问题,问责之时,定然会有他的一份。
要知道掌门云泽仙尊可已到渡劫期,恐怕飞升也只不过是这百年之间的事,但他却还要在仙门之中继续修行,不得不在此时开口。
“……禁地可是只能由掌门才能够进入。”
像是得到了提醒,裴云泽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伞状灵器,朝着江芙递了过去:“禁地之中颇有几分危险,进去之后,要保护好自己。”
江芙愣了愣,她原本想要拒绝,却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是灵兽园四季常青的林木,眼神中带着些关切,递过来伞的动作如此熟悉,甚至就连这句要保护好自己,江芙也曾经听过。
她眨了眨眼睛,眉宇间多了些自不觉的放松。
裴云泽没有多言,他在先前劫雷之时就知道,自己的仙骨就在江芙的身上——即便不知道原因,他也明白,除非是他自愿,否则无人能够从他身上取骨。
而仙门禁地,想来也能因此将她带进去。
已经多年未曾有人来过的仙门禁地,外面竟是一道狭窄的台阶走廊,看上去像是江芙曾经在世俗界见过的漂亮园林一般。
裴云泽看着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带了些光亮,见她眼神之中虽带了些好奇,面上仍旧是一片冰冷,轻咳一声打破了周围的沉静。
“此地布满了阵法,你且紧随我身侧。”
江芙点了点头,刚走到前面几步,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前之人的指尖。
这里的走廊并不宽阔,虽有几分曲径通幽处的清雅,但若两人紧随在一起,却又免不得会偶尔碰在一起。
她不由得一愣,赶忙稍稍躲闪开来。
而裴云泽却是忍不住身体一僵,她的指尖太凉,像是雪山之上最冷的那块冰。
“小心些,这边有我师父留下的几处幻阵……”
像是刻意提醒,裴云泽视线朝着前面看不见尽头走廊一扫而过,刚刚碰过江芙指尖的手却在衣袖之中轻轻攥紧。
第24章 第24章“江芙,他是谁?”……
江芙看着前面没有尽头的走廊,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头。
这样的幻境之中,灵力会格外形成压制,她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威压,刚想用上灵力,身侧的裴云泽却伸出手,拉住了她。
“别乱动,这里有机关。”
他轻轻开口,视线落在江芙皱起的眉头之上,默默运转灵力。
还不待江芙开口,一阵温暖的灵力顺着他的掌心,朝着她的全身蔓延而来,那幻境之中的灵力压制也随之消失。
眼前原本没有尽头的走廊忽然变换了景色,江芙望着周围出现的一片连绵的墓碑,瞳孔下意识放大。
原来仙门禁地,也是仙门之中长老们陨落之后的安身之处。
朦胧柔和的光如同月色一般笼罩在这里,星星点点的如同萤火一般的光点闪烁其中,却又漂浮在各处铭刻着名字的墓碑之上,沉淀在停滞了的时间里的,是曾经辉煌一时的长老们留下的最后痕迹。
但自己身侧的人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刚刚自己的手被拉住的时候,江芙就注意到,那人的灵力波动似乎有点紊乱,尤其是越往里面走,就连呼吸声都有些变了。
“大能陨落之后,他们的身体因着灵气经年累月的冲击,本身就算是一件上品灵器。”
感觉到江芙朝自己投来的视线,裴云泽垂眸,继续牵着她的手腕,轻声解释道。
“这里是仙门为了长老们尸身不被盗走,所留下的一方净土。”
他们两人脚步不停,走过各色林立的墓碑,似乎身侧之人用上了画地成存的术法,江芙感觉到轻微的灵力波动,就来到了仙门禁地的正中。
她惊讶地抬眸,只见一望无际的天空上是浓郁的墨色,而在这之下,生长了一棵参天大树,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当年妖族同仙门的约定,他们只知道前半。”裴云泽的声音轻缓,带着一丝低沉慢慢说道,“仙门长老中,有一位的道侣正是妖族中人。那次被修士恶意炼化的妖族幼儿,正是他们两人的孩子。”
“当初妖族屠戮那修士全族,就是那位妖族道侣出手所致。”
难怪仙门要出手阻止修士和妖族的混战,原来这其中竟有了这样的隐情。
“那后来呢?”沉默半晌,江芙开口问道,“那位长老和他那位妖族道侣如何了?”
裴云泽的长睫颤了下,语气却依旧很平静:“他们留在了这里,毕生修为融在了仙门的阵法之中,倘若有妖族进入仙门,触动阵法,就会将那妖族困在他们设置的守护阵中。”
竟然是守护阵法,难怪他的神色并不算太着急。江芙站在那大树下,抬头看着黝黑的天空,眼眸之中带了些沉沉的黑:“那位长老和他的道侣,倒真是格外心善。”
想来,这也是为了避免,再出现妖族幼儿被修士活生生炼化之事——毕竟这仙门禁地之中,只能够由仙门掌门进入。
裴云泽轻轻看了她一眼,迎着她略带欣赏的浅褐色眸子,不知为何忍不住心头一跳,挪开视线,点了下头。
“这守护
阵法,需得其中的妖族幼儿首肯,其他人才能够进入。”
难怪会带着自己进来,江芙顺势点了点头,微微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还被这人牵在手中。
“要从哪里开始找阵法的入口?”她低头看了眼两人握着的地方,眼皮微微颤了下,总觉得有一丝古怪。
“不知道。”裴云泽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
江芙:“……”
她朝着眼前的人看了一眼,神情中的疑惑显而易见,反倒叫裴云泽有些无奈。
“当初他们陨落的时候,我还不曾接任掌门之位。”
当初若不是自己师父飞升在即,倘若无人能够镇守仙门震慑魔族,他恐怕不会接任掌门之位。
“我还以为是仙尊的记性素来都很差呢。”江芙扭过头,语气冷冷的说道。
不然,怎么会连同自己的约定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说话的语气很差,偏偏裴云泽却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甚至没有一丝冒犯的感觉,只想着赶紧解释清楚。
他僵在那里,刚想要开口解释,却见到江芙从背后取出了那把凡人送给她的竹伞。
“这上面应该有狐小七的气息,”江芙垂了垂眸子,恢复了原本平静的语气,“先前在秘境之中,我见你会用符修之术,能否依靠此物寻找到守护阵入口?”
“可以。”裴云泽微微拧起眉心,看着那把竹伞,想了想,又忍不住开口说道,“修士进入筑基期,便是脱胎换骨,灵根浮现,曾经世俗界的事情,还有那些凡人,最好慢慢忘了。”
尤其是她曾经的凡人夫君,即便是有了寿元丹,也只会绊住她修行的脚步。他记得她的剑意,那样的凌冽无畏,想来也是能够当断则断之人。
而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江芙只觉得一阵心中悲凉,这是在告诉自己,当初的所谓真相吗?
“……嗯,我会忘了的。”她冷冷笑了下,再度将视线放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只觉得格外讽刺。
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她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痛了,但眼前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却仍旧会觉得再一次划开伤口。
裴云泽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反而微微弯了弯唇角,轻咳一声,将手中的竹伞抛出,而后灵力涌动,指尖碎出一片金色的光芒。
他的手掌宽大,细长的手指微微聚拢,挥散那片光芒的时候,显得整个人带上了一层华丽的高贵。
江芙眼神中闪过一丝晃神,这一幕她以前曾经见过,盛夏时节,江边会有萤火。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水,她没有见到天上的星子,有些闷闷不乐。这人便费了好大得劲,捉了数十只萤火放在掌心,在她面前松开手。
“看,这是你的星子。”
同样的声音响起,将江芙带回现实,她垂眸看了眼身侧之人穿着的那件华美雪白一尘不染的衣袍,沉默了片刻。
“找到了。”
裴云泽刚说完,就感到自己刚刚轻轻握着的手被自然而然地推开了,他愣了愣,垂下了眼眸。
下意识推开这人之后,江芙却发觉周围的灵力威压似乎早就消散了,她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刚刚找到了守护阵,”裴云泽将视线放在那光芒引到的方向,正色说道,“先下我带你过去,只是有一件事你得考虑清楚。”
见他提到此事,江芙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心中的疑惑被放下,她开口问道:“是何事?”
“妖族幼儿不能够独自在妖界之外太久,”裴云泽叹了口气,“它们不能够保护自身,就算是可以伪装成灵兽,化神期以上的修士也能够一眼便看出端倪,而有的灵器也能够分辨出妖族。”
难怪狐小七的伪装会被那位驭兽宗的长老识破,江芙皱了皱眉,“我答应了狐小七,要送它找到族人,回到妖族。”
这是曾承诺过的事情?裴云泽略微一思量,心中转了几个想法,说道:“这倒也不难,只需要一个修为高深的修士,陪你一同寻到妖界的入口,将它送回便可。”
江芙抬眸朝着眼前的人看去,却见他神色认真,半张脸掩盖在夜色之中,唇角似乎隐隐带了些笑意。
“此时兹事体大,为了仙门和妖界曾经的约定,定然会认真处理此事,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是仙门弟子之上。”
狐小七还在仙门阵法之中,她身上还有着神剑,再加上她还没有弄清楚真相,江芙定然不会贸然离开仙门。
只是,她并不想成为眼前人的弟子。
“我能否不拜亲传师父。”她的语气不卑不亢,眉宇之中带着一丝倔强,看了眼自己掌心处的桃花印记,“我已经有师父了。”
裴云泽沉思片刻,想了想曾经在传承秘境之中的那位剑修花拂衣,叹了口气,“如你所愿。”
江芙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跟着眼前的人,朝着那守护阵而去。
刚打开那守护阵,眼泪汪汪的狐小七就朝着江芙扑了过来,一旁的裴云泽眼神暗了暗,却见她神色轻松地抱起那妖族幼儿,将忍不住举起的手再次放下。
他得有时间多教教她修仙界的常识。
要知道,妖族幼儿虽还是本体,但它们也有性别之分,长大之后更是可以化形成人。
这只本体赤狐的妖族,在他这样的渡劫期修士眼中看来,分明就是一个幼年孩童,而她却好像并不清楚这件事。
眼睁睁看着江芙将那赤狐抱在怀中,温声细语地安慰着,裴云泽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挑衅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仍旧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堂堂一个渡劫期修士,还不至于和一个妖族幼儿一般见识。
“江芙,呜呜呜呜呜,我忽然就被抓到了这里,真是吓死狐了!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狐小七长长的尾巴甩了甩,小心翼翼地缠在了江芙的脖子上,而后蹲在她的肩上,贴近她的脖子委屈地看了一眼身旁那个面色铁青的修士。
“江芙,他是谁?”
一旁的裴云泽心念一动,忍不住放缓了呼吸,等待着江芙的回答。
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狐小七,却听到江芙语气平淡开口说道:“仙门掌门,一位修为很高的大能。”
和她这样世俗界的凡人,不应该有任何关系的——仙人。
第25章 第25章裴云泽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仙门收徒大会结束以后,按照每年仙门的惯例,会对新收录的前十名亲传弟子分配到各自收徒长老所归属的山峰上去。
但今年统管此事的周长老有些犯了难,毕竟掌门亲自发话,要这些弟子在仙门安顿好以后,再按照天赋由着各宗长老们前去收徒。
那这十名弟子们的住所可是难为住了周长老,他本来就是药宗一脉的杂役长老,好容易熬出资历来,开始管理整个仙门收徒之后的住所问题。他本想着按照往年的习惯,倒也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却没曾想,出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琢磨了半晌,决定去问问自己一脉的药宗长老,毕竟在辈分上,那还算是掌门的师叔,想来对方要是给自己出个主意,倒也免了自己办事不力的罪责。
这赶着第二日清晨,天边刚刚蔓延出来晨光,周长老便急急忙忙朝着药宗长老那边赶去,只是他没料到,竟还有人比他去的还要早一些。
侧耳一听,周长老就知道,里头那上扬着语调,仗着自己修为高就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定然是那可恶的剑宗长老。
但他却敢怒不敢言,毕竟这剑宗长老的修为,距离掌门也是只有一线之隔,更何况,他们剑修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见不得别人反驳他们。要是他真的给人家惹到了,那是真的能直接拔剑朝着他砍来的!
“唉,老药罐子,你听我的,今年啊,那十个弟子,旁的我是管不了的,但那个叫江芙的,定然是最合适我们剑宗的!”
这边的药宗长老也被这早起的剑宗长老闹得实在是有些无奈了,今年的收徒大会,确实是出了江芙这样一个天
赋过于出挑的,各宗长老都想收丞亲传弟子不说,就连掌门不也是先开口问询了。
他琢磨着,这先进入仙门安顿下来,说不定就是掌门云泽仙尊收徒被拒,想的一个缓兵之计。
只是这样的话他断然是不能同剑宗长老说的,这人实在是快人快语,倘若清晨同他讲了,这话不到午膳的时候,就能够传遍整个仙门。
“这事你同我说又有什么用,”药宗长老揉了揉额角,替自己倒了一杯灵茶,“你得去同掌门说。”
“害,掌门不是先前刚被人拒了吗,”顺了一把自己的胡须,剑宗长老从腰间撤下自己的酒壶,瞥了一眼外头等了一会的周长老的位置,“你这不是能先安排弟子入住的山峰吗,到时候把那叫江芙的,送到剑宗不就好了。”
“你听我说,她那一手剑意,倘若要是埋没了,我这酒以后都不会喝出滋味的!”
药宗长老看到他的反应,倒是笑了起来,开口对着外面的周长老说道:“过来一起说吧,不然这事老酒葫芦是不肯松口的。”
周长老松了口气,心里虽还有些嘀咕,却赶紧走上前来道了一声好,而后等着药宗长老的安排,只是又听到那剑宗长老抢先开口道。
“别的弟子我一个也不要,就那江芙,给我安排到剑宗的山峰上去。”他扬了扬手中的酒葫芦,对着周长老说道,“这事要是能成,我那一峰的弟子,可都能承你一个人情。”
周长老震惊,那可是整整一峰的金丹期以上的剑修,这样欠人情的机会听上去实在是叫人眼热。
见此,药宗长老皱了皱眉,出言提醒道:“老酒葫芦,这事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还是一同安置到今年内门弟子那里。”
看剑宗长老一脸疑惑,他又轻笑了下,仔细解释道:“她手中有着曾经剑宗一脉的折花剑,我记得剑宗的藏经阁里头,当初心剑花拂衣留下的剑谱,还是能够找得到吧。”
还真就是一下子点醒了剑宗长老,他酒葫芦一收,笑着拍了拍那张古朴的石桌,直接转身御剑就走。
等到他人影都不见了,声音却还清晰地留在了这里。
“老药罐子,这人情我们剑宗认下了!”
这招实在是太过釜底抽薪,毕竟大多数修士对于能够给自己传承的大能还是有着一份师徒情谊的,他们剑宗可是早就占下先机了。
而端起今年自家山峰上新产灵茶的药宗长老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朝着一旁的周长老交代道:“先都按照内门弟子的规格,给那十名弟子安排下去,估计不出一个月,就会有结果了。”
闻言,周长老连忙点头,道了声谢离开了。
而引起此事的罪魁祸首——拒绝仙门掌门收徒的弟子江芙,却正带着气的炸了毛的赤狐狐小七,还有不知为何面色同样不愉的仙门掌门云泽仙尊,刚刚从仙门禁地出来。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虽说是修士不需要同凡人一般休息,但江芙却觉得有些疲惫,她犹豫了会,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去寻找妖族?”
倘若要是需要很久,她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先要安顿在何处。
裴云泽正在冷眼盯着那不安分的妖族幼儿,一听到江芙的话,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咳一声道:“妖族幼儿即便是在仙门之中,也实在是有些不安全。”
他说的格外义正言辞,倘若要是先前没有朝着自己露出阴沉沉的神情的话,狐小七说不定还能够相信。
“不若先将狐族幼儿放到掌门主峰上去,那边阵法严密,更是只有我一人居住,倒是安全得很。”
这话说的都是没有错,在仙门禁地里头,裴云泽倒是给江芙说了一些关于妖族的常识,她此时也对狐小七的安全实在是有些担心。
“狐小七才不要和这个人住在一起!”赤狐毛绒绒的大尾巴朝着江芙脸侧划过,带着微微的颤意,狐小七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自家族长父亲同母亲撒娇的本事,可怜巴巴的狐狸眼睛垂下来,无辜的朝着江芙看去。
“江芙,你不会把狐小七丢下在这里的吧。”
它想的是跟江芙一同离开,毕竟这里修士的味道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身边这个,天赋异禀的它是能够看得出,这人的修为绝对是在自家的父亲之上。
这样的修为,狐小七是绝对不敢惹他的。
江芙抬手拂过柔软的尾巴,不自觉唇角带了些笑容,柔化了脸上的冷意。
“但要是在外面,我也没有办法保护好你呀。”
她离得裴云泽很近,甚至能够看得到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那些笑意如同惊蛰之时的那场春雨,稍带了些温度便足以融化全部的冰雪。
裴云泽垂了垂眸子,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心中微微一动,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作为仙门的弟子,你也可以先一同住到主峰上去。”
像是想到了江芙想要拒绝的话,还不待她的眉头皱起,裴云泽又补充道,“更何况,妖族幼儿出现在仙门之事,越少的人知道,对它越安全,所以你也不能带着它住到别的地方去。”
脖颈被毛绒绒拂过,江芙微微侧过脸,她安静了片刻,想了下后果,仍旧不想应下:“收徒大会一共有十名弟子进入仙门,我们都会被安排到仙门主峰吗?”
裴云泽顿了下,迟疑了一会,眯着眼睛看着那该死的妖族幼儿耀武扬威,故意仗着那一身皮毛逗得她微微笑起,权衡片刻说道:“仙门各宗都是按照不同的天赋进行收徒,其他弟子皆是单灵根,想来是跟着合适自己修行的一宗先行离开了。”
灵根?江芙低着头,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筑基这件事,她对于修仙界的常识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以至于并不能看得出自己的灵根,她在掌心之处运转灵力,却发现竟然是五色灵力。
“这?”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从没见过筑基期的修士,是有这种颜色的灵力的。
“你是五灵根,所以可能其他各宗长老还不曾想好你的归属。”下意识忽略掉剑宗长老先前那双看着江芙剑意就激动的眼睛,仙门掌门云泽仙尊觉得,他的决定定然是对的。
只见他手中提起一个符印,朝着江芙手心中划去,温润的触感像是引动了整个身体的灵力,舒服的像是用温水浸泡了全身。
而后周围明显的五色灵气,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朝着江芙身上涌来,借着掌心的符印,她清晰地看到了不同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