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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看一眼就头晕目眩。

这些石像栩栩如生,风格就与金风窟修士衣着一般,飞天绫,功德印,各色乐器……一应俱全,所有人都面向着天花板正中央,那漩涡一样的壁画。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啊丢丢丢!

师衔羽独自一个人,还是比较杵这种环境的!

总觉得这些石像好像是真的人,会跳出来一人给她一榔头。

她左右看看,试图离开,但这却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不管往哪里走,都是密密麻麻的石像,看不到头。

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师衔羽没再多想,索性取出斑竹杖,试图武力解决。

“师姑娘。”

可就在她打算暴力拆迁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是从身后。

她回头看去,竟是自带神光的烛沙,从密密麻麻的石像之中轻飘飘地飞了出来。

“……仙女姐姐?”师衔羽小跑过去,围着她转了两圈,上下打量,忍不住确认道:“你是真的假的?”

烛沙模样没变,衣着没变,依旧没穿鞋,赤脚……不,不不不,神女得用玉足。

她脚腕上系着一串铃铛,但基本没什么响动。

她除了因伤势落地之外,一直是这样飘着。

师衔羽觉得这地方玄之又玄,那没准儿蹦出来的是个假的呢?

“是我。”烛沙淡淡笑着,说:“此处是我的梦道秘境。”

“啊?”梦道秘境师衔羽知道是什么,但:“我怎么来这里了?”说完又再次环顾四周,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石像:“这些石像又是……”

烛沙笑了笑,伸手落在一个石像的肩头,那地方就有灵光倾泻,渐渐褪去石像模样,化作真人,而后对烛沙行礼:“弟子见过窟主。”

烛沙笑了笑,说了声“去吧”,那弟子便重新化为石雕了。

师衔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听烛沙说道:“他们,都是鸣沙窟的弟子,修了化石术封闭自身外在五感,沉静心神,再以此修炼,事半功倍。”

“什么?弟子?!!”

师衔羽惊呆了,等回过神来赶紧把斑竹杖收好。

乖乖,这刚刚要是真暴力上了,那可就完犊子了。

她难免好奇:“即是弟子,为什么会化作石雕啊?”

倒也难怪,她们自从进入鸣沙窟之后,就没怎么见到鸣沙窟的弟子了。

感情都化成石雕了。

烛沙缓缓往前飘去,前方的石雕因她而错位让路,烛沙回头示意师衔羽跟上,而后才轻声开口,说道:“想来你也看出来了,整个鸣沙窟的内部面积并不大,即便是核心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专属修炼洞府的。”

这倒也是。

此处与师衔羽印象中的仙门全不相同。

她在青云山时,能一人独占一栋庄园别墅,在将军府时,宿舍虽然“拥挤”了点,但好歹也是一人一套房吧。

但这鸣沙窟……

到底是沙漠,着实不易。

“黄沙之都虽然辽阔,但也不是全都适应修士,尤其低阶修士生存,所以,不少弟子都会将自己化作石雕,沉于小而逼仄的洞窟中修炼。我的梦道秘境,只是选择之一。”

这样的梦道秘境,鸣沙窟中还有许多。

“再者,鸣沙窟选址于此,主要也是因为此处灵力浓郁,地下灵脉盘杂交错,虽然环境狭窄,光亮难以渗透,但却是闭关修行的最佳选择。”

师衔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若是……”烛沙再开口时,语气却迟疑了许多,轻声道:“若是熬不过此劫,这些弟子即便是化作石雕深埋于此,只要不受到毁灭性创伤,都能存活下去,这也算是一种保命之法。”

她说到这里,师衔羽也想到了一点。

她所修的五行术里,有一个与土行相关的功法,名为《厚土尔尔》。

这也是个低阶功法。

师衔羽还在青云山种地的时候,一般用它来增加灵田的“活力”,使田地里的泥土更有利于灵植吸取养分。

但这只是最基础的作用。

修士开创功法,一般都是为了利于自身,五行术也是如此。

厚土尔尔这功法虽然寻常,但若修炼至后期却也有点出乎意料的妙用——只要自身灵力足够,便可以将自己短暂地化为土泥,与大地融为一体,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能隐藏自身存在的功法。

此前徐观棋鹿王交手时,师衔羽就是想到了这个功法,才急中生智,借沙地的特性来苟命。

想来,鸣沙窟这些化身石雕的弟子,也是修炼了相应的功法。

如果罗帐卷土重来,那这些弟子隐于梦道秘境中,或许就无法通过正常的手段进入?

就算烛沙出了事,那这些弟子是不是也能因此保命?

师衔羽不由问道:“……那,仙女姐姐还没有办法吗?”

烛沙似乎有了打算,但还未确定成败,她笑道:“尚在斟酌。”

师衔羽若有所思。

烛沙不再开口,在前方引路,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石雕石室,直至停在了一座漆黑的石门前面。

烛沙抬手,自另一手中的莲花上摘下一片花瓣,投入石门之上。

师衔羽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开始,密密麻麻的石像浮雕消失,此处只剩下了漆黑。

光亮不知从何处亮起,只是随着她们的移动而移动。

而前方,那石门启动得很缓慢。

随着开启的同时,沉重的声响像是落在了师衔羽的心上。

她看到烛沙背上的莲花文印本就黯淡的光芒,若隐若现,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这扇石门,需要她的力量才能启动?

师衔羽忍不住问道:“仙女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带你去取鸣生断角。”

师衔羽:?

师衔羽没想到她来真的,忙要拒绝,烛沙却继续开口,打断了她:“它在我梦道秘境的最深处,我如今修为受损,只能让你入梦,以元神的姿态进入,希望没有吓到你。”

“该说不说的,你要是晚点出现,被吓到的可就是你了……”师衔羽哐哐说完心里话,回过神来就连忙呸呸两声,道:“额,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说,鹿王角本就不凡,这东西给我也可能是暴殄天物,现在鸣沙窟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那断角或许有更大的用处。”

烛沙却道:“鸣沙窟,没有人能汲取它的力量。”

“啊?”

烛沙道:“就像鸣沙窟,乃至整个金沙原,都没有人能治我的伤一样。”

“可……”

师衔羽还想再说些什么,烛沙却继续开口,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这片土地,有着祈光祖帝的祝愿,你来到这里,一定是祖帝的安排。”

师衔羽:“……”

那祖帝他老人家还挺神通广大嘛!

但我只是去别人家吃席的一位路人罢了。

说话间,石门已经开启,烛沙已经走……飞了进去。

师衔羽连忙跟上。

石门之内,也已经没有了密密麻麻的弟子石像,但却是一条好似没有尽头的甬道。

师衔羽跟着烛沙走,总觉得这黑黢黢的地方不说话真瘆人啊,她没话找话地问∶“对了,那罗帐现今在何处,仙女姐姐还没有头绪吗?”

烛沙摇摇头,轻声道∶“或许就如此前你师姐所言那般,罗帐如今,恐怕就潜伏在鸣沙窟的秘境之中。”

鸣沙窟的秘境有多鬼,师衔羽已经是略有领教了。

就跟树根一样,在地底下朝着四面八方去蔓延,越往深处去,越多越密。

虽然类似的地理构造,在金沙原上并不少见,但却只有鸣沙窟的秘境最为繁多,或是先辈所留,或是自然形成,亦或是专为弟子修炼所设……数不胜数。

师衔羽对此地秘境的悬诡只能说是一窍不通,只好再问∶“既然他就在鸣沙窟,那为何不把他找出来?”

烛沙闻言只是摇头,开口却是不答反问∶“你,知道蚂蚁吗?”

师衔羽愣住∶“……倒是知道。”

咋说到蚂蚁了?

她环

顾四周,这乌漆麻黑的地方就算了,外头那干巴拉的大沙漠里会有蚂蚁这等稀有物种?

梦道秘境与鸣沙窟的整体环境大差不差,都有着微寒气,比之外面大沙莫的气温不知道偏低多少度……这温差好像并不适合蚂蚁这种生物生存。

啊,等等!

好像这个世界的蚂蚁进化得就很不合常理,拎出来好像比人的个头还大,应该不怎么在意环境了吧?

“鸣沙窟的石室连接之间,就像是蚂蚁的巢穴,秘境也是如此。”烛沙说着,便伸手抵着身侧的墙壁,神识穿过墙壁,映入脑海的,就是整个鸣沙窟的无数洞窟与秘境。

呈现在她脑海里的,像一团理不清的线。

鸣沙窟有不少秘境都是这万年以来先后形成,秘境与秘境之间因为灵力的往来从而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挤压碰撞,使之周边产生了许多无主的空间裂隙。

再后来,有不少修士看中这一片浓郁的灵力,遂在此开宗立派,那便是鸣沙窟的前身。

而后,往来前辈在此坐化之后,便各自隐入生前洞窟,修士大能自然陨落后的灵力会随着修士生前意境或是梦道术等功法特性来改变周遭环境,久而久之就会化作秘境。

这些秘境,是鸣沙窟后来无数修士的机缘,但大多数秘境都因为修为或是禁制的缘故,到现在也没有被人发现或是涉足。

从前,烛沙的神识还能探查鸣沙窟的所有秘境,但如今她修为倒退,已经无法再渗入任何秘境了。

唉……她轻叹口气,道∶“如果罗帐当真藏身于秘境之中,恐怕,只以鸣沙窟如今的实力,再寻个百年也寻不到,还是得想个办法让他主动现身。”

但他判逃之时身受重伤,伤势恢复之前,恐怕不会那么快就现身。

师衔羽忽地灵光乍现,试探道∶“……话说,我听说他对你有非分之想啊。”

“……”

烛沙没说话,大约这对她而言,并不是值得宣之于口的事情吧,师衔羽则继续道∶“如果是真的,那他肯定会到你身边来吧,或许现在就在你附近呢。”说着,她还扭来扭去地看四周,唯恐突然冒个人出来。

烛沙被她鬼鬼祟祟的动作逗笑,问:“此话怎讲?”

师衔羽理所当然道:“因为这样就能时刻关注到你呀。”

烛沙似乎有些意外这个结论,挑眉问道∶“何以见得?”

师衔羽说出一句至理名言∶“喜欢一个人的话,不就是想天天看到他吗。你是神女,心系金沙原,这必然是金沙原的福气。但据我了解,普遍“神女”的设定都跟大爱有关,不存在自己的小情小爱,那这样的话,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人可就有难了,再加上罗帐还是你弟子,那这身份多少就沾了点道德伦理,岂不更是难上加难?那他不能明目张胆就站你面前,就指定是要藏着掖着地暗中观察你了。”

烛沙:“……”

师衔羽自诩说得没毛病,还点了点头,谁知烛沙却笑着反问∶“如此有心得,莫非你也有喜欢的人?”

师衔羽∶“……”

该说不说,姐们儿你这反侦意识有够强烈的。

但这是你该关注的重点吗?

师衔羽摇着头,语气无比坚定∶“不,这是我根据无数言情小说和虐恋神剧得来的经验。”

什么叫“也”有喜欢的人啊,望天……

烛沙不拆穿她飘忽的眼神,笑着问∶“言情小说,那是何物?”

师衔羽:“……民间话本子?一种故事载体,内容主要围绕男女主人公的爱恨情仇展开,通常来说是曲折的过程,圆满的结局,再穿插点酸甜口的调味剂。”

烛沙了然:“哦,只是如此的话,我倒是略有耳闻。”

“仙女姐姐看过?”

师衔羽大为好奇。

更好奇神女也会蹲点儿等小说更新吗?

她眨巴着求知的大眼睛,等待烛沙开口。

但是烛沙不会等更新,她只说她的所见所闻,点头道∶“人族是伟大的,他们能创造出许多东西来,好的,坏的……在这片土地还不是黄沙的时候,就有过许多人族,他们喜欢创造故事,而我和鸣生都喜欢听人讲故事,常常躲在人群中,听他们说起过不少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故事,也看了他们的人生百态,那时我们都以为,自己在人间待上几千年也不会腻。”

“……”

师衔羽瞬时默然。

凡是话语用上“以为”之后,就注定是个不圆满的故事了。

烛沙所说的人间,是几千年前啊……想想桑田变沙海需要多少岁月?

据她所知,金沙原的沙海历史是一万年。

一万年有多长?

秦始皇统一七国的事儿在师衔羽的印象里是两千年前。

这两千年的历史得用多厚的书籍才装得下?

而烛沙和鸣生,经历了五个两千年。

而在金沙原之前,他们还有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

师衔羽看着烛沙。

她眉眼间有些疏离淡漠的情绪,好像是“神女”必备的疏远感,但她眼底深处的疲惫与迷茫,却无处藏匿。

虽然大多数人都崇尚长生,可看着烛沙这模样,师衔羽却忍不住去想:一个人要是活太久了,那也是真的累啊!

她都没办法去想象,要是自己活那么久会变成什么样。

烛沙见她失神,笑了笑,把话题拉扯回去了,问她:“如若罗帐对我没有非分之想的话,你觉得,他眼下又会在什么地方?”

师衔羽想了想,根据惯用套路公式给答案∶“一般来说,大反派如果没有“意中人”这个致命弱点的话,那必然会躲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阴暗爬行,然后找准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烛沙想了想她的这个说法,点头:“嗯,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师衔羽汗颜:“……那他的精神状态好像很超前啊。”

“罗帐少时乖张狂妄,混不吝……虽是师徒,但其实我授他的功法不多,他大多数时候都是随八部护法修行,长大后,行事风格也比较直率,处理事务也是果决,在未出事之前,他是鸣沙窟里除我之外声望最高的人,便是护法八部也要排在他后面。”说到此处,她轻叹一声,语气幽幽:“倒是最近几年,看我的目光开始游离,言谈举止也变得举棋不定,倒令我陌生起来,那时我不曾多想,只当他修行遇到了门槛,我问也不愿与我细说……想来那时候,他被封印的力量就已经恢复了吧。”

她也想过,若是那时她多关心几句,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了?

但她却从未想过他会入魔。

也从未想过,他对自己有不该有的心思。

师衔羽脑补虐恋单方面情深,问:“你恨他吗?”

“谈不上。”

“嗯?”师衔羽惊了:“鹿王的本源之力和断角,不是他干的吗?”姐们儿,你是神女人设,不是圣母人设啊丢!

烛沙点头:“是。”

师衔羽瞪大眼睛:“都这样了,不恨?”

烛沙还是摇头,轻声道:“谈不上。”

师衔羽:“……”完了,人设要崩。

烛沙继续道:“他如果降生在无妄御都,或许不会有此一难。”

师衔羽给干沉默了,有气无力地说:“……仙女姐姐,你现在,好像,是在帮他说话啊。”

这事儿要是给她摊上了,指定恨得六亲不认?。

“……倒也不是。”烛沙摇摇头,伸手按在心口,苦笑道:“我没有太多人族的情绪,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人伤我辱我自当百倍奉还,但……”

她那里是沉寂的。

她看到鸣生如今这般会心痛,想到他日金沙原生灵将会流离失所会流泪,想到罗帐会愤怒会可惜,想到自己也有满腹遗憾。

她知道,她该恨他。

她应该不择手段找出罗帐,夺回鹿王灯,然后,让他不得好死。

她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但,她唯独没有恨。

就像她在罗帐眼里是没有爱一样。

祖帝为她开

窍之时,并未点亮她的灵窍,只说点了灵窍便会瞻前顾后,被爱与恨掌控。

嗔痴到头都是空,那不是她该有的。

以至于而今痛苦,她也无能为力。

她早已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成一个七情六欲丰富的人。

师衔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想,自己这个只活了八十年的人,确实看不透活了一两万年的人的想法。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放置鸣生断角的石室。

烛沙一到门口,石室就自动开启。

师衔羽跟在她身后,见状,忍不住暗忖,这扇门莫不是安了人脸识别?

但她很快就没心思东想西想了。

石室中央的黄玉台上,封存着鹿王鸣生的断角。

断角枝杈繁多,顶端呈金石之质,坚硬无匹,而越往根部,越像是某种力量凝成实质的存在,呈半透明状,而源源不断的木系本源之力,自断口处溢出,星星点点,像是流动的星河,不住地往下倾泄。

师衔羽忍不住上前。

还未等她靠近,就能感受到浓郁的灵力,如微风一样,微微拂面,令人神清气爽。

烛沙看着断角时,眼中满是眷恋和难掩疼痛的破碎。

师衔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此时此刻的情绪。

她只知道烛沙很苦涩,但还是回头看着她,脸上在笑,眼中不舍,说的却是:“师姑娘,此物于你,应是有些小用。”

师衔羽看得莫名心疼。

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心疼一个万年神女。

而她,也帮不了她什么。

只好勉勉强强地开这玩笑说:“仙女姐姐,你这个“小用”用的“小”字,是不是发音读作“超级无敌大”啊。”

烛沙摇着头,还是那种轻轻的,淡淡的笑容,但却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师衔羽。

师衔羽顶不住这样的注视。

她自诩修炼小辣鸡,无功不受禄,受也不敢收受大,但烛沙只是看着她。

看着她,像是在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她此刻所想,又是何人何事呢?

“仙女姐姐,此物不凡,你……”师衔羽叹着气,到底还是抬头,看向烛沙的目光,认真道∶“鹿王断角于我修行之上虽大有帮助,但我所修的功法应当不具备为神兽再生本源的能力。就算它有,以我的修为,也不可能做得到。”

她连突破都是难题。

虽然很心动,但她更清楚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也早已经过了会相信自己只要买彩票就一定会中大奖的年纪。

而且,她总觉得烛沙有点玄乎。

从第一眼看到她到现在,自己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虽说喜欢美丽的人事物是女人的天性,但她自己对此却从未表现得有多外放。

她的厌恶从来明确,喜好向来克制。

可对烛沙,这天性反而不可控了起来。

这就有些诡异了。

“我不是为了让你恢复鸣生才带你来这里的。”烛沙听了她的话却只是摇摇头,人还笑着,可眼底却带着悲伤,她道∶“况且,我与鸣生,其实早就做好了消弭的准备。”

消……弭?师衔羽明白过来这个词的意思之后,又惊了:“啊?这是为何啊?”

“……”

烛沙默然无语,只伸手抚着那比她人还要高大的断角。

金沙原上,所有人都成见过她曾乘坐于此,随鸣生行走此间天地。

他们一同看过这片土地的日升月落,星辰斗转,以及桑田沙海。

金沙原如今虽不是繁茂之城,可修士不必再为邪修侵入苦恼,凡人有修士照拂。

他们的使命,早该结束的。

毕竟事事终有尽时。

烛沙将头抵靠在断角之上,闭着眼似乎在与它道别一般,低低道:“本就活得太久,我与它都有些疲惫了……原本,这最后一程,鸣生不该受此折磨,它是受我牵连……”

话到最后,竟有啜泣之声。

师衔羽无言以对。

她说她做不成凡人,可她现在,与凡人又有何区别呢?

烛沙自己尚未意识到罢了。

她只知道,人族,尤其凡人,讲究一个寿终正寝。

烛沙活得越久,就越羡慕凡人。

她也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凡人那样,和鸣生卸下这一身“神职”,隐于山林。

一如他们来时那样。

她想放下的时候,恰好罗帐出现了。

但她错了。

师衔羽听着她的话,就有一点感到奇怪∶“仙女姐姐,你与鹿王守护金沙原,是自发自愿的吗?”

她其实一直都有这种疑惑。

为什么传说中的神仙啊神兽啊要以庇佑人类或是生灵为己任。

他们,或者说它们,没有独属于自己的选择吗?

还是说那些“特立独行”而不为人所想的上者,都被列为邪魔了?

烛沙思索着道:“应该算是自愿吧吧。”

师衔羽呆住:“……应该?”

“怎么说呢,我与鸣生虽诞生于石胎,但却不容于石身,属于先天灵体,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最低等的精怪之流,是没有办法凭自身修出肉身的,且灵魂也极度脆弱,灵体未至成年,或许一阵风就能将我们吹散。”

如果不是与鸣生双生降世,她也好,鸣生也罢,恐怕都早已各自随风散去。

“后来,祖帝为我们拟造肉身,授我们修行之法,我们才有了看清事物的双眼,聆听世界之声的耳朵,感受春风的肢体发肤……祖帝的点化之恩无以为报,我们便承祖帝之志,不让邪修踏入这片土地。但……我多了情,喜欢上了人族。”

在没有入主鸣沙窟之前,烛沙与鸣生时常出没于凡人的国度,扮做姐弟融入其中,看他们为生计奔波,为家族伤神,为情爱所困,为权利谋划……

“人族好复杂,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们太好奇了,所以常常易容换形,参与其间,久而久之,我就觉得,我像是一个真正的人,我也想做一个真正的人。”

只是凡人寿数真的太短了。

她总是在不断地迎接新的脸孔,辞别旧的面容,老朋友转瞬即逝,新朋友也逐渐远去,久而久之,终是疲惫不堪,厌倦至极。

于是她和鸣生开始了继续巡游的路程。

最终,停在了鸣沙窟。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向师衔羽说:“师姑娘,你觉得,人应该怎么活着?”

第57章 美好坦白了,大师兄回忆碎片+1

师衔羽一时心绪复杂。

千想万想,也没想过神女这只想做人的设定。

但她还是如实说道:“我认个人认为的话,还是安稳一生,这就是我最大的追求了。”

谁知烛沙听完她的回答后,却笑了起来,说道:“但这也是最奢侈的,不是吗?”

师衔羽:“……”该说不说,你这有点扎心了老铁。

烛沙说:“我看过太多了,越是欲望深重的人,越是求有所得,而越是祈求安稳无忧的人,越是一生坎坷颠簸。”

这话说得……

杀伤力太大了。

给师衔羽整得想抑郁。

烛沙又道:“我也是如此,所以,我一直都想有个答案。”

但她活了多少年,师衔羽又才活多少年?

她要的答案显然不是师衔羽能给的,她摇摇头,还是继续自己的疑惑:“……所以,祖帝让你们守在这里,是没有给你们设立期限吗?”

让一个人干一份工作干一万年,轰多尼?

就算打螺丝打个十年八年都会枯燥的啊丢!

烛沙听出了她的意思,却摇摇头,笑道:“你还不懂,在那个时代,我与鸣生只是一个小小的蝼蚁,却能追随祈光祖帝的意志,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说到这里,她眼底浮现出了无法掩饰的自豪之色,语气坚定而决绝:“祖帝之志,我誓要贯穿余生。”

祖帝想要此世安宁,那她便略尽绵薄之力,仅此而已。

“……”

师衔羽想不明白这些。

她只知道,如果是换了她,她绝不会做这些。

她宁愿寻个小角落,当个无名客,不需一身多么滔天修为,也不必多么长寿,隐姓埋名,直至尘归尘,土归土。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高个子也塌了,那就认命。

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

可烛

沙却对她说:“你走上了修行这条路,也会有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的意志。”

师衔羽没说话。

她不曾想过自己会去追随谁。

她到现在为止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一件事,一个人。

但那不是意志,是感情。

好在烛沙并未继续说下去,只是将断角收入一个特制的储物空间后递给师衔羽:“好了,此物你拿去吧。”

那是一枚花纹十分复杂的紫金镯。

乍看去为重瓣莲花包裹鹿首的模样,细看之下,那鹿首好似还有呼吸起伏,就像一个活物。

师衔羽刚抬起手,那镯子就直接戴到了她的手腕上,竟是自动认主。

“此物名为乾坤紫金镯,乃当年祖帝所赠之物,可使持有者在四境天内免去三次致命之伤,亦可将元神灵魂束于其中,不被天道所觉……我今日将其一并送你。”

师衔羽:……?

师衔羽整个傻住了。

各路大佬一见面就送极品装备是为哪般?

关键是这玩意还自动认主,她想取都取不下来。

烛沙道:“断角的力量一直在流失,你需尽快炼化,即便是日后本源之力流失殆尽,此物也可用于炼制丹药或是神兵……你,务必令它用于正道。”

师衔羽下意识点头,又连忙摇头:“我还是觉得有些受之有愧。”

她什么也没做,受这大礼,让她惴惴不安。

“不必如此想。”烛沙笑道∶“我之所为,只看缘分。”

师衔羽一听,顿时贱心作祟,在毒圈上蹦了个迪:“仙女姐姐不怕我会变成另一个罗帐吗?”

烛沙:“……”

她想了想,摇头:“如果当真如此,那也是命。”

师衔羽心绪复杂,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对她说∶“仙女姐姐长得这么漂亮,必然是命数极好的!”

烛沙失笑,见师衔羽目光落在紫金镯上,神色依旧有些忐忑不安,她忽地叹了口气。

师衔羽听到动静抬头,正要问怎么,烛沙就突然说道:“其实不管是断角也好,还是乾坤紫金镯也罢……我赠你,其实都是因为你的灵力。”

师衔羽愣住:“嗯?”

“你为我疗伤时,我感受到了你的灵力。”烛沙像是说出了压抑了很久的话一般,松了口气,语气轻松起来,甚至带上了淡淡的笑意:“五行兼备的灵根,它让我想起了祖帝。”

祖帝?师衔羽更迷惑了,烛沙微微勾唇,轻轻笑道:“或许如今世人早已不知,其实祈光祖帝……如你一般,也是一位五行修士。”

“啊!”

师衔羽觉得自己好像惊出了土拨鼠的叫声。

祖帝,也是五灵根?

那岂不是说……

本姑娘亦有成为一代祖帝的潜质啊!

咳咳,这梦做不得。

祖帝断然不会是条咸鱼。

师衔羽止住瞎想,听烛沙继续说道:“时间太久了,我已记不清他的样貌,四境天里关于他的记载早已模糊不堪,与他有关的存在如今也都深埋在西神墓。或许是大限将至,近来,我总是会想起他……如果说这就是凡心,那我也许是动过的,可惜……”

师衔羽:“……”姐们儿,这你可别讲了,我不敢听。

祈光祖帝,这个称呼,师衔羽自来到四境天之后,就常有听说过。

他的存在被岁月冲刷,但他的作为却被人们铭记。

引导人族修行,为人族划分出云来海府这偌大的领地,又对抗上界诸神,为四境天换来生机,还以身殉道,封印玉章天魔的残骸……他就像是人族修士和四境天众生的先驱者。

但与他有关的文字记载却少之又少。

因为此界天道受命于上界,祈光祖帝的名字,不能被篆刻于任何物品之上,否则就会被喻为灾厄。

人们只能口口相传。

人们记得他,但无法存留住他。

百年一度的祖帝诞辰宴是四境天的由来已久的传统。

天道不允他的存在,但生灵不能忘记。

师衔羽对这类只存在于历史中的英雄传说,总会带着莫名的滤镜。

就像她所在的世界,燧人氏,盘古女娲,炎黄二帝等等……她很喜欢看与他们有关的神话故事,电影电视看过一堆,好像也因此回到了那个蛮荒时代,同他们走过了波澜壮阔的一程。

这个世界的祖帝,或许也是这样的存在。

师衔羽想起大师兄说过西神墓里还埋葬着祖帝的遗骸,若是有机会,她或许也会像给秦始皇递世界地图,请李白喝茅台的老家习俗那样,给祖帝准备一份……额,写下上界两个字就行了。

老祖宗若是泉下有知,必然懂得吾辈这小小心愿——干翻那个辣鸡上界去吧!

烛沙还不知道师衔羽开小差都开到祖帝墓前发宏愿了,她忽然抬手,抵住师衔羽的眉心,继续语出惊人∶“而且,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云山真人的剑意。”

师衔羽∶!

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世界地图和茅台美酒。

祖帝是谁?

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只知道云山真人。

这是大师兄在金丹时期的道号。

她伸手去碰了碰自己的眉心,脸上终于有了点子不一样的情绪了,巴巴地看着师衔羽∶“仙女姐姐,你……知道他?”

烛沙转头,向外走去:“当然,他曾来过鸣沙窟。”

“啊?”师衔羽连忙跟上,生怕错过一个字。

“穷古沙海的秘境里有古剑传承,他慕名而来,但秘境需要三窟的守窟法器才能启动,云山真人为了这剑道传承,以金丹修为,只身闯了三窟一百零八道顶尖迷阵,创下了前无古人的记录……说起来,那时候他就曾说过,鸣沙窟中有邪魔的痕迹,但当时我自诩我的结界无人能破,便没当回事。”

“啊…?”

师衔羽觉得自己像个复读机。

烛沙则继续说道:“我曾见过他的剑意,是青云出岫,也是涤荡天章,他的剑由始以来便存在着一定的净化之力,如若他日我与罗帐交手,我想请你,祭出一道剑意。”

师衔羽下意识拒绝。

这剑意,是她目前仅有的,与大师兄有直接关联的东西。

烛沙见她神色踟蹰,也没为难,只是说道:“说来云山真人曾在鸣沙窟待过一段时日,你可想知道他在此做过什么吗?”

师衔羽∶“……”

呸!

好歹毒的女人!

居然用男人来勾我!

你有本事换个男人,你再看我上不上当!

“……好!”师衔羽听到自己没骨气地开口。

烛沙笑道:“待我再休养几日,便将当时的影像拓印于你。”

师衔羽:“……”

师衔羽没骨气地后悔了。

她脚趾头抠地,在想怎么开口。

烛沙许是看出她的挣扎,忽然笑了起来。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与鸣沙窟无缘无故……何必担此大任?

她笑道:“也不是一定会走到那一步,你且放心。”

师衔羽有点迥然。

烛沙所赠鹿王断角,乾坤紫金镯,无一不是无价至宝。

但若要以大师兄的剑意去换,她却万分不舍。

她终归生不出以小换大的格局,有些羞愧难当,讷讷道:“仙女姐姐,我大师兄……他,可能已经死了,我……”

她从来自诩普通人。

她也只愿做个普通人。

修为功法资源机缘对她的诱惑,真的比不过几亩良田。

而良田万顷,也比不过予她再造之恩的大师兄。

“原来你是他的师妹。”烛沙恍然,而后笑道:“我知道,青云剑仙陨落一事,四境天人尽皆知。”

说到这里时,烛沙目光落在师衔羽身上,眼中难免探究。

那位所有人都以为会剑指九霄的剑仙,怎会将自己的剑意完完整整的留存于这么一个只有筑基,甚至会止步于筑基期的小姑娘身上?

好奇虽有,但烛沙也知道,剑仙已逝,对她而言是净化罗帐魔身首选的青云剑意,或许就是这个小姑娘一辈子的寄托。

不过说来也奇,素来视感情为大忌的剑修,竟然会让自己存在如此深厚的牵绊?

烛沙心有所觉,亦做不解,只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并非一定要你祭出剑意,你不必在意。”

这哪里能不在意啊……惭愧死了都。

师衔羽抬起手腕,将紫金镯递过去,神色尴尬得好似要给烛沙的梦道秘境再扩建个豪华精装的三室两厅出来:“仙女姐姐,这个,你还是收回去吧。”

“不可。此物,于我已是无用,于你则是一段机缘,好好把握。”

这下把师衔羽整得更难受了。

烛沙见她这样,竟是难得朗声笑了起来,开起玩笑道:“我还无法想象,云山真人对他的小师妹,是何模样,你与我说说。”

师衔羽:“……”你果然很喜欢人族的八卦。

她讷讷道:“就,同门而已,大师兄对大家都很好……”

他好到什么程度呢?

不好说。

但如果活下来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弟子……总之,不管最后是谁活下来,肯定都会去找他。

烛沙摇头,对此并不认可。

在她印象里,云山真人是一个很潇洒,又无畏无惧的后辈。

如果说长歧圣君是江湖侠士,那么云山真人则像是山间的一缕清风。

金丹修为的他,对谁都是同样的态度,没有过分的谦卑,也没有无端的攀附恭维。

他为古剑传承而来,便只专心于此事。

彼时鸣沙窟有不少女弟子都被他闯迷阵时的身影所蛊惑,在他得到古剑传承后,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他的欢喜之意。

也有护法的弟子明确表示想与他结为连理,开出各种诱人条件想留他在鸣沙窟。

但他那是头也不回,拒绝得才叫一个干脆。

说什么他可不是会顾家的人,莫耽误了仙子的前程。

他是一阵风,路过即走,决计不会为谁人有半分迟疑停留。

如今看来,他若真不是顾家的人,又怎会放心将自己的剑意交给师妹?

想来,他的家,只在他来的地方罢了。

师衔羽抿着唇,忍不住问:“……那时的他,可有烦心事?”

他的心魔,伴他一生。

但那时候,他的心魔会是何模样?

烛沙笑着摇头:“彼时少年意气,天高云阔皆在眉宇之下,红尘困扰不入法眼。”

师衔羽了然,而后开心起来。

烛沙见状,也跟着笑。

她……果然还是喜欢看这些人世间的美好事物。

第58章 邪神师衔羽再醒来时,穹顶仍是明……

师衔羽再醒来时,穹顶仍是明月高悬。

她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结果转头被李恒告知,她这已经是睡过去的第七天了。

师衔羽:?

她低头,看到了从手腕上滑落下来的乾坤紫金镯。

不是,烛沙的梦道秘境里,时间流速有这么快的吗?

李恒也看到了从她衣袖里滑出来的镯子,却是一时惊奇:“咦,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盛京仙门,规定了所有人的着装必须是各脉的弟子服,以便于彼此之间身份的辨别。

在这个基础之上,每个弟子也会根据个人喜好来施展一下自己的审美手段。

男弟子的手段通常比较粗糙,要么是给心爱的宝剑整个华丽的剑鞘,要么是整个精致的剑穗,其他符修阵修等修士也是如此,反正仅有的审美条件普遍都用在了装备上面,对自己的外观那是毫不在意。

女弟子呢,通常会整点儿小妆容,小首饰,小配件儿,就,基本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图一个悦己者容。

但在李恒的印象里,师衔羽在审美这方面的手段,可以说是贫瘠到和男弟子有得一拼。

不,男弟子好歹有个装备可以略施拳脚。

而她,连个装备都没有。

李恒:……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觉得师妹好可怜?等忙完这阵儿,可得让荀心带她去逛一逛。

在他印象里,师衔羽身上就没有出现过纯首饰这类装点之物。

头上戴的簪子是太玄剑,耳饰是云中鹤羽,都是神兵法器。

镯子……不像是她会主动去买的东西。

李恒难免好奇,师衔羽却是叹气。

她又试了试,看能不能把镯子摘下来,结果刚到手腕处,就是一道金光,越套越紧。

师衔羽作罢,抬头看着眼睛都瞪大了的李恒:“额,这我要从何说起呢……”

实不相瞒,本座实乃天赋异禀的奇才,最擅睡一觉就爆极品装备?

不合适吧?

李恒见她神色复杂,似有所觉:“所以,这也是天阶……神兵?”

师衔羽点头。

她略去一些不太适合说出来的内容之后,简单阐述了一下烛沙梦道秘境的经历。

“原来如此。”

李恒若有所思。

即便粗线如他,也看出一点不太寻常来。

师衔羽在将军府里受将军和护法长老看重,不足为奇。

但在这鸣沙窟还能被神女另眼相待,上来就是天界神兵,只是因为她能给神女疗伤?

不,不会这么简单。

不知为何,李恒突然想到了这几日对他们态度始终有些奇怪的江别弦。

两者之间虽然不见得有些关联,但若是叫江别弦给知道神女烛沙吃里扒外,不是不是……李恒脑子卡壳,突然想不到合适的词儿了,但总归觉得烛沙把这么好的一个东西给师衔羽,不太妙。

关键是此物不能取下自主收纳。

也好在肉眼无法辨别这镯子的品阶,否则以后可就不太妙了。

师衔羽也不再纠结这镯子了,问他:“那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李恒摇头:“倒也没有,不过神女已经闭关了。”

师衔羽愣住:“闭关?”什么时候的事?

李恒点头:“就咱们刚来鸣沙窟的当天夜里,她闭关之前还特意来过一趟,说等她出关后,或许就能找到罗帐的行踪,到那时……”

说到这里,李恒顿了顿。

师衔羽本来与他们一样,都在打坐吐纳,谁知吐着吐着就突然一头栽倒,睡得那叫一个悲欢喜乐齐上心来。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还叫不醒,给他和荀心硬是看得一愣又一愣。

烛沙便是那时出现,告知他们,师衔羽是因为给她疗伤时灵力消耗过度,才造成元神疲倦,在鸣沙窟的灵力影响下,陷入沉睡,是最好的修养之法。

但他们也没想到师衔羽这一睡,竟是睡了好几天。

索性逍遥盟的悬赏资格在这期间已经到位,荀心便让李恒留在这里守着师妹,她则借着悬赏的由头去了一些相对远离仙窟宗门的地方,看看鸣沙窟的影响是否有波及到金沙原上的其他修士。

只是这一去,她却发现,在距离仙窟的那些相对偏远的地方,因为烛沙修为跌落以至于结界逐渐薄弱的缘故,已经有了邪魔侵入。

低阶修士道心尚未稳固,最易被邪魔影响,从而断了修行路。

金沙原如今这一片的悬赏任务,多是与清缴邪魔有关。

荀心外出近六天,已经遇到好几次了。

今天这次,尤为诡异。

邪修境界普遍不高,都在筑基金丹,却十数人结对成群,占据了一个低阶修士聚集的沙城遗址。

此处名为黑沙岭,本来,这些低阶修士聚集于此是以开采遗址之下的灵矿资源为主,再去到繁华一点的沙城或是金沙原之外的城镇去易物变卖,如此就能获取更

丰厚的修炼资源。

但这座沙城遗址,如今却已被邪修占领,而遗址里将近两百数的修士,也被邪修围困在遗址中央的广场上,每个人都被捆上了封印灵力的绳索,喂下了不知名的丹药。

等到所有人都失去意识之后,邪修便开始行动。

他们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古老的仪式,围着广场在张牙舞爪地唱唱跳跳,哼着听不懂的古语。

此刻的他们,不像是邪修,倒像是古时部族的巫祝。

然巫祝傩舞祝词祈愿是为神圣,而这些邪修身上,却都在弥漫着湿冷的黑气,令人观感十分不适。

这处遗址并不是荀心的悬赏任务目标,但被邪修围困住的修士实在太多了,她便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藏匿身形,在暗中静观其变,同时也把消息传给了李恒和徐观棋。

徐观棋这几天也在外面查探消息,不过,他没有和荀心同路,而是去了与她相反的方向。

可他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

根据沿途接触的修士所言,是从金沙原的结界突然弱化之后,才莫名出现的这许多邪修。

他们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集,才在金沙原上大肆现身,进行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召唤仪式。

这几天,几人随时保持着联系和情报共享。

李恒听到这些消息难免吃惊。

据他所知,沧澜国的悬赏任务普遍与妖族妖兽相关,鲜少有此类邪魔闹事的情况。

而逍遥盟是三盟十会之首,按理说,盟内不应该有这么多邪魔才对,却没想到,神女的结界力量刚刚薄弱,便有邪魔趁虚而入了。

可见逍遥盟的核心力量,并没有用在扼制邪魔之上。

也不知道神女会如何处理金沙原的困境。

明月秘境中,师衔羽听完李恒的话,没做过多犹豫,当即便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去找师姐,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们留在鸣沙窟也没头绪,而邪修聚集之地,却只有师姐一人,若是不小心引起邪修注意的话,恐怕还不好脱身。

邪修数量不少,荀心的安危更是要紧事。

李恒其实早有此意,闻言便立刻点头。

二人一路往外走,李恒则简单说了说他的担忧:“江护法这人……不太老实,你要多留心一点,近些时日,尽量不要和我们分开。”

师衔羽了然。

她也不太喜欢江别弦,总觉得这人鬼得很。

二人利用江别弦所给的穿行法器,出去时,正好看到江别弦在山门处与几个弟子说着什么。

因为有结界隔绝,二人什么也听不到,只在一旁等着他们结束,才上前说了要出去一趟的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师衔羽总觉得江别弦看到她的时候,目光有些火热。

师衔羽:“……”天菩萨,我可不喜欢光膀子和大花臂,希望他看我的目光是错觉,仙女合十。

江别弦前来与他们打招呼,在听他们说要去找荀心时,还愣了一下,才道:“你们要去找荀道友?可需飞天绫相助?”

然而李恒并不喜欢看上去软趴趴的飞天绫,闻言便立刻抬手拒绝:“多谢江护法好意,我们御剑足矣。”他有两把剑,横竖都比飞天绫使得要快。

师衔羽也有云中鹤羽辅助,在速度之上,并不弱于借助飞天绫,见江别弦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她顿时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炸了似的,没等江别弦开口,就主动道:“师兄御剑载我,我放心,就不劳烦江护法费心了!”说完还特别用力地抱了个拳,以示客(抗)气(拒)。

江别弦:“……”

他的目光,在师衔羽手腕上停顿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

大约是没想到师衔羽连个开口的机会也不给他,只能讪讪开口,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耽误二位动身了。”

李恒闻言,立马张嘴,飞快吐出一句“告辞”后,便光速御剑,带着师衔羽原地飙飞了出去。

李恒敢打赌,这是他载人飞得最快的一次,真就唯恐被江别弦追上来抢人。

而留在原地的江别弦神色却早已冷凝。

师衔羽手腕上的乾坤紫金镯,他不会看错。

此物,他只在三百年前看到过。

彼时长歧圣君与师弟师妹来到鸣沙窟,长歧圣君为鸣沙窟完善结界时,烛沙便将此镯借长歧圣君一用。

当时江别弦便得知此物乃是祖帝所赠圣物,轻易不会显露人前。

可如今……

烛沙,你竟是大方到连此等圣物都给了筑基修士……我对你而言,对整个鸣沙窟而言,究竟算得了什么?

江别弦站在原地怒而不言,等到附近往来的弟子越来越多时,他才恍惚回神,随即身影一散,化作尘烟消失不见。

且说黑沙岭这边。

荀心正严阵以待地观察着广场上的邪修。

盛京仙门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要比外门和记名弟子的身份牌高级一些。

除了可以用于在外领取比较高阶一些的悬赏任务之外,也能用做弟子同行历练或是与外宗弟子相互联系的传信法器。

在一定范围内,只要没有特殊阵法或是禁制限制,只要二者愿意,身份玉牌就能互相共鸣。

金沙原虽然辽阔,但荀心外出的距离一直卡着身份牌的共鸣范围。

在李恒传信告知他们正在赶来时,荀心就待在暗处,没再动作。

这些邪修虽然修为基本都在金丹初期,甚至还有筑基巅峰的修士,但对方人多势众,且邪修的功法向来是诡谲莫测,荀心并无把握能与之接触后还能全身而退。

李恒和师衔羽若是没有来,她便会在得知对方用意之后悄然离去。

但既然二人将至,那便可以冒险试一试这些邪修的深浅。

而与此同时,在金沙原的另一个方向。

徐观棋此刻所在的,同样也是一个沙城遗址。

第59章 沙漠团建这个遗址并不算大……亦……

这个遗址并不算大……亦或者说,显露在外的遗址不算大。

应当是旧时的某个城镇,被黄沙掩埋之后,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建筑。

这些建筑风格迥异,但依旧有着金沙原特有的壁画,显露在外的墙面上,描绘着一些看不太懂的壁画,大约主体都在地底深处,所以充满了神秘感。

不过,眼下,这片神秘的遗址,如今已被邪修所占据。

邪修对沙城遗址深处的修炼资源并无兴趣,只是在布置着什么。

徐观棋隐在暗处,在识海中询问:“前辈,能看出那是什么阵法吗?”

晏云山不答反问:“你有听说过邪神吗?”

徐观棋点头:“略有耳闻。”

邪神只是修士们,尤其是邪修们口口相传的“神”。

但在四境天里古往今来的历书中,并没有邪神真正意义上存在过的痕迹。

“邪神,是从西神墓尚未被封印时就流传出来的,还有更古老的说法是,西神墓中封印的玉章天魔溢散而出的邪念,就是后来的邪神。”晏云山道:“这些邪修所布置的阵法十分古老,与当代修士的阵法大相径庭,或许,他们所作所为,就与召唤邪神有关。”

邪修最盛行的时候,是在三百多年前。

那时候,西神墓封印松动,死气溢散而出,被其侵染的修士,大多沦为邪修。

虽然后来各大宗门联手清除了一部分,但谁能保证当时就没有漏网之鱼?

邪魔之流,功法多是诡异,且大多都能藏于人群,极难被发现。

且邪修也分流派。

有先流邪修,修宗门传承功法,不少宗门传承比现在大多数正派宗门的历史还要久远。

也有新流邪修,自创功法,此类多是散修,向来独来独往,与人结伴也必是有利可图。

但无论哪个流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金沙原上的邪修,看着还挺有组织有纪律,且都是集体出行,应该是先流,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宗门。

且邪修宗门大多隐蔽,或许是担心被三盟十会的修士一锅端掉,有的邪修宗门甚至没有固定的山门。

徐观棋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在疑惑:“莫非金沙原有邪神?”

神女鹿王驻守此间万年,怎会有邪神的存在?

“也不好说。”晏云山并没有本尊涉足西神墓的记忆,并不能确定这些邪修就是在召唤邪神。

只是,邪修大肆布局,如果不是为了召唤邪神,还能做什么?

邪魔同源,难不成是为了召唤魔主?

但魔主在无妄御都,会被这么几个小邪修召唤成功?

“趁着阵法还未形成,先将这里捣毁了吧。”晏云山说:“不管最后被他们召唤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被这么大阵仗请出来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的。”

金沙原如今也算是摇摇欲坠了,要是再来一个邪神之流,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徐观棋正有此意,寻着机会便伺机而动。

虽然这片遗址的邪修很多,但对他而言,都尚在把握。

但另一边的情形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荀心等到李恒和师衔羽之后,三人一商议,就一致决定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之后再回鸣沙窟,看看他们对此是否知情。

毕竟也是将近两百条人命。

但三人就这样以少打多,到底也是有些吃力。

他们与邪修一打照面,就交上了手,然而之后不久,三人就被遗址外的邪修齐齐逼到了广场中央,也就是关押修士的地方。

谁知他们刚一落地,围在远处的邪修们就忽地开始同时施法结印,一股力量自下而上冲天而起,又凝聚中央,汇聚在了广场之上。

整个广场也因此忽地震动起来,而后竟是猛地往下一坠,沉入了地下。

而已经下沉至地下的广场四周,也就是关押着修士的平台,此刻竟忽地蔓延出了坚硬的石柱,形成一座造型诡异的石牢,将所有神志不清的低阶修士尽数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还有十分诡异的阵法波动,从石牢之下传出。

师衔羽三人尚且清醒,随着广场沉入地底时察觉不妙,当即便闪身退开,才没有被石牢困住。

邪修尚未现身,但三人不敢掉以轻心,以背相抵,环顾着四周,谨防危险降临。

与此同时,自上而下的光亮也在逐渐消失。

尘沙飞扬间,地面与地下好似形成了无形结界,转眼便被黄沙笼罩,只有细微的光线从缝隙投射下来。

地面那些邪修自广场沉入地底之后就未现身,而眼前之景,是一个非常阴暗的密室,但其内空间似乎无比空旷。

密室内部地面仍旧是沙子,空气中却多了不少阴暗湿冷的粘稠感。

荀心目光落在那几个从石牢四个角延伸出来,渗着鲜血,缓缓往前,不知流向何处的沟壑,说:“此前一路过来我便注意到了,这些邪修进行的仪式,几乎都需要修士的鲜血去催动阵法,看情况,此处的阵法是即将形成了。”

沟壑延伸至黑暗深处,令人心生不适。

而石牢中的修士,此刻都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只有鲜血被阵法汲取着,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无声无息往外渗出,汇入地面沟壑。

师衔羽看着石牢那些疑似失去神志的修士,眉头紧蹙:“那这个阵法要怎么破坏?外面邪修应该还在收尾这个什么鬼的仪式,我们要不要先把那些修士救出来,大家联手,或许破局更快?”

李恒也点头:“人多力量大啊。”

荀心目光落在关押修士的石牢,而后向其挥出一道剑气。

但剑气转瞬就被原路反弹回来,她当即错身避开,剑气落在地面,激起一个巨大的沙坑。

这石牢,应是覆盖了强力的禁制,不可强行破除。

她想了想,道:“我记得他们在这遗址的地面广场上的四个方位设立了四座祭台,每座祭台都放置了不少灵石。想来这些鲜血就是流向那四座祭台的基台,以用于启动阵法完成召唤,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就顺着鲜血沟壑去将祭台捣毁,或许维系禁制的灵力会因此断开。”

师衔羽和李恒点头。

事不宜迟,三人正要出发,荀心却突然喊了一句师妹:“你修为最低,务必小心!”

时间来不及,他们必须尽快。

师衔羽终归只是筑基,分头行动就说明她若受到伤害,他们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到。

师衔羽点头,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直接飞身,朝着所在方位的祭台窜了出去。

她虽咸鱼,但也没咸到需要被人揣兜里护着的地步。

大约目的被看穿,三人所行的路上,很快就汇集来了不少地面上的邪修,负责拦截他们。

好消息是:大约是修为最低的缘故,师衔羽所行的方位,负责拦截她的对手只有一个。

坏消息是:哥们儿修为高低是个金丹起步,因为师衔羽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师衔羽:“……”嘶,优秀的匹配机制从不令人失望!

比较意外的是,负责围堵她的人看上去是个七老八十的老爷爷。

老爷爷头顶秃了一块,不多的头发也是脏脏乱乱,而他眼皮耷拉,目光萎靡,穿得破破烂烂,稀稀拉拉,身上贴满了符纸和骷髅头,看上去就很好欺负的模样。

就这一身东拼西凑的装备来看,此人应该是个散修。

说来,聚集在这里的散修,几乎没有衣着光鲜的,都是这种破破烂烂的造型,像是灾荒逃难来的。

散修怎么会突然跑来沙漠搞团建啊?

搞不懂。

老爷爷一现身,就拦在了师衔羽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师衔羽看不穿对方的修为,没有贸然直冲,而是停下脚步,同时取出了斑竹杖,目光不由自主对着老爷爷上下左右的打量……

这要是不小心下手重了,她不会被邪修们集体网暴正道修士不懂尊老爱幼吧?

她在打量老爷爷,老爷爷也笑得猥琐地在打量她,大约也觉得她的修为属于非常好欺负的选手,竟然还开起了玩笑:“小姑娘,怎么才筑基期就跑出来了,你们家长辈没告诉你外面很危险吗?”

师衔羽心说关你屁事,嘴上却道:“那没办法啊,我家里穷啊,还上有老下有小的,这再不出来挣点生活费,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说话时,她也捏紧了斑竹杖。

但凡这糟老头子有任何轻举妄动,她都要先给他一棒子。

“哦?你们正道修士日子都过得这么拮据吗?”黄愁老道哈哈一笑,一张嘴,门牙缺了三颗,说话都在漏风,但他显然并不因此自卑,而且一边说话一边掐诀施法:“那让老夫来替你改善一下生活吧!”

话音落下,已是数道符咒朝着师衔羽迎面飞来。

师衔羽暗骂老东西不讲武德,同时身形一闪,避开左右袭来的符纸,又暗中运转灵力在掌中流动。

斑竹杖一端已经燃起明火,转瞬直击那迎面而来,但作用不明的符纸。

而后,只听嘣的一声!

符纸发出剧烈的爆破之声,一道烟花瞬间在她眼前炸开。

措不及防的师衔羽被炸得吐出一口黑烟:“……”

宝了个贝的,早知道用水了。

第60章 俺不孬!师衔羽无语的同时,还不……

师衔羽无语的同时,还不忘抬手凝聚水系灵力。

她大约是由始以来第一个在打架过程中洗脸的修士吧。

但黄愁老道并没等她有更多动作,就操控着新的符纸,又已经到了师衔羽眼前。

这下师衔羽长记性了,没有直接用斑竹杖去打,而是用棍势卸了那符纸迎面而来的气势,再以引物之术,将那符纸控制着,准备还击回去。

但她想得美好,却不成想,这符咒在她甩出去之前,提前炸了。

师衔羽:“……”

死老登,现在就过年,是不是……欸?好像刚刚好啊!

她给气笑了,竟是将斑竹杖负在身后,扎了个小马步,再伸出一手,朝黄愁老道做了个挑衅力十足的起手式:“老东西,再来!”

“哼,虚张声势!”

黄愁老道早已看出她区区筑

基,根本不足为惧,才特意戏耍一番,眼下见师衔羽还这般不知死活故意挑衅,更是嚣张一笑,随即抬起他那枯槁的手掌,稳稳往前一挥。

眨眼间,竟是成百上千张符纸不知道从他身上那个犄角旮旯里嗖嗖地如雨倾泻而出。

说是漫天符雨也不过如此了。

无数符纸出现只一个照面,便悉数袭向师衔羽。

黄愁老道在符纸后头狂妄地笑:“小姑娘,如此,可还要再来?”

师衔羽:“……”再来你大爷啊!

师衔羽腿有点软。

万万没想到这老登真就有这么不讲武德,开始是故意几张几张地丢,逗她玩儿呢!

师衔羽呼出一口气,闭眼,简直不忍看这漫天符雨。

对面这老头至少都是金丹的修为。

不敢想象这么多符纸一起炸开,她还会不会有命活着。

看来咸鱼出门在外,最忌越级打怪!

打持久战是不可能了,金丹的灵力储备量不知道是筑基的多少倍。

算了,干票大的。

师衔羽沉下心神,光速运转起了请龙回首的功法,紧接着便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龙影自她身周盘旋。

护体结界,已然展开!

俗话说,防护意识要到位,打架之前,先套个盾。

而后,她不再去看那些已经到了眼前,即将爆炸的符纸,只管全力运转体内灵力,脚下生风,不留余力,全速朝着黄愁老道飞身上前,抡起斑竹杖就朝着那锃亮的秃头砸了下去。

黄愁老道看穿了她那朴实无华又垂死挣扎的动作,哈哈一笑,道:“你太慢了,小姑娘!”

说着,他便闪身避开师衔羽的身法,再一挥手,将那些符纸转向,再度朝着师衔羽袭来。

但师衔羽的身影却已然消失,无数符纸竟是因为失去了目标,却还因着主人尚未发觉,而齐齐一头扎进沙地,噼噼啪啪连爆了一大片,扬起尘沙满天!

符纸炸空,被尘沙扑了一身的黄愁老道顿时神色一变。

他能感觉到,师衔羽的气息就在附近,并没有消失!

他四处观望,却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黄愁老道一句话还未出口,身后忽然传来脆生生的一个声音:“嘿,死老登,你是在找我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立刻转身看去,可入目而来的,却是当头一棒。

师衔羽整个人像是刚从沙子里钻出来似的,带起的黄沙随风簌簌散去,而她还嗷嗷喊着台词:“呔!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黄愁老道大意过头,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这一棒!

那斑竹杖,普普通通,没有灵性可言,甚至说得上是不堪一击。

可落在他头上的重量,却如有千钧,竟是破开了他的护体结界,震得他往下一跪!

怎会!

他竟然完全没察觉到师衔羽的具体位置和行动!

不可能,她只是筑基期!

回过神来的黄愁老道一掌拍在地上,趁着沙子飞扬的时候,身形猛地后退,同时漫天的符纸再度袭来。

师衔羽不躲不闪,抡着斑竹杖迎面就上。

但,再一次,她的身形在被符纸包裹的瞬间,消失不见!

符纸被她带动的气势卷着,再次落入沙地,炸得尘沙飞扬。

“不可能!”

黄愁老道本来就秃的脑门儿,被师衔羽一棒子砸了下来,这会儿肉眼可见地肿起来,看着是越发的亮了。

他不可置信,想到刚才师衔羽从他身后突然出现的情形,眼下,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铺开了更多的符纸,只等师衔羽一现身就炸开,可那个筑基女修,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不可能!”

黄愁老道再次出声,竟是气急败坏地将那些符纸全部提前炸开。

筑基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藏匿身形!

师衔羽本来是潜伏在黄沙表层,感觉到地面被符纸炸开的动静震得激荡不已时,她才微微一笑,暗道这老东西可终于急了。

根据她多年修炼的文化知识以及游戏经验,一般此类御符的法修都属脆皮。

脆皮特性:伤害可能很高,但自身保命手段却很有限。

只要她打得准,就不怕他不掉血!

师衔羽原本只是略一小试,没想到就印证了这个猜想。

这糟老头子的符纸单张威力虽然一般,但若成百上千炸开,可不是她能招架的。

所幸此前已经试出他的护身结界不堪一击。

如此一来,只要避开他的符纸,就好办多了!

果然,近身打架还是得用脑子啊!

师衔羽有了方向,等这波符纸炸完后,不等犹豫,便利用土遁之术以及黄沙的掩盖,再度出现在黄愁老道身后。

她举起斑竹杖,就是一棒砸了下去!

黄愁老道狞笑着抬手,无数符纸席卷而来,怒极反笑:“你以为,同样的当,老夫还会上第二次吗?”

师衔羽在被符纸淹没之时,却也勾唇笑道:“那你以为,同样的招数,我就会用第二次吗?”

不好,有诈!

黄愁老道神色大变。

但符纸已在他心念之间炸开。

又炸空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黄沙之中,师衔羽挟着她的斑竹杖,再度敲了下来。

斑竹杖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斑竹杖,可却被她渡了一层土系灵力。

看似平平无奇。

但这世间,只有土地的力量,永远是最厚重的!

师衔羽在青云山种地种了多少年,就跟土地打了多少年的交道。

她对脚下的土地,永远持有敬畏之心。

自然,在她学的那些五花八门的低级功法里,也最擅长怎么调动土地的力量了!

她那一棒,看似平平无奇,却硬生生把黄愁老道的……肉身干崩了!

师衔羽一时不知道是黄愁老道太脆皮,还是她自己太牛掰,一整个目瞪口呆。

什么鬼啊!

我,我越级杀金丹啦?

救命啊!

110在哪里,我要报警,这个老金丹他怎么可以这么脆!

师衔羽满脑子浆糊,拿着斑竹杖的手微微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吞了吞唾沫,把“我真的杀人了”带来的各种陌生情绪强压下去,而后看看黄愁老道裂开欲滋脑浆的肉身,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斑竹杖,最终,眼里的茫然都要塞不下了:“我……有这么猛?”

以往跟着荀心他们混悬赏任务,杀的可都是妖兽之流,真正杀人,这还是她头一遭。

不得不说,有点子手抖,但……

吾虽为筑基,但吾亦有越级打怪的天赋啊!

将军,师尊,青云山的哥姐长辈们,还有大师兄,俺,不孬呐!

师衔羽重新握紧斑竹杖。

随后,她眼底的激动,彷徨及茫然之色缓缓褪去,看向黄愁老道从肉身中逃逸而出的元神时,目光逐渐坚定。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行在此世,杀人,是必然的。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岂不知黄愁老道比她还要震惊。

什么玩意儿筑基能一棒子抡死金丹啊?!

是自己这金丹掺了水还是她这筑基镀了金?

简直不合常理!

黄愁老道自诩修炼邪功三四百年,虽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辈,倒也是各种生死陷阱闯过来的,却还从来没见过这等恐怖故事!

他哪里知晓,师衔羽虽然本身境界不高,但被她调动的灵力却都是无比纯粹的。

尤其土地之力,与脚下黄沙息息相关,她在遁入沙地之时,运转的土系灵力也引起了黄沙的共鸣。

只要黄愁老道还站在土地之上,就必然承受着土地的规则。

而此间土地,在那一瞬间,是被师衔羽的灵力操控着,悬于斑竹杖之上的!

而她手中的斑竹杖,乃是在将军府中受将军日积月累的修炼影响,本就包含了一部分请龙回首的功法意境。

这意境存在其上少说得有一两百年,本就远高于师衔羽本身的修为。

如果她没有在出手之前运转请龙回首,恐怕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但眼下,却是各种机缘巧合,使她自己都有点飘飘欲仙了起来。

黄愁老道这会儿不仅人碎了,连道心都快要碎了,也好在他的元神在察觉到那一棒必定致命的时候及时逃窜出来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甚至都没敢多看一眼自己的肉身,脱体而出之后就直接遁去。

元神蕴含着修士最纯粹的力量,速度要比肉身快上不知道多少倍,黄愁老道打定主意师衔羽追不上,却没想到没飞出多远,他就被师衔羽从身后掷来的一剑,将他硬生生钉在了沙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