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竖起的影壁,第一个出现的是步伐匆匆的蔺母。
来不及招呼两个儿子,她回身示意搬运的工人按着既定的走位,把祭祀用的贡品摆放在主厅中央。
然后,从阵仗颇为势大的队伍尾端,慢慢走出一个老道士。
说是道士,就是因为他穿着常人眼中标准的道袍,发须皆白。
分明慈眉善目,在蔺安之眼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跟着走进去,他抿了抿唇,视线扫过堂上被五花大绑的三牲六畜,又看向那盏神龛,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但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搬运的工人都摆放好了,在打头那个的指挥下陆续撤出。
主厅内顿时只剩下蔺母、老道,还有蔺安之和季青霁。
像是才注意到一边站着两个人,蔺母看了过来,彼时的目光还未彻底转换,就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体,并无一丝感情。
直至蔺安之微微蹙起眉,这才恍然回神,掀起与往常一致的弧度:“安之,青霁。”
“对了,”她立刻看见了后者唇上的伤,关心道,“怎么受伤了?是学校里有人针对你吗?要是出现这种情况,一定要同我说。”
季青霁道:“没有,弟弟把我照顾得很好。”
亲手制造出照顾结果的蔺安之:“”
一丝淡淡的愧疚在心里弥漫。
平心而论,他是很敬畏季青霁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契约精神的。
老道也随之望向两人,附和地笑道:“这就是府上两位公子吗?看面相都是有福之人啊。”
他如是说着,视线摇摆于他们,却是在蔺安之身上停驻良多。
四目相对。
蔺安之终于能够辨明老道的古怪。
他的眼珠很浑浊,盯住了看时,只感觉比本就陈旧的躯壳还要年迈上数倍不止。
闻言,蔺母似是当做喜庆话般,高兴地说:“那就好,那我就满意了。”
老道也微微地笑了起来,然而不像是在回应蔺母:“对,你一定会满意的。”
风吹过,刮起半片白布勾在了神龛背后的木框上。
塑像的眼又一次转了转,久久停留在主厅内某个人身上,木刻的、僵硬的唇线也随之缓缓上扬,却无人看到。
既然大家都笑了,蔺安之也勉强勾了勾嘴角。
他忽然问道:“都说是祭祖,那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家里其他的亲戚没有,甚至连爸都不来?”
这个问题还算好回答,蔺母说道:“这是临时决定的,主要是为了祛除晦气,最近家里的生意不是很顺利,所以过来走个形式,求一求庇佑。”
时机卡得确实很好,不说家族产业,就是蔺安之自己都是在最近莫名其妙失忆的。
他了然地“哦”了声,定睛看向神龛,又径直问道:“那这是什么神?是我们家的哪一代祖宗?”
蔺母突然就不说话了。
“安之,”稍顷,她慢慢地,极其温柔地说道,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的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蔺安之表面乖顺地应“好”,心下却是重重一跳,指尖也随着瑟缩着蜷起,再接着就被五指交扣着握住。
季青霁稍稍侧身,挡住了所有正在注视着他的目光。
然而即便如此,和吱呀乱叫的牲畜盖不过室内的一片死寂一样,这样的做法同样也掩盖不了一个鲜明的事实。
——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淫祀。
而蔺安之,便是那尊邪神唯一的祭品。
或者说,一直持续回去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直到亲眼目睹方才还在保护自己的季青霁,就那样以剧情线中的车祸死在了他的面前。
第27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7) 男鬼终于光明……
前座驾驶的是李秘书, 两人一如既往坐在后座。
当巨大的撞击声响彻耳际,蔺安之的视觉还停留在货车不要命般径自冲向车头的景象。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只是短短几瞬。
他的眼皮颤了颤, 只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侧蜿蜒流下。
再睁开眼,便见季青霁的头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臂圈在腰上,阖着眼, 如同假寐。
蔺安之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就是肋骨断裂的疼痛也暂时感知不到了。
他捏住季青霁的手心——有温度, 又探向季青霁的手腕——有脉搏。不等继续查看,就被车窗处接连的大力敲击吸引了注意。
砰砰砰。
年轻男人的脸几乎要在透明的玻璃上挤得变形, 他做着辨认不出来的口型, 神色中的焦急从而愈发扭曲而骇人。
“油箱漏了, 可能随时都会爆炸!”
凹陷的车门终于被工具撬开, 被止在门外的呼喊终于变得清晰。
李秘书探了半身进来,勉强在狭小的空间中抱起蔺安之,一根又一根掰开两人握紧的手指,接着转身就毫不犹豫地向后奔去。
“救救季青霁, 他还在车里。”
蔺安之听到自己低着声音,近乎哀求地说道。
他鲜有那么无助的时候,也很少那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李秘书垂下头, 刚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油箱爆炸的火光便映明了他的半边面容。
两人都被那一瞬间袭来的冲击波,裹挟着扑倒在地。
……
交警随即赶到,事故很快就被调查清楚:货车司机酒后驾驶。
这真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缘由,却轻易断送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李秘书摸着脖颈上被碎玻璃刮出来的血痕, 刚触到就被疼得嘶了一下,然而更心痛的,是要怎样和即将到场的雇主解释这一惨剧。
回过头看向小少爷,他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但见蔺安之微微低垂着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无。
不像是毫不在意致使的过分平静,却似是所有的情绪都被无形的黑洞吸走了,仅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安之?”李秘书用了与蔺家父母一样的称呼。
他走过去喊了声,指尖方才碰到蔺安之的手背,随即就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李秘书惊讶地看着蔺安之,重复道:“安之?你怎么了?”
他怎么在颤抖呢?他是真的喜欢季青霁吗?
——那个在这个家中被鸠占鹊巢的、并不引人注意,且总是被他针对的真少爷?
蔺安之没有说话。
他突然害怕了起来,包括这些小世界,包括任务,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该怎么办?
季青霁就是师尊,而师尊在自己面前又一次死去。等他醒来,看到的还会是冰冷的尸体。
那人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在后山那片紫竹林中,从背后搂住他,看似冷淡却又满溢温情的视线投在发旋,亲自指导他的一招一式。
“冷静,冷静,季青霁还会回来的,你忘记剧情线了吗?”
系统的声音由小变大,唤起蔺安之不多的神智。
它说道:“季青霁没那么简单,我在你脑子出问题的期间,依靠内部手段获取了那辆货车中行车记录仪最后的画面,虽说他替你挡了大部分碎片不假,但不像你那么倒霉,光是坐着就能被动受伤。”
“季青霁完全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换言之,他是自愿被困住的。”
真是荒诞不经,怎么会有人自己找死,动机又在哪里?
半晌,蔺安之忽然又问:
“花了多少?”
系统:“不多,也就我半个月工资吧。”
蔺安之默然片刻,说了声“谢谢”。
就这么说着,蔺家人也到了。毕竟死的是亲儿子,这回蔺父也来了。
两人表现得悲痛欲绝,纸巾按着泛红的眼角,怎样也止不住泪。
即便难抑自身的哀恸,也是先安慰了蔺安之一番,又安抚李秘书,让他带薪休假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都不需要再去公司了。
很合格的做法,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动容。
跟着啜泣了几声,蔺安之的心却是跌落谷底。
他的感知随着季青霁的死愈发敏锐,他能看出蔺家父母的举动都很正常,或者可以说是过于正常,就像是完全复刻了同一场景中正常人的行为模式,以至于到了机械的地步。
如同蔺父擦泪的频率,和蔺母唇边的弧度,一直维持着恒定的标准。
蔺安之明显感觉出,有什么东西浮出了水面,使得一切悄然发生变化。
他的前十八年似乎都生活在一场他人粉饰的光怪陆离当中,而季青霁亲手撕去了那些伪装,让这个真实的世界暴露在空气中,同时也使得自身沉入了它的阴影面。
“简单的包扎还不够,您的情况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见蔺安之孑然立于原地,李秘书本着马上就要放假的好心情,上前一步劝道。
“也是。”
身体,尤其是腰背与下肢的疼痛后知后觉地弥散开来,蔺安之就像是才回过神般慢慢说道。
也想起还能够与外界沟通这一回事。
他低头,指尖划开了手机屏幕。
入眼的是一条刚发来的短信:
【宝贝,你受伤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好担心你。】
“”
蔺安之的第一反应就是环视四周,然而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
他抿起嘴角,看向联系人,突然发现这就是通讯录中的那位正宫。
在此之前,蔺安之也曾试图联系过,只是对方要么就是关机,要么就是接通了不说话。
…….现在又倏地来那么一句,感觉跟有病一样。
他闭了闭眼,决定再打一通电话过去。
嘟。
这次倒是响了,声源却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翻遍全身上下,蔺安之终于在兜中找到了一只主人不明的手机。
系统:“那是季青霁的。”
蔺安之:“?”
一时间想到的疑问太多。
比方说从前的自己怎么会出生到连认祖归宗前的季青霁都盯上了,他那时还没成年呢,再比方说季青霁的手机是如何到他兜中的。
不过当务之急,是拣一个最重要的出来——
“剧情线是直到季青霁车祸,写他凝作魂体,然后就此结束了,对吧?”
蔺安之问道。
系统:“对。”
蔺安之陷入沉思:“那我要尽快找些大师做好准备了。”
这回换成系统发问了:“为什么?”
“我对季青霁做了那种事,他要是做鬼,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我,”它的宿主冷静分析道,“而要完成培养季青霁成为鬼王的任务,前提条件就是我还活着。”
系统将信将疑,无可反驳。
两人都没把那句“宝贝”当回事,以为是猫捉老鼠似的逗弄。
而蔺安之对于保住自己的命很上心,他的伤经医院检查来看并不重,骨头也只是错位。从医院回来就开始聚集各处的人脉资源,吸引的能人异士可以从别墅头排到别墅尾。
才面试到一半,结果已是教人索然无味。
又一次摆摆手,示意那人滚下去,蔺安之转而支起手斜斜倚靠在沙发上,露出厌烦的神色。
他不觉得这些所谓的大师有多少是有真本事的,只是聊胜于无。
但凡能捉住一点希望,那些五花八门的除魔法器就会被以高昂的价格留下。
保镖从大门外走入,在身边耳语了几句。
蔺安之顿时直起了腰,弯出饶有兴致的笑,指尖在半空点了点:“让那几个闹事的进来。”
他有预感,这会成为场上最精彩的节目。
事实不出所料。
自称季青霁养父母,也是蔺安之亲生父母的一对男女,刚迈过台阶就扑到了地上,声泪俱下,唱念做打俱佳,内容也无非就是那些。
——也不知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口口声声说蔺家把他们养了十八年的宝贝儿子害死了,辜负了他们无数的心血,总得补偿他们一些钱。
“我知道你们蔺家是H市首富,是大户人家,我也不讹你们钱,只要照价赔偿就好。”
男人喜滋滋地罗列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连哪年年夜饭季青霁吃了几个饺子,一个饺子折合多少钱都列了进去。
模样不像是悲痛于养子的死,倒像是中了彩票在领奖。
女人也配合着说道:“还有你这孩子,就算没有养恩也有生恩,你终究是妈妈的孩子,我们”
她说到末尾抬起头,本想用眼角的泪感动面前之人,不想却是愣住,都到嘴边的话硬是支支吾吾半晌。
男人感觉到情况不对,也终于认真看了血缘上的亲生孩子一眼。
“对不起,打扰了。”
两人干脆利落地站起,卷起账单和铺盖扛在肩上,飞快地向外跑去。
像是再慢一步,就会被放狗追着撕咬一样。
饶是蔺安之本就厌恶把季青霁当做商品利用的夫妇两人,见此也不由怔了一下。
“你忘了吗?”跟了他多年的保镖小声提示,“初中的时候,您替同学打抱不平,冲到人家家里把他爸妈打进了医院,等人好了又带到了家中后院,把门全部锁上了,再放狼犬追逐他们。”
蔺安之沉默。
可以,这还真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然后又思索起一个问题,原来自己与季青霁从初中开始就相识了吗?
这时,耳边却是响起了一声轻笑。
第28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8) 终于被爆炒辽……
尽管没有任何音节成分, 仍能听出那是季青霁的声线。
与此同时,冰冷的呼吸打在了脆弱的后颈,像是有人从背后环住了他。
蔺安之僵直了身体, 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那种阴冷的感觉随后不久便消失无踪。日光透过半敞的天窗暖融融地洒在外露的皮肤,洗去满身寒意,如同季青霁从未来过。
但答案是否。
而蔺安之并不为推测的实现而感到高兴。
这真是印证了一句话: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剩下的人都不用让他们进来了。”
分明是夏季, 蔺安之却披上外衣, 还严谨地扣上一排纽扣。
他攥着长袖的袖口, 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而后吩咐道:“告诉他们, 有什么能抵御鬼魂的法器都拿出来, 我这边一概收购。”
“顺便叫司机准备好车, 晚上我要回学校住。”
和季青霁朝夕相处足足半天的那处校外住所, 他是断不敢回去了。
而这座别墅是名下另一处房产,蔺安之上高中前倒是住得久,平日几乎没有什么人气,建筑物面积也大, 空荡荡得令人害怕。
回校是深思熟虑过后的方案。
一来房间就这么大,就算呼救,守在外边的保镖也能及时感到,二来隔壁还有室友能够依仗。
蔺安之做出的决定向来无人置喙, 也无人胆敢置喙。
虽说保镖见他行事诡异到像是被下了降头, 觉得很是奇怪,但也只以为他因季青霁的死,而一时精神出现问题。
入夜。
并不算大的房间中,此刻处处贴满赭黄符箓。
四面墙上皆有, 重灾区是门板,纷纷扬扬的纸片密布,几乎都要拟作柳树。
不仅如此,小小一张床上还摆满了各式法器,包括但不限于雷击木、山鬼花钱,还有乾坤圈。
蔺安之曲腿坐在正中间,裹着一身被子,手中握着桃木剑严阵以待。
系统锐评:“从未见过如此贪生怕死之人,你要不要再准备一盆黑狗血,到时候鬼来了直接泼他身上。”
蔺安之冷笑,对它的嘲讽置以蔑视:“场面太难看,有损颜面,再者鬼是魂体,我有神识,如果季青霁非要置我于死地,我也有一拼之力。”
咔嚓。
灯光忽然暗了一瞬,转眼又亮了起来。
屋外的风也倏地大了起来,吹得枝叶婆娑作响。
一人一统都不说话了。
蔺安之将桃木剑握得更紧了些,想要从中汲取安全感,又抿着唇,目光不自觉地在周遭物象上移动。
就像是头回进房间那样,他多看了书柜上的文艺书籍一眼。
主要是那实在太过背离自己的风格了,一定是旁人赠与的,而依照他的性格,会将其放在显眼的地方,一定是很在乎那个人。
略去那些念头,慢慢地,蔺安之的视线定在了衣柜与书桌之间。
准确来说,是中间那道极细的缝隙。
——黑黢黢的,宛若阴翳延伸而出的一抹鬼影。
不知是否为错觉,蔺安之扶着头,觉得越来越晕。
同时看到那团暗色逐渐晕染开,泼墨似地侵蚀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法器全部失效了,以及他要送那些大师全都去吃国家饭。
这是蔺安之最后的念头。
下一刻,他被和着薄被压在了床上,两只修长的手臂从身后伸来,紧紧箍住了腰,温度是布料中填充的棉絮也无法阻隔的冰凉。
“季青霁。”
蔺安之的头有大半埋在枕头里,他露出小半张脸,闷闷地叫道。
上方传来一声“嗯”,尾音骤然贴近,随后敏感的颈窝有发丝轻轻蹭过,再然后贴上的东西冰冷而柔软。
蔺安之合理推测那是把外刃裹着毛巾的匕首,之所以描边,是在看何处好下手。
“你是想杀了我吗?”比较了一番神识实力与季青霁的差距,他坦白道,“我比较喜欢干脆利落的死法。”
季青霁不说话了。
就当蔺安之以为他在思考是否要采取自己的人道主义建议时,随即便听他覆在耳边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我怎么会忍心杀你我那么喜欢你。”
听罢,蔺安之松了口气,无比释然:“还以为是要我命,原来只是要上我啊。”
系统:“???”
很难想象,宿主到底是在用怎样的心态说这种话。
沉默片刻,它郑重道:“我去紧急避险了,告辞。”
蔺安之:“”
床上的各式法器皆被扫落,犹如垃圾般狼狈地摊在地上,虽说真假不知,但肯定的是抵御不了一只新生却强大的鬼。
蔺安之被掐着脖子起身,被迫与季青霁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依旧是好看的,做鬼也反而是让他偏向阴郁的气质更上一层楼,兼之肤色雪白,唇色嫣红,活脱脱就是一只艳鬼。
只是放在脖颈上的力道不对,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仿佛身体中有两种人格在不断来回切换。
蔺安之不得不重新担忧起了生命安全。
试着掰了掰掐人的那只手,没成功,他先行开口,惯会装乖卖惨的小少爷也有这样的时候,语气下意识软了下来,朝向从前最不以为意的那人告饶。
“对不起,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威胁你,更不该强迫你。”
顿了顿,又含着希望小心翼翼道:“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可以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季青霁并不回答,他眼眸幽深地盯着蔺安之看了半晌,随即松开了对他的桎梏,转而攥着他的手腕,握住他的指尖,强迫性地让他一寸寸描摹那张自己那张漂亮的脸。
可季青霁身上实在是太冷了,就算放在夏天也足以让人感冒,蔺安之才勾勒到眉骨就已经受不住,冻得直打哆嗦。
他服了软,以往的倨傲骄矜全都无影无踪,害怕而祈求地望着季青霁,却听他说道:“你不是很喜欢这张脸吗?”
“我以为,至少我身上是能有一个点来留住你的,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季青霁垂眸看向蔺安之,目光压在他颤动的睫羽上,这是蔺安之从未见过的神色,带有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可你却选择追求崔云衢,你忘了我,也舍弃了我。”
“没有”
蔺安之想要辩解,仔细一想,却哑然。
他找不出任何辩驳的理由。
“你骗了我。”
扣住手腕且向内一扯,将他一把拉入怀中,季青霁低下头,正对上蔺安之惊惧的眼,冷淡而不容置疑地说道:“那我就要惩罚你。”
惩罚的内容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因果轮回,自作自受。
双手被领带缚住,蔺安之的意识一直沉在黑暗当中,对自己声音的感知却是相反的敏锐。
事前季青霁就在耳边说,隔壁就是崔云衢,门外还站着保镖,让他最好不要发出声音,免得被旁人听见,他的名誉也就可以就此毁于一旦了。
即便如此,蔺安之又怎能抑制得住。
鬼的冰冷与人的温热,不同的体温在体内交织融汇,几乎要将承受的那方逼到精神崩溃。
蔺安之哭了又哭,可季青霁始终没有停止的打算,最多也只是吻去他的泪,而后裹挟着蔺安之陷入下一回的沉沦。
鬼与人的构造不一样,季青霁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大门的关门声,划破了岑寂,也唤起了蔺安之的神智。
这一刻,季青霁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丢下一句“等我”,随即消失不见。
蔺安之自然不会乖乖听话。
他下床,有一瞬身形没稳住,差点摔倒,随即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转而敲响崔云衢的门。
稍时,门被打开。
那位曾被自己表白过的室友立于眼前,垂下眼睑看着他。
“什么事?”
蔺安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在旁人看来到底有多么狼狈。
——纤细的手腕被领结缚住,尾端打的蝴蝶结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被包装起来准备送人的精美礼品;白皙的皮肤上印着暧昧的斑驳红痕,衬衫衣摆稍长,能够遮住腿根,但掩不住其上流下的痕迹。
一切发生在蔺安之身上的事,都是那么令人遐想。
他抬眸,琥珀似的瞳孔恍若带了一层清浅的水光,眉眼焦灼而带着哀求:“救我。”
第29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9) 好心天师室友……
季青霁不知道会去多久, 也不清楚何时会回来。
时间很紧迫,蔺安之紧抿着唇,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能不能让我进去, 我们一起住一晚,过后我马上就走。”
视线在他脸上,尤其是破损红肿的嘴角停留一瞬,崔云衢终于开口, 语调淡淡, 但对于蔺安之而言, 无疑是曙光降临:“进来吧。”
两人都站到屋内的第一时间,蔺安之反手就关上了门, 再按着旋钮锁上了, 然后又搬过书桌前的椅子将门抵住。
崔云衢静静立于半开的窗旁, 夜色模糊了他面上的神色, 却衬得愈发身形颀长,兼之清冷疏离。
旁观着蔺安之动作,他忽然道:“你在防谁?”
蔺安之骤然僵了僵。
如果说是防人,有什么人能是门外站着的壮汉保镖防不住的, 可若是说防鬼,岂不是显得他脑子有问题。
他始终坚信,以这幅姿态在崔云衢面前丢脸是暂时的,也近乎央求地希望, 今夜发生的一切仅仅停留在今夜, 而到了明天,他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蔺家小少爷。
“你是刚从自习室回来吗?”
蔺安之转移了话题,略显生硬,但崔云衢配合了他, 摇摇头:“不是,只是出去买了点材料。”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蔺安之眉心一跳。
朱砂、符纸、毛笔,还有笔走龙蛇的字迹……
他的心中蓦然升起新的希望,期望地看着那位除了垂涎美色外,就并不相熟的室友:“你原来还会这些吗?那你知道如何驱鬼吗?”
“驱鬼?”
崔云衢低低念了一声,站到了蔺安之眼前,扳过他的下颔强迫性地直视自己,冷淡的眸光与其交接:“你不如先与我说一说,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这真是个好问题。
但蔺安之明显不想吐露与之相关的半个字。
或者说,光是听到“他”和“做”这两个字,就已经让他全身发抖。
眼底泛起的情绪说不出是哀求崔云衢不要再问下去,还是恐惧于先前那只鬼做出的事情。
“不想说对吗?可只有知道了情况,我才能够更好地帮你。”
自然是察觉到了那些抗拒,崔云衢微微俯下身,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神色平常,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关切,语调却是渐渐地放慢了,如同要将人不着痕迹地笼进独属于自己的网内。
“他”
蔺安之犹豫片刻,终于咬着舌尖说出第一个字,随之翻涌而来的是身体上的感知。
那些与“他”有关的感触与话语一齐复苏,沿着修长笔直的腿线向下流去。
那点异样让蔺安之侧过脸,微低下头,试图避开崔云衢探究的视线,而余下的字词也再也道不出口。
被鬼上了?还是男鬼?
他是真的没这个脸说。
崔云衢也任由蔺安之内心挣扎,期间平静地看着他,掐着他面颊的指节曲起,缓缓摩挲过嘴角,而后低声问道:
“他是谁?”
“他是季青霁。”
蔺安之闭了闭眼,说出了口。
崔云衢像是思索了几瞬,随即又问道:“季青霁是你的谁?”
突破了开头的关卡,这回蔺安之好歹是能流畅地回答了,只是眼睫低垂,仍有畏惧,可想而知季青霁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那是我的哥哥,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住在一起,他在今天下午出车祸死了。”
顿了顿,接着下意识美化了自己:“由于之前我对他做过一些不大好的行为,我也为此深感歉意,但季青霁还是不肯放过我。”
语至末尾,蔺安之说得声泪俱下,泪眼婆娑,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可怜。
崔云衢却是没什么反应,略一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再然后松开了手,转身在桌上层叠的符箓中取了一张,点了火烧成灰,又用水冲泡开来,让蔺安之喝掉。
“如果我没记错,”蔺安之端着碗,狐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在政治书中应该可以叫做封建迷信。”
“政治书还讲究唯物主义,倡议信仰马克思主义原理。”崔云衢冷冷说道。
蔺安之:“”
可以的,无可辩驳。
可就算如此,那碗符水也很难下口。
他盯着颗粒悬浮的水面犯难,又听崔云衢冷不丁道:“最后问你,你与季青霁还有其他的关系吗?”
虽然不知道这一问题有何用意,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想听怎样的答案,以至于三番五次地问。
但蔺安之的回答只有确凿无疑的一个:“没有。”
“好。”
崔云衢好看的眉眼略有舒展,唇边似有极其细微的弧度,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原先平直的唇线。
蔺安之也在这时做好了心理准备,屏住呼吸,一口气将符水全都喝了下去。
第一口刚顺着喉道滑入胃里的时候,他就明白终于找上真大师了。
意料中的灼烧感并未出现,漫过五脏六腑的尽是适宜的热意,仿佛被浸泡在温水之中,稍稍拔除了季青霁种在身上的寒冷。
然后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你可以尽情地相信我。”垂眼看着蔺安之喝水的模样,崔云衢轻声说道。
“嗯?”
蔺安之从碗中抬起头。
“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
话音落下。
蔺安之彻底呛住了。
他低低咳嗽了一阵,崔云衢也不言语,帮他拍背顺气,而后才听蔺安之缓过来,迟疑说道:“抱歉,前阵子生日过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没关系,”崔云衢温和地看着他,全身的情绪都柔和了下来,再一次强调,“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只需要记得我们还有这一层关系就好了。”
季青霁从来没有感觉那么糟过。
自他出生以来,体内就有另一半的意识割裂般地存在。
它扭曲、狰狞,聚集了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每日光是压抑住就需要耗费许多的心力。
好在它并不会与自己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与之相反,从脑海中偶然响起的细碎絮语中,季青霁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身世的真相,也知晓蔺安之与自己真正的关系。
可那又如何,他并不想把蔺安之推回到本该由他遭受的火坑当中。
他不愿意让蔺安之受到哪怕一点的伤害,即便代价是继续应付不时的言语羞辱和肢体冲突。
而现如今,季青霁陷入了新的困境。
他要与那抹意识争抢自我,因为对方想杀了蔺安之,让他实现祭品的真正价值,而自己依旧不愿。
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一切更糟糕吗?
——在又一次与邪神的搏斗中成功,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减弱几分,季青霁迫不及待地从沉睡状态中苏醒,想要找到蔺安之。
他忘了自己也没关系,想要抛弃自己也没有关系。
如今的季青霁已经有能力保护蔺安之,也有能力禁锢他在左右。
然而一回来,却看见崔云衢抱住蔺安之,搭在后者肩上的头抬了起来,像是能看见自己一样,目光直直投来。
不仅如此,还微微勾着唇,做出口型:
“你的男朋友,现在是我的了。”
季青霁面无表情,萦绕周身的戾气浓重得骇人。
好了,现在有了。
正如崔云衢之后同蔺安之所说的那样,作为玄学世家这一代的继承人,他的实力很强。
房间中设有阵法,或许被蔺家世代供奉的邪神有能力破解,但与其两败俱伤的季青霁,纵使占据了那副躯壳,融合了大半它的意识——当然,以它的话来说,叫做回归本源,却还是稍有逊色。
感受到属于邪神的意识有再度复苏的趋势,季青霁又一次陷入沉睡,带着不甘与怨恨,目光停留在两人相拥的那一幕。
“你想杀了季青霁吗?”
阴冷的气息在室内骤然消散,崔云衢靠着他的颈侧,在蔺安之耳边说道。
见他一时没有作答,握住他的手,贴上自己胸前,又一次放低声音,语调近似于蛊惑:
“他不会放过你的,只有我才能帮你……杀了他,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蔺安之默然,提起了上一个话题:“可倘若我们有关系,那我为什么还要追求你,身边的人怎么也一个都不知道?”
说到底,口说无凭。
他要亲眼看到证据。
崔云衢低下头,神色莫名,再抬眼却是轻轻笑了下:“你有皮肤饥渴症,你忘了,从前都是我帮你纾解的。”
蔺安之心中有三分相信了。
在从系统那边得知这件事后,他便试探过四周,清楚只有自己和最亲近的几个人知晓。
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崔云衢知无不答,可以说是对他了如指掌。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不大熟的、平日不甚交流的室友,会有这样的认知就太奇怪了。
到最后,蔺安之已经完全信了五分。
另外五分留给季青霁。
因为他既是被自己命名为“正宫”的联系人,又痛斥自己为抛夫弃子的骗子,看起来颇有很深的情感纠葛。
“你的身上还有季青霁留下的标记。”崔云衢的开口拉回了蔺安之的神智,“他有鬼王的潜质,普通的符水于他无用。”
稍作停顿,微微压下眼,随着角度偏移,月辉自窗格倾入,映得眼角下方的泪痣尤为绮丽:
“只有由我亲自祛除才可以,你愿意吗?”
第30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0) 身体力行的……
“我愿意。”
蔺安之最后说道。
他看着崔云衢, 下唇轻微内收,放轻的尾调显出犹疑:“只是,我该怎样做?”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看着我就好了,”崔云衢垂下眼,锁住蔺安之带着些许慌乱的面容,“只用看着我, 眼里也只需要有我, 所有的问题我都会替你解决的。”
“好。”
直到第一个轻柔的吻蜻蜓点水般落下, 蔺安之条件反射地想偏头躲开,却被钳着下颔抬起, 被迫摆出迎合的姿态。
这时, 他也方才发现,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背抵床柱, 崔云衢倾身覆下,密不透风地将他笼住。
“这里,季青霁碰过吗?”
“不要害怕,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希望你能事无巨细地告诉我,这是治疗必要的过程。”
“还有,那么这里呢?当时他又是怎样做的?”
就像一个合格的医生,每抵达一处, 崔云衢都会耐心十足地问道, 指尖在全身游弋。
做着那样旖旎的事情,神色依旧是清冷而毫无波动的,仿佛一切都再自然不过,只是出于好心而顺手为之而已。
体内的热流中和了那抹萦绕身侧的寒冷, 却同样教人难以承受。
蔺安之低低发出小声的啜泣,无意识地回抱住了崔云衢。
这是正常的吗?他已经分不清了。
分不清到底是治疗,还是一场由心有觊觎之人主动做出的,以驱鬼为名的侵/犯。
……
隔天。
无聊而枯燥的高中校园里,但凡有点新鲜的事物都会流传得很快,更别提是有关身边同学的消息。
季青霁大小也是个有名气的人物,成绩出众、相貌姣好,性格还冷。
低年级暂且不论,同年级中不少喜欢这个调调的,都给他递过情书。
他死于车祸的风声一出,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无不感慨叹息。
就是在课间,蔺安之都能听到左侧两桌在讲这件事。
“真是可惜了,以他的成绩,top应该不成问题。”
“而且听说他家里条件挺差的,哎,那么多年都撑过去了,却死在了意外里。”
两人聊着,忽然话锋一转,开始兴致勃勃道:
“哦,对了,还记得三班那个陆攸宁吗?之前鼓动全班孤立季青霁的那个。”
转笔的动作一停,蔺安之不动声色地压下眼睫。
“昨天晚上,他忽然就疯了。”先打开话匣子的男生夸张地比划,“大半夜的尖叫一声,直接把室友给吓醒了。”
“他室友来到他房间,只看到陆攸宁一个人对着墙壁一直道歉,涕泗横流的那种,手上还拿着把水果刀,谁过来就挥刀过去。”
“然后他室友怕得要死,连忙下楼去找宿管,宿管阿姨又去找了学校的门卫,三个彪形大汉加起来方才制住发疯的陆攸宁,再然后他爸妈连夜赶过来,将陆攸宁扭送精神病院了。”
蔺安之:“”
对的,确实像是季青霁会干出来的事。
经历昨晚之事后,他就发现,这人表面上展现的形象,或者不善言辞是真的,但与弱势沾边的恐怕一概都是假象。
季青霁睚眦必较,连一点点的细节都不肯放过,同时还喜欢施加报复回去,更是内敛至极,不愿主动吐露心声。
——倘若他们之间真的有关系,三天的时间内,他能做很多事。
而不是分明口中说着“喜欢”,行动上却配合着失忆的自己伪装出初次见面的模样,就是被强迫也默不作声。
季青霁在享受其中吗?或者说,他是在不安着什么?
为什么?
蔺安之隐约觉得自己捉住了点头绪,下一刻却又在脑海中流逝了。
转而按了按太阳穴,同系统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是头回遇见这样的情况,两个人争着抢着都想当我男朋友。”
系统:“以前没有过吗?”
“以前是一群,还为此打得头破血流。”
蔺安之语调淡淡:“原本我天资卓越,常常被当做别人家的孩子教育徒弟,同门大多看我不爽,成年后炉鼎体质显现,一听到与我双修就能提升资质,一时间全世界都吻了上来。”
系统:“”
不知道该说什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但同情是肯定有的。
它识趣地没有再问,这时坐在前边的卫翊转过头,手肘支在蔺安之的桌上,略带迟疑地说道:“安之”
蔺安之并不喜欢被旁人侵入边界的感觉,皱了皱眉,冷声道:“把你的手拿开,然后再说你想讲的。”
卫翊垂下手,有了许可,终于把话说全了:“我听说了季青霁的事,节哀。”
原来是慰问。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心,心意领了。”
蔺安之不冷不热道。
卫翊摸了摸鼻尖,没有错过在提到“季青霁”这个名字时,蔺安之眼中划过的忌惮和害怕。
同时目光一扫,敏锐而纳闷地发问:“不是,哥们,大夏天的你穿长袖?还是外套?是真不热吗?”
热当然是热的,又不是感知失常了。
蔺安之伸手拢了拢衣领,有意要遮住什么,唇角也不自然地抿了抿。
而卫翊又像是蓦然发现新大陆般目露惊奇,四下环顾,而后压低声音,目光停留在其上破损的那处,还有衣领再怎样也挡不住的,坐落于喉结上方的红印:“你昨天都干什么了?人家这才刚出事,你就有了新欢,这也太”
尾句留白,不过结合上下文,可想而知是对渣男行径的控诉。
出乎意料的是,不同于以往被调侃时的一笑而过,蔺安之突然蹭地站起身,面色阴沉而更接近于暴怒。
胸前剧烈起伏几瞬,他咬牙切齿道:“什么新欢,那就是——”
就是什么,却又止住了声。
一道叩门声响起,敲在了门框。
声音也不算大,但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但见崔云衢立于门外,目光与蔺安之相接,神色淡淡,并不作声。
因为刚才的事,卫翊正想说点无关紧要的缓解尴尬:“你室友来了,应该是来找你的。”
不待他说完,蔺安之已经迫不及待般起身走去。
两人转到了走廊说话。
视野中的身影彻底消失,卫翊回过身,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琢磨着蔺安之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某个离奇的念头刚浮现,随即又被压下。
怎么可能呢?
他这么想着,宽慰自己似地笑了笑,脑中仍忘不掉蔺安之颈项上刻意掩饰的痕迹,还有手腕处那不像人能掐出来的淤青指痕。
……
现如今,蔺安之只对崔云衢能够产生安全感。
也不管什么病不病的了,主动握住他的手,克制住心底的惊惧,强装镇定道:“我会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保护好我,我不想再见到季青霁了。”
“我不需要钱。”
却也没说要什么作为代价,崔云衢平静地看着他,安抚道:“不用担心,季青霁未成气候,尚且无法与我抗衡,你昨日喝下的符水是雷火符制成的,他必不敢冒着神魂俱灭的风险接触你。”
听到这里,蔺安之暂且舒了口气,马上翻脸,后退一步甩开他的手,道:“我去个厕所。”
崔云衢人看着不好相处,也不像会掺合别人的事务的,倒是颇有送佛送到西的职业精神,礼貌询问需不需要陪同。
蔺安之自觉不想死。
但如果要在厕所遇险,和被旁观进行生理活动中选,他一定会选择更体面的前者。
课间人来人往,处处都是人气,蔺安之多少也熨帖了些,他正常上完厕所,洗过手,转头却发现门被关上了。
不好的预感在心下升腾,蔺安之扭了扭把手,果然被锁住了。
熟悉的阴冷感包裹了全身,隐藏于四下的晦色凝聚到了一处,随即自脚背一点点攀附而上。
蔺安之的眼珠都不会转了,眼睁睁看着季青霁艳丽的面容压向自己,冰冷的手指贴上面颊,在光滑的皮肤上激起阵阵战栗。
“你有我就够了,这是你说过的,为什么这双眼睛还会看向别人呢?”
端详片刻,季青霁轻笑着说道。
蔺安之默不作声。
他不敢接话,怕季青霁把他眼睛挖了。
而后又听他慢慢道:“崔云衢,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不要被表象迷惑,那就是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变态。”
蔺安之也不说话。
口说无凭,他觉得崔云衢人挺好的。
至少从截至目前的接触来看,那人本没有义务将自己卷进季青霁的事情了,可为了帮他,还是那么做了。
“我爱你,你永远都不可能甩开我。”
又一次掐住他的脖颈,季青霁如此说道,声音阴沉得可怖。
这次,蔺安之终于开口了。
他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或者说,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季青霁沉默了许久,这才道:“也不差这几天了,我想让你自己知道。”
指尖下移,那种阴冷的气息随之渗进身下之人的皮肤,很快又被符箓的效果盖过。
雷火符并没有失效。
蔺安之一清二楚。
他看得出来,每一回的触碰都会在季青霁身上烙下巨大的痛楚,那些已经成形的、浓稠的黑暗一次又一次地溃散翻涌,季青霁却没有蹙起过眉,神情也没有发生任何微小的变化。
不论怎样,都要触碰。
除却这一点,季青霁别无所求。
清楚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情,背靠门板,听着外界的笑闹声,蔺安之却是低低恳求:“至少不要在这里,外面都是人,而且太脏了。”
“让你离开,然后又去找崔云衢吗?”季青霁语调平淡地宣布了结局,他低下头,咬住了蔺安之的唇,“我是不会放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