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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 151 章 哥哥变了【红包雨】……

魏家兄弟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晚, 两处宅院却灯火通明。

吴师娘陈爷爷等人早就翘首以盼,这厢见着魏渝囫囵站着,她边顺心口边道:“你这顽皮货, 出去怎地不带着云风几个, 树大招风,多少人盯着你们兄弟, 你啊……”

“师娘, 爷爷, 阿嚏……”

一听着魏渝打喷嚏, 吴师娘也顾不上数落了:“云风,快让人熬些姜汤水。”

两碗温热的姜汤水下肚, 魏渝顿觉浑身暖洋洋,可用过晚膳后胸腔有些火烧火燎的闷热,他溜达一圈又与在梧桐树下打滚的灰崽和黑狼分食半个冰在井里的寒瓜。

不料事情就坏在这寒瓜上。

是夜, 万籁俱寂。

魏承从书房回到屋子就听到小声啜泣,他神色一凛,快步来到床边,就见着魏渝双目紧闭,脸蛋通红, 鬓边湿发紧紧贴在脸侧,轻薄的被子被他踢到床下, 雪白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罐罐!”

魏承忙捡起被子把陷入高热的人抱起来, 厉声喊道:“云天,快去新院请涣哥儿来。”

院子忽然乱了起来。

“哥,哥哥。”魏渝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哭道,“你抱抱我。”

“抱呢, 哥哥抱你。”

魏承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又用额头贴了贴罐罐滚烫的额头,轻声哄道:“不怕,不怕,药来了病就好了。”

魏渝眼泪顺着烧红的脸颊流淌,啜泣道:“生病好,长大不好,哥哥很多年没有抱罐罐了……”

他小声哭着好似有满腹委屈。

魏承眸子一颤,抿唇不语,只是将怀里小小软软的人抱得更紧。

在等待涣哥儿来的间隙,他想到什么,轻轻按动床边的暗格,发现罐罐的钱罐子没有变化。

还是银罐子。

记得有一年铜罐变成银罐的时候罐罐也生了高热。

想来这次只是淋雨受了凉。

没一会儿,涣哥儿就带着药箱来了,见着魏承将罐罐抱在怀里时还愣了一下,他从来没在向来寡言冷清的承哥脸上,见过这般隐忍愧疚又带着极浓烈情绪的神色,他看了眼欲跟进来的云风云天,忙道:“你们一个去煎药,一个去打盆井水来。”

“承哥,我来了。”

魏承没有将罐罐放下来的意思,从被子从摸出他单薄瘦削的手腕:“涣哥儿,给罐罐探探脉。”

涣哥儿探过脉后,又看一眼将脸蛋依赖埋在承哥怀里的魏渝,他道:“他淋雨后本就凉气入体,我听云风说他又吃了寒瓜,如此就引来了高热,我已安排云风云天去煎药,眼下再用湿帕子敷在额上,勤换着,明儿就能退热。”

“好,有劳你跑一趟,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涣哥儿临走又回头多看一眼,觉得自个儿许是没睡清醒,乱想了些什么。

整整一夜,魏承就这样抱着魏渝,好在两碗药下肚,鸡鸣之前终于退了热。

梧桐树影晃进屋子里时,魏渝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线条利落的下颌,他懵懵地伸手碰了碰兄长脖颈上凸显的喉结。

“醒了?”

魏渝忙将手抽回来,脑瓜深深埋在兄长胸前:“没醒呀。”

魏承轻笑一声,顺了顺他凌乱的头发:“身子可还有不舒坦?”

“嗓子有些痛。”

“嗯,还要喝两天药。”

魏渝眨眨眼:“好像好了呢。”

“那寻些黑乎乎的药丸来吃?”

魏渝犹豫一会儿:“还是喝药吧。”

窗外的梧桐树又引来一群小鸟,叽叽喳喳个不停,魏承坐靠在床头,魏渝就这样懒洋洋趴躺在他怀里,一如小时候那般。

“哥哥。”

“嗯?”

“你怎么抱我了呢?不是说……”

他偷偷抿了抿嘴:“长大就不能抱了?”

“以后你累了乏了,欢欣喜悦,或是难过不安,哥哥都会抱抱你,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兄弟,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魏承偏脸看向他处,寒冽眸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清醒。

可魏渝听到兄长的话却没有太高兴,他缓缓从兄长身上把自己揭下来,安静道:“哥哥,你怎么了?”

魏承笑了下,轻轻摸了摸他脑瓜:“我让人给你打水洗漱。”

又过两日,魏渝身上的风寒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隐隐约约察觉兄长好像变了,变得像小时候那般与他说笑亲近,但是他总觉得这种“说笑亲近”好像蒙了一层薄纱,让他与兄长离得越来越远,可是商行和晒场的繁忙活计又让他没有多少功夫去深挖这些。

马桥晒场。

魏夏捧着账本道:“算上甘九大哥和猎户队前两日到库的山货还有这些年额外攒下来的货,如今榛蘑囤货六千袋,黑耳等普通山蘑八千六百袋,天麻四千袋,林蛙油三千七百罐,保肝防风跌打止血等药材共计六十五种,总三万六千袋,褐鹿鹿茸切片一千斤,银鼠皮子……银鼠皮子咱们不留,要作人情全囤卖给锦绣布行,剩下一部分野山参和山货以及活羊羊种要留着供应商行。”

这人是当初他们在幽州建宅从牙行买来的四人之一,因着家里仆从越来越多,这四人又跟着魏渝和豆苗学到不少本事,现在都成了魏家商行的中流砥柱。

魏春是马桥晒场的大管事,魏冬是魏庄和新院的管家,魏秋帮着豆苗打理生意应酬繁多的魏家商行,魏夏平日多是与凤阳的猎户队和羊庄粮庄对接账目。

“晒场现银还剩多少?”

魏春看眼账本,道:“还剩下一千二百三十两。”

魏渝又看向坐在另一处的豆苗:“商行账上可取用现银多少?”

马忠沉思一会儿,道:“有两笔大账还没收回来,今年粮庄的种子钱从我这出去一笔,再者猎户队这两月的工钱也得结了,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两了。”

商行和晒场怎么说也得有五百两现银流通,剩下这几个月赚来的银子也动不得,一部分留作应急,还有一部分要留作魏庄和新院的家用,再者哥哥今年八月秋闱,京城遥远,天寒又不便出行,遂乡试红榜一出就要出发去京城准备来年二月份的春闱,这笔路费和置办宅子的钱怎么也得给哥哥提前备齐。

苦谁都不能苦他哥哥。

孔老爷用运银抵的三千两银子还要拿去打点南面的漕运部院和“船料税”以及“商货税”,他小银罐子里还剩下兄长今年农书印刷结的八百两票子,如此算来满打满算能挪用的也只有一千八百两……要想个法子从别处再弄些银子。

“没事,不用愁,银子事交给我。”

魏渝翻着账目,笑道:“咱们这些年能攒下一艘大商船,还能攒下这些货实属不易,三郎哥,你这次回去告诉猎户队要等到六月中旬才能去茂溪山参园采摘山参,对了,家里可好?”

李三郎脸上晒得黝黑,露出一口白牙:“一切都好,粮庄和羊庄被云夫郎打理得极好,他今年又给参园多添了六只食肉的狼犬,平日里没人敢随意围着参园打探,还有个好事要说与你听!”

魏渝将账目合上,笑道:“什么好事?”

“溪哥儿有了身孕。”

“真的?”

魏渝大喜:“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里正伯伯和婶子肯定很高兴。”

“你婶子和秋哥儿早收拾行囊去了李家小住,李行谦那小子本来想此次与我同来,一是他家中生意也有幽州生意二是想来看看你与承小子,可一听说溪哥儿有了身孕,他是哪里也不敢去了,连自家生意都顾不上了,整日缠在溪哥儿身边,溪哥儿偷偷和你阿秋哥说他都被缠得头疼!”

魏渝笑道:“这像是行谦师兄能做出来的事!”

又感慨一句:“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小溪哥都要做爹亲了。”

李三郎揶揄他:“你今年十六,按咱茂溪村的说法,现在应该都定了亲,眼下你忙着生意,可过两年也要议亲事了。”

“我议亲事?”

魏渝指了指自己,耸肩笑道:“我可议不来亲事。”

李三郎哈哈笑道:“你这两年的个子都快赶上我了,人高马大的小汉子怎么议不来亲?”

魏渝想说自个儿从来没想过这等事,可到底不能在三郎哥面前说,不然传到里正伯伯耳朵里,老人家又要唉声叹气了。

他又道:“再过十来日我师父就要成亲了,三郎哥和弟兄们吃过喜酒再走吧。”

李三郎算了算往返时间,点头道:“也成,这次带来的猎户队一半都是镖局的小汉子,他们理应留下来喝佟镖头的喜酒。”

“如此甚好,我也能抽空去打把小金锁给溪哥儿腹中小孩。”

李三郎忙摆手:“莫要破费,眼下你正是用钱的时候,随便打个几两的小银锁就成。”

“那可不行,我与溪哥儿一同长大,他成亲我没空回去已然不对,这厢他有了身孕,我怎么也得打个小金锁给他!”

李三郎拗不过他,也只得笑道:“也是多亏有你帮衬,那李行谦家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富户,我们家因着这些年替你经营猎户队,也在镇上攒下不输于李家的家财,溪哥儿当初嫁过去很是风光!”

“那咱以后赚更多的银子,让溪哥儿在李家横着走!”

“走,去去看看能给咱们赚大银子的商船。”

几人说说笑笑就来到晒场中央,眼下木匠正在忙碌着给商船做收尾活计。

“东家。”

杨泰与魏渝打招呼,他与除晒场以外的人不熟,也只对李三郎和马忠点了点头。

饶是李三郎这几日看过这艘商船数遍,可每一次看到都要感叹句:“巧夺天工,杨师傅真是太厉害了!”

杨泰磕磕绊绊道:“李,李师傅也很厉害,能把数百人的猎户队管得井井有条,造船耗银如水,也是你带来的山货也供应不绝,造船一事才得以顺利进行。”

“我厉害什么,要说厉害……”

李三郎笑道:“也是魏小东家厉害,他虽不在凤阳,可家里种种安排都是他指点我的,不然我哪里治得过来这些皮小子。”

杨泰一听,忙道:“对,魏小东家厉害,他慧眼识珠……”

“哎?你们两个互夸,怎么拐到我头上了?”

魏渝拍拍船身一角,看向落在后头的魏春:“你从邺城回来了,那招募娴熟梢工师傅一事进展如何?”

魏春道:“回东家,因着宋家的事,邺城许多老船手眼下找不到活计,掌舵的大工招揽到两人,一人做过二十年的大工,另一人是副手出身;管测航道的老师傅寻到两人,做风帆樯栀升降转向的师傅一人,年轻力壮的水手寻到五十人。”

“人都来了?”

“都来了。”

魏渝正色道:“城中招募碇手船手的告示这两日也要张贴起来,十日之内定要招齐二百人,利用这几个月时间让邺城的师傅传授他们行船知识,学习期间管饭还有工钱可以拿,不过每隔三日都要严苛考核前几日学过的内容,不过关者赶走不留,学优者可大方奖励,你和晒场的人要时时监督,不得徇私放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宁可多花些银子,咱们也一定要养出自己的大工水手。”

魏春严肃点头:“东家,我明白了!”

账目的事情问过,马忠带着李三郎回了新院,魏春几个也各自去忙了。

杨泰见着小东家一直蹲在地上看着商船底部,走过去好奇道:“东家,您可是对商船有疑?”

魏渝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对我说过,船底用了闽地从不外传的水密隔舱之术?”

杨泰点头道:“正是。”

“若是遇上风暴,船舱商货最少能有几成伤损?”

杨泰沉默一会儿,半晌才道:“三成。”

魏渝听后笑了笑,心中有了来快钱的成算,拍拍他的肩膀:“希望我的好运气和你的工艺能让我们此次海运顺顺利利。”

他根本不得闲,从晒场理清货源又坐着马车去到城中福人居,他晌午约定要与孔老爷和幽州商户商讨借船运货之事。

他一到那些商户都站起来热情道:“魏小东家来了。”

“魏小东家,上座上座。”

“这真是折煞小子,在座的都是魏渝的长辈,我哪里能上座?”

他寻觅一圈,拍拍眼前的凳子笑道:“这靠窗,凉快,我坐这儿就成。”

这些商户见此都笑呵呵应好,被魏家商行压一头的不舒坦的心情也渐渐缓和。

落座后不久,小二就陆续上了菜。

孔老爷瞧他一眼,和蔼笑道:“从晒场过来的?”

魏渝端着茶盏给孔老爷倒茶,“对,凤阳的猎户队前两日过来了,我今儿抽空去凑凑热闹。”

“这几月收获如何?”

魏渝道:“还成吧,今年雨水多,山蘑药材一片片烂在山里,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不过靠山吃饭就是看老天爷脸色,给多少咱们就吃多少。”

孔老爷哼笑两声:“你倒是洒脱。”

魏渝笑道:“那银鼠彩狸皮子等到理清数目马掌柜会亲自给您送去。”

“你们家现在事情多,莫要让马掌柜亲自来了,过两日我让孔言带些人过去取。”

魏渝扬声笑道:“那多谢孔爷照顾,您喝茶。”

旁边人你看我我看你,那曾经效仿魏家养参的王二爷忽然拍桌道:“魏小东家,有个事我可得说道说道你。”

魏渝转过头看他,嘴角挂着笑意:“王二爷有何赐教?”

“赐教可说不上,只是你造船一事,怎么瞒得严严实实,若不是邺城那传来消息,我们怕是还不知道咱幽州多了一艘大商船了!”

当时建船一事魏家和孔家是偷着来的,就连选地都选了偏僻靠河的马桥晒场,平常运送木材和桐油也是能遮挡就遮挡,一个参园子就让人如此眼红,更何况一艘价值千两黄金的商船!

魏渝喝一口茶,笑眯眯道:“我若是真想瞒你,我船都开出兰江了,你还在家里瞎琢磨呢。”

“你!”王二爷气得胡子直跳。

“二爷,二爷,有话好好说,这事咱们现在知道也不晚啊!”

说话的人是幽州最大胭脂行的掌柜,他拍拍王二爷肩膀:“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王二爷臭着脸色,哼了声:“邺城替咱们运一石货,脚价有十二两五钱,你能给我们便宜多少!”

魏渝笑着道:“二爷以为多钱合适?”

王二爷吹胡子瞪眼:“十两!”

魏渝扬声道:“好!就十两!”

“啊?就十两……”

“十两银子?那可比邺城省下二两五钱呢!”

有些粮商眼睛都亮了:“若是一石十粮,那咱们若是运一百石粮可就省下二百两银子了。”

王二爷看魏渝应承得这么痛快,有些觉得自个儿嘴快了,他清清嗓子:“那九两……”

“王二爷,这做人得知足不是?”

魏渝将众人神色一一掠过,含笑道:“一石货可以给你们便宜二两,但脚价我要提前预支八成。”

邺城宋家也只是预支四成……

“预支八成!?”

“这,这邺城都不敢预支八成啊!”

胭脂行掌柜也犹豫道:“这数千里的江海可不比陆路,不说沿途还有海盗骚扰,就说海上气候变化,若是货物没了,我们还搭进去八成脚价……”

王二爷气得直拍手:“你这滑头小子,嘴上说是给我们便宜二两,里外里还是你占了便宜!你莫不是想带着八成脚价跑了吧!”

“我占了便宜?我占了什么便宜?”

魏渝也不惯着这些老东西,直接拍桌而起:“王二爷,那咱们今儿就算算清楚,一石货便宜二两,一千石就便宜足足两千两,这省下的银子进了谁的口袋?是你的口袋!你们不过是提前给我商行预支八成脚价,这钱还是个死数目,也就是早些和晚些落在我手里,我又出力又出钱,提前收八成脚价怎么了!”

粮行掌柜是个人精:“孔老爷,这里您最有底气,您怎么看?”

“这事关系大家利益,孔老爷您可不能和稀泥向着魏小东家!”

孔老爷慢悠悠喝茶:“关系到银子的事,我谁也不向着,你们谁有理,我听谁的。”

魏渝听到这话皱起眉:“孔老爷,咱们共事这些年,我魏渝的人品和能力您是知道的,您这话是信不过我?”

孔老爷呵笑一声:“一码归一码,海上经商到底是有些风险的……”

“好好好,都害怕海上有风险不是?”

魏渝冷笑道:“那我现在运一石货也要十二两五钱,脚价我也像邺城那般只要四成,你们哪个人想要用我的商船运货,那咱们就签字画押,做个保!”

胭脂行掌柜疑惑道:“做什么保?”

魏渝手指点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譬如张掌柜的胭脂行此次要一百石的货,那你给每石货投保一两,只要是商货有损或是有差,一石货我补你三倍!”

胭脂行掌柜迟疑:“那若是我这百石胭脂囫囵运回来呢?我这一百两保钱你退我吗?”

魏渝看他一眼:“那自然是不退的,好事还能让你全占了不成?我这一路保证你的百石胭脂不被偷不被淹,再完好无损送到你手里,这点保钱就算作辛苦费又如何?”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成算。

先前的法子,虽说一百石的货能省下两百两的脚价,可是魏渝还要他们八成脚价,也就是八百两。

既然都走海运,肯定不能只运一百石的货,仔细算起来八成脚价那就是几千两了,虽说他们都有不少家财,可货银和千两脚价一起掏出来怎么也得伤筋动骨一番,若是真的在海上“全军覆没”,怕是要遭受重创啊!

可后面这个“保银”,一石的货只需要拿一两保银和四成脚价,若是有损有差还三倍补偿,这怎么说也是他们占了便宜!

王二爷听不太明白这些弯弯绕绕,见着旁人频频点头,他心思也活了,只想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胭脂行掌柜又问道:“孔老爷,这事你怎么看?”

孔老爷好像还真好好想了想:“这个法子倒是可行,脚价和邺城一样又比邺城多了三倍保银,咱们这两年都在邺城运过几次货,有些货破损得厉害,他们向来是不认账的。”

“对对对,邺城宋家仗着是北地独一份的商船,我八十袋细粮受潮发霉,他们竟然还问我要剩下的脚价!”

“旁的不说,最起码魏小东家是幽州人,就算有了差错在家门口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要跑去邺城呢?”

魏渝抱着肩膀冷道:“我魏渝向来是讲道理的,若是谁的粮谁的布造了淹,我肯定是要赔的!你们谁想要运货三日内就来魏家商行寻我签契,不然蒙州的商户提前到幽州,一艘商船就那么多地方,到时可别说我向着外乡人。”

“什么,蒙州的商户也想运货?”

“哎呦,这事事不宜迟,不如咱们今日确定商货数量,明日就签契?”

魏渝看他们一眼,道:“也成。”

如此,几位商户饭都没吃,连忙跑回铺子点货去了。

魏渝见着人走光了才坐下,对孔老爷拱手道:“多谢孔爷陪着小子唱双簧了。”

孔老爷摇头笑笑:“好一个损一赔三,你就不怕赔光了家底?”

魏渝没将杨泰独擅的“隔之以板,水不能入”的水密隔舱之术说出来,只道,“孔老爷有所不知,我这木匠是个妙人,他所造商船用得是失传数多年的造船之术,我有信心能将商货的损失降低到三成往下,再者仔细算起来,就是弥补三倍损失也只占了所得保银的三到四成,如此我还是赚了的。”

孔老爷佩服点头:“当初我说了,若是你能将船造起来,我会帮你,你放心,若是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拿银子。”

魏渝爽快笑道:“有孔爷这句话,那我就大胆往前冲了。”

他想到什么,又道:“我本意也不是想赚他们的银子,我想通过此次海运,能将北地的各大商户联结起来。”

孔老爷微愣:“你的意思是?”

“五湖四海的肉太多了,单凭我魏家就是吃到撑也是吃不尽的。”

魏渝眸光闪烁,笑容里有淡淡的狂妄:“若是我们幽州邺城蒙州邯州等地的商户能团结起来,想来也能成就一番惊天事业,这靠天吃饭终究是来钱太慢,难道孔爷不想体验盐商矿商那金如流水的日子?”

孔老爷听着心惊,笑着叹气道:“你这小子当真非池中之物!”

第152章 第 152 章 萌芽疯长

次日, 幽州想要往返运货捎货的几大商户,都亲自上门与魏家商行签契画押。

孔老爷一人就定五百石的粮货,这没算上先前用运银抵的那三百石商货;胭脂行掌柜昨儿比谁都积极, 可真到了拿真金白银的时候却只定下二百石商货, 倒是那骂骂咧咧,沾火就着的王二爷也定下五百石商货, 剩下的商户就是粮商和种子商运货最多, 这是因着北地多出糙粮高粱, 细粮稻谷还是要从江南湖广运过来, 官府听到消息为了充裕当地粮库也定下来不少粮食。

这年头粮食怎么都不嫌多,只怕供应不上。

最后一算下来, 幽州商户统共要带三千石左右的商货,算上保银和预支四成脚价,这一日魏渝就得来一万八千两白银!

这艘商船能运载货物约一万石, 魏渝怎么也要给自己留下三分之二,抛去他的货物不谈,这船上还要一定数量的船员水手镖师以及各大商行派来采买的管事仆从,还有数十艘应急小船,故而他让魏秋派人快马加鞭去给蒙州商户传消息, 说眼下商船也只有一千石左右粮货的地方,让他们先到先得。

这一万八千两白银到账, 魏渝心情大好, 对着商行忙活一天的管事仆从道:“今儿咱下馆子!云风,你腿脚快,回去给师父爷爷还有涣哥儿接过来!魏春,你派人去请佟镖头和甘九。”

二人喜笑道:“我这就去!”

豆苗见着魏渝要走:“诶?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哥哥今日去了官学,我去接他到福人居吃午食。”

魏渝翻身骑上打着响鼻催促的羊奶羹, 笑道:“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们!”

幽州官学。

商教谕正点评完一位学子的文章,他身侧坐着的人也将圈过朱红的宣纸交给那位被训斥到面红耳赤的学子。

那学子诚惶诚恐道:“多谢教谕指点,谢谢魏训导批注。”

按照规矩,府学的训导要有举子身份方能胜任,而魏承先是一等廪生又创农书三本,学问颇深,如此被学正破格提为训导,如今不仅能够随意出入藏书馆,每月还有十两月银和三石细米、四斤鲜肉可以拿。

魏承轻轻颔首:“无事。”

待学子走光,商教谕摇摇头:“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魏承整理书册,轻笑道:“教谕每年都说这句话。”

师徒二人走出校舍,就听着一嘱托道:“魏廪生,有人找你。”

魏承脚步一顿:“是个少年人?”

那嘱托好好想了想,点头:“对,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

魏承脸上多了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如此他便向商教谕告辞,拿上书箱快步跟着那嘱托走了出去。

商教谕摸摸下巴:“稀罕事,这小子这么急是去见谁啊?”

然而魏承来到府学门前时脸色倏地淡了下来,他微微皱眉:“闻少爷?”

闻青哥儿正作男子打扮,头发高高束起,身着深色衣裳。

他看一眼周围,低声道:“魏学子,我有话想对你说,能不能随我去个地方……”

“就在这说。”

魏承淡声道。

闻青哥儿深吸一口气:“我爹在京城还未回来,我娘,我娘这两日便给我说亲了,说这事我爹的意思,可是我还想问问你……”

“闻少爷,魏承对任何人都没有成亲的想法。”

闻青哥儿瞪大眼睛,又急又气道:“我爹再过两年就能调任京都,旁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都不稀罕?”

魏承稍稍偏脸,面无表情:“闻少爷,我已经说过了,请回吧。”

闻青哥儿还想说什么,他身后的仆从连忙扶着他:“少爷,少爷,咱们还是快回去,莫要被人认出来!”

没准少爷以后的夫婿还要从官学里挑呢!

闻青哥儿被仆从硬扯上马车,魏承转身欲走却在门前石狮子后头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哥哥。”

被发现的魏渝牵着羊奶羹走出来,他挠挠脸:“那是闻大人家的青哥儿?”

魏承看一眼石狮子,不经意皱眉道:“你从背影都能认出来是闻家少爷?”

魏渝蹭蹭鼻子,笑道:“倒也没有,就是这脂粉香气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魏承声音缓和不少,“嗯,此事关系个人清誉,不要和孔言提及。”

魏渝鼓着脸颊:“在哥哥眼里我是那种乱嚼舌根的人吗?”

魏承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闻少爷身上香,你就喜欢就护着他,是不是?”

魏渝气得眼眶都红了,骑着羊奶羹就跑出老远。

魏承追了两步:“罐罐!”

他有些懊恼,这两日他们一个人在府学准备秋闱,一个在商行晒场忙碌签契,好不容易凑在一处竟然因着不相干的人就吵了起来。

他知晓闻青哥儿和汤白碧愿意说孔言的是非,也是怕罐罐想替孔言出气将此事告知了孔言,他们兄弟倒是不会在幽州久留,但孔家的锦绣布行却是要在幽州扎根一辈子,闻家家世不一般,哥儿姐儿之间旁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种关系个人清誉的事还是要谨慎些,不能因着一时意气给孔家上下招来祸端。

没一会儿,前方又传来哒哒马蹄声。

是去而复返的魏渝。

魏承忍了笑意:“怎么又回来了?”

魏渝勒住缰绳,抬头哼一声:“今儿运货一事敲定,一万八千白银到手,我请着家人一道吃饭,若是少了你,夫子师娘怕是吃不下呢。”

魏承眸中含笑:“和好吗?”

“上马!”

魏渝呲牙:“不和好!”

魏承故作思索,挑眉道:“好像还有几卷经义没看完。”

说着作势要走。

魏渝忙塌腰扯住兄长的青衫衣袖一角:“哥哥!”

魏承回亓 亓 整 理头瞧他,见其脸蛋气得红扑扑,轻笑道:“府学重地,学子不得骑马招摇,你坐稳,我牵着马。”

魏渝皱皱鼻子,黑靴轻轻碰了下马腹。

羊奶羹早已不是当年疯疯癫癫的小马驹,魏承就是牵着这等威风骏马也没抢了他的气势,反而衬得他身姿愈发清正高大。

这一路走来引得不少路人的注视。

魏渝被看得实在脸热,干脆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在另一侧,低头玩弄着腰间的香囊就是不与兄长说话。

“年前你与我一道去闻大人官邸送农书三卷,待你走后,他便与我提及过此桩亲事,我当即就拒了他,闻大人倒也没多说旁的,我也是没想到闻少爷今日会扮作男子来府学。”

魏承轻声道:“我对你说莫要和孔言提及,并非是我对……”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的意思,可能我最近太过劳累,好话赖话竟然都分辨不清了。”魏渝闷声道。

“银子的事情既然得以解决,剩下这几月你就好好陪陪师娘和爷爷,这千里海路,遥遥无期,怎么说也得来年夏秋才能返航回家。”

“来年夏秋……”魏渝呢喃一声,低头道,“那时哥哥应该已经在京城了。”

他想到什么,又露出个浅笑来:“倒也无妨,哥哥在邺城说过,过了科举这几年,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是不是?”

他见兄长没有回答,脸上笑意渐渐僵硬:“哥哥,是不是?”

“是。”

魏承攥着缰绳的手掌青筋突显,低笑道:“不过待你成亲生子之后若是还需要哥哥的话……”

“哥哥在说什么?”魏渝停下脚步,他声音微扬,很是困惑,“我从来没想着要成亲生子。”

魏承看着他乌润雪亮的眼珠,平静含笑:“你现在不懂,可过两年你到了年纪,会有媒人亲自上门说亲,我若不在幽州,会有师娘长辈替你把关……”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上这些?”

魏渝眼珠泛红着打断兄长的话,气道:“我看着应当是哥哥考过举人又过了孝期,到时媒婆会把家里的门槛踏破!你想替我把关,我还想着替你把关呢!我前儿上福昭寺就是给你求姻缘去了!”

魏承惊愣:“什么?你去……”

魏渝又咬牙哽咽一句:“哥哥骗人,你先前在邺城根本不是这样说的!”

这回他连羊奶羹都不牵了直接气冲冲转身就走。

魏承沉默着看着魏渝跑远的方向。

罐罐都亲自去福昭寺给他求姻缘了。

他想,总要有这么一天的。

最后,魏家兄弟前后脚来到福人居,这偌大阁楼坐满亲朋,因着他们才来这丰盛饭菜也陆续摆了上来。

豆苗叼着筷子发现了端倪,拍拍后来的魏承肩膀:“承哥,罐罐不是去到府学接你了?你怎么比他晚来?”

魏承看一眼在另一张桌子旁与李猛梁娃勾肩搭背说笑的人,垂眸道:“府学有些事耽搁了。”

豆苗哦哦两声,眼见着商行伙计来敬酒他也顾不得细究。

魏渝与镖局师兄弟坐在一桌,这群糙汉子好酒又好划拳,开席这么一会儿就嘈杂不已。

梁娃拿着酒杯碰碰他手背:“你怎么了?”

“没事。”

魏渝没什么兴致,蔫蔫道:“今儿这菜真难吃。”

“难吃?”

梁娃摸摸后脑勺:“不能吧?这些都是豆苗哥和吴师娘点的菜,有不少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的。”

魏渝沉默一会儿,冲梁娃勾勾手指。

梁娃愣了下,低头凑近他:“咋啦?”

“我哥哥在干什么?在看我吗?”

梁娃往主桌看一眼,摇摇头:“没有,魏学子在和诸葛夫子说话。”

魏渝腮帮动动,“啪”一声将筷子按在桌子上,起身道:“你吃着,我再问掌柜的要俩菜。”

梁娃还没反应过来,魏渝已经大步流星走出阁楼。

正和诸葛夫子谈论治水之道的魏承见着这一幕,身子都起来一半又生生坐下。

诸葛夫子瞧他一眼:“可是觉得夫子哪句说得不对?”

“夫子通经致用,贴切时弊,此论乃是正解。”

魏承说完这话恰巧对上涣哥儿若有所思的目光。

魏渝百无聊赖走出福人居,从马厩里牵着羊奶羹打算去山里痛快跑两圈,就听着身后有人唤他:“罐罐!罐罐!”

“涣哥儿?”

魏渝好奇道:“你怎么过来了?吃饱了?”

“师娘喝了两杯酒有些头疼,这就被婆子送回新院了,我正好要去回春药堂买两包药材,你陪我一道去?”

“成,我陪你。”

因着回春药堂离着福人居不远,魏渝也没骑马就这样与涣哥儿并肩走着,他想到什么:“这是要买什么药材?咱家商行没有吗?”

涣哥儿道:“没有,那味药材是蒙地的马荆枝,是用来做夜不能寐,安神静心的药香,前两日云天问我要走最后一盒,我想着再多做一些。”

魏渝一顿:“云天要……是我哥哥要的?”

涣哥儿点头:“自然是承哥用的,今年拢共研磨两小木盒,这都被云天给要去了。”

魏渝喃喃道:“我与哥哥同吃同睡,我竟然不知道他近来不寐心焦。”

“等等,罐罐……”

涣哥儿眨眨眼:“你是说你与承哥同吃同、睡?”

魏渝点头:“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不过我每日入睡时兄长还在读书,每日起床的时候哥哥已经在后院练石锁了,我其实也摸不清哥哥每夜到底睡在哪儿。”

涣哥儿听明白了,摇头笑道:“承哥没准怕你闹,每日都偷偷睡在书房里,再说哪有这么大的汉子还和哥哥睡在一处的?”

“我怕打雷。”

魏渝理不直气也壮:“我还会踢被子呢!”

“那你日后成亲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承哥给你一家三口盖被子?”

魏渝忽然觉得这二字刺耳,难受道:“你们现在是半句话也离不得成亲了。”

涣哥儿吓了一跳,愣愣得看着他。

魏渝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告谦道:“涣哥儿,对不住,我,我近来火气大,我不该冲你。”

不知怎地,他眼眶又热起来,低头道:“也不该冲我哥哥……”

涣哥儿将帕子递给他:“和我好好说说,相识这些年,我从来没见着你这般失魂落魄。”

俩人寻了一处清净的茶馆坐下。

魏渝轻声道:“我近来好像有些不对劲。”

“哪方面不对劲?因着谁?又只对谁严重?”

到底是郎中,还真是一针见血。

魏渝苦笑道:“很久之前好像就不对劲了,我说不清这种滋味。”

“就说前几日,孔言对我说等到兄长考过举人,就有人来上门说亲了,我因着这一句话只身跑到福昭寺去给兄长求姻缘,求到一支不用解也知道的好签,可是我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打那日起,哥哥对我有些变了,明明更亲近了但好像又更远了。”

“今儿又出了一桩事,我不知怎地上头胡说了两句平日根本不可能会说的话,以前……”

他喝一口茶,道:“以前哥哥说待他考过科举,日后会想法子与我同去,可是今儿的意思又说若是我过两年成了亲,身边有人陪伴,不需要他他就不陪我了。”

涣哥儿面上不变却听得震惊,他忽然想起那日罐罐夜半高热,他来探脉瞧见承哥抱着他那千般愧疚万般心疼的神色……

他攥了攥掌心,强忍镇定:“罐罐,我问你,若是承哥真与旁人成亲,你真心欢喜吗?”

魏渝愣了会儿,半晌缓而艰涩道:“我,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是我有哥哥,他成亲我定会为他高兴。”

魏渝抿了抿唇,低落道:“那我是不是很坏?”

涣哥儿试探道,“你与承哥相依为命一同长大,这些年的亲情太过刻骨铭心,也许你只是不希望旁人抢走承哥独一份的照顾……”

“不是。”

魏渝蹙眉低声道:“我不是想独占哥哥的照顾,我,我说不来那种心情。就像是我养了杏儿,它还是头小狼崽的时候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它幼时很黏我,半步都离不得我,可是后来,后来家里多了一只灰崽,我见着灰崽陪着杏儿漫山遍野疯玩,我只觉得高兴,我甚至觉得灰崽来得太晚,若是早点出现,那我们杏儿也许早就有玩伴了。可若是换到我哥哥身上,我只怕有些人来得太早,我心口不一,我很坏了。”

“我没觉得你坏,你别这样说自个儿。”

涣哥儿猜出什么,犹豫一会儿,“我想着若是问承哥是否真心欢喜你成亲,他应该也不会高兴。”

魏渝闷声道,“可是他今日还说什么若是有人上门说亲,他不在身边,要让让师娘替我把关。”

涣哥儿还是说了实话:“若是承哥真的这般想,今日在席间就不会那样心事重重又请我追着你出来,他还不让我告诉你是他让我来的!”

魏渝眼睛瞪圆:“真的?”

“真的!”

涣哥儿温声劝解:“罐罐,你知道么,世人皆有七情六欲,譬如你与承哥现在是手足亲情,豆苗哥与承哥是多年友情,若承哥与旁人成亲,那这就是男女夫妻之情,成亲之后再养儿育女,这又是父子之情……”

他一顿,模棱两可道:“人可要清楚自个儿到底想要什么。”

魏渝瞳孔微颤:“什么感情会更长久?”

这问题倒是让涣哥儿难到了,他摇头笑道,“要说长久自然是亲情,可是当人有了挚爱妻儿,就是再浓厚的亲情也不能如幼时那般时时亲近,时时怜念。”

魏渝从茶馆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很大,热烈的日光晒烤得路上行人睁不开眼睛。

人要清楚自个儿到底想要什么。

那他想要什么呢?

他,他想要……

在这一刻少年心底终于生出小小萌芽,那道弯弯绕绕,不可言明的心事正在恣意疯长.

第153章 第 153 章 我的心

他又好奇问涣哥儿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回到魏庄新院后, 涣哥儿跑到自个儿房里又很快出来,趁着仆从不注意,偷偷摸摸塞给他两本书。

一本写着《秋镜情缘》, 另一本写着《秦莺莺择夫记》

“这都是讲什么?”

涣哥儿清咳一声:“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你看完就知道了。”

他粗略翻了几页,皱眉:“这怎么只画了几个人?没有风景山河吗?”

涣哥儿翻个白眼:“这可不是你爱看的山水游记, 这是话本子, 不画佳人才子还画什么?”

“哦。”

魏渝将两本书塞到袖口里, 又好奇道:“你打哪儿淘来的这些书?还有吗?”

涣哥儿抬着脸哼了声:“你若是能把这两本书看懂了, 你和承哥的关系也就能缓和了。”

“这样厉害?”

魏渝眨眨眼,虚心请教道:“那我用不用先去找哥哥道歉?毕竟我今日骂了他是骗子。”

涣哥儿摇头:“你先看完这两本话本子再说, 不然你们驴唇马嘴,还有得吵!”

可魏渝还没来得及看话本子晒场那边就出了事。

邺城来的估测航道的碇手听说还要传授他们的人行船要领,怎么也不肯留下了。

魏渝到时那黑壮的碇手已经收拾好行囊, 他旁边还有几个人看来是也想跟着走,晒场的人都在好言劝着他们。

魏春和杨泰见着他了,连忙道:“东家。”

魏渝沉脸摆手:“说说吧。”

魏春觉得愧对小东家的看重:“这碇手叫汪大龙,年三十一,做过十五年的碇手, 他十六岁就跟着邺城的商船来回跑。大工和副工等人听说除了跟着咱们走船还要传授旁人本领,一开始也很排斥, 后来我说会额外给他们多添银子, 他们二人也就同意了。倒是这个汪大龙就是不肯答应,因着他这一闹,跟他处得好的水手也想走……”

“这期间你做了什么?”

魏春忙道:“我怕其余水手和大工也被鼓捣出心思,就让人带着他们去住宿的地方歇着分吃寒瓜,然后想着再劝汪大龙留下, 可是他实在是油盐不进……”

“不必紧张,你这件事倒是做得不错。”

魏春轻轻松了口气,又犹豫道:“如果汪大龙不做活,咱们只能再去邺城另请碇手,可我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再耽误了行船吉日。”

魏渝远远打量一眼汪大龙,视线在他的草鞋上停留一会儿,道:“这人不好解决,瞧着面相就知道是个固执己见的老实人。”

“跟我来。”

他阔步走上前去,扬声笑道:“这天这么热,怎么都聚在一处了?”

汪大龙等人敌视得看着他。

有一人道:“你就是魏东家?请我们来时你们也没说还要把活命的本事交给旁人啊!”

“对啊,凭啥不让我们走!”

“魏春,你现在就去备车马和粮草,明儿一早就送兄弟们回邺城。”

魏渝拱手笑道:“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你们是自由身,想走就走,没人敢拦你们。”

“这群兄弟来几天了?”

魏春算了下:“算上今天有五日了。”

魏承叹气道:“兄弟们大老远从邺城来到幽州也不容易,这事到底是我们做得不对,没有提前与你们说,可我以为你们是邺城人,我们是幽州人,就是传授我们这儿的人行船本领也抢不来你们的饭碗。”又侧头道,“魏春,你给这些兄弟每人都发足月的月银。”

“就来五日,还给我们发一个月的月银?!”

“这,这……”

那十来个水手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这自古好扒穷人一层皮的有钱东家竟然能这般大方!

他们都是缺钱的人家,不然也不能背井离乡来给魏家做水手,做这一行都知道,能遇上大方的东家比什么都强!

可大龙又是他们的大哥……

“你们都留下!”汪大龙厉声喝道。

十来个水手都为难道:“大哥!”

魏渝淡笑道:“汪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汪大龙虎着脸犹豫好一会儿才扔下包袱率先走了出去。

魏渝看一眼魏春,魏春立马会意,连忙邀着这十来个水手去吃寒瓜解暑。

二人行至巨大的魏家商船前。

“这一艘船就花了我几千两黄金。”

魏渝以手背遮了遮日光:“你觉得比宋家商船如何?”

汪大龙沉默片刻,才硬邦邦道:“你的好!”

魏渝笑了:“我知晓你为何不想留,你这活计不比大工副工,技巧颇多,许是教会徒弟就饿死了师傅。”

汪大龙冷呵一声:“你既知道又何必再多言!”

“我听说你十六岁就做了碇手,我看中得正是你这份勇气。”

魏渝缓声道:“不如你听听我的意思?”

汪大龙道:“我看你能说出几朵花来!”

这人这样怕手艺被偷要么不缺银子,要么就是十分缺银子。

看人贫富只看他的鞋子。

跟随汪大龙的人再不济也穿着破布鞋,这汪大龙却穿着水草编织的草鞋,再瞧着磨损程度,应该是穿了许多年了。

碇手的月银只在大副之下,汪大龙能如此缺银子,也只有一个原因。

魏渝道:“我可以提前预支你三年工钱,你父母亲人都可以接到幽州,由着我魏家商行照顾。”

这一听到父母亲人,汪大龙的表情松动几分。

魏渝眯了眯眼,继续加大火力:“魏家商行旁的不多,山参药材供应不绝的,若是你父母亲人有需要,我可以让管事每月都便宜五成卖你。”

汪大龙攥紧拳头:“你有这么好心?”

“看来是你以前的东家是太过伤你的心。”

魏渝悠悠笑道:“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们可以签个长契,可以将我今日所说一一写上。再者我会给你和大工副工风帆升降师傅手底下各派五十个学徒,到时按照学成的人数给你们增加赏银,我想着在我这儿出一趟海应该比你在宋家赚钱?还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汪大龙沉默许久,视死如归道:“我干!”

“不必一副上了贼船的模样。”

魏渝好笑道:“我自认是个良善商人。”

魏春等人见着汪大龙不走了,纷纷向魏渝投来敬佩震惊的目光,天晓得他们为了劝这个汪大龙,浪费了多少口舌。

解决了汪大龙,还需要安抚大工副工等人,若是让他们以为魏渝是许了汪大龙许多好处他才肯留下来,那怕是还不消停。

如此,魏渝当众写念他们每人的契书,又将学徒奖赏一事细致与他们讲过。

怕再出事端,他只用两日就与这群邺城水手大工打成一片,直到招来的二百学徒来到马桥晒场,他才好不容易从晒场脱身。

可是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三天了.

房内烛火摇曳,床榻传来翻来覆去的窸窣声响。

魏渝今日得闲,就在屋子里将那本《秦莺莺择夫记》翻开了。

因着秦莺莺是位姑娘,他起初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个儿冒犯了人家姑娘的私事,可后来又一想,这是虚构的话本子又不是游记自传,实在称不上唐突冒犯!

看过几页他就入了迷,觉得这秦莺莺与他真像!

秦莺莺有个青梅竹马,会读书长得俊俏的表哥,魏罐罐也有个一起长大,会读书长得更为英俊的哥哥。

再往下看二十来章,这,这秦莺莺和她表哥之间许多被赞“金童玉女,佳偶天成”的桥段,他都觉得很是熟悉。

雨中接应、生病喂药、借着兄长的手吃茶吃果儿……

他连忙拍拍滚烫的脸蛋,发现下一章回的书页竟有深深的折痕。

涣哥儿折的?怎地这般不爱惜这等好书?

可等他看完内容时,却气得想将书扔到院中池塘里去!

秦莺莺的表哥竟答应与通判之女定亲!

在读到秦莺莺暗自神伤,扶柳拭泪时,他也回忆起那日与哥哥争吵时的心情。

他顿时没了再读下去的兴致,慢吞吞将这书藏在枕头底下。

他心绪浮动忒大,实在有些难以安眠,脑袋枕着手臂,眼前总是晃着秦莺莺哭着对丫鬟说“表哥一点也不懂我的心”这一幕,他的心忽然也像一团乱麻里掺了数不清的各色豆子般纠结。

“那,哥哥懂我的心吗?”

他忽觉脸蛋有些热,猛地将薄被盖在脸上,还用力蹬两下床板:“这什么和什么!我又是什么心,疯了,疯了,这,这都是什么啊!”

门外传来轻轻的推门声。

魏渝大惊,欲将被子盖好可又想到自个儿平时的德性,忙将被子踢到脚下,整个人也朝向墙壁装睡。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能感受到兄长正朝着床边走来。

他心跳如雷,想着前几日他一直在晒场,今儿回来后也强忍着没去官学和书房寻哥哥,也不知道哥哥还气不气他那日口不择言……

脚下的被子缓缓落在他腰腹上方,却迟迟没有听到兄长躺下来休息的动静。

烛火一灭,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哥哥呢?

魏渝心中起疑,翻身从床上走下来,凭着窗外斜洒进来的月光看到屏风拐角处的小榻上正躺着一个人。

那小方榻又窄又硬,哪里容得下兄长这般身躯高大的成年男子?

魏渝微怔,轻声唤道:“哥哥……”

小榻上的人动了动,火匣子划出道微弱火影,小案上的寂照烛台亮起并不刺目的暗光。

“罐罐,别怕,做噩梦了?”

魏承视线落在他赤裸的双脚上,忙扶着他手臂走向床边。

“哥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在小榻上的?”

魏渝没有动,目露迷茫:“我们家盖建了恁些房舍,新院旧院几十间屋子,你就是不愿与我同睡,为什么不另择一间屋子?”

魏承一顿,轻声道:“你该歇息了。”

“哥哥。”

魏渝垂头道:“我今年十六岁,不是六岁,我问你事情,你不要敷衍我。”

他缓缓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魏承看一眼空落落的掌心,沉声道:“这两年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幼时那般躺在同一张床榻上。”

“可比起让哥哥整夜睡在小硬榻上,我宁可不缠着哥哥同住……”

“此事与你无关。”

魏承低声道:“是我怕你深夜做噩梦无人安抚,怕小银罐突然变化你又发起高热,怕你像幼时那般不老实从床榻掉下来摔坏了手脚,从来不是你黏着我,是我明知你长大了,可也还是放不下那根自你五岁起就拴在你身后的线。”

魏渝心中五味杂陈,鼓足勇气道:“哥哥,我,我心中有惑。”

魏承微愣,将小烛台挪置小案中间,“仔细着凉,坐下说。”

“那日我从福人居跑出来,是哥哥叫涣哥儿来陪我?”

魏承点了点头:“嗯。”

“哥哥,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魏渝将涣哥儿问他的问题抛给兄长:“若是我真与一人成亲,你当真欢喜?你别瞒我,我真想知道。”

“哥哥?”

“哥哥?”

屋子昏暗,魏渝瞧不清兄长的神色,急道:“你回答我啊。”

魏承垂眸,他无法回答。

他深知自己不能大度说欢喜,可也不能坦然说不欢喜。

他隐约觉得若说欢喜,他与罐罐怕是又要像那日午时那般不欢而散;可若说不欢喜,罐罐定会追问为什么不欢喜,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说?

罐罐心窍未开,他绝不能引导他做任何事。

半晌,他轻声道,“为何这样问?”

“这几日我都在想这事,若哥哥真与旁人成亲,做旁人的夫,做旁人的父,我心里是不欢喜的!”

魏渝坦坦荡荡道:“我承认自己依赖哥哥,可这种依赖不是幼时那般想独占哥哥的照顾,这种依赖随着年岁增长愈发让我觉得陌生,还让我变得无法理智,像是那日我明知道哥哥与闻少爷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却还对哥哥口不择言;那涣哥儿只随口说一句“难道以后承哥还要给你一家三口盖被子?”我一听又慌又燥竟出言冲了涣哥儿!自打那日我从福昭寺回来后哥哥就变了,我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哥哥,你才高八斗,你博览群书,你能否替我解惑?”

魏承何其敏锐聪慧,听着魏渝一句一句剖白,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困惑。

让他夜不能寐,愧疚不甘的多年心事,眼下只需要他一句引导就能彻底拨开云雾见月明。

“罐罐,你听哥哥说。”

魏承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哥哥可以替你解惑,但不是现在。”

“秋后你将一路南下,这大康盛世的秀丽河山,壮丽恢宏皆在你心你眼,若你在领略天高海阔,交往诸多友人,见识世俗百态之后还有此困惑,哥哥再为你解惑也不迟。”

“只要你回首,我就在你身后。”

“哥哥。”

魏渝的心口忽然传来阵阵刺痛,他双手掩面,热泪顺着指缝流淌:“可是我的心忽然很难过。”

“人生在世间,聚散亦暂时。”

魏承轻轻抚摸他头,强忍平静地说:“还记得陈爷爷曾经教你写过的家书吗?”

“记得。”

魏渝低泣道:“长兄大人侍右,愚弟魏渝顿首禀……”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当年他太过年幼,不识愁滋味更不懂离别,犹记得他懵懂天真问兄长什么书值得那么多银钱,兄长只笑着说他以后就知道了。

如今他终于知晓家书是如何担得起千金。

兄长又轻声道:“京城与江南运河有三千五百八十八里,顺风而下,乘船也就要走上四十五日,若是快马要走上两月有余,待我在京城安稳下来,就寻法子与你写信……”

听着这些话,魏渝泪眼轻颤,哥哥将这些记得这般清楚,想来是日日夜夜都在心中盘算着。

第154章 第 154 章 哥,哥哥,我坏掉了【……

次日一大清早, 魏渝亲自带着仆从打扫布置东厢房。

昨夜的真情剖白已让他浮躁多日的内心平静下来,他的心如何,兄长的心又如何, 说到底不论何时他们都是对彼此最重要的人, 如今分离在即,他只想好生陪伴哥哥和家人。

“这屋子冬暖夏凉, 离着书房近又离着院子的梧桐树还远些, 这也省得哥哥每日都要被鸟声蝉鸣打扰美梦。”

魏承负手站在窗外, 轻勾唇角:“我每日晨起可听不到鸟声蝉鸣。”

“万一哥哥哪日想睡懒觉呢?”

魏渝瞥到云风几人搬着屏风进来, 眉毛一跳:“小心些,小心些, 莫要磕碰到上面的金漆!”

魏承闻声偏头望一眼:“这屏风哪里来的?”

“这是桃木四季屏风,共有四面,分别用金漆绘着春草、夏竹、秋菊、冬梅。”

魏渝擦擦鼻尖上的汗珠, 弯着姣好的眉眼:“杨泰闲暇时做的,原本我想着用它做哥哥的乡试贺礼,这屏风端庄大气,放在哥哥的书房里最好不过,可眼下哥哥忽然搬到东厢, 家中家具又不多,这礼我就先送了。”

“虽说瞧着沉稳肃穆, 可我想着用在卧房却比书房更相宜些, 用其提醒我要严于律己,莫要荒废时光。”

魏渝一听,噗嗤笑了:“哥哥真能替我找补,你若是荒废时光,这世上怕是就没有勤快人了!”

兄长十年如一日的子时就寝, 平旦起床,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说句难听的话,那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还要早!

魏承微拢袖口,也轻笑一声:“你这礼都送到了,我此次乡试若是考不上红榜也说不过去了。”

“这小小乡试,哥哥定然能高中红榜头名!”

魏承身后的云天忽然道:“大东家,马车套好了。”

见着兄长要去官学,魏渝双手撑着窗台,伸长身子:“哥哥,你晌午在哪儿吃?”

魏承笑着瞧他:“你在哪儿吃?”

“等我去福人居选了两个好菜,咱们去商行和豆苗哥一起吃?”

“好,到时你来迎我。”

魏渝眼珠明亮,很是高兴的样子:“那哥哥下学莫要留堂太久!”

魏承提着书箱三步一回头,又冲他轻轻挥手。

魏渝抿唇笑了笑,用手背轻蹭了下有些热的脸蛋,回头就见着一众仆从小声笑着看着他。

“小东家傻笑什么呢?”

他轻咳一声,故作威严:“都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话虽这样说,可他也只让仆从打了几盆水,偌大的东厢房全是他一人拾掇的。

他干劲十足,就连挂床头蚊帐纱幔也是他亲手挑选的,这一上午真是半刻也不得闲。

“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你身上的高兴味了。”

涣哥儿斜靠在屋外,扬声笑道。

魏渝回头,眼睛一亮:“涣哥儿!”

他嘱咐仆从几句,就带着涣哥儿来到堂厅招待,好奇道:“高兴味是什么味?”

涣哥儿努努嘴:“小狗味。”

“小狗味?”

魏渝不懂,哼了声:“我哪里像小狗了?”

“笨蛋罐罐,我不是说你像小狗。”

涣哥儿边吃糕边斜眼笑看他:“你和承哥和好了?”

魏渝脸蛋一热,摸摸鼻子:“我们本来也没吵架。”

“看来是真和好了而且还说开了?不然你这粘人精怎么舍得让承哥搬到东厢住?”

“没有,没有,不是你想得那样。”

魏渝连忙摆手,又不知道怎么说此事,于是将昨夜夜谈的对话仔细说与涣哥儿听。

涣哥儿听后沉默一会儿,又笑着看着他:“承哥真是一个好哥哥。”

“我哥哥本来就是好哥哥,我可是他最穷的时候捡回来的!”

魏渝想到什么,又道:“先别说我了,说说你最近去聘请随船郎中一事,如何?”

商船上算上水手仆从和各大商行的采买掌柜总共几百人,单凭涣哥儿一个郎中终究是忙不过来,所以魏渝早早就嘱咐他平日可多去幽州药堂聘请随船郎中。

“你猜我联络上谁了?”

“谁?”

“我师父钟掌柜和沈郎中。”

魏渝惊喜道:“真的?不过他们夫妇家大业大,怎么会应承来做随船郎中?”

“我这两年在幽州久待后常与钟师父书信往来,年前就提到以后要随船行医一事,钟掌柜可是能独自撑起药堂的奇女子,她心中对汪洋大海,各地风土很是向往,时隔小半年,这封信昨儿才送到了魏家商行,她说她会与沈郎中一道随船,还会带来一个徒弟。”

“他们什么时候到?”

“怎么也得六月才能到。”

魏渝点点头:“他们到了后我若是忙得抽不开身,你就好生招待他们。”

午后,魏渝准时坐着马车接兄长下学,兄弟二人说说笑笑之际,他忽然想到涣哥儿说他身上有小狗味。

于是他双手搭着兄长的肩膀,将脑瓜凑到兄长面前:“哥哥,你闻闻我?”

魏承一愣,不留痕迹地轻轻退了退:“闻,闻什么?”

“涣哥儿说我有股小狗味,你闻闻我有吗?”

魏承一笑,低头轻轻碰了碰他鬓角柔软的头发,“嗯,闻到了。”

魏渝啊了一声,坐直后忙扯着自个儿衣裳领口到处嗅闻:“真有小狗味?我每日再累再忙可都是要沐浴洗澡的!”

魏承含笑看着他:“像是在太阳底下烤晒许久,暖烘烘的毛绒小狗崽。”

一股小太阳的味道.

五月初五,万里无云,天色湛蓝,正是佟钊和甘九大办婚宴的喜日子。

因着有魏渝的名声,幽州不少富户都带着妻儿前来,因此竟摆了两处院子两条长街,总共六十六桌丰盛席面,惹得过往百姓都不住踮脚看热闹。

魏家兄弟算是排面了,一个帮着在外迎客,一个写着礼账。

“言哥来了,魏冬快带孔少爷上座。”

孔言笑道:“我又不是外人,不必麻烦魏管事。”

见他这么说,魏渝也不和他见外,就让仆从带着孔言落座。

魏渝抽空去瞧哥哥,就见着兄长蹙眉迟迟没有落笔,他好奇走过去:“哥哥,怎么了?”

魏承道:“汤家和闻家也送礼了。”

“汤世宗和师父有些关系,他没来是因着他年前儿就跟着盐商走了,不然咱们这商船他肯定要来尝尝咸淡,就是这闻家……”

魏渝看一眼礼账上的数目,点头道:“想来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让魏冬多记着点,以后闻家少爷成亲,也叫他送些礼。”

魏承见着罐罐没再生气,也就放心将闻家的婚礼誊写下来。

这小小插曲他们也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婚宴向来事多,没一会儿魏渝又被人叫走了。

鞭炮响了许久,拜堂之后席面终于开宴。

穿着一身喜袍的甘九和佟钊端着酒盏与众人敬酒。

“哎?我怎么觉得甘九大哥好像白了许多?”梁娃低声道。

这话一出,同桌的师兄弟都道:“对啊,对啊,这衬得咱师父真成黑炭了!”

“哈哈哈,甘九大哥一白,倒是不像糙汉子,像细皮嫩肉的小哥儿了!”

“都别乱说话,以后甘九大哥就是咱师娘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乱开兄弟之间的玩笑。”魏渝道,“再说成亲么,这样大的日子谁还不多洗两把脸!”

李猛拍桌大笑:“你这么爱美,等你成亲没准全身都要涂胭脂!比新娘子还要香呢!”

“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特爱穿一身枣红小袍,又白又俊,平常日子都这样爱美,这要是成亲怕是要美到天上去!”

魏渝瞪圆眼睛:“你们这是又喝高了!这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哎?罐罐……”

梁娃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道:“你喜欢哥儿还是姑娘?我们前儿得来几本好东西,你想看看不?”

“对啊,对啊,你也到了该开荤的……”

李猛还没说完马上坐直,见着梁娃还在说什么哥儿姐儿的,连忙用力咳嗽两声。

“魏学子。”

“魏学子来了。”

同桌的小汉子忙坐正身子,一点也不敢再乱起哄。

魏渝惊喜道:“哥哥怎么过来坐了?我还以为你和夫子爷爷坐在一桌。”

“那张桌都是长辈,我这个小辈不好往前凑。”

魏承轻按了下魏渝的肩膀,又抬眸瞥一眼老老实实的李猛和梁娃几个,淡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先前在说什么?”

李猛忙给罐罐打眼色,磕磕绊绊道:“没,没说什么啊,就说小时候的事……”

“对对对,说罐罐小时候和小梁娃打架的事!”

魏渝其实也没听明白这群小汉子要给他看什么,他揽着兄长的手让他坐下,笑道:“他们这些皮小子能说什么,不过是些插科打诨的玩笑话,哥哥快在我身边坐。”

这群小汉子一开始还故作斯文,可几碗白汤下肚就恢复往日活力,喝酒划拳,勾肩搭背笑嚷起来。

魏承侧头看向人群中肆意大笑的魏渝,他心下一松,今日算是他头一遭与这群镖局小汉子同桌吃饭,真真切切看到罐罐如此受到朋友的欢迎喜爱,那想来他不在他身边的日子,罐罐应当也不会太过寂寞。

席面从下午一直吃到傍晚,魏承先带着夫子师娘回去魏庄,魏渝作为佟钊这最宝贝的徒弟,自然少不了要帮忙送客扫场。

“罐罐,罐罐!”

魏渝回头就见着梁娃和李猛几个人笑着大跑过来。

“怎么跑成这样?谁追你们?”

李猛醉醺醺笑道:“大师兄带着我们闹洞房来着,师父拿着枣子把我们打出来了!”

“你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师父的对手,还敢闹师父?”

魏渝从他手里抢过来个枣子,边吃边笑:“马车备好了,你们快快回去歇着吧。”

“等等,等等……”

有一人道:“不是说要给罐罐看好东西!”

“对对对,好东西!”

“我有我有!”

“你有?你随身带着?”

一群醉得东倒西歪的小汉子笑成一团。

魏渝不明所以,无奈笑道:“真是一群小醉鬼。”

他又偏头对后面的仆从道:“搀他们上马车,时辰不早了,莫要耽搁师父和甘九大哥休息。”

一小汉子被搀扶走时,忽然将一小卷轴塞到他手里:“明儿还我!”

走出老远还大喊着:“那是孤本!记得还我啊!”

魏渝看一眼手里的巴掌画轴,无奈道:“云风赶车,咱们也该回了。”

夜风习习,马车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今儿来往商户多是看着魏渝的面子来的,就是有豆苗哥帮他挡酒,他也多喝了两碗。

在佟宅时还没感觉,眼下马车颠簸和凉风一吹,这酒劲儿就泛了上来。

他怕昏睡在马车上,想了想还是将刘邺强塞给他的画轴打开了。

在看清这画轴的第一眼时他的手猛地一抖,画轴散开滚落在车板上。

赶车的云风忙道:“东家?可是嫌弃马儿跑快了些?”

魏渝觉得自个儿的呼吸都紧了起来,他轻咳两声:“没,没事。”

那,那俩人叠在一处做什么?

一个是男子,另一个是哥儿?还是男子?

哥儿和男子哪里都一样,不过是哥儿身上有红痣罢了。

他脸蛋通红,心跳得很快,明知晓这俩人在做不好的事情,可还是耐不住心底初探情境的好奇。

他长大了,他可以看的吧?

魏渝舔了舔唇,做贼一样又将画轴捡了回来。

魏承提着灯笼站在夜色里,云天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大东家,小东家和云天回来了!”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在门前。

可是却没见着魏渝下马。

“小东家怎么不出来?被镖局的汉子灌酒了?”

“啊?”

云风迷茫挠挠头:“没有,小东家没醉!”

他要掀轿帘就听到里面的人大声斥道:“别掀!”

魏承眉目一凛,快步走到马车前,一掀布帘就见着魏渝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罐罐!”

魏承大步跨进马车,焦急道:“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哥哥。”

魏渝颤颤巍巍抬起头,他脸颊潮红,一双漂亮乌润的眼眸满是泪水:“我,我坏掉了。”

第155章 第 155 章 我教你

屋舍昏暗, 一方丹青薄纱翠屏上隐约可以瞧见床榻上窸窣焦躁的瘦长身影。

没一会儿就传来阵阵难耐不解的低泣:“哥哥,我掐它,很痛, 可它就是不听我的话……”

魏承垂下的双手紧攥成拳, 向来寡冷的性子竟然被急出一头的汗水。

“哥哥,哥哥, 它坏了, 罐罐难受……”

“罐罐, 哥哥在, 你听哥哥说。”魏承轻压下一口气,低声安抚道, “你不要怕,它没有坏。”

“你幼时掉下第一颗乳牙,哥哥抱着你把小乳牙扔在老宅的房顶上, 从那以后你的身体就在慢慢长大,你的个子越来越高,四肢抽长,再也穿不下去年新制的衣衫鞋袜,嗓音也不复幼年那般奶声奶气, 而是变得愈发清亮悦耳,包括今日“它”的变化……你身上所有的变化都是一桩正常康健的好事, 不要羞耻, 也不要害怕,你只是长大了。”

这些温润清冽的话语就像一副强心药,让魏渝没有先前那般焦躁不安,可不愿服软的地方依旧让他被迫蜷缩成滚烫烧红的虾子:“哥哥,可, 可是我,我该怎么办呢?我会一直这样吗?那,那我以后怎么见人呢?”

“不会一直这样。”

魏渝摇摇晃晃撑起身子,迷茫又委屈的看着屏风后面的人:“哥哥,哥哥,你别站在那儿,你过来啊,你过来帮帮我……”

“哥哥……”

这如何帮得了?

就是魏承问心无愧也不能亲自帮弟弟做这等事。

他敛眉哑声道:“罐罐,这桩事情只能自己来做,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做,你不要怕,哥哥教你,你照着做。”

“不要掐它,用掌心轻轻拢住它。”

床榻传来一声小小的呜咽:“然,然后呢?”

魏承微顿:“然后自|上|至|下|抚摸它……”

“轻,轻轻摸吗?”

“稍微用些力气……”

“那,那要摸到什么时候呢?”

魏承一哑,半晌才道:“等你感觉到陌生又愉悦……”

“哥哥,哥哥……”

这期间魏渝一直在重复呢喃着哥哥。

魏承闭了闭眼,始终立在屏风后,不敢逾越半步,只是他的脊背生出密密麻麻的汗水,青色的长袍早已被浸透成深色。

不知过去多久,床榻那边忽然没了动静。

魏承绕开屏风走了过来,就见着累睡过去的人脸蛋湿红,浓密睫羽好似芭蕉雨叶微垂,汗湿的几缕黑发缠绕在他雪白的脖颈处。

他目不斜视将床尾的薄被小心盖在魏渝身上,在看到横落在床边的纤白手腕时眸子微怔,从袖袋掏出帕子轻轻覆在那湿|漉|漉的掌心上。

他半跪在地,虔诚又细致地将魏渝的每一根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

像是在捧着至高无上的珍宝。

他的弟弟长大了.

次日天还未亮,魏承练完石锁就见着云风哈欠连天的从拱门走过来。

他略有疑惑,遂边擦汗边道:“你怎么起来这般早?可是小东家唤你做事?”

云风见着魏承连忙正色道:“回大东家,小东家先前让我套马他要出府,我本想跟着他,他却不让,算算时辰他应该已经进城了!”

“什么?”

魏承皱了皱眉,早在几年前学会玉娘子传授的残本,魏渝便不再早起,哪日都要睡到饱才肯起来,今儿天还黑着就出了府?

想来也是因着昨夜的事情。

魏承无奈一笑:“让魏冬派几个仆从去商行看看小东家,若小东家不在就赶快来禀报。”

孩子长大了,总是会要些小脸面。

魏承来到城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昨夜强塞给他春|图的小汉子住处。

“你这小子,竟然还敢睡懒觉!”

刘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罐罐?你怎么来了我这儿?天亮了?”

“你可把我害惨了!”

魏渝将袖口的春|图砸在他被子上,一双圆眼又气又臊:“我今儿饶不了你!”

刘邺看清被子上的东西后连忙当宝贝一样收起来,人也清醒了不少:“天爷!这不是我私藏的孤本?你打哪儿翻出来的?!”

俩人的动静让旁边屋舍的镖局汉子都跑来看热闹。

“怎么了?怎么了?”

“邺儿你做了什么事惹恼了罐罐?”

“这一大清早怎么还闹了起来?”

刘邺早将昨儿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啊,罐罐,我哪里惹了你?玩归玩,闹归闹,莫拿我的宝贝孤本开玩笑!”

“孤本?什么孤本?”

一众汉子熙攘到刘邺床榻上争抢起来。

魏渝红着一张芙蓉面快步走出院子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罐罐!”

梁娃小跑跟着出来:“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魏渝瞧他一眼,闷闷道:“没事。”

“你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刘邺怎么惹了你,你和我说说?”

魏渝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昨儿因着刘邺那春|图惹起来的糗事。

他利落跳上马背,黑靴轻踢马腹,饶是这天色微暗也可瞧见他冷着一张小红脸:“是兄弟就帮我多踹刘邺那小子两脚,走了!”

一连数日,魏渝都刻意在晒场和商行忙碌,那天夜里在哥哥的教导下,他人生第一次知晓那玩意儿除了用来小水,竟然还能让人面红耳赤,滋味愉悦又可怕……且他醒来后发现自个儿被换上整洁里衣,浑身清爽,右手更是干干净净,从指尖到手掌无一丝异样,想来在他累睡过去后是哥哥亲手给他清洁了里里外外!

这,这也忒羞人了!

罐罐真不知道该怎么见哥哥又该说什么。

不过,他前几日是真想躲着哥哥,可后面真忙起来是脚不沾地,从早忙到晚。只因着蒙州的商户亲自送来了运船商货,这蒙地广阔,草药缺乏,却盛产牛羊牲畜,若是能搭上这条线,魏家商行日后的活牲买卖也就能继续扩展了,故而这期间,魏渝和豆苗免不了要好生招待他们,蒙州商户好饮酒,每日都要啃着羊腿喝到月上梢头,可那时城门已关,魏渝也只得日日宿在商行。

日子如水流淌,两场磅礴大雨就将炎热盛夏带来幽州。

今日已是六月下旬,魏家商船原定七月上旬出发。

魏庄后院。

“从魏庄参园共挖到三枚掌复叶的园参一千二百棵,再晾晒十来日应当就能装箱了。”

魏渝想到什么,又看向豆苗:“猎户队大约什么时候能到?”

“七月初就能到。”

魏渝思量一会儿:“茂溪山应该能产出八百棵上下的园参。”

“罐罐,咱们为什么不囤卖从茂溪山挖到大年份的野山参?就说前段日子挖参晾参,也是消耗了不少人力物力,这商行里有不少现成的货,为何要卖这只长了四年的园参?”

“外行只在乎芦碗多少,可明眼人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来咱这四年份的园参品质比普通十年的野参还要好。”

魏渝掂了掂掌心的人参,笑道:“七两参,八两宝,咱们什么话都不用说,那行家一碰我这参怕是就要上杆子与我们做生意了。”

豆苗想明白了,摇头笑笑:“是我目光短浅了。”

放长线,钓大鱼,野山参谁都能挖,可不是谁都能养出来品质上乘的园参!

豆苗没跟着魏渝进参园,他知晓参园乃是魏家重地,除了挖参平常日子别人是靠近也不成的,就是挖参用得也是魏家商行信得过的死契伙计。

他识趣道:“我有些日子没见着承哥了,想来这时辰承哥也应该下了学,我过去瞧瞧。”

魏渝垂眸清咳一声:“嗯,豆苗哥,你去吧。”

豆苗想走又停下:“我怎么记得你也有些日子没回魏庄了?你不去瞧瞧你哥哥?”

魏渝挠挠脸蛋:“我,我等会儿就去,先去看看参园。”

豆苗多看他一眼,心里还有些感慨,看来就是再亲的兄弟长大了也不喜老凑在一处了啊,也不知道他承哥知晓一手养大的罐罐不愿意见他会不会伤心。

魏渝一来到参园,脚边就多了两头威风凛凛的公狼。

灰崽直接来了个四脚朝天,露出雪白的小肚肚。

魏渝抱着它猛吸一会儿:“越胖越可爱。”

又摸了摸黑狼的脑袋:“杏儿,我真是有日子没见你了。”

黑狼轻轻拱了拱他的手,一双兽眸郑重又认真,好像在说我一直在等你。

以前家里银钱不够,只包揽了魏庄后院的山头,后来宽裕不少又买下宽阔的新院,两片山头加在一处便占地极广,魏渝亲自划出参园之后还剩下大半山林,他怕杏儿和灰崽丧失丛林野性,还特意让猎户队活捉了不少野兔野禽圈养在山里,用其当作两头公狼的口粮。

“过段日子我要出一趟远门……”

魏渝抱着杏儿的脖颈,轻轻叹气一声:“你们乖乖等我。”

海上商船不比陆路车马,一旦出现意外,两头不识水性的公狼必死无疑。

一听这话灰崽也不撒娇了,黑狼更是呲牙怒吼两声,像是在发泄不满。

“杏儿,灰崽。”

魏渝认真的看着它们:“我在商船上,保护我的人没有八十也有一百,我不会有任何危险,可是哥哥八月之后就要进京科考,这一路山匪横行,危险重重,你们跟着他保护他,我才能安心经商,待我赚了银子,我便买下京城最大的山庄,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灰崽嗷一声,胖撞到魏渝怀里,两只毛绒的小爪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诉说不舍。

黑狼低头沉默了。

左手哥哥,右手罐罐,狼很难抉择。

“杏儿,你的长辈当初将你托付给我,想来也知晓我不是一般人。”

魏渝轻笑道:“只要哥哥和你们平安,我永远不会有事。”

黑狼耳朵动了动,犹豫片刻还是盘卧在魏渝的腿边,黝黑的尾巴轻扫草地上的野花。

他永远相信罐罐。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还有两头健硕公狼贴贴,魏渝躺在茂盛草地上闲适地昏昏欲睡。

这样悠闲的日子也不知要忙碌几十年还能再体验一遭。

忽然,他感觉自个儿耳朵有些痒,偏头去瞧,没见着什么异样,一闭眼,脖颈又有些痒,再睁眼去瞧,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哼笑一声:“谁再捉弄我我就把谁切片泡酒!”

“是宝宝呀,爹爹。”

穿着红肚兜的小野参蹦蹦跶跶跳到魏渝胸口,掐着小胖腰气鼓鼓道:“宝宝给你养参,你却很久都没有来看宝宝了!”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

魏渝轻轻弹了下小野参的脑瓜:“还给你做了五颜六色的肚兜呢。”

小野参是很好哄的参,一听到肚兜就乖乖坐在魏渝肩膀上荡秋千:“那宝宝又要很漂亮啦!”

“我一直都没问你。”

魏渝撑着脑袋,嘴上叼着草叶:“你是如何将四年份的园参养得这般好?”

小野参像个小肥蚂蚱一样跳起来,自豪抬头:“宝宝是世间唯一一株百年人参,宝宝待过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养参地,你采摘的参籽也是宝宝老家几十年山参生长出来的参籽,岂是那些被小鸟拉出来的小杂参能比得了的?”

魏渝失笑:“你怎地那样说你的同类?”又故意一顿,“万一你也是……”

“宝宝不是,宝宝不是啊!”

小野参恼羞成怒,还没跳到魏渝脸上就被灰崽一口咬住头上的小花。

“灰灰,放开宝宝的小红花!”

这一参两狼做了多年邻居,关系十分亲密。

瞧着它们追逐玩闹一会儿,魏渝也渐渐没了睡意。

黑狼带着灰崽去河边喝水,逃出生天的小野参又蹦蹦跳跳来到魏渝身边。

它小短手交叉放在肚兜前,有些为难地踱来踱来。

“你怎么了?”

小野参犹豫一会儿,轻轻跳到魏渝掌心:“爹爹,你可以带着宝宝一起走吗?”

魏渝一顿,他没想到小野参会提出这个要求,心平气和道:“商船要在海上走一月有余,你离开山地多日,怕是身子受不住。”

“在爹爹身边就能受得住。”

小野参抬着没有五官的脸,头上的小花一颤一颤:“这些年跟在爹爹身边,宝宝的须须变成了手脚,这是宝宝几十年来也没做到的事情,宝宝想跟在爹爹身边,宝宝不会乱跑,只要把宝宝放在装满泥土的小瓷瓶里就行!”

“当真?”

“是真的!”

魏渝想了想,点头道:“杏儿和灰崽跟着哥哥进京,你一人在参园到底是孤单了些,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我走吧。”

小野参听后很是高兴,兴高采烈地跑走和灰崽炫耀去了。

魏渝拍拍身上的草叶离开参园,没走多远就瞧见不远处山亭中站着一人。

正是身着若竹青袍,书卷不离手的哥哥。

魏渝不知怎地,脸蛋腾得热起来,正想偷偷溜走头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过来。”

他紧张地舔舔唇,犹豫一会儿还是低头踏上石板台阶。

“哥哥。”

魏渝察觉到哥哥就站在他眼前,更是羞臊得连头都不敢抬。

“你打算……”

魏承用书卷轻轻抬起魏渝的下颌,他清冽眸子带着温润笑意:“打算躲我几日?”

第156章 第 156 章 出海

魏渝耳朵绯红, 他忙后退一步将做过“坏事”的右手藏在身后。

没一会儿就又听到兄长的轻笑声。

魏渝又急又羞,瞪圆眼睛:“哥哥!”

“莫要羞臊,我是你哥哥, 哪里会因着这些人之常情的事情笑你?”

魏渝挥袍坐在石凳上, 闷声道:“可是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我, 我这些日子一想哥哥总是心跳得很快, 脸红害臊, 更别提那日还是哥哥教我如何摸出来, 还,还帮着我擦拭秽物, 清洗身子……”

饶是魏承早已习惯了罐罐的直白可也被这话说得有些微怔失语。

魏承目光清正,低咳一声:“那日我怕你夜间烧起高热,是用布带遮住双眼才给你擦拭身子, 不曾有过逾越。”

若是遮住双眼……好像更羞人了!

魏渝脸蛋滚烫,小声嘟囔道:“哥哥是君子。”

魏承难得觉得“君子”二字竟如此别扭。

魏渝瞳仁乌润,脸色微红:“哥哥什么时候会的?怎么没和我说过呢?哥哥怎么不早早教我?”

魏承窘迫:“这种事情如何搬到明面上大声宣扬。”

“我,我这两日晨起它总是比我先醒。”

魏渝垂头抠弄腰间挂着的玉佩香囊,这人一害臊就总是想做些什么。

“晨起有异不是怪事, 不必慌张。”魏承斟酌道,“你还小, 事频伤身, 不可每日都做这事。”

“这事羞人,除那夜之后我从来没碰它,只等着它自个儿消软。”魏渝挠挠小红脸,“哥哥几日打一次?”

魏承又被问得一怔,嗓子都要冒出烟来:“很少, 若是晨起有异,我常常默背经义。”

“很少是多少?”

魏渝微微靠过来,俊俏小脸满是正经,刨根问底:“我要照着哥哥做榜样!”

魏承心起无奈,笑道:“你年纪小又忙于商行,每月一次就成。”

“每月一次?这,这太频繁了!”

魏渝捶了捶自个儿的腿,有些苦恼道,“哎,我那日其实是看了春|图,如果我不看那春|图想来就不会有这桩事了!”

于是将春图的来历细致与哥哥说过。

魏承听后皱了皱眉,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码事,先安慰魏渝此事与春|图关系不大,他总是要长大,知晓何为人事。

又道:“江南繁华,各色画册话本层出不穷,自古淫|邪误事,你应当严格管教镖局汉子,莫要让他们惹出事端,入了旁人圈套。”

魏渝知晓哥哥的意思,越是繁华的地方青|楼小倌就越多,男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若是他带去的汉子被乱花迷眼,醉酒狎\妓,日子一长必定给他惹出祸乱,他不免正色道:“多亏哥哥提醒,是我迟钝了,此事我是真没有想过,这镖局的汉子虽说与我一同长大,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明日我就去给他们立立规矩。”

魏承颔首又叹息道:“商船七月南下,你这两日却躲着我,我其实有许多嘱咐想对你说。”

魏渝乌润眼珠倏地亮起,着急辩解:“没有,没有,我不是有意躲着哥哥,我,我只是太羞了!我也有很多话想对哥哥说!”

“哥哥,你说,你快说,罐罐都听着。”

“异乡异客,你在南地要多加小心。”

魏承轻笑道:“你头一遭乘船还要统领商船大小事宜,海上风云莫测,哥哥只想着你先顾好自个儿再顾旁人,钱财虽好,可命更重要。”

“嗯嗯,哥哥,罐罐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