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开张“他是我夫君,我怎么不能管了?……
季照临眉峰一挑,只觉得这个女人虚伪得很。
明明先前还对他爱搭不理,只顾着和鲁行探讨,依他看,什么叫不想和他分离,明明是不想失去鲁行。
这一猜,还当真猜对了大半。
朱全尴尬笑笑,拼命圆场:“那,这趟临州之行,可谓热闹。”
季照临冷冷扫了他一眼:“谁让你乱说的?”
朱全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老奴的不是,老奴掌嘴。”
眼前还有两双殷切的眸子呢,季照临无法忽视,只能道:“再看吧,就算朕带鲁行去,后妃不可轻易远行,你只能留在宫中。”
末了,补上一句:“不过去的时辰没那么早,会让鲁行陪你做好纸鸢再去。”
沈清檀轻轻应了一声。
明明这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不再有什么牵挂,心里居然
还不是滋味,奇了怪了。
她问:“若赵姨的点心铺子开张那一日,圣上还没去临州,是不是可以一道去玩玩?”
季照临:“到时,看朕的心情。”
沈清檀见他不拒绝,只当他是答应,笑着盘算起来:“若是去了,可要多呆一会儿,留下点美好回忆。”
季照临心生怪异,他至多不过去上一月两月,沈清檀这话说得,仿佛他即将奔赴沙场出征,要历经九死一生那般。
沈清檀到此时,终于明白了心中那股失落和不安从何而来。
若圣上出了宫,往后他们可能无法再相见,毕竟和爹爹约定好了一月之期-
时间过得飞快,不过几日,纸鸢改进好了,到了重新试飞的那一刻。
鲁行这回拍着胸脯,保证说没问题,也同意让沈清檀试飞。
这回没兴师动众喊来众人观看,沈清檀被置于大纸鸢下方,犹如脊背上凭空长出了一双大翅膀,从高台上往下一跃,竟然没坠落,而是顺势往前方飞去,这种感觉奇妙极了。
从头到尾都很顺利,沈清檀的双脚安然落地。
这时,她四下环顾,一圈过后,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
“娘娘是在张望什么?”鲁行问道。
“没什么。”沈清檀不想透露太多。
鲁行问:“是在看,圣上有没有来吗?”
沈清檀瞪大双眼望他。
鲁行笑道:“娘娘与圣上乃是两情相悦呢,那一日,上完朝后,圣上传唤我留下,当时还以为是受到了赏识,谁曾想,是让我来相助娘娘。”
沈清檀听出言外之意来,问:“鲁大人这些时日,觉得委屈吗?”
鲁行:“机关术数乃微臣兴趣所在,但要论起真正的志向,当然还是心怀社稷,回报百姓。”
沈清檀了然一般,点点头。
那圣上呢,肯定也是将江山和百姓放在头一位-
隔日,便是赵姨的点心铺子开张的吉日。
沈清檀想过圣上不会来,事实也是如此,上了马车后,外边迟迟不见其他动静。
沈清檀叹息道:“出发吧。”
有朱全带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
北正街可谓是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段,道路两旁琳琅满目,各色招牌勾引人的眼球。
马车停下,朱公公迎她下车,待她看清铺子外悬挂的新招牌,介绍起来:“这里原本的东家也是做吃食,不过儿子病倒了,无心经营,只好转让。”
沈清檀先闻见了一股诱人熟悉的甜香。
走进铺子,不见赵姨,只有赵歆闷声不吭站在边上角落里,观望着铺子里唯一一名伙计忙碌。
这间铺子特意打理过,望上去整洁干净,光从外边照进来,使得四处蒙上一层暖金色。
沈清檀注意到赵歆身上穿的是从前未穿过的亮色,显得朝气蓬勃,只是脸上看起来并没多高兴。
尤其是看见了她身后的朱全,更是冷脸转身隐入了后门处。
朱全现出几分窘态,说道:“不管如何讨好,这孩子就是这样,都习惯了。”
沈清檀安慰他:“来日方长。”
鬼使神差的,沈清檀跟过去,穿过了后门。
原来后门之外,是座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栽种着花花草草,赵歆正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枝叶。
沈清檀悄然走过去,问道:“这些时日,你还好吗?”
赵歆向她行了一礼,接着闷声回:“不用伺候谁,虽然日子算不上大富大贵,倒也不错。”
沈清檀虽觉得这么问有些直白,可是忍不住:“你现在对朱……朱全还有意见吗?”
赵歆垂了垂眼睫,说道:“我娘认定他了,有什么办法?反正他也是个公公,两人干不出什么苟合的事,只能谈谈心,随她去吧。”
话虽难听,也是这个理,沈清檀笑笑:“你能想通就好。”
沈清檀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从朱全到赵歆,再到自己,每个人都有失落的事啊。
看来郁郁寡欢,才是人生常态。
开张吉时差不多到了,沈清檀同赵歆走出去。
谁曾想,刚迈过后门的门槛,手还没来得及离开门帘,迎面撞见铺子里多了两道正在忙碌不停的身影。
一道身影是朱全,另外一道身影让沈清檀意想不到,竟是圣上。
圣上穿着件雪青色常服,银冠束发,不说话时,看着就是一位俊朗的普通世家子弟。
他做的活计很简单,无非就是将点心包装好,可这也不像他的作风。
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愿意,还是被人使唤的。
沈清檀想了想,多半是前者,哪有人敢使唤圣上啊?
季照临余光注意到了后门那,沈清檀呆怔在那里,活像只呆头鹅。
他装作没看见,继续忙着装盒装袋。
沈清檀走过去,低声恭维道:“不愧是圣上,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季照临没接受她的吹捧,将一叠纸袋递给她:“既然来了,就搭把手。”
虽然还没正式开张,可因纸鸢在外盘旋,还载着人,京城内的百姓没见过这稀奇事,排队的人比预想中要多出许多,几乎排到街角,成了一条长龙。
赵姨正在忙着制作点心,这些杂活只能逮着谁,就让谁干。
外面,巨大的纸鸢悬于青天之上。
缀在纸鸢上的人还是那名小内侍,叫藤春,虽然头一回多少有些灰溜溜,可现在已是如鱼得水。
沈清檀不免笑笑,最开始想要靠着纸鸢出宫,现在闹得越来越轰动,她只是尝试过一回,没真正用上它飞出宫墙,似乎背离了初心。
不过目前这般也不错,她喜欢热闹。
前前后后忙碌了好一阵,排队的百姓渐少,一位男子的身形出现在柜台前。
“伙计,来半斤桂花糕,半斤枣泥酥。”
话音落下,沈清檀望过去,季照临的动作也是一僵。
只因这道声音的主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秦时。
秦时见是他们,也微微一愣,不禁问道:“林兄,你……你怎么沦落至此?”
不等季照临解释,他又追问:“不会是被打击报复吧?”
季照临哭笑不得,淡淡道:“不是,熟人开的店,正好来搭把手。”
秦时道:“原来如此,这下放心了。”
接着,他眼珠滴溜溜地转,眸光落往沈清檀身上:“那沈小姐又?”
这两人,一个已娶了妻,一个已嫁了人,可那时分明有几分端倪,现在又纠缠在一起,恐怕抖搂出去,是一桩震惊京城的大事件啊。
“同样,我也是认识这熟人,来看看。”沈清檀笑着解释。
她解释得太过自然,以至于让秦时怀疑不了,正好,他要的糕点已被季照临打包好,面无表情递给他,道:“二两银子。”
秦时瞪大双眼:“就这么点糕点,何至于要二两银子?”
“爱给不给,要么就别买了。”季照临作势要拿回去。
秦时连忙挡住他的手,道:“哎,别慌,给给给。”
若不是春月楼的娘子想吃,他才不会买呢。
想到这里,秦时挤眉弄眼道:“林兄,你这边也该忙得差不多了吧,我见还有伙计,也不缺你这一个,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玩玩?”
季照临还未表态,沈清檀脸上的笑意猝然消失,冷声道:“他不去。”
上回见识过了,圣上和这位秦兄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好地方”。
秦时就知道有猫腻,佯装发怒:“林兄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管得如此之宽?”
沈清檀脸不红心不跳,反正说的本就是实话,道:“他是我夫君,我怎么不能管了?”
话音方落,秦时的嘴巴已张成了一枚鹅蛋大。
第32章 逛街“抢了不就好了。”
半晌,秦时才回过神,手指指沈清檀,又指向一旁始终不言语的林兄,问:“你们真是夫妻?”
季照临不置一词,这举动,也和默认没区别了。
秦时捶胸顿足,道:“林兄,你把我骗得好惨啊,夫妇两居然在我面前演戏,装不熟。”
沈清檀偷偷去望圣上,见他似乎没生气,这时候也有点懊恼起来,为了阻止圣上去“玩”,一时之间把这件事都抖搂出来了,现在也不可挽回。
“拿好你买的糕点,付了银子,就快走吧,”季照临无情提醒,“否则,我娘子该更生气了。”
秦时才是真的闷着一肚子的气,却也不能真打扰了人家的生意,付了银两,提上糕点走了几步,调转过头,说道:“林兄,等着,我把这糕点送过去后,待会儿再来。”
沈清檀是真的希望他不要再来了,免得带坏圣上。
秦时走后,忙了一阵子,也没再那般忙碌了。
赵姨从后厨出来,笑吟吟地剪了彩,接着就是留下伙计在店内忙碌,邀请大伙儿到后面的小院子里歇息。
朱全不忘吹溜拍马:“若不是有圣上和娘娘,恐怕都忙不过来。”
赵歆看见他这副谄媚模样,偏过头,懒得多看他一眼。
鲁行倒是微笑着,点头附和。
趁着热闹之际,沈清檀移步到圣上身边,悄声问:“圣上,你会怪我吗?”
季照临不冷不热,道:“既然都说出口了,也不能收回,哪有什么怪不怪,岂不是显得朕肚量不大,斤斤计较?”
沈清檀唇角上扬,对于圣上的这番回答还是相当满意。
片刻,她抿抿嘴唇,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我只是贵妃,根本不算是圣上的结发妻子,顶多算是个侧室,那般对人介绍,多少有些抬高自己。”
季照临抬眼,与她对视,看得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忐忑着想要将话收回。
半晌,季照临沉吟道:“的确,论起夫妇这个说法,朕亲封的皇后,才算是结发妻子。”
沈清檀的心沉了下去。
季照临又道:“不过皇后之位目前空缺,朕的妃子当中,你位分最高,称作夫妻也不勉强。”
一颗心晃晃悠悠,重新浮出了水面。
沈清檀无比殷切,为他端茶倒水,这过程中,季照临都在提心吊胆,她该不会语不惊人死不休,忽然来一句,想要当皇后之类的话吧?
先前说的那几句,非常像是铺垫,又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若不是他心智坚定,换做其他男人,对着那样的脸,早已上当了。
谁知道,沈清檀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非常高兴,对他也格外好。
季照临不知道的是,沈清檀在刚才那阵忙碌中,忽然想通了,既然不得不离开宫城,知道最后相处的时辰不多,不如和圣上好好相处,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回忆。
眼见圣上出宫之后,整个人也变得平和亲近许多,很多不敢问出口的话,破天荒地问了出来,得到的也是好答案。
当然值得高兴。
“圣上,待会儿,我们去逛东西市!”沈清檀想一出是一出,欣然邀约。
季照临脱口而出:“好。”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不想扫了一个高兴的小姑娘的兴吧。
沈清檀眼见得逞,眼尾笑弯。
这样,待会儿秦公子找来,就见不到圣上了,也用不着和他解释一大堆,平白无故浪费了玩耍的好时光。
虽然抱歉,可是圣上日后想必还会出宫,既然有缘,还能相见,待到那时,圣上便可以和他解释,两人是逗他玩的,其实他们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本来就是,那时候她早已出了宫,不是他的妃子,自然不算是骗人。
只是可怜秦公子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哪样是真,哪样是假了。
哼,不管。
谁让他不教好的,上一回,还带着圣上喝花酒呢。
活该!-
东西市都很热闹,不过热闹的点不同。
西市里的平头百姓更多,各种各样的小摊贩,有种真正融于市井的感觉。
西市,沈清檀在前逛着,季照临跟在她身后,始终担心她会被人流冲散。
见到她朝气蓬勃的模样,心中也迸生出一个想法,或者在宫外自由自在,才是真正的她。
就像是她一心想要做纸鸢,想要飞翔在天空中,和鸟儿一样。
“这里有桂花酒酿丸子,来两碗。”沈清檀见到感兴趣的,也不征询他的意见,直接在摊位上坐下,招呼季照临快过来。
季照临很少在宫外饮食,尤其是这种路边摊贩,干不干净先不论,若是有人别有用心,那就得不偿失。
酒酿丸子一上来,沈清檀便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旋即眯眼,露出满足的神情。
当她去吃第二口,却发现圣上还没有动作。
“圣上,怎么了?是不喜欢吃甜食吗?”她问。
亏她还记得他说的话,季照临觉得这个借口甚好,淡淡嗯了声。
“不喜欢吃,也尝一口就好,体验一下嘛,”沈清檀将他那碗挪到自己眼前,唤摊主拿来一个新瓷勺,舀了一口尝味,表明无事后,又推回了他的眼前,“圣上,试试?”
她居然能看出他心中在想什么,季照临多少有点不自在,也不好再推辞,用勺子尝了一口。
“尚可。”他给出评价。
然后,只见沈清檀呆愣愣地望着他。
“怎么?”季照临心生怪异,问,“不是你让我尝的?”
“……可,那个勺子,我用过了。”沈清檀小声道。
她特意用了个新勺子,就是害怕圣上介意,可圣上竟然直接拿着她用过的勺子来吃。
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吧?
季照临是真的没注意到,经她提醒,愕然一瞬,随后给自己找补:“这有何妨?”
说着,又吃了一口,以示证明。
沈清檀嘴角慢慢扬起,再尝这碗甜汤时,只觉得更甜了。
吃完,两人四处闲逛。
比起上一回沈清檀央求他买这买那,这一回,她显得乖巧许多。
偶尔看上什么小玩意儿,不等季照临掏出钱袋,自己已经买下。
虽少了些麻烦,可心里始终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倒宁愿沈清檀如第一回那般天真霸道。
远处有人在设擂台,原本以为是寻常的比武招亲,沈清檀对这也很感兴趣,忙拉着季照临过去看。
过去了才知道,是某家宝肆邀有情人上台展示,若能得到最多的欢呼声,便能赢得宝肆准备的礼品。
是一对琉璃簪,通体晶莹,红如残阳,亦或寒冬腊月中傲放的点点梅花。
于他们来说,这礼品没什么稀罕。
奈何沈清檀挪不动脚步。
季照临问:“想要?”
她毫不犹豫:“嗯。”
又怕季照临说她见到什么都想要,沈清檀说出真实心声:“这对簪子,和簪在我娘头上的那对很像。”
季照临诧异:“你这都记得?”
沈清檀不是说,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沈清檀认真道:“记得,只是后来我找遍了娘的遗物,却都没有找到。”
季照临想,恐怕是被她的继母给挑捡走了,却又不好明说出来。
他看向台上,微抬了抬下巴,道:“走。”
沈清檀觉得不妥:“不是说过,不宜抛头露面?”
“谁说要抛头露面了,买下来不行?”季照临懒洋洋道。
沈清檀觉得更不行了,别人特意准备的挑战礼品,圣上要去买下来,岂不是在砸场子?
“他…他们不卖呢?”沈清檀结结巴巴问。
“这有何难?”季照临道,“随便扮演个比较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抢了不就好了。”
“……”
沈清檀忽然有点后悔邀圣上出来。
第33章 赢取看来圣上不能夸。
圣
上当然没得逞。
刚走上台,还未开口说明来意,便被殷勤的掌柜给拉拽住,笑道:“两位,来来来,如此郎才女貌,定能拔得头筹。”
季照临:“……”
沈清檀对他使眼色,低声道:“就按照章程来吧。”
现在台下百姓都盯着呢,若是买或抢,更引人注目了。
台上已有几对璧人,加上他们,不多不少将台子占得不剩空地。
掌柜的站在正中央前方,咳嗽了两声,朗声道:“郎君们请挑选木盘中最适合自家娘子戴的簪花,为她们簪上。”
侍女端着托盘走过,在每位男子身前稍作停留,任由他们挑选。
沈清檀他们是最后上来的,于是排在末尾,轮到季照临挑选时,盘中只剩下一朵赤色珠花及白玉兰缠花。
沈清檀今日穿的是秋香色,白玉兰缠花素是素了些,好歹相配。
她以为他会拿这朵缠花。
谁知道,圣上的手压根没有半分迟疑,拈起那朵赤色珠花,随意簪在了她的耳边。
“……”
沈清檀神情哀怨,圣上,你自己看看,这能好看吗?
圣上全然无视她的眸光,见她左摇右晃,还将她肩头按住,又将这朵珠花给扶稳了些。
“……”
轮到掌柜的一一点评,扫过去,不外乎都是些溢美之词,什么珠花挑得好,颜色别致与周身很是相称,人美花美之类。
到了沈清檀这儿,掌柜的目光停顿一瞬,沈清檀维持不住笑容,几乎要垮脸。
肯定,很难看吧?
“嗯,别出心裁,华贵雍容,令人眼前一亮。”掌柜的肯定道。
沈清檀懵了。
她这儿,得到的百姓欢呼声也是最多。
在第二轮挑战开始前,圣上悄声给了解释:“他们开宝肆,珠花还能卖卖,你见过哪家宝肆卖便宜的缠花?”
沈清檀一想,真是这个理。
若圣上挑选了虽相配些,可根本不属于宝肆货品的缠花,不论台下百姓欢不欢呼,首先掌柜的就不会乐意,肯定会找各种理由将他们送下台。
最后的珠花与缠花,便是一轮考验,看人是否能想到这一重。
沈清檀嘀咕道:“那百姓他们……”
莫非全都眼瞎了吗?
季照临道:“不知道,或许这样的搭配确实出了新意,让他们眼前一亮,又或者,仅凭容貌获胜……”
听见最后那几字,沈清檀的面颊悄然不觉间发烫,都不知道圣上是在夸她,还是暗暗嘲讽。
掌柜的声音再度响起:“请各位郎君亲吻自家娘子。”
没具体说亲哪里,这个界限模糊不清,可想要获得台下百姓的欢呼,自然是越亲密越好。
有的人羞涩,只是在面颊上轻轻贴了一下。
有的男子较为狂放,想着都上台来了,再扭捏无济于事,逮着娘子的腰,往唇上亲了一口响亮的。
这时,台下的起哄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圣上来到她眼前时,沈清檀一时无措,慌张得闭上眼睛。
然而,心中数了好几个拍子过去,无论哪一处的肌肤,都没有感受到温热。
沈清檀掀开眼眸,正是这时,圣上的唇凑近,靠近她鬓边,碰了碰先前簪上的那朵珠花。
“……”
“妙,妙啊!”掌柜的拍手叫好,“克制而隐忍,才是郎君对娘子最大的爱意,好好好。”
经过他这番解读,台下静默一瞬之后,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
沈清檀觉着,掌柜的叫好,纯粹是因为圣上将重心放在了他家的货品上,而不是人。
看来这有情人的考验,和什么情情爱爱默契都无关,考的只是人情世故。
圣上赢了。
那对琉璃簪装在锦盒内,递到了沈清檀手中。
她凝望盒中许久,眼眶渐有热意。
圣上适时递过来一方锦帕,令她吃惊,而他只是无谓地道:“擦擦吧。”
沈清檀道了声谢,接过这方本就叠好的锦帕,在两边眼角处各自拭了几下,心中一股热流涌过。
“还逛吗?”圣上询问。
沈清檀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要逛,不然白出宫了。
谁知好巧不巧,逛到东市时,两人遇见了秦时这个冤家。
秦时反应过来后,一脸受伤,似乎在责怪林兄不等他就逃了。
鉴于有沈清檀在,秦时不敢再提议去花楼,而是邀他两去茶寮坐坐,慢慢道来原委。
沈清檀自己惹下的祸,却不愿解释。
圣上更不会重新编织一个谎言去圆上它。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个逃字。
“你有疑惑的话,去沈府问。”季照临扔下这句话,拉住沈清檀的手朝人潮拥挤处跑。
秦时想追,两道身影陷入茫茫人海中,怎能分辨?只好苦笑一声。
“这夫妻俩,把我耍得团团转。”
话声无奈又心酸-
一口气跑到护城河河岸边停下,沈清檀直喘气,表示自己再也不行了。
周身无动静,再抬眼,见圣上眼含笑意,正说不清道不明地看着她。
沈清檀不由赞叹:“圣上笑起来真好看。”
季照临嘴角的笑意当即收敛。
“……”
看来圣上不能夸。
河岸边杨柳浓密成荫,两人在杨柳树下歇息。
日头西落,渐渐的,四周被渲染得瑰丽非常。
“再不回去,宫门要关了。”季照临冷不丁道。
沈清檀觉着这一日很不真实,又或者每次同圣上出宫,他暂时摆脱了那个至高无比的身份,两人的距离拉近,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舍不得。
现在两人像朋友那般相处,多好。
沈清檀慢吞吞起身,艰难嗯了声。
季照临听出了她的不情愿,蹙眉问:“还想玩?”
“京城的夜景最是美丽。”她不说透,只表达希冀。
若没有重任在身,季照临倒愿意陪她放松。
可惜亟待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今日他想出宫都被绊着,偷了一整日的懒,怎么着都该回去了。
“下次吧。”他道。
“噢……”沈清檀应了声,见他起来迈动脚步了,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圣上哪里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下一次了。
沈清檀懊恼地想。
穿街过巷,迎面有糖葫芦的叫卖声。
季照临喊住小贩,付过银子,要了好几串包好的。
沈清檀诧异:“买这么多做什么?”
“都给你,不管你分给谁吃。”圣上说是这么说,可沈清檀看着,分明连春夏秋冬的份都有。
几串糖葫芦就想收买她,沈清檀愤愤不平地想。
她不能轻易表露出欢喜,她仍然有几分失落。
“还想要什么?”季照临难得贴心地问。
沈清檀张口就来:“今日赢得簪子的那家宝肆里的饰物看起来做工都很精巧,改日能不能包下,让我慢慢挑选。”
“好。”
沈清檀以为听错,张了张嘴。
“真的?”
“真。”
沈清檀当即咧开了嘴角。
第34章 鹂妃“鹂妃,也是你的老主顾吗?”
之后,两人赶在宫门紧关前回到宫城内。
虽然这两身份尊贵,一位是天子,一位是贵妃,宫门关不关,于他们而言没差别,却不想给值夜的守卫多添麻烦。
回到清檀殿,沈清檀先泡进了舒服的热水里。
春夏秋冬分到了宫外的糖葫芦,沾了沾人世间烟火气,都很是高兴。
得知糖葫芦是圣上买的,惊异之下,更是高兴。
“证明圣上爱屋及乌,惦记着整个清檀殿,我们都是沾了娘娘的光呢。”
“如此以往,咱们娘娘越来越受宠爱,我们也能跟着鸡犬飞升。”
“瞧你说的,现在伺候贵妃还不够吗?”春生去挠秋收的腰肢。
秋收笑着连连躲避,求饶道:“别别别,好姐姐,我这不是盼着娘娘好吗?要知道娘娘身份尊贵,别说贵妃,登上后宫那最高的位置,也指日可待呢。”
沈清檀只听见外间嘻嘻哈哈的声音,没听清她们具体说什么,捧了一捧花瓣水浇到身前,兴许被感染,唇角扬起,感同身受地高兴。
进宫前,圣上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是圣上,说过的话更具有信用。
虽然目前国库空虚,他私下里也没什么钱,想要包下一间在京城中较为出名的宝肆还比较困难,可日后总会带她实现。
沈清檀起初美滋滋想着,而后想到不久后就要出宫,哪里等得及圣上描绘的美好畅想?
瞬时,她一脑袋埋进了水底下,咕噜咕噜,冒出一连串水泡,彰示着她的懊恼-
圣上和鲁行是六月下旬离开的,那一日,沈清檀去送别了。
当她到时,圣上还未出现,于是和鲁行多说了几句,嘱咐让他照顾着点圣上。
聊得正起劲,圣上来了,沈清檀虽是没再同鲁行说话,朝圣上行了一礼。
圣上的脸色,却很不好看,似乎谁招惹到他了。
“圣上,郑重。”当圣上望向她,沈清檀想了又想,只吐得出这句话。
说再见吧,不切实际,毕竟日后大概无缘再见。
目送着他们的马车走远,沈清檀魂不守舍回去,一路上,冬藏好几次见着了她的心不在焉,就怕她一没注意踩空摔着了。
“冬藏,圣上还在宫里时,就算他不来清檀殿,我都觉得无所谓,”沈清檀忽然闷声道,“现在他走了,左右都是见不到,没什么不一样,可我心里总感觉不同。”
冬藏笑道:“当然了,圣上不在近处,要去远方,这距离一远啊,娘娘生怕圣上吃不好,穿不好,没宫里头自在舒服,甚至还会比在宫中时多几分危险,娘娘牵挂圣上,再正常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沈清檀恍然大悟,“我牵挂他。”
冬藏抿唇笑,娘娘这番模样,分明就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只是她自身迟钝,还未曾察觉。
将要接近清檀殿,沈清檀忽而顿住脚步,望向某个方位。
冬藏茫然,继而听见娘娘自言自语道:“不如去拜访一下鹂妃?日后多个说话的人也好。”
冬藏笑笑:“娘娘想得周到。”
只有沈清檀自己知晓,并非是为了多个说话的人,鹂妃三番四次看向她的眼神都很奇怪,不弄明白,心中始终蒙着层迷雾。
鹂妃的宫殿不远,走了一炷香时辰,也就到了。
一踏进宫殿大门,见只有个宫人在小院里洒扫,望见她们来,愣了好几下,接着赶忙行礼,结巴道:“奴婢,奴婢去通传。”
看吧,不止鹂妃,连她身边的宫人,都害怕她。
冬藏四下望了望,道:“这院子,比咱们清檀殿的小得多了。”
“嘘。”沈清檀让她别再说这种话。
那位宫人很快又出来,不过不止她,连鹂妃和宫里其他宫人都跟着出来迎接。
“参见贵妃。”众人的礼行得一丝不苟。
沈清檀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慌乱道:“不用不用,快起来吧。”
鹂妃面上虽尊敬,站直后,却并未有邀她进去坐坐的意思,而是唤宫人搬出来了一张小几和两把椅子。
冬藏面露愠色,想要发作,沈清檀看出她的意思,悄然握了下她的手示意,让静观其变。
坐下后,宫人们又端来了些简单的吃食和茶水。
鹂妃似有难言之隐那般,神色纠结:“贵妃莫见怪,殿中贫寒如洗,冰鉴都没立着一座,实在不好意思叫贵妃看见,倒不如坐在这院子里看着花草树木,吹吹风来得惬意。”
冬藏不信,横眉冷对:“再怎么说,鹂妃身为一宫之主,每月领的份例应不低,若是没花在宫中,只怕是花在了他处。”
沈清檀讪讪,若这样,鹂妃和她不谋而合,都想着支援他处。
“在太后跟前服侍过的人,果然都比较伶俐,”鹂妃竟没生气,笑笑道,“本宫的份例虽是不低,可毕竟要维持一宫上下的体面,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累加起来便多了,再加上本宫的母家贫寒,支援不了分毫,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冬藏仍是不信,可接到沈清檀的眼神暗示,唯有闭牢了嘴。
沈清檀不是来蹭吃蹭喝的,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好贸然开口,因此慢慢啃咬着吃食,时不时喝口茶水,显得像是个只惦记着吃喝的。
鹂妃倒很沉得住气,耐心等了一两柱香的时间,才问询道:“贵妃今日来拜访,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吗?”沈清檀含糊不清道。
鹂妃笑道:“那是我多虑了。”
沈清檀就着一口茶水咽完嘴里所有东西,冷不丁道:“鹂妃为什么怕我?”
鹂妃面色一滞。
不过片刻,她悠悠道:“哪有的事?贵妃多想了。”
“没多想,”沈清檀一脸正色,“那次放纸鸢,你一见着我,眸光好奇又惊惧,每当我看向你,你就躲开。”
鹂妃尴尬道:“那是敬重贵妃。”
沈清檀没说话,只直勾勾盯着她的眸子,鹂妃起初还能镇定回望,不过几个数的时间,败下阵来,转开了眼去。
“这便叫敬重?”沈清檀问。
鹂妃眉眼低垂,轻声道:“贵妃还在元辉殿时,与一位叫白芷的姑娘玩得好,后来白芷被打得半死不活,逐出宫去。再之后,贵妃和我,还有惠妃一道被太后选中,留在了后宫,可没多久,惠妃的贴身宫人被狠狠惩罚后驱逐出了宫,惠妃自身被关了禁闭,甚至牵连到了母家,我……”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沈清檀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就如火引子,见草即燃,鹂妃如何能不惧怕她?
沈清檀轻轻叹息,笑道:“我就像个灾星呢。”
“不、不是,”鹂妃慌乱辩解,“贵妃,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沈清檀道,“从此往后,我会尽量避免与你来往,这样,就不会牵连到你了。”
鹂妃张了张嘴,片刻,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低道:“若、若贵妃说的当真,那再好不过。”
踏出鹂妃的宫殿,沈清檀没顾上走动,呆站了一会。
冬藏以为她是好不容易生出结交的心思,结果被泼了冷水伤心,安抚道:“娘娘,那种胆小怕事、听风就是雨的人,不值得你上心。”
沈清檀摇了摇头,道:“我是在想,刚才吃得有些撑,晚上得让司膳做点精致可口的,不然吃不下了。”
“……”-
太后的赏赐日益增多,出宫时定不可能一下子全带走,沈清檀未雨绸缪,盘算着如何将赏赐神不知鬼不觉运出宫外,再是换成方便携带的银票。
这事儿她没敢告诉冬藏她们,只能独自一人行动。
想过用纸鸢,可现今才觉得,这玩意儿漂浮在天空中就是个活靶子,太过显眼,还没等飞出宫城就会被守卫发现。
只有另找门路。
正巧,朱全吩咐小徒弟藤春过来送些点心。
赵姨给她的方子其实无用了,谁都做不出赵姨的味道来。
所幸赵姨还留在京中,加上朱全感激她,三天两头命人排队,特意买上些新研制的点心送过来。
沈清檀有了吃不完的糕点。
这回让宫人们接过,她吩咐藤春留下,等到四下无人,镇定自若道:“我这里有几样戴旧了的首饰,放在妆奁中看着都心烦,旧的又不好赏赐给他人,你经常出宫,能帮我送到当铺换了吗?”
藤春拍着胸脯满口应下:“巧了这不是,奴才认识宫外一家当铺的掌柜,熟得很,娘娘的东西定能当个好价钱。”
沈清檀就欣赏他这种不问来龙去脉、只管做事的性子,但就算藤春问起,她也不怕。
这几样首饰都是她从宫外带来,戴了许久的,正好挑出来试一试这法
子可不可行。
若是行,慢慢的,将赏赐混在自己的东西当中,一并当了去。
再是过渡到把特征不明显的赏赐全拿去当了。
将首饰裹在帕子里交给藤春,见他熟练塞进怀里,沈清檀的好奇心倒上来了。
她难免多嘴问道:“藤春,你以前经常去当东西吗?”
藤春笑笑:“娘娘,不怕说实话,其实这宫中,不止娘娘一人这样做,有些太妃想要改善生活,会让奴才帮忙跑个腿,还有些宫人不便出宫,也麻烦奴才,就说最近,还有通过她们的引荐找到奴才这来的呢。”
沈清檀倒吸一口冷气,藤春这都发展出稳定的客户群体了,事业如日中天。
“那…你收跑腿费吗?”沈清檀呐呐问。
藤春一愣,紧接着不好意思道:“一开始,是她们硬塞给我,推脱几次推不掉,奴才也就收着了,免得她们不敢再找奴才,以为添了麻烦,其实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后面一来二去,所有人都会象征性给点,当然了,娘娘你不用,娘娘你是特别的……”
师父说了,娘娘对他有再造之恩,师父的恩人,就是他的恩人。
沈清檀哪里好意思,摸遍了周身,拿出一颗金花生硬递给他。
花生不多,只有十几粒,原本是装在一只金兔子里面的,金兔子目标太大不好随意处置,当了殿内的摆件,里面的花生米被她全掏出来,备着急用。
藤春不敢收,拿着金花生像捏着一块烧红了的碳。
沈清檀道:“日后……还要多多麻烦你,若你不收,我下次只有去找其他人了。”
藤春苦着脸收了:“娘娘,你当的这几样东西,说不定还没这颗花生值钱。”
“所以说了,来日方长,我有狂躁症,宫里的东西一旦不对我的眼,就立刻想要它消失,倒不如换些钱打赏宫人,你说是不是?”沈清檀装得很是阔气。
“是是是,娘娘体恤下人。”藤春笑了起来。
“那先不和娘娘说了,奴才这还有其他东西,正好和娘娘的一并拿去当了,能赶在日昳前回来最好。”
沈清檀目送他走。
藤春将金花生揣进袖子里时,没那么注意,袖子里原本藏着的东西掉落出来,好在地面铺着厚厚的毯子,没有摔坏。
藤春侧过身来拾捡,笑道:“让娘娘看笑话了。”
沈清檀的眸光缠绕在掉落的那样物件上,一动不动。
半晌,藤春都快走出殿门了,她追过去问:“鹂妃,也是你的老主顾吗?”
第35章 画像只能帮你到这了。
藤春不可思议,定了许久,问:“娘娘是如何知晓的?”
他袖子里藏着的那样东西沈清檀见过,前几日,她去鹂妃宫中,那东西正好戴在鹂妃的脑袋上。
“见过。”沈清檀指了指他的袖口,如实道。
藤春苦着脸:“劳请娘娘保密。”
沈清檀道:“保密是可以,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藤春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里,早知道,他就把那枚金花生握在手上,不塞进袖中了。
正好这时春生夏长进来,沈清檀快速与他耳语几句,听得藤春瞪大双眼,接着四肢僵硬地离开。
春生好奇问:“娘娘与藤春公公说什么了?”
沈清檀笑道:“让他下次多带点其他吃的给我们,塞住你们这几个小馋猫的嘴。”
成功忽悠过去。
几天之后,藤春给沈清檀带来了她想要得知的消息。
鹂妃变卖物件不图别的,只是她家中有个小妹妹,与她一母同胞。
鹂妃是庶女,在家常常遭受主母的苛待,深知活在家中的艰辛不易。
后来一有机会,她就自告奋勇来选妃了。
此前,精心谋划了好几年,一身技艺都是为了选妃,再不济,也要被个大户人家的子弟相中,救她脱离苦海。
她进了宫,娘亲和小妹妹却还难过。
因此,只有能补贴点,就是一点。
鹂妃自己带进宫的物件慢慢变卖完了,她那座宫里原本就有的物件,也在逐渐减少。
有时还会绣许多帕子,帕面上的纹样无不精致,交托给藤春卖。
沈清檀听完唏嘘。
藤春好奇心上来,问:“娘娘怎的如此在乎鹂妃?”
沈清檀:“兴许是在宫中太过无聊了吧,找点事情打发。”
她又让藤春做了件事,从此往后,鹂妃变卖所得,全给她添上二到三成,沈清檀掏腰包。
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成想只两次过去,鹂妃找上了门来。
那个晌午,日头和往常一般毒辣。
清檀殿内立着好几座冰鉴,沈清檀和春夏秋冬吃着消暑的小食,饮着冰镇酸梅汤,同时闲情逸致地玩起叶子牌来。
沈清檀连输了好几局,面上贴满了长长的纸条。
正在这时,内侍来通传,鹂妃求见。
秋收放下手里的牌,震惊道:“眼看要饭点了,不会是来蹭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