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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骨 23025 字 13天前

凌司辰低垂眉眼,沉默片刻,抱拳道:“多谢师父教诲。”

言罢,转身离去。

*

古木真人望着爱徒远去的背影,几分无奈,几多叹息。

良久,他转身,见躺椅上的姜小满似做噩梦一般,头左右偏摆,呼吸急促、脸色煞白。

他赶忙上前,手中起了一张符箓。

符箓加持下,躺椅上的少女才渐渐平复了呼吸。

……

姜小满睁眼时,便见古木真人慈祥的脸庞映入眼帘。

她手肘撑底,缓缓坐了起来。

四周符阵荧亮,灵气氤氲,有些温暖之感。

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肚子倒是不疼了,就是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她来之前就已四五个时辰没进食了。

古木真人微笑道:“小姑娘,饿了吧?”

姜小满猛猛点头。

小老头便递过来一只大鸡腿。

姜小满愣了一下。咦,哪来的?不管了,先吃!

便接过鸡腿大快朵颐。

接着,古木真人又递来一碗参汤。

待她吃饱喝足,顿觉体内灵气充盈,精神也为之一振。

“小姑娘,来,再说个长句?”

“啊?”姜小满抹着油嘴,一脸“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她刚刚经历剧烈疼痛后昏睡过去,好不容易醒来,竟然又来?

但见古木真人一脸认真,不得已,只能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小心翼翼道:“前辈,现在这状态我也不知道当说什么……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又一阵腹部抽搐袭来,当即晕厥。

……

“唔啊!”姜小满苏醒过来。

只见古木真人在身边微笑,手中还端着茶杯。

“小姑娘,进步了,这次只昏睡了一盏茶时间。”

“……”姜小满欲哭无泪。

这次如果还要让她说长句,说什么她也不会再照做了。

“小姑娘,你未曾察觉吗?当体内灵气愈充盈,准备愈充分,昏厥的时间便愈短。”

“……”

这不是当然吗!她早便知道了!

自幼牙牙学语时,说三言两语便会莫名发烧。当时爹爹不知原因,带她四处求医,但每次发烧过两日便会自行痊愈——这些都是她后来听说的。

后来,开始修习聚气后,她修为渐长,方能将字数提至十字——这也是无数次惨痛实践后得出的结论。

再后来,她发现提前结灵盾再言语,能减少昏厥时间,但腹部抽筋的痛感却从无减轻。

古木真人试验一番,竟只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叹息一声。

爹爹说得对,这古木真人,果然对她的病束手无策。

正待下躺椅,却听古木真人悠悠道:

“这说明什么?诅咒生效的强度是灵力可抵消的,所以,我们只需抑制生效条件便可。”

“诅咒?”

她倏忽忆起寻欢楼雾阵中凌司辰所提的“诅咒”,这倒是其他医者未曾提过的内容。

挪出去的脚又乖乖放了回去。

“嗯。你中的这等言语诅咒,当是一只强力魔物所施,中咒时应是尚年幼。不过,莫要再问你爹,已过之事,问了也是徒增烦恼——当务之急,乃是解咒。”

魔物!?

……又是魔物。

总觉得最近和魔物异常有缘。

“前辈有办法?”

“嗯,倒是有一个办法。”

却见古木真人自袖中掏出一物:状似镂空玉球,内有一碎铃,随风轻晃,发出的却不是铃声,而似婴孩呓语。

老者一手拿着它,一手则在暗暗施术其中。

“这是什么?”

“幻语铃球。”

姜小满一脸疑惑地歪头。

“此铃球为当年雉羽仙子为其幼子所铸,能发百种人声。但要以清铃之音覆盖你的声音,需将你言语时的灵息与铃芯共鸣——这步我先前已经完成了,现下,则需让它熟悉你与人的对话。”

姜小满听不太懂,但依旧深深点头。

眼前这位真人,身形虽小,形象却忽然变得异常高大。

“来,让它记住你的声音。”

说着,“高大”的矮小老者将铃球递过来,让她抱在手中。

姜小满接过,那球体触感光溜溜,碎铃安静地垂在玉球中。

忽闻耳边拍手声,她抬头,见古木真人朝她勾勾手掌。

那意思姜小满看得明白。

不是吧……

“又来?”

老者和蔼一笑,“莫怕,这次我施加灵盾,保证你即晕即醒。”

“……”

可是前辈,肚子还是会痛呀!

她叹了口气,心中却暗自嘀咕:说点什么好呢?

思绪转动间,忽然想到一事……

对呀,她不是正有件事一直想问吗?

“前辈,我想问问婚约之事……”

“不够长,重来。”

“前辈!跟我讲讲凌宗主为什么会给二公子定这道婚约吧!——唔!”

腹中立刻抽搐,未及昏厥,只觉一道灵盾拍入,当即清醒过来,坐直身子。

“……”姜小满一脸生无可恋之样。

古木真人微笑着,指了指她手里方向。

她抬头,却见那玉球中内中忽明忽暗,碎铃发出黯淡的青色浅光。

奇妙!

“还算可以,但光泽不足,铃球所记不全。”老者拿过铃球,手中施术调整起来。

一边忙碌,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的问题,“许多人都想知道为什么,但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分无奈。”

他呼吸一番,停顿片刻,才续言:“这是他母亲的遗愿,让他远离仙门,做个凡人过完普通而又快乐的一生。”

姜小满惊:竟是蝶衣前辈!?

可按凌司辰所说,蝶衣前辈不是被魔物害死的吗?宗主若知晓,不该更让他去为母复仇吗?

为什么反其道而行?

“可惜啊,这却不是辰儿想要的人生。”见姜小满欲言又止,古木真人笑道,“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问。记得,说长句。”

“这事……他知道吗?”

“宗主有几次想说,被我劝阻了。与其让他屈服于母命郁郁终生,不如自己想通,放弃执拗的决意。——不是,你这孩子,让你说长句,你给我整这么短的?”

姜小满思绪纷飞。

放弃?自己想通?

这都什么!

既然古木真人这么说了,她也不再憋着,干脆一股脑问出:“前辈既知道他的决意,为什么不帮他呢?而且,既是魔物害死了蝶衣前辈,不应该让他去报仇雪恨吗?”

话音刚落,只见那铃球发出更亮的光芒。

腹部又开始疼痛,这次古木真人动作极快,唰唰在她穴位点了两下,她便恢复了。

奇怪,这次不仅没晕厥,肚子好像也没这么疼了。

“这次感觉如何?”

姜小满嘟哝:“好了一些……”

古木真人点头,拿过铃球,再次施术,又递回给她。

“快了,最后一次。”

姜小满却撅着嘴。

“不回答……就不说。”

古木真人看着她那不情愿又焦急等待回复的眼神,无奈地哼笑一声。

“报仇雪恨?是辰儿跟你说的?”

“他说,他在寻一只魔。”

“呵呵……这孩子。”古木真人闻言摇了摇头,“害死蝶衣的是一只玄级魔,兴许早已死了。他能找什么?不过是心中执念罢了。”

姜小满震惊:玄级!?不是地级魔吗!?

她不禁想到两次与魔物交战时的凌司辰,那般执着而坚毅的神情。

若执念对象只是一只玄级魔,说不通啊?

她追问:“那他为何还这般坚持?我想不明白。”

古木真人随口道:“想不明白便别想了。”

姜小满看得明白,不服气道:

“前辈……请您告诉我!”

她一字一顿,目光灼灼。

古木真人看了她一眼,沉默许久。

他不言语,反伸手去拿她抱着的铃球,哪知姜小满却倔强的很,将玉球压得紧紧的。

目光也一直盯着他不动,仿若浑身的决绝都都凝聚在这一刻。

古木真人松了手,终是叹息一声。

“辰儿他……一直想获得认可。”

“认可?”

姜小满有些疑惑。

他不是仙门骄子吗?这样的人也会需要认可吗?

古木真人浅浅一笑,目色深沉。

“他是宗主最爱的妹妹唯一的子嗣,自幼便备受宠爱,宗门之内,唯他能唤宗主为舅舅。除此之外,宗主也从不派他去执行危险任务,幼时与人打架也从不罚他。”

“凌家规矩森严,宗主却因他破了许多例。你也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小,宗门里便有许多要强的弟子从来不服他。”

“不过,他也因此愈加努力,欲证明自身不靠偏爱亦能成事。蝶衣当年因与外人私奔,在宗门里颇受诟病,虽说宗主如今坐镇压下了这些闲言碎语,可人心难压。辰儿所求,不过是在宗门中争一口气,亦为已故之母争一口气。”

姜小满低头垂眸,

“这些……他从没说过。”

“以他那逞强的脾性,这等话,他绝不会对人言。我呢,是看着他长大,才能看得清楚。宗主不教他炼气,他便缠着北风;我教不了他剑法,他便自创剑式;深夜时分,众人皆歇,他却彻夜苦练。今时今日,努力终有回报,宗门中信服他者亦不在少数,只是……”

姜小满接道:“仍有人不服他。”

她不禁想起早前在白崖峰遇见的那俩人。

古木叹了一口气,“辰儿是个优秀的孩子,只是……北风太过耀眼了。正如日光炙烤下,再努力燃烧的火苗也难被察觉。”

“那些幼时轻视他的人,如今仍未认可他。其实宗主让他退出仙门,也是不希望他活得这般累吧,我曾支持这桩婚事,也是出于此意。但现在想了想,倘若真的逼他退却,又恐成他一生心结……”

古木说到这里,又抬眸颇有意味地看向躺椅上的少女。

“不仅如此,如今看来,他若再拒婚,怕是又多了一个理由——你。”

“我?”

古木真人笑而不语。

他背着手绕着玉骨躺椅来回走了几下,眼神却始终注视着躺椅上的少女。

“从前,他可从没求过我什么事呢,这次刚回来,就让他那乌鸠不停来催呀催。还有他看你的眼神——老夫可是守着他长大的,可没见他这般看过别人呢。”

一席话听进耳朵里,姜小满那张小脸蛋忽地泛红。

古木真人笑眯眯地捋捋胡子。

“小姑娘,你也很喜欢他吧?”

姜小满抬起眼睛,却暗自抿了抿唇。

“哈哈,老夫活了这把岁数,可是不会看走眼的。”古木真人一面笑着,一面转而收拾桌上物件。

又语重心长道:

“辰儿他自出生便不是个普通的孩子,身上所负的担子,或许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重。小姑娘,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是冲动,有时候是迷糊。前路或许艰险,阻拦或也层出不穷,你可想好了?”

“我,我不知道。”姜小满捏紧了手中的铃球。不知不觉地,话语便脱口而出,“但是,和他一起时,我很开心,也很安心……所以,我想试试!”

……

短暂沉寂后,古木真人微笑着指了指:“看来,铃球生效了。”

第67章 寿宴开始

今日的岳山,比往日更加热闹。

大清早,云海峰。

弟子们井然有序地布置着场地。

绢毯铺展,花瓶点缀陈放,桌席整齐摆设,热腾腾的菜品布满席间。为了保持温热,又在菜肴上施加了一层晕红气罩。

他们动作利落,却悄然无声。

凌司辰则被凌问天派往山脚,迎接今日到访的两拨贵客。

其一为皇都来的衍丰太子,

其二则是一位游僧。

第一拨客人卯时便已抵达。

虽说仙凡互不相涉,然皇廷统领凡界,仙家之事亦多有关注。衍丰太子的两位长兄自幼拜入玉清门,与仙门也算有缘,由他前来祝寿,自不显突兀。

太子一行从皇都翻山越岭跋涉而来,历时许久。

锦衣玉袍从金銮马车上下来,唤过身后仆从,个个手里抱着奇珍异宝——想来皆是贺礼。

山路崎岖难行,马车仅到此为止。

凌司辰与他们行礼寒暄后,便命同门弟子引领皇都贵客上山。

而他则留在山脚,与余下一名弟子等待另一位客人。

等了许久,才见远处山线上出现一道人影,随着旭日东升而逐渐清晰。

那僧人头上缠着密不透风的布条,将整个头尽数包裹。

手中杵着一条黑金铁棍,背上则负一白布裹缠之物,看那绀青剑柄与形状隐约可辨乃是一把宝剑。

“大师,许久不见了!”待人走近,凌司辰喜笑颜开。

“少施主,别来无恙。”

那僧人站定,躬身、直掌行揖礼。

他面上剃去了眉毛,眼珠却发暗,除此外五官皆深邃硬朗,好似深山中的岩石。

跟在二公子身后的弟子也恭敬回礼。

那弟子认得这位游僧,名唤普头陀。

听说当年就是他将年幼的二公子从险境中救出,送回了凌家。宗主视他如岳山之恩人,每年都会选日子宴请他上山,今年则是借寿宴送去了请帖。

游僧虽云游四方,也总会在百忙中抽空回岳山赴约,只道“来看看少施主”。

他同样也是看着二公子长大,于之也如亲人一般。

凌司辰见到普头陀自是欢喜,头陀那磐石般僵硬的面容也浮出一抹和蔼笑意。

“贫僧没来迟吧?”

“正是时候,舅舅已在云海峰等待。大师,且随我上山。”

普头陀颔首,紧紧了肩上的包袱,稳步跨过了结界。

两人便一面叙着旧事,一面向山上行去。

*

另一边,天云峰上。

少女之音在幽闭的室内回荡——

“咦,我的病好了?”

姜小满惊喜万分,腹中的疼痛似乎真的消失了,这次她能明显感觉到不同。

“不是好了,而是幻语铃球暂时生效,记下了我们之间的对话,用铃音替代了你的声音,因此诅咒未能触发。”

姜小满看着那玉球中闪烁的光芒,惊叹: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有了这个球,她可以自由说话了?

那不就是好了?

——好了?

看姜小满那边喜形溢于言表,古木真人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

“别急着高兴。你这诅咒极其强劲,铃球的效力维持不了多久。而且,仅凭你我之间的对话还不足以完全解除,你依然无法自如与他人言谈。”

“那怎么办?”姜小满的笑容消失,转为焦急。

古木真人捋着胡须,悠然道:“此事倒也不难,只需继续与人交谈,铃球记录的声音越多,效力便越强。”

“你拿着这球,再去记录十一种不同的声音,记录完了拿回来,我再施最后一道术,便能让它持续生效了。”

“十一种?”

虽然不明原因,但毕竟是医者之言,她自得牢牢记在心里。

“须记住——青光生时,铃球生效、记录开始,你可自由言语;青光一灭,记录结束,须立止口!生效时只有被记录人免于诅咒,期间尽量让对方多说一些。记住了吗?”

姜小满紧紧抱着铃球,听得半知半解,却点头如捣蒜。

“呵呵,正巧天都亮了,想必云海峰定是热闹得很了,你便随我前去参加寿宴,找找可以记录的人。”古木真人一边拾起拂尘,一边朝她神秘一笑,“说不定——还能顺便寻到破解那婚约的妙法。”

破解婚约?

“可是,前辈——”

“嘘!”这次她还未说完,便被古木真人打断。

他指了指她手中的铃球。

姜小满低头一看,那青光已然灭了。

*

姜小满从古木真人屋观出来后,已是旭日高照。

古木真人亦是奇人,所居之处四周无窗,房间内全然不知昼夜。

姜小满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一整夜,直到此刻才得见天日。

那矮小真人唤来两只白鹤,给了身旁少女一只。

白鹤匍匐身子,古木真人慈眉善目,示意她上去,姜小满便照做了。

岳山结界内禁止飞行术,然十二真人的坐骑却不受此限。

从天云峰至寿宴场地云海峰,步行需半个时辰,然而白鹤展翅,随风而行,不到半盏茶时间便已抵达那热闹非凡的山头。

云海峰上,彩旗飘扬,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姜小满在白鹤上看得呆滞,一时挪不开眼,也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岳山寿宴!

各宗门弟子身着不同颜色的衣袍:姜家为红,凌家偏青,文家明黄大袖,玄阳宗金红之铠,玉清门黑白相交。由此观去,五色交织,灿若云锦。

她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亲眼见证如此盛景。儿时,她曾以为爹爹的四十寿宴已然热闹,殊不知这岳山寿宴,更是百倍之盛。

古木真人下了白鹤,轻挥拂尘至臂上,便往人群中应酬去了。

而姜小满从白鹤上跳下来,站在高处,却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爹爹的身影。

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记录爹爹的声音——她迫不及待想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

然而人潮太过密集,姜小满只得从最上头主座近处开始仔细搜寻——

正中主座立于高台之上,尚空无一人。那座位白玉为材,其上雕琢着仙鹤图纹,扶手处点缀着翠绿色的荧石,椅背高耸,上有瑞云之气缭绕。

而主座下方,中间一片空地、铺着鲜艳的绒毯,两边排开的是两列整齐食案,足有百尺长,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左列,姜小满一眼就望见了凌司辰,他和狂影刀之间还坐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想必便是凌家那年幼的小公子凌北照。而他另一边的席位尚还空着。

右列,她同样一眼就看见了文梦语——她与凌司辰的席位,就隔着中间空地相对。身后候着那油嘴滑舌小丫鬟,身旁则坐着个纨绔的公子哥,想来是文家二公子文志成。另一边则是几个中年男女,衣着异常华丽,应皆是文家的宾客。

再扫视过去,姜小满终于看见了爹爹。

他左侧坐着卷宗之记时见到的白须老者角宿,右侧则是几位着厚重铠甲的人,看装束应是玄阳宗的尊者。

再下方,才是师兄师姐们的席位,周围还有其他各宗的修士。

人群自主座向下延伸,席位密布,几乎覆盖了整个云海峰。

凌家的修士应是尽数到齐,才显得如此壮观——不对,也不是全部,先前那两个守封刀楼的怪异老者似乎就没来。

姜小满还在继续打量人群,忽闻吵嚷的席间骤然静止。

她一怔,也不再动。

却见所有宾客纷纷起身。

一位形貌威武的长者缓步行至中央的高台主座上,正是寿宴的主角——凌家宗主凌问天。

跟在他身旁那位仪态俏丽的夫人,想必便是甘夫人了,没想到一把岁数却毫不影响她绰约的风姿。

凌问天身穿华服,神情不怒自威。他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落座。

寿主拱手有礼,肃穆而言:

“诸位远道而来,共贺老夫寿辰,盛情难忘。今日,能在岳山之巅,与诸位齐聚一堂,实乃快慰之事。自老夫接任以来,秉承修道济世之志,斩除邪魔,保我正道,战绩卓著,令老夫深感自豪。”

他顿了顿,目光倏然深沉:

“然云州之事想必诸位也已听闻。大魔聚首、人间肆虐,我凌家两弟子与姜家众修士同心同德、鏖战三魔,终是不负天命,不负众望,护得一方安宁。今日,且尽欢饮,明日之后,我等仍需齐心协力,共迎风雨。”

席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隔位而坐。

凌北风瞄了弟弟一眼,见他神色恬淡,默然倾听。

凌问天举起酒杯,目光炯炯:

“来,诸位,让我们一同共饮,为太平,为仙道!”

“为太平,为仙道!”众人齐声响应,举杯相应。

自此,寿宴正式拉开帷幕。

中间空地上,数个凌家剑修前来舞剑助兴,剑光交错,炼气闪烁,舞动间犹如秋夜萤火般穿梭。

宾客们或席地而坐,促膝长谈;或起身往来,应酬不断。觥筹交错间,席上气氛逐渐热络。

姜小满却抱紧了手中的玉球,心中踌躇不定。

她望向爹爹所在的席位,周围人山人海,根本无法靠近。

古木真人曾言,铃球生效时只有被记录者能免于诅咒,意思很明确:依然得离其他人三丈远。

又转头看向另一人。

白衣少年伏案沉思,手中杯盏转动,并未参与宴会的喧嚣。

姜小满自是明白,不解那心头重压,他是断不会轻松的,自己过去找他亦无济于事。

诚如他所言,现下她要做的,是治好这病,才不负他所做的一切。

唯有治好病,她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比如见爹爹和同门,又比如——按古木真人所提点的,去寻那看似无解之婚约的突破口。

她轻叹一声,收回视线。

心念已决,姜小满环顾四周,开始寻觅落单之人。

*

红衣姑娘刚离开高处,姜清竹身边的座位却空了出来。

人群之中,一道黑白衣袍的身影快速穿行,正是玉清门苍龙七星之首——角宿。

角宿一边笑着应付向他行礼致意的人群,一边急匆匆向外层而去。

他快步走出宴席范围,回头确认无人跟随后,悄然拐入一条小山道。

沿着山道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在几棵岩松的掩映下,隐约可见一道矮小的身影。

角宿上前,低声唤道:“仙君……”

那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却是古木真人。

他神色凝重,几番打量角宿身后,确认无人跟随,才抽出随身之物。

“文吾,我有一封密信,须借重明鸟直送蓬莱。”

角宿眼神一变,连那花白的眉毛都抖了一抖。

“重明鸟?那我需回一趟昆仑才行。”

“你现在便回去,凌问天那边我来替你想办法。”

角宿一面点头答应,神情却紧张起来,带了些狐疑,

“仙君,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为你好,最好别打听。”古木沉言,“此乃……魔君现世之事。”

第68章 这婚,必须得成

姜小满捧着玉瓷球,正四处寻觅落单之人,忽听一声呼唤:“满妹妹!”

抬头望去,见一人风风火火地迎面而来,竟是荆一鸣。

他左眼周围一块青紫,让她一时竟未能认出。

他艰难挤出笑脸,“你从天云峰过来的?感觉如何?”

“眼睛怎么了?”姜小满指了指。

昨日可没记得他也挨了打呀。

“别提了。”荆一鸣苦笑,“阿辰让我代他去准备寿宴,结果你猜我遇见谁了,向鼎那瘟神狗腿!哎,真是倒霉透了……”

姜小满扑闪大眼睛,满脸心疼地看着表哥。

荆一鸣顶着半边熊猫眼,指了指远处,“满妹妹是来找阿辰吗,他在那边,我去帮你叫他?”

“我不找他。”

她摇摇头,现下她还有要紧事得做。

眼角余光一闪,低头一看,幻语铃球竟发出荧光。

已经开始记录了?

姜小满蓦地抬头,“表哥!快,再说些话!”

“说说说,说什么?”

“嗯……眼睛还疼吗?饭好吃吗?天上有几个太阳?我气色看起来怎么样?”

“什么情况?不是,你没事吧?”

“快回答我!”

“等会儿,一个一个来。疼得很,刚开席我还没来得及吃呢,一个太阳……满妹妹一直非常可爱,今日尤其好看,还有吗?”

“爱听,再多说点。”

“??”荆一鸣眉毛挤成一团,“不对啊?你怎的连续说了这么多话,病真的治好了?”

姜小满正欲回答,却瞥见青光停歇,赶紧闭上嘴巴。点了点头,又猛改为摇头。

荆一鸣满头疑惑,全然摸不着头脑。

*

姜小满推推搡搡将表哥支走,随即开始物色下一个可记录之人。

眼前人来人往,皆是陌生面孔,且三五成群,贸然打搅实在不便。

熟识之人又坐得甚远,周围亦多是人群,难以靠近。

盘算着:索性便站这儿,待人上来主动打招呼吧?

可过去许久,也没钓到人。

众人皆忙着交谈欢笑,根本没注意到此地还站着一个孤零零的少女。

姜小满几近打盹,揉了揉眼睛。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这位施主。”

她惊得眼皮倏然睁开,急急转身回头,只见一位僧人立于身后。

这头陀头上缠着一圈圈白布,将头发包得紧紧的,没有眉毛,双目间透着凛然肃意。

年纪看上去未至中年,表情却显得更加老成,嘴巴紧紧抿着,眼窝深邃,轮廓坚实。

不知道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就像——一块深山里的岩石。

头陀再次开口:“施主,挡道了。”

她这才回神,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确实挡住了通往里侧坐席的路。

顺便扫了一眼怀中抱着的球。

咦,铃球没亮?

“抱歉。”

她礼貌行礼,让到一边。

头陀点头致意,起步向前。

与他擦肩而过时,耳畔听到一缕沉稳之音:

“施主,梦境如果太沉醉,永远不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呃……咦?”

姜小满微怔,转过头去。

却见头陀已经行至身后。

那人并未回头,只是稍稍停顿,徐徐之音又传出——

“梦里不知身是客,悲欢离合皆如烟。施主,保重。”

留下这句话,头陀便朝席座远去。

……

普头陀沉默无言,穿过席间。

经过时,与玉清门一位束长马尾、分叉眉的道人略微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前行。

最终,他步至白衣少年身旁的空席。

凌司辰原本愁绪满怀,见到僧人,眉目终于舒展开来。

“大师总算来了,快请坐。素什锦、百合羹,特为大师备下。”

“多谢少施主。”

普头陀点头微笑,扶椅坐下。

波澜不惊、稳如泰山。

*

那边。

怪异包头僧离去后,留下姜小满独自愣在原地,半张着嘴。

她苦皱眉头,她还在思索头陀方才留下的那句话。

这是……被僧人提点了?

大师兄说过,自千年前蓬莱掌了中原之地的信仰,这些信奉慈悲佛陀的僧人就越来越少了。仅剩的,都成了云游四方、不再削发的头陀。不过,头陀的优势,便是修炼法术不受仙门条框约束,比游道是自由多了。

大师兄又说,若有幸恰逢僧人提点,句中大智大慧,若能感悟,当受益终生。

可方才那番话,她想破头皮也参不透其意。

正埋头苦恼,眼前出现一道摇晃的身影,伴随着一道调侃的声音:

“哟,好标致的小仙女。”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男子身着金玉大袍,头上别着金钗,脸上泛着两朵红晕,明显是喝得有些醉醺醺了。

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方才在人群中瞅见过。

姜小满眨了眨眼睛,偏头左右看了看,确认对方是在与她说话。

男子嬉皮笑脸地盯着她:“小仙女怎的一个人在这地方?不过去乐一乐?”

姜小满顿时明白过来——她这是,被流氓调戏了?

不过,就算是流氓,也终于来了个可以记录的人。

不慌不忙,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铃球——竟然还是没亮。

什么情况,坏了?

她拍了那球一下。

毫无反应。

姜小满吃瘪,也不开口了,抬起头,朝着烂醉男子愣愣摇头。

谁知对方却不依不挠。

“小仙女莫要害羞……要不,随本少爷一起过去?本少爷那桌菜最全,保你吃最好的喝最香的。”

说着,竟试图动手动脚,却被姜小满一个侧身轻松躲过。

此醉鬼体内灵气混乱、灵力微弱,看上去毫无威胁,她丝毫不慌。

姜小满正想着要不要来段醒酒乐让他清醒一下。

耳畔又传来一声清脆的轻喝。

“哥哥。”

她闻言一惊,那纨绔少爷则迅速转过头。

“吓我一跳,是你啊。”他抬起手摆了摆,“啥事?我忙呢!”

说话间,姜小满已认出旁侧那身影。

穿着明黄袄裙,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她不能更熟悉。

身旁依旧跟着那娇俏的小丫鬟。

文梦语走上前,大袖轻挥,果断阻止了文志成的继续无理取闹。

“大伯与父亲让我来寻你,说有事让你速速过去。”言罢,又嘱咐丫鬟,“珠珠,帮忙扶公子回去。”

丫鬟自得命。

走之前,还颇不友善地瞄了姜小满一眼。

文志成闻言,充满酒气地嘈了句:“啧,真会挑时候。”

随后被扶着悻悻离去。

*

姜小满立在原地。

眼前之人,或许是她此刻最不愿面对之人。

但,对方也算是帮她解了围。

“谢谢。”她礼貌地行礼,“文姑娘,我是……”

想着,或许能借此机会问问她的想法——

谁料姜小满话未说完,却被对方直接打断。

“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帮你。”文梦语冷然截过,“我知道你是谁,你也应当清楚我与司辰的关系。你不用与我多说话,我们也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说完,文梦语便转身欲走。

姜小满被她这番态度弄得心里一震。

自己这是……完全被对方当成*敌人了啊……

看来,聊是没法聊了。

姜小满无奈叹一口气,正待目送袄裙女子离去,眼底却瞥见一阵荧亮——

埋头一看,铃球竟然亮了。

她一阵头晕目眩。

真是好时候啊!人家刚给黑脸让不要多说话,这破球什么意思!!

“诶——慢着!”她脱口而出,“文姑娘,我,我……我想与你聊聊!”

文梦语顿住脚步,语气依旧冷淡。

“我与你无话可聊。”

“可我想跟你聊啊!”

姜小满虽然嘴上这般说,心里却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是自己都感叹的不要脸程度。

谁让那古木真人说过:铃球开始记录,就一定要一直说下去。

她此番硬着头皮也必须上了。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摊开了问,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姜小满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我想知道文姑娘你是怎样想的?”

文梦语压低声音:“什么?”

姜小满继续紧追不舍:“就是,就是,关于婚事……你是怎样想的!”

被激怒的袄裙少女转过头,却是一脸不屑。

“这是我和他的婚事,与你何干?”说着转头便欲离去。

姜小满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袄裙少女只得停住脚步,却拧眉怒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文梦语先是一怔,继而嗤笑一声。

“你简直不可理喻。”她微扬唇角,眼中透出嘲弄与几分悲悯,“天真,又幼稚!我怎么想,重要吗?还是说,姜姑娘,也想替我未来的夫君鸣不平?”

鸣不平?……姜小满咬咬嘴唇。

“所以,文姑娘其实也明白,这不是凌二公子想要的人生对吗?”

“……既然如此,又何必互相为难呢?即便强行在一起了,真的会幸福吗?你不为他想,也当为你自己考虑呀。”

文梦语耐心听她说完,不耐烦地点头。

“说完了吗?你说得都对,可婚约不是我定的。”她指了指凌问天和文伯良的桌席,“喏,定婚的人在那边,你去找他们吧。”

姜小满面露喜色:“那,文姑娘能同我一起去吗?若你能说出你的想法,一定有办法阻止这场婚约的……”

话音未落,袄裙少女笑出声来。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从未说过我不想成婚啊。”

姜小满一时愣住。

“可,可是……”

不待她说完,眼前一张花容忽然变得冷漠如冰,朱唇轻启:“何为幸福?”

“姜姑娘对他知之甚深,对我却一无所知,又怎能断定我的幸福?”

姜小满微怔,凝视着她那双一动不动的眸子,思绪翻涌。

“幸福……难道不是互相喜欢、相濡以沫?如若这婚事并非出自真心,那他也不会去爱你、对你好不是吗?”

“那重要吗?”

“咦!?”

“爱不爱我,对不对我好,重要吗?”

姜小满被她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反问弄懵了,一时语塞。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道不重要吗?

文梦语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深吸一口气。

“既然你一心想知道我的想法,行,那你听好。”她浅浅一笑,“他如何想,我无所谓;他喜欢谁,我也不关心……但唯有这桩婚事,必须得成。”

袄裙少女步步逼近,目光如寒霜般凌厉。

“你若执意妨碍我,”她在姜小满的耳侧低语,“我便告诉你,我绝不会退让。”

说罢,她冷冷擦肩而过,带着一股丹香,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小满惊呆在原地。

又愣愣地站了许久,连手中的玉球失去了光泽都未察觉。

*

红衣少女唇齿微张,宛如石雕。

心中却萦绕着文家三小姐先前的言语。

即便她足不出户,但读了许多话本,也听了不少师姐们的情事闲谈。

世上竟有女子不在乎未来夫婿是否对自己好,亦不在乎彼此情感?

……

说来,她一直都在试图寻找破解之法,但到底,却对这位文家三小姐知之甚少。

原先以为突破口在凌宗主那边,未曾想,或许真正的关键却在这位文姑娘身上。

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能说出那般让她完全琢磨不透的话……

第69章 红莲枪

铃球熄灭后,纵使心中有万千疑问,也终难问出口。

姜小满摁摁头穴,决定先让心静下来,做完手头之事。

文梦语离去后,来找她搭话的人倒是渐渐多了起来。

诸家宾客见她生得人畜无害,面貌楚楚可怜,都愿与她多说些话。

姜小满也逐渐得心应手,铃球若不亮、仅数语便作罢,若亮则滔滔不绝、直至熄灭。

一个时辰过去,她亦发现其中奥妙:原来古木真人所言十一种,需乃不同类型之人。

所谓不同类型——

譬如先前与表哥记录完后,再与那烂醉的文家二公子撞见,铃球便不亮。

在茅房前碰见凌家的衡婴真人,是位年近古稀的老妪,铃球亮了。

之后寻见了玉清门的小道童,又亮了。

看来是依年岁划分,若铃球已记录一成年男子之音,便不再对其他成年男子作反应。

依此分法,则可分为男童、男子、老翁,女童、女子、老妪。

可是她又数了数,目前记录上的加上古木真人也才六种……余下另外六种当去哪里寻呢?

……

正愁眉苦脸,迎面走来一人。

头戴烈日冠,英姿勃发,却是个戎装女子。

上一个所见长得这般高俊的女子,还是寻欢楼那栗黄衣装的女魔头。

“看姑娘眼神迷惘,可是需要帮忙?”

来人面上挂着笑容,眉尾的刀疤着实令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不,不用。”

姜小满摆摆手,想着找个借口溜走,却见手中之物荧光乍起。

咦?开始记录了?

不对呀,先前与文梦语交谈,当是已经记录了“女子”这个分类呀?

眼前之人俯身瞅着这一团青光亦颇感好奇。

“这是,幻语铃球?”

“姑娘认得此物?”

“嗯,此乃凌家古木真人手中三大神器之一,拟造人语,不经口耳而是由灵气传递。听说常用于治疗聋哑之人的心神之疾。先前在下曾托真人治愈过师弟所受魔创,故而识得。”

姜小满暗惊:神器!?为了治这病,古木真人竟然给了她神器?

身着铠甲的女子道:“噢,忘记自我介绍了,在下乃玄阳宗铁豹尊者座下司徒燕。敢问姑娘是?”

姜小满一惊未息,一惊又起:司徒燕,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红莲枪”司徒燕!?

皆言玄阳无女徒,其实非是不收,而是女子柔弱之身难闯那十八铁甲阵。而姜小满闻师兄师姐所言,说这个司徒燕,不仅闯过了,更是五年内破阵最快者,可谓是个奇女子。

昨日还提到她,没想到今日就见到本尊了,姜小满心中自然也是乐滋滋的。

她行了礼,彬彬有礼地报了姓名。

司徒燕颇为惊讶:“你便是那姜家独女?姜宗主就在那边,要我带你过去吗?”说着,指了指远方的桌席。

姜小满连连摆手,“不去了。”又指了指手中铃球,“真人让我记录十二种不同话音,有的忙呢。”

巍峨的女子会意一笑,“我听辰弟弟说了你的情况,没想到古木真人竟用幻语铃球治你的奇症,以幻语替本音,甚是奇思妙想!现在看来,似乎也极有成效。”

辰弟弟?是说凌司辰?

疑惑中,却颇为意外。

眼前之人虽生得高硕,终究是成年女子,按说先前已记录了文梦语之音,为什么铃球会再次发光呢?

孰料司徒燕竟一言道破她的烦恼——

“确闻幻语铃球有十二相,以灵力为辨,每一相所辨之音皆异。此山上皆为修士,却无凡人之音可寻……倒是个难题。”铠甲女子凝眉苦思。

姜小满闻言,恍然大悟。

如此便说得通了,文梦语体内无灵力,幻语铃球视其如凡人。

看来,凡人与修者算作两大类别。

如此,需再寻五个凡人。

可这岳山之上,哪里还有其他凡人?

……

这位“红莲枪”仿若再次看出她的心事。

“要不,我送你去城里找找?”

姜小满一愣。

城里?

“可以吗?”

“当然可以!待会儿有些切磋比试,就是些大老爷们乱斗,想必你并无兴致。此时正开席,众人忙于敬酒攀谈,正是溜下山的良机。岳阳城里也热闹,你去寻集话音还能顺便玩玩,只须戌时宴席结束前回来即可。”

姜小满闻言一时呆怔。

素闻玄阳宗门风最是自由豪爽,不受条条框框拘泥,奉行强者为上,今日也算是见识了——且不说凌家那几位了,这话能从大师兄嘴里说出来她都能吓一跳。

她回头望去,见爹爹与几位宗主豪饮正欢,那边师兄师姐亦与其他宗门之人欢聊。

有那么一瞬,她犹豫了。

心中多想着留在这里,与他们共度欢宴。

然而,她与他们,终究不同。

在解决此事之前,她始终无法如他们这般、自如地与人攀谈。

当年爹爹为了照顾年少的她,不惑之寿却未邀请其他宗门,也为了让沉默的她能融入欢宴的人群,整个宴席都静悄悄的,少了喧哗,也少了热闹……

她抱着玉球的手紧了紧。

现下需要做的,便是完成古木真人的“医嘱”。

趁着寿宴未结束,给爹爹、师兄师姐,还有凌司辰,给这些关心她的人一个惊喜。

她躬身行礼:“那便有劳司徒姑娘了!”

“小事儿。”司徒燕冲她眨眨眼,“我看着比你年长,你唤我燕姐姐便可。”

“多谢燕姐姐!”

*

那边,纤细的雪衣美人被慕她美名的男修团团围住,亏得莫廉与余萝一道尽力、才将这群发了酒疯想与“涂州第一美人”对饮之人拦下。

洛雪茗得以退去一边,葱白的玉指捻起瓷杯,无波无澜地浅饮一口淡酒,却忽然被余光一影引去视线。

“满丫头?”

她愣着,身后却传来余萝的抱怨声:“雪茗,你倒悠闲,我和大师兄在那边替你挡了多少酒了!都喝麻了!”

洛雪茗心口有伤、无法豪饮烈酒,此事只有自家人知道。

美人眨眨眼,却答非所问:“我刚才,似乎看见满丫头了。”

“怎么会,师父不是说她去看病了嘛!”

“可是……”

余萝招招手,“莫担心了,来,吃饭吃饭。”

话音刚落,只见一群青袍凌家修士迅速来到宽敞的中央,围成一圈,半跪于地,将带鞘之剑重重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哐啷”之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了过去,满目疑惑与好奇,余萝招的手还停在半空。

随着这一声声敲击,原本铺着毯子的地面突然显现出贴地符文,暗光随之闪动,地面缓缓升起,形成一个高台。

那群修士随后唰唰起身,一人高声:

“请诸位宾客回各自席位安坐,宴会比试即将开始!”

此言一出,众宾脸上纷纷露出喜色,

“比试要开始了?”

“终于开始了吗?就等这个了!”

随后,所有人都匆匆回座,悄然静待。

那群修士持剑退下,又见一道花袍身影从高处跃身而来,身背两把长剑,在高台中央稳稳落定。

先向主座之人行半跪之礼,又向四面八方拱手作揖,高声说道:

“在下岳山‘阴阳剑’向鼎,承蒙宗主信任,主典此番寿宴之比。”

言罢,又于高台间背手缓步,另一手高举竖三指:

“规矩有三:不伤和气、点到为止;公平对决,不用法器;勇者为先,凡有志者,皆可上前,主锋单挑或以阵对多皆可。那么,欲参比者,请上前来,自由点选对手!”

席间爆发掌声。

凌司辰淡然垂眸,从容地给一旁的幼弟夹菜,从向鼎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他只想快速过滤掉。

向鼎刚退至一旁,便见一道血红身影从一旁疾步而来,面色急不可耐。

来人青须遮面,穿一身赤袍,一边袖袍极大垂地,一边却是短袖露手、手背遍布红痕。

他瞪圆眼睛,唇齿含笑,“我等上岳山之人,所愿无不过二:一则为凌宗主贺寿,二则慕狂影刀之威名。在下文家‘血蛊手’文伯远,欲战贵宗‘狂影刀’阁下!”

这下凌司辰抬起眼眸来,只因这位他再熟悉不过——文伯远是文家二把手,也是他那婚约的岳丈,每次去文家都明里暗里给他施了不少压。

座下众宾客则皆发出冷嘶声。

原本以为这比试是慢热类的,结果这位一上来,就直接叫了个最强的……只能说不愧是被誉为文家最强主锋的“血蛊手”,丝毫不墨迹直接将大伙带入高潮,佩服佩服。

凌司辰和凌北照不约而同向黑衣兄长看去。

“大哥,揍他。”凌北照不嫌事大,边啃鸡腿边道。

凌司辰附和地点头,顺手拍了拍幼弟的肩,以资鼓励。

凌北风脸上却依然没什么表情,只举酒饮尽,随即起身,脚猛然踩地,应约而上。

*

姜小满跟随司徒燕,抄了条偏僻近道下山,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了山脚下。

山脚进门处守着两个凌家修士。

两个剑修见了司徒燕,自是认得,纷纷行礼,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此时寿宴正欢,二位姑娘却要下山?”

姜小满看向司徒燕。

高大的女子笑道:“是啊,酒不够了,下山去买点!”

“司徒姑娘不是从不喝酒吗?”其中一人疑惑地问。

司徒燕头疼不已,偏偏她不饮酒之事好像所有人都知道。

“不是我喝。”她指了指姜小满,“这位姜姑娘喝。”

姜小满点头如捣蒜。

“可是,宗主不是才让穆师弟去买酒了吗?”

司徒燕掌着额头,啧了一声,忽然瞪眼:“让不让?”

两个修士连连道歉。

正待让开,忽听山顶传来一阵惊呼声,声音太过响亮,连山脚都清晰可闻。

两个修士面面相觑,“比试开始了?”

其中一个哀痛:“还没到轮班,寿宴比试,大公子一定会上,咱们铁定得错过了!”

另一个也欲哭无泪:“莫说了,平日里没机会看他诛魔便罢了,没想到连比试也看不了!我俩太惨了!”

姜小满眨眨眼,比试?便是司徒燕先前提到的“切磋”?

她对狂影刀没兴趣,只是不知道凌司辰和爹爹大师兄他们会不会上……如若他们都不上的话,倒是也没什么看头,还是解决手中之事要紧。

司徒燕抬头看了一下山顶处,回头神色略带歉意,

“没想到这么快。姜妹妹,可惜没办法陪你去岳阳城了,比试既已开始,我便得回去了。”

姜小满摆摆手,

“我自己,能去。……谢谢。”

“记住我跟你说的,戌时之前,一定要回来。”

姜小满点点头,“嗯。”

第70章 不惧,不退

司徒燕回到宴席时,见场中一人面朝地狗啃泥,一人傲然站立,长发飘扬,手背于身后。

身旁的师尊肃穆观之,她微微吃惊地坐下,又毫不意外。

惊的是:血蛊手乃当今文家二把手文伯远,素有“百虫护身”之说,竟如此不堪一击。

毫不意外的是:对手毕竟是那“狂影刀”。

记忆中,那一年她十四岁,拜入铁豹尊者门下不过两年光阴。

关于某个少年的传言,却早已在太衡山头响彻云霄。

“凌家那个十六岁的小子斩了风鹰!?”

“风鹰!?是那个风鹰吗?”

“这不可能!肯定是哪里听错了——太荒谬了!”

周围的人均这般说。

人们从质疑到嘲笑,再从嘲笑到鄙夷。

这般无稽之谈,确如“天狗吃了月亮”一般荒谬可笑。

直到明晃晃的魔丹呈往昆仑,而一纸仙笺所传的,竟只有独独一个名字——“凌北风”。

那一日,少年从天才俊杰变成了整个修仙界的“神”。

*

文伯远不甘心就此落败,猛地从地上窜起,掌中红光乍现,一条形如蜈蚣的血虫迅速从掌中爬出。他手中运气,那血虫瞬间变得巨大,蜿蜒而出。

凌北风冷静自若,未曾拔刀,单靠术法便瓦解了血虫之术,甚至另一只手还悠然背在身后。

文伯远被逼至绝境,面色铁青,脚踩地面猛跃而起,再不顾远身术技,决意近战。

他手中血蛊化成利刃,凌北风不紧不慢侧身躲过,趁对方逼近之际,抬手一记重拳,直击文伯远面门,将他打飞出去。

文伯远重重摔在地上,倒地不起,呻吟阵阵。

许久后,他捂着胸口,痛苦地爬起,心悦诚服般抱拳认输。

席间一阵唏嘘。

凌家众修士,包括凌问天,都不约而同露出自豪的神情。

平日宗门内的演练,谁人不曾体会被大公子统治的恐惧!百人齐上也能被他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来。

如今,可算让这群外人也体会体会这般感觉了!

而文梦语则神色淡然,静静地吃着水果,仿佛此间被打倒在地的不是自己亲爹一般。

另一边,玄阳宗那秃头豹眼的铁豹尊者看得热血沸腾,他摩拳擦掌,连酒也不吃了。

高声唤了一句:“燕子,我们上!”

随即拍案而起,身形如雷鸣。

司徒燕应了一声,紧随其后,与师尊双双落入比试场间。

“我等也来挑战‘狂影刀’阁下!”

铁豹尊者豪气冲天,声音震荡整个场间。

凌北风微微颔首以示意。

“请。”

他长发随风、鬓发轻舞、衣袂飘飘、不怒自威。

秃头尊者脸上青斑抖动,身后紧随的女子横枪而立,眼神坚定,威风凛凛。

“领教了!”

此二人,皆乃玄阳宗数一数二之主锋,一个常年闭关,一个多在外诛魔,一般弟子也鲜少见二人出手。

座间无一不屏息凝气,静待其发。

局势瞬间爆发。

却见铁豹尊者猛然抽出身后双锏,锏身碰撞间火花四溅,如同两道钢钳直劈而下。

与此同时,司徒燕手中金枪旋转,迅雷不及掩耳般直刺向前。

两主锋共斗,必有一主一隐,虽皆言司徒燕技艺已在其师尊之上,但此刻看着是秉持尊敬态度,依然担任隐锋之位,每当铁豹尊者攻势展开,她便迅速补位填隙,攻防配合无间。

可对面狂影刀却不疾不徐,后退一步,迈开后腿支地。左手背于身后,右手则结印生术,风力于跟前汇集,瞬间结为钢戟、向双锏操者猛斩而去——

“怒风戟!”铁豹尊者高喝一声,躲闪不及正叫苦,身后女弟子持枪横拦,枪头旋转如梭,将那烈风化为的兵刃尽数化解。然来不及喘息,凌北风右手又一道拳起,此时唤的是冰雪,夹杂在拳风间呼啸而来。

这“狂影刀”,将风雷水火土五行玩得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恐怕玉清门的修士起百道符咒,也不如他徒手召得快。

铁豹师徒双双结阵抵挡,勉强挡下那带冰的拳风,却逐渐力不支。

一旁观师弟师侄酣战、紧张得快捏碎酒杯的铜虎尊者再也按捺不住,一声怒喝,猛然拍案而起,“本座也来!”

花白头发的铜虎尊者落地一瞬,但见黑光乍现,四周陡然生出气流壁障,其间暗流涌动似一道道虎纹,看着韧如铜铁,金刚不破。

壁障生成前,如有野兽之声呼啸耳畔。

凌北风拳风似电,一击而出,砸在那壁障上,却被生生弹开。

众人惊呼,不愧是铜虎尊者,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如今玄阳宗两位尊者齐齐出手,再加上司徒燕,此间值了!就是可惜那三尊者中最强的银狮尊者尚在闭关,未能参与此次盛宴。

席间,白衣少年看得是轻松含笑。

“猛虎罩。”凌司辰斟了杯酒,侧首向一旁,“若是大师,当如何破之?”

普头陀思量片刻,沉声道:“外强中干,透其心,击其内,寻其薄,攻其底。”

凌司辰笑开,“不愧是大师,这可是仙门最强的铁壁,然尔寥寥数语竟参透其薄弱之处。我时常感叹,大师之实力,当凌驾于场内众人之上。”又指了指场中,“不如,大师也去试试?”

“少施主说笑了,贫僧素不喜好争斗。”普头陀郑重颔首,“若少施主有意应战,贫僧却可指点一二。”

“我倒是想去,但今日还是算了。”他目光一转,看向坐于对面的文梦语,又望了望主座上的凌问天,饮了一口酒,“今日若能让舅舅忘记我的存在,便已是幸事一桩。”

这边已快凑齐四角战阵,那边凌北风仍是独战一方。

黑衣青年终于拔出刀,单手持握,刀锋裹挟着炼气,直劈向那猛虎罩。

铜虎尊者深吸一气,胯/下扎马步,青筋之臂扛头顶,然玄铁大刀砸下来的一瞬,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顶不住了!来个协应!”

此声一出,莫廉刚想动身,却被前方一道黄袍抢先上前。

“来了!”

众人定睛一看,却见是文家宗主文伯良。

他腾起大袖,口中念咒,袖中光芒荧荧,其间飞出成群白蛾。

那蛾子如闻号令,飞速向猛虎罩中之人贴附,尽数附于铜虎尊者背上。

铜虎尊者顿时感到体内似补了万丈豪气,他大喝一声,猛然发力,将猛虎罩撑得更为强劲,直直将凌北风的刀势弹开。

凌北风落地一瞬,红莲金枪棒走游龙、从左侧绕着花袭去,而铁锏则在金枪游走间,从右侧挥入。

此番顺序调转,司徒燕为主、铁豹尊者为隐,两人后背皆贴着白饿,此番动作比之先前是迅猛百倍不止。

凌北风丝毫不急,抽出背在身后的手,一手挥刀,一手生术,以刀气迎枪尖,以术光破锏力。

只听金属交接,术法轰鸣,应接不暇,好生精彩。

席间有人惊呼:“狂影刀终于拔刀、双手尽出了!”

又有人啧啧应和:“文宗主乃仙门最强协应,有他助阵,狂影刀怕是要吃瘪了!”

而在座的凌家弟子却听不下去了。

对面四角凑齐,还是最最顶级的阵容,而大公子这边却仍旧单枪匹马,这谈何公平!

首先按捺不住的就是向鼎,可他身为司典,又不能上场,急得他疯狂给台下的同伴使眼色。

宋秉伦得到暗号,便和一个善协应之技的师妹则飞身来前。

一人展开灵盾,一人拔出策力之软剑,正待加入战局,却听凌北风一阵怒喝:

“滚开,不需要!!!”

此一喝后,二人手中姿势僵住。

又见黑衣青年疾步上前,刀身缠绕激昂炼气,一手抚于刀上,赋之以雷电,刀身高扬,向前劈砍而去——

对面,铜虎尊者迅速结成前后两道猛虎罩,前罩坚固如铁,后罩柔韧如水。司徒燕立定两罩之间,腿、背均被后罩施力,肩上正贴着协力白蛾,身侧还有飞锏助力,红莲枪似有烈火燃烧,直直迎击那挥来的玄铁大刀——

瞬间,火光迸射!

席间之人要么立即结盾于双目,来不及的伸手便紧捂双眼,那光芒比当空烈日还耀眼刺目。

凌司辰快速起术,给身边的幼弟也结了灵盾挡住。

宋秉伦和那师妹因离得太近,被气流掀飞老远,顿时瘫倒在地,无法起身。

烟尘散尽,场中景象渐渐清晰。

只见凌北风手持玄刀,勉强架住那红莲金枪。然而,他明显已力不从心,身形节节后退,脚步在地面上奋力支撑。玄刀刀身发出阵阵嗤嗤之音,仿佛随时可能崩裂。

众人惊呼:“狂影刀终于要败了吗!”

然而那周围炽烈火光缠绕,凌家弟子纵心急如焚,却无人敢上前相助。

此时,席间的白衣少年阖紧唇瓣,紧握的酒杯随手掌微微晃动。

身旁的头陀不动声色地低语:“少施主,遵从内心。”

此一番话,亦牵引万千旧忆——

那时,十五岁的黑衣少年扛着满满一袋魔丹归来。

而年仅七岁的他则不管身后舅舅的阻拦,直奔向前,满眼星光。

“等我学成了,便要做兄长的协应,与兄长一同诛魔!”

“我不需要协应。”少年凌北风冷然回道,“你也不是做协应的料。”

期待的星火被这一泼冷水浇灭,神色也黯淡下来。

那时的兄长看了看他,又淡淡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大人。

微微一笑,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幼弟的头,“你和我一样,天生就应是主锋。”

瞳孔中原本熄灭的火光再起:“主锋?”

凌北风抽出刀来,刀尖直指天际,

“以傲气为刃,以雄心为甲,不惧,不退。此刀所向之处,战无不胜。”

不惧,不退。

白衣少年自嘲般勾唇,自何时起,昔日那个满目星火的孩童变得此般踌躇了。

酒杯一放,脚下一踏,身影如白光闪过。

他迅身上前,破开那周遭火光。手中掐诀燃术,飞快几下点在凌北风的后背,瞬间光印闪烁,那背也似有了更大的力量般挺立。

凌北风余光瞄了他一眼,却并未说什么,默认了弟弟的加入。

寒星剑闪烁冷光而出,剑光向前,直指兵戈相交处,与玄刀一同,稳稳架住了来势汹汹的金枪和铁锏。

秃头尊者和女枪修会意一笑,金枪与铁锏收回,下一瞬,再次猛攻而上。

一边是四角铁阵,一边则是黑白双影。凌北风的刀势沉稳有力,凌司辰的剑法轻灵迅捷,刀出剑随,剑闪刀补,剑势之余施术为助,给予刀法更强的协力。

席间众人,除凌宗主面色微沉,凌家弟子大多眼中发亮。

“二公子!”

“是二公子!两位公子联手了!”

凌北照更是拍起手来:“哥哥们好厉害!”

甚至几个平日看不惯二公子的修士此刻也显露惊讶神色。

其他宾客亦掩饰不住惊叹——

“方才凌二公子是在协应隐锋间切换吗?一人竟能同时担任双角?”

“挥剑之余还能协术,一般人能做到吗?”

“不仅要熟稔不同技法,攻协心法也要双修,非是常人能及啊!”

文梦语吃蜜瓜的动作都停下了,看在眼里,眉间却徒增一丝愁绪。

然不及多想,身边忽然一道胳膊肘捅过来,堂兄文志成眉飞色舞:“妹夫这般神勇,妹妹有福了?”

文梦语白了他一眼,继续吃手中的瓜。

比试场地上,刀气劈开空气,激起一阵阵狂风,剑光穿梭其间,寒芒乍现。

交锋间星光四溅,刀剑相交时激起的火花在空中飞舞,映照出一片炫目的光影。

座中宾客无一不感慨:值了!这趟真真值了!

普头陀看在眼里,那深硬的面容上浮现出微笑,恰如石上初雪消融,露出一抹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