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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 甜鸢 30005 字 14天前

第23章 入V三合一 “宋津言,你会后悔的,一……

命运可能总是有一双大手, 在你想前进的时候拉着你不断后退,在你想后退的时候却又推着你一步步前进。

怜南丢下东西向医院跑过去时,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他的呼吸和这拥挤的路也没有太大区别,急促, 骤停, 充斥着不间断的刺耳的喇叭鸣笛声, 亦或者在他看不见的某一处, 两方相撞得血肉模糊。

警车鸣笛, 救护车也堵了起来, 怜南寻了一条小路几乎是踉跄地跑进了医院,一路寻到消化科,路上看见的人都带着匆匆的标签,地上的鲜红像是刚溅出来的血,他的一颗心几乎在这一刻骤停。

电梯拥挤着太多人, 怜南顺着楼梯踉跄几乎是爬上三楼,一间间科室在医生护士病患茫然的目光中找寻过去, 推开最后一扇门时看见了正在包扎伤口的宋津言,手臂上鲜红的一道疤刺痛了怜南的眼, 他红着眼扑上去抱住宋津言。

周围人群寂静了一瞬,怜南眼里却始终只有一人,他死死地抱住宋津言,剧烈跳动的不知道是谁的心脏。怜南闭上眼, 眼泪就那么落在宋津言完好的那一支手臂上,怜南哭着回答宋津言几个月前的问题。

“对”

“你说的对”

宋津言, 你说得对。

我总是一次次落泪。

怜南死死地抱住宋津言,泪水濡湿了他的睫毛,接而是宋津言的手臂。怜南像是第一次, 又像是最后一次一样死死地抱住自己失而复得又失而复得的爱人。

即便他失忆了忘记了爱也忘记了他,即便他对他恶语相向给了他不知道多少次直白的拒绝。怜南觉得自己也失忆了,他明明记得很清楚,但他已经没有这些的记忆了。

“怜南。”

宋津言喘气了一声,最后还是喊出了他的名字。

周围一圈人面面相觑,林灿眼眸深了一瞬后将人都带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护士们七嘴八舌问着林灿什么情况,林灿耸耸肩说自己怎么知道。

科室里,怜南仿佛没有听见宋津言的称呼一样,还是死死地抱着他。仔细看,就会发现怜南浑身都在颤抖,连着流下的泪水都似乎饱含着主人的惶恐。

怜南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宋津言,贪婪的每一秒都像是上天的恩赐,他将头埋在宋津言怀中,细软的长发就这样扫过宋津言的手心,露出的一节脖颈上只剩下淡淡的红点,比起几个月前他又白了些,像书中描写的西方上世纪的吸血鬼。

宋津言眸色复杂地看着怀中的人,他的一只手上是刚刚救人受的伤,被草草包裹之后现在还淌着血,他的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上却淌着怜南的泪。

泪是从怜南眼中流下的,从温热到冰冷,随后变成刺痛的存在。作为一名医生,宋津言不知道为什么怜南的泪会比血更含着痛苦。

“怜南。”宋津言又开了口。

怜南没有回应他,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宋津言还想说话,就被怜南一下捂住了嘴。

“你不要说话,宋津言,你先不要说话”

你先不要说那些难听的话先不要

怜南的眼泪和声音是一起出来的,他并没有看宋津言,只是一点一点将自己埋入宋津言怀中,连带着满心的害怕惶恐和满眼的泪。

宋津言一点点感受到了怜南的重量,青年细软的发丝埋在他因为泪水濡湿而湿润的脖颈,轻声的哽咽在他的怀中响起。

他的嘴被怜南的一只手捂着,怜南的手指在某几个瞬间擦过了他的唇,宋津言侧目望向怀中的人,有一刻他的心的某一部分塌了又软了下来。

到最后,怜南几乎是整个人瘫在宋津言怀中。他的手指缓慢地从宋津言唇上移开,眼睫颤动着,像蝴蝶抖落身上的露水。

宋津言感受到怜南的手爬上了他有伤口的那一只手,触碰到纱布的那一刻怜南整个人都颤动了一瞬,于是宋津言又沉默了。

“疼吗?”他听见怜南小心翼翼问道。

宋津言淡淡地看着怜南,怜南甚至还半在他怀中,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眼睛颤着努力不眨眼,像胆子很小被发现做了坏事明明很害怕却死咬着牙不愿意松口的小动物。

“你先起来。”

怜南这才起来,低着头蹲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上的伤。

青年的声音很轻,又问着同样的话:“宋津言,疼吗?”

宋津言不知道自己心中什么感觉,冷漠一时间压不上来,淡淡道:“还好。”

怜南手小心翼翼摸了摸纱布:“会影响你以后的手术吗?”

宋津言:“不会。”

怜南像是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会留疤吗?”

宋津言:“不知道。”

怜南蹲在他身前,宋津言垂眸就能看见怜南脖颈上那一道细长的疤痕。怜南始终低垂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宋津言手上那一处血红,良久之后才轻声说道:“真的不可以原谅我吗?”

说着,他牵起宋津言垂在一旁的手,轻声道:“我保证我会改的,好吗,或者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我尽量都去做。”

宋津言蹙眉看着面前的怜南,他应该挣开手,可那只手好像因为沾染上了怜南的泪,移动一下都变得很困难。

“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宋津言如实回答,他能很明显感受到怜南的身体僵直了一瞬,但很快怜南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可以原谅我之前做的事情吗,我真的知道错了,警察叔叔教育过我了,也罚款了”

宋津言一句“不可以”哑在嗓子里,他看了怜南许久,怜南没有抬起头,并不知道在他低头的时候宋津言一直眸色复杂地看着他。

怜南感觉自己的手被一点点挣开,他颤抖着抬起眸望向宋津言,对上眼神的那一瞬怜南有些恍惚。

很像

他几乎以为宋津言恢复了记忆,但下一刻宋津言就打破了他的梦,宋津言同他对视片刻,语气已经是他们相遇以来前所未有的柔和,但说出的话依旧让怜南冰寒刺骨。

宋津言说:“怜南,我不可以。”

怜南冥冥之中觉得宋津言好像不是在说原谅不原谅的事情,但他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迷失在宋津言几乎是妥协的下一句:“你想住在那就住在那吧,我本来也无法决定你住在哪。”

后来的无数次怜南想起来以为这会是他和宋津言重新的开始,未来发生的一切会花团锦簇,一如他们从前的很多岁月。

就像这一刻,怜南几乎是听见宋津言回答的那一瞬间眼眸就亮了起来。陷入喜悦中的怜南并没有注意到宋津言渐而平静的眸光。

宋津言要承认,要不止一次地承认。

他心动过。

在见到怜南的第一眼,在后来怜南出现的每一个瞬间,在怜南拨开人群扑到他怀中的那一刻,在怜南所流下的每一滴眼泪中。

可就只是心动。

他一往无前的路上,终于向怜南做出了第一次妥协。

可他又清晰地明白,他们不可能。

*

怜南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陷入一种天上掉了馅饼的欢喜中,走一步,咬一口,走一步,咬一口,恨不得现在就能把这个馅饼一口吞下,等馅饼完完全全在他肚子里了,他的心才能真正的安下一分。

可宋津言不是馅饼,他也不能吃了宋津言。

走在路上的时候,怜南好几次撞到了人,一句句说了抱歉之后,怜南在公园的一角坐了下来。

小猫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怜南于是又蹲下身,小猫主动来蹭他的手,怜南翻遍了口袋,发现自己身上的确什么都没有,他看着一直闻着他的手的小猫,声音很轻地开口:“对不起啊,我明天给你带吃的好不好,今天今天没有带过来,明天,明天就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猫猫好像听懂了,又用她的头滚怜南的手,怜南弯眸笑意清浅。

深秋的风吹黄了树叶,怜南又给自己多加了一层衣服。

答应去给小猫送饭,隔天怜南就买了猫条和猫罐头过去了。是宠物店员推荐的,听说对猫猫很好。怜南走了一圈选了最贵的一款,店员笑着说做你的猫猫真有福气,怜南忙摇头说不是我的。

店员就说:“那您有没有想过可以自己养一只猫?”怜南摇头,付了款提着东西赶紧离开了。

怜南学着店员的样子给小猫介绍手中的东西。

“这是用三文鱼和虾做的罐头,适口性很好,店员小姐说猫猫一般都很喜欢,我不知道小猫你喜不喜欢,吃一吃,不喜欢的话我还买了牛肉的。”

“这是猫条,店员小姐说是猫猫届的垃圾食品,说只要是猫猫都爱的,就是有一点点不健康,可以少吃一点。”

怜南正喂着,一个背着包的女大学生蹙眉走了上来。

“你要是真的喜欢小猫,就应该把小猫接回家让它不用再流浪,而不是在这里投喂。”

怜南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对着他说话的人。

他想解释,开口却又被来人打断:“你这样是不负责,这里是医院附近,车流量很大,公园外面就是马路,这里也经常有过来玩的熊孩子,小猫一旦遇上了都是危险,应激了还可能直接抓人。”

怜南起身,轻声解释:“这不是我的小猫。”

女生蹙眉:“小猫绝过育,后面那一块有好几个猫窝和一堆猫用品,这不是你的小猫?你手中的罐头牌子和那个都一模一样,小猫和你这么亲,别狡辩了。”

怜南蹙眉:“真的不是我的,小猫只是比较亲人。”

“你这样是不负责。”女生冷声道。

怜南站了起来,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重新将事情说了一遍:“这不是我养的小猫,帮猫猫绝育、猫窝和那些猫用品应该是别人做的。”

女生语气软和了一些:“可是猫猫流浪对猫猫真的不好,如果你可以的话其实可以把猫猫带回家,你给它买的罐头和猫条都很好,这么大的猫也好养的。”

怜南很轻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抱歉,我不太适合。”

小猫还在蹭着怜南的手,女生看了又看,嘟囔几句走了。女生走了之后,怜南蹲下身来看向小猫:“那个女生说的其实也没错,你是不是有主人,让你主人带你回家吧,A城的冬天太冷了,今年我不能日日都来了,小猫,和你主人回家吧。”

小猫喵呜喵呜了几声,怜南又摸了摸小猫的头,转身走了。

他没有说谎。

他没办法对另一条生命负责。

怜南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林灿的页面敲了敲,最后还是删了没有发出去。上次已经麻烦林医生了,于情于理,他都不太应该开口了。

深秋的风吹着,怜南戴着帽子,呼呼的风吹起路边的落叶,偶尔一两片会吹入路边一片小小的湖中。枯黄的叶子啊就那样漂浮在水面上,又顺着风在水面上晃荡,看起来自由又快活,并不知道,等到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腐烂或者被水深深地浸入无底黑暗。

*

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呢?

怜南其实说不上来。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他和宋津言的关系不再像以前一样说上一句话都困难,但也就仅仅止于此了。他寻葵花拿到了宋津言的微信,加了三次宋津言都没有通过。他制造巧遇,电梯里面两个人见到了他打招呼宋津言也会回,但也就仅限于淡淡回一句了。

怜南到底还是没有勇气问出那一句:“为什么你不加我的微信?”

他的勇气向来是消耗的玩意,用一次少一次,怜南感觉自己靠最后的一口气缓慢地撑着,勇气一点点在消散,他也是。

他茫然地望向宋津言,他又开始想流泪。

但这样的日子,比起从前,又实在好受太多。过久了,怜南好像也习惯了。还有很多东西一起成了习惯,怜南的记忆力开始变得很差,葵花上一周和他说的事情有时候他下一周就忘了。

葵花最近一段时间没有那么忙了,说了好几次要上门来看他,还说要带他去医院。怜南只觉得葵花过于担心了,一会回拒一边让葵花先忙自己的,葵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卫茵真的病了。

怜南是从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的,听说是一种罕见病,治愈的可能性很小。看见消息的那个下午,怜南感冒了。

那一日在草地上两个人笑着。

葵花:“祝我暴富~”

怜南:“祝你暴富。”

葵花:“祝我天天幸福。”

怜南:“祝你天天幸福。”

葵花:“祝我嫁的人是个病秧子。”

怜南:“祝你嫁的人是个病秧子。”

怜南趴在马桶边,一把呕吐了出来,他垂下眸,耳边仿佛想起滚轮的声音。很久之后,他问自己那是什么声音?

命运。

是命运啊。

而此刻的怜南只是吐了口中漱口的水,苍白着一张脸靠在墙上,顺着墙滑下来,又一次给宋津言发去了好友申请。

宋津言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换句话来说,他一如既往选择了无视。

林灿可能是整件事情中看得最清楚的人,他关上门质问宋津言:“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灿口中的“他”已经可以自动翻译成“怜南”了。

宋津言看着大发脾气的好友:“我怎么对他了?”

林灿手中的笔一把摔过去:“需要问我,你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不清楚。”宋津言回答。

林灿咬牙,又说出了那句:“宋津言,你别后悔。”

宋津言挑挑眉:“你要做什么?”

林灿气极反笑:“我去追人,你宋津言算个什么东西,我不相信怜南会一直喜欢你这种人。”

宋津言抬眸淡淡地望向林灿:“我是哪种人?”

林灿将宋津言的手机抢过来,点到申请的页面:“他加你好友你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又不拒绝,为什么对他特意的冷淡,你在装什么宋津言,你不喜欢他就和他说清楚,不同意又不拒绝你这是在钓着别人。”

宋津言觉得林灿说的没错,他就是在吊着怜南。

怜南天天一副没有他就要去死的样子,他这样是在吊着怜南的命。

怜南透过他不知道在看谁的影子,他不会和怜南在一起却特意吊着怜南的命,宋津言不知道天下怎么会有自己这样的善人。

林灿看不下去,一拳打了过去。

宋津言没有还手,只是从地上捡起笔还给了好友,他声音中没有一点怒火,冷冷清清地也没有什么感情:“摔东西不是好习惯。”

林灿咬牙,又挥起拳,被宋津言轻而易举地接住,青年脸上顶着伤口,望向眼眸中满是怒火的林灿:“打人更不是。”

林灿挣脱开,一把拿过笔:“宋津言,你会后悔的,一定会。”

宋津言将他送出了办公室:“嗯,可能吧。”

怎么可能呢?

宋津言打开手机,望着怜南发送的一系列好友申请。

加上今天这一次,是第二十三次了。

这三个月,怜南一共和他“偶遇”了三十七次,说了二十句“早上好”,十七次“中午好”,他们一起乘了三十一次电梯,一起逛了四次超市,一起走过两次小区楼下的那条路。

他怎么可能后悔呢?

后悔自己没有像林灿一样,对着怜南那张脸屁颠屁颠地跑上去吗?

宋津言讽刺地笑了一声,脸又很快冷了下来。

他不好奇那个人是谁。

他不好奇怜南究竟在透过他的脸看谁。

如果他真的想知道,见到怜南的第二天早上资料就会放在他的书桌上,但他不想,因为重要的是从来不是怜南在透过他看谁,重要的是——怜南没有看他。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但正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宋津言俯身望向自己心脏的方向,在心底很轻声地说。

正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颗心的悸动才显得罪大恶极。

他保持着他最后的教养,好心地为怜南续着命。

他会继续如此好心。

*

初雪的那一天,怜南接到了谢予的电话。

谢予:“怜南,我到了A城已经安顿下来了,有机会请你吃个饭吗?有些晚了,但是上个月C城那边突然有点事情,今天刚好也下雪了”

怜南靠在走廊上,说话的声音尽量压低:“抱歉可能得下次了。”

说完,怜南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VIP室的病床上卫茵正躺着。听见开门的声音,卫茵睁开眼,弯眸看向怜南。

怜南呼吸一滞,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怪透了。

卫茵见他的每一次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在人病得要死了反而对他笑起来了。

“葵花知道吗?”怜南问他们这次见面。

卫茵摇头,笑着说:“葵花小姐很忙的,现在应该在忙C城那边的一个项目吧,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怜南不知道说什么。

他和卫茵并不熟,今天接到卫茵的电话,如果不是听出了声音,他差点以为是诈骗。怜南给卫茵递了一杯水,卫茵接过道了一声谢。

“其实我知道你。”卫茵看向怜南:“姓怜的实在太少了,和曾经怜家那位小少爷重名更是难得,怜小公子,我可以帮你。”

怜南望向卫茵:“帮我?”

卫茵:“我帮你去和宋津言说道说道。”

怜南轻声回道:“宋伯伯宋伯母愿意?”

卫茵笑笑,一双狐狸眼弯了起来:“宋伯他们很大度的,不会和我一个要死的人计较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没说?”怜南反问。

卫茵一阵见血:“怕刺激宋津言到病发,这医院是我家的,给宋津言诊断的医生是我小伯。”

“那你还去说?”怜南声音低了下去。

卫茵挑眉,望向怜南:“为什么不呢?”

怜南情绪没有什么变化,一双眼直直看着卫茵那双狐狸一般的双眼:“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葵花你今天约了我见面?”

“这不一样。”卫茵说。

怜南:“这不一样吗?”

卫茵头疼了起来,良久之后轻声道:“你说得对,这一样。”

“所以你今天找我来什么事情?”怜南看着卫茵满是针眼乌青的手,很轻很轻地咽了一口口水,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又涌上来被他生生压下去。

说到正事,或者说说到葵花,卫茵脸上的笑淡了一些,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同凳子上的怜南平视,一边咳嗽一边说:“我应该是时日无多了,我希望以后你可以陪在葵花身边,也不需要做什么,就是陪着她就够了。她很喜欢你,你在她身边的话,她会开心一些。也不需要很久,两年吧,两年应该够她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怜南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他反而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不遗憾吗?”

卫茵拧拧眉,谈到葵花眉眼都温柔了不少:“会有一点,但我身体一直这样,也没有办法。起码和她做了名义上的夫妻,已经足够了。”

“她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等她做完了这些事情,她也会遇见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两个人应该会很幸福。”明明说着已经满足,可说着说着,卫茵的眼中还是流露出羡慕。

卫茵看着怜南,怜南点了头。

事关葵花,一个承诺,能让一个病人好受些,他没有什么可以不答应的。

他望向卫茵欲言又止,可能人就是自私的吧,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葵花,他一定会告诉卫茵让卫茵无论如何都来陪葵花走完最后一程,但如今躺在这里的人是卫茵,他便觉得葵花不知道也好。

葵花不知道卫茵这份喜欢也好。

葵花不知道卫茵要死了也好。

那样就不会愧疚,不会遗憾,或者不会那么愧疚,不会那么遗憾。

葵花小姐正在无往不利的战场上战斗,奋斗着已经逝去者的明天,没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去困恼哪怕她一分一毫。

*

卫茵死在了冬天最冷的时候。

葵花还是回来了。

卫茵的葬礼上,葵花戴着白花一言不发,她的旁边是两个摇摇欲坠的老人。老人们望着儿子年轻的遗像,拉着葵花的手不住地道歉:“孩子对不起孩子,是我们卫家对不起你孩子对不起,原谅卫茵,我们百年之后卫家的一切都是卫茵的遗物”

怜南便明白了,这才是卫茵留给葵花真正的保障。

一个自小备受宠爱的豪门世家的病秧子独生子,自私地哄骗了另一个豪门世家的小女儿,让别人嫁进来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这个局中,卫茵甚至算计了自己年迈的父母。

漫天白色的纸花和那一日婚礼五颜六色的彩带重合,怜南抬头,总觉得天空下起了雨。

处理完卫茵的葬礼,葵花就又去了C城处理那个未结束的项目,据说是在和吴家打擂台,已经隐隐占了上风。葵花小姐的心愿正在一步一步实现

葵花走的那天,怜南去机场送了她。

葵花小姐一如既往地爱笑,冬日不知道哪里来的阳光,洒在葵花脸上的时候,怜南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

葵花整个人卸力在怜南身上靠了一会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整个葬礼一直到现在,怜南也没有见到葵花的一滴泪,他想也好,卫茵应该会很开心。

卫茵真的会很开心吗?

转身的时候怜南这样问自己,可能会吧。

卫茵靠在葵花肩头瞪向他的样子又浮现在怜南眼前,怜南身后,葵花嘴角的笑一点点放下,手很轻地颤抖着扶上了一旁的栏杆,但很快,葵花小姐又直起了身子,挂起完美无缺的笑去打自己必须赢的一场仗。

*

葬礼上怜南看见了宋津言,在他旁边是宋伯伯和宋伯母。

他本来去继续他的巧遇,但可能昨天才下了雨,他迈步而去的泥土太过泥泞,他动了两步到底停下了。

三个人一起从他眼前走过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和他打招呼,好像他和他们三个人都是陌生人。

怜南站在原地,平白无故将自己逗笑了。他又想起那天卫茵问他:“为什么不呢?”

你看,他们明明互相对答案心知肚明,却还是要问出来。可能,卫茵从来也不是问的怜南,怜南从来回答的也不是卫茵。

白色的纸花短暂地在怜南手心停留,怜南轻轻一吹,纸花又漂浮起来。

雪落了又下。

收到林灿发来的消息时,怜南才意识到要过年了。

林灿:“除夕快乐~”

怜南:“林医生,除夕快乐。”

想了想,怜南又给葵花发了一条:“葵花,除夕快乐~”

一直到晚上葵花才回,葵花回的是语音,怜南点开,手机传来葵花的声音:“怜南,除夕快乐呀,项目好忙我一直到现在才吃饭~”

怜南安抚了葵花两句,然后咬了一个小面包。

他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只吃小面包,但还是更喜欢小面包一些。吃了两个又不饿了,怜南拉开窗帘,窗外烟火璀璨,这是城市唯一被允许放烟花的一天。

他起身,想着出去走走,房子闷得他有些呼吸不下去。

开门,就对上了抱着猫从电梯走出来的宋津言。

怜南眼神第一次在有宋津言在的地方停留在了别的东西身上,是医院公园里面他喂养了好几次的那只小猫。

小猫乖乖地呆在宋津言怀中,见到他时从宋津言怀中跳下来向他跑来,他下意识蹲下身摸摸猫头,小声道:“现在家里没有罐罐,我明天去给你买好不好?”

小猫喵呜一声,又跑回自己主人身边。

外面烟花突然多了起来,好像是除夕倒数的时候了,怜南听着“叮”的一声,下意识对宋津言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宋津言抱着猫,一双眼看着怜南,青年很明显临时起意准备出门,衣服草草裹了很多层却不显得臃肿,头发已经长到了脖颈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剪,显得脸更加的小。猫在宋津言怀中喵呜一声,宋津言开口:“新年快乐,怜南。”

怜南出门时,烟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也没有失望,只是坐在小区活动区的秋千上,一下又一下慢慢荡着。没有人给他推,他就用脚自己蹬,一下下的,不知疲倦的,他靠着秋千绳,很容易就想起和宋津言曾在一起的冬天。

南案那一片大大的别墅背后,有一片如海的花丛,冬天也还是有一些花盛放着,在白雪的衬托下格外地好看。

他站在秋千上,宋津言在背后推着他,力气一步小心用大了,他们两个一起滚在雪地上,抱着哈哈大笑起来。

怜南抬头,望向九楼的方向,他数着那一盏亮起的灯属于宋津言。

而一扇窗不透明窗的背面,宋津言抱着猫,看着雪地里面坐在秋千上仰头望天的怜南。

怜南变成小小的一点,雪地茫茫的一片,可宋津言的眼底就只剩下小小一点。

小猫“喵呜”一声,从宋津言手上跳下,睡到自己温暖的窝中。

*

大年初一。

怜南卡着宋津言出门的时间,递给宋津言一个红包。

“岁岁平安!”

怜南今天穿着一件全新的白色羽绒服,戴着一个白色的针织帽子,头发齐齐地露出一截,脸白的更是和雪无异,整个人像白色的雪团子,围巾将人包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就很暖和。

宋津言一怔,就接过了红包,收下了不太好退回去,只能说:“多谢。”

怜南弯眸:“不用谢~”

然后怜南就走了,宋津言走着走着发现他们竟然是顺路的。

大雪漫天,街上开车的人很少,宋津言也是走路去上班。怜南一直不紧不忙地走在宋津言前面,一直到了去医院的拐角时,一个熟悉身影上前拍了拍怜南的背。

怜南似乎笑了,然后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红包递给了林灿,似乎也是一句一模一样的新年快乐。

宋津言想,可能语调都一样吧。

他停在拐角处,缓慢地看着怜南和林灿两个人一起离开的背影。

咖啡厅里。

怜南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林灿:“上次你说了之后,我去城西那家唱片店翻了翻,运气很好,刚好还有一张。”

林灿惊喜地接过:“谢谢怜南,我真的找了好久,这个真的很难有,我朋友他们说都已经绝版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怜南摇头:“我之前麻烦了你很多事情,唱片就让我当做谢礼吧,是运气好,没有花多少钱。”看着林灿明显不接受的模样,怜南指了指桌上的咖啡:“要不你请我喝这杯咖啡,新年第一杯呢?”

林灿很明显地感受到怜南心情很好,他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不妨碍他顺着杆子往上爬:“好,医院那边下午五点就下班了,就是五点之后有个义诊需要个志愿者,但怜南你也知道春节并没有人愿意,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再帮我个忙?”

怜南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林灿到医院的时候,心情简直是阳光普照。他找到了和怜南相处的正确方式,不要什么约电影约吃饭,要麻烦怜南。还要是那种没有回报的麻烦,让怜南感受不到亏欠的麻烦,怜南就会非常愿意答应。

都是答应,怎么不算呢?

多答应几次,可能就答应他的表白了。

林灿难得觉得初一上班如此美好。

宋津言看着林灿抱着唱片笑容灿烂地从他面前走过,已经走过了还要回来补上一句:“哎呀我下班要去和怜南约会了,不像某些人,孤家寡人一个,听说最近还养了只猫?”

说完,林灿哼着歌就走了。

病历本在桌上放着,许久才被风吹动了一页,宋津言抬眸,望向了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来申请好友消息的微信。

另一边,怜南站在教堂前面,风吹起他的围巾,洁白的雪落在他的周围。

和雪一样洁白的广场上的鸽子,广场放起音乐,鸽子围绕着广场飞啊飞,怜南浅笑着看着对面的场景。

林灿感觉的不错,怜南的心情的确很好。

不为什么,只为昨天晚上宋津言那一句“新年快乐”。

时间推着怜南一步步向前走的途中,怜南早就成为了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的欲望得到浅薄的满足时,快乐就会像汽水一样短暂地涌上来。

不会太久,泡沫终会消散,但在那一刻,在汽水冲出瓶盖的那一刻,怜南是真实地在快乐。

一位外国人注意到了怜南,上前同他搭讪,怜南浅笑一声,身上有了些许从前的影子。他流畅地用英语拒绝外国人惋惜一声离开后,一只鸽子停在了他身前。

怜南将手中饲料洒了一把,一群鸽子都围了过来,风一吹,鸽子顺着怜南向后飞去。远处的摄影者拍下了这一幕,想要追上怜南时却发现人已经离开了。

*

小猫要在楼道里面玩,宋津言罕见地没有关门。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怜南才匆匆从外面回来。

电梯开的那一瞬间,小猫“喵呜”一声扑了上去,怜南抱了个满怀。小猫“喵呜”“喵呜”叫个不停,怜南拍拍自己脑袋:“对不起啊,今天太忙了,忘记给你买罐罐了,明天一定,买双倍好不好,你主人呢,我让他去给你开一个。”

和小猫说话嗓子就是会不自觉夹起来,怜南抱着猫敲着开着的门时,眼睛并没有往里面看上一眼。

宋津言很快从里面出门,穿着一身丝质的睡衣,身上还有些许温热的水汽,看起来是刚洗完澡出来。怜南将小猫递过去,商量道:“能不能给它开个罐罐,我昨天答应了它但是今天太忙了,一时就忘了。”

将小猫递过去时怜南才看见宋津言的衣服,几乎是看见的那一瞬,怜南就准备转身走了。A城很冷,现在又是冬天,雪还在外面下着,宋津言衣服实在穿的太薄了,身体好也不能这么不当回事。

客厅虽然开了空调,但是门开始就是有冷气的,这个天多吹几下大概率是要感冒的,应该是小猫要在外面玩刚洗完澡又被他喊出来了,想到这,怜南转身就准备走了,还未走一步就听见青年清淡的嗓音:“忙什么?”

反应了一刻,怜南才想起来刚刚那句,接过话头。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寻常,平常宋津言偶尔也会问他一两句。

怜南用钥匙开着门,门“咔哒”一声响打开了,一边推开门,一边随意答道:“一个朋友有点事,我去帮忙了。”他没有提林灿的名字,觉得实在没必要。

宋津言抱着小猫,在身后安静地看着怜南的背影。

在怜南要转身的那一刻,小猫“喵呜”一声跑远,宋津言蹲下身捡小猫落下的玩具。怜南看了一眼小猫,轻声说了一句:“拜拜~”

宋津言站了起来:“嗯。”

怜南的确也有点累了,听见宋津言答复后就关门去浴室洗澡了。

外面的雪还在落个不停,怜南沐浴在热水中,浴室暖光的灯照在他的脸上,他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第一次他不止看见了错落的疤痕。

第24章 二十四 “我觉得是假的。”

大年初二。

日午时分, 怜南出了门,步行到常去的宠物店,给小猫买了一堆罐头和猫条,店员小姐又给他推荐冻干, 怜南就也带上了一罐。

过年期间宠物店里没有什么人, 一方帘子后面传来“喵呜”“喵呜”“汪汪汪”的声音, 见到怜南的视线过去, 店员小姐开口解释:“是过年回家的人寄养在这里的, 等过完年他们回来了, 就会把小猫小狗们接回去。”

怜南点了点头,店员小姐见他好奇,于是补充道:“小猫小狗上火车和飞机的手续很麻烦,路上也可能发生意外或者产生应激反应,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把宠物留下来, 一是方便,而是安全。放在店里就是怕小猫小狗在家里, 就算有监控也不能很好照顾到,干脆放在宠物店让专门的人照顾省心一些。”

怜南抱着怀中满满当当的东西, 耐心安静地听着。

店员小姐问:“你怎么没有回家?”怜南疑惑的时候,店员小姐补充:“你不太像A城这边的人,我应该没有说错,在这边工作或者搬到这边了?”

怜南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抱着东西的手轻轻缩紧,塑料袋挤压的响声细微地响起, 他轻声说:“我的家人在这边。”

“和家人一起过的年吗,真幸福。”店员小姐将人送到门口。

怜南很微小的幅度点了头:“嗯,很幸福。”

幸福这个东西从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总是有些奇怪, 店员小姐站在店门口,看着身形单薄的青年一步步迈入雪地,隔着一道帘子,她身后是吱呀乱叫的小动物。

在这个短暂的冬日,小动物们已经许久没有看见主人,他们迎来了一场短暂的抛弃。

而在这个冬日,雪落下来会打湿人眼睫的季节,怜南迎来了一场短暂的幸福。

等到挂念宠物迫切回来的主人带着犹豫不决的春,A城这一场雪就要结束了。

不得不说,怜南和宋津言度过了一个很安稳的春节。

借着小猫,怜南一天能见到宋津言一次,偶尔两次。

怜南没有再说对于宋津言而言奇奇怪怪的话,宋津言也没有将怜南的心思和狼狈都点到台面上,两个人之间因为有了一只小猫,很多事情似乎达到了短暂的平衡。

当然这一切可能都只是怜南的臆想,因为最初的两天过去后,宋津言变得很忙很忙,连带着手机里的林灿都安静了不少。

打听了一下,怜南才知道,原来医院因为上次医闹的事情正在改革。说改革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意味,上次的医闹是因为一个实习医生不小心告诉了患者病情,患者接受不了跳了楼,家属发了疯持刀差点砍了人。

处理的结果怜南不知道,后续医院可能会发布相关的声明,听说那个实习医生被刀横在脖子上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叫嚷着太可怕了她不要再当医生了。

对此怜南总是心有余悸。

住在医院附近,宋津言是一个医生,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生老病死。怜南其实一直不是很喜欢医院,宋津言最开始报考医学院的时候,怜南完全不能理解,周围也没有几个人能理解。

自小是圈子里面所有小一辈榜样的宋津言,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那时候宋津言天天在和宋伯伯宋伯母吵架,怜南也不好劝,安慰安慰这个游说游说那个。

最后还是宋伯伯和宋伯母妥协了,怜南也不奇怪,自小到大,宋津言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他。或许有,他们吵得最凶的时候,宋伯伯宋伯母找上了他,他们让他去劝劝宋津言,让宋津言好好地去读金融,放弃没有前途的医学院。

他望着满眼期望的宋伯伯宋伯母,犹豫良久只能开口说了一声抱歉。

他无法忘记那一刻宋伯伯宋伯母眼中的失望,但也仅限于此了。

无论宋津言是否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志愿,他都不会,也不能去那么做。那时的怜南想,他无权去决定另一个人的人生,即使那个人是宋津言。

你看,很多道理人们一开始都是懂的。

*

春天第一朵花绽放的时候,怜南正在睡梦中。

他的床边放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是葵花送他的生日礼物。

哦,他悄无声息地在A城过了第二个生日。应该算过吧。葵花还在忙C城那边的事情,并没有回来,但拜托林灿给他带了一个蛋糕。

不知道什么时候,葵花和林灿关系变得好了起来。怜南偶尔会想到卫茵,想到卫茵从葵花身后探出头的样子,又想到见卫茵最后一面时卫茵手上乌青满是针孔的手,还会想到,卫茵最后看着他离开时脸上柔和的笑。

一定意义上,他的眼神更多地停留在了那个笑上面,他觉得好像是理解的,但又觉得不太能理解。

林灿拎过来的是一个冰淇淋蛋糕,草莓味的,很好吃。

林灿插上蜡烛让他许愿,他看着蛋糕上的蜡烛,很轻很轻地闭上双眼。那时吹过的风可能听见了他的心愿,吹灭蜡烛后林灿问他许了什么愿,怜南小声说:“世界和平。”

林灿哈哈大笑起来,笑倒在沙发里,怜南看着林灿也笑了笑。

平心而论,林灿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怜南没有打算从林灿这里再获得更多宋津言的消息,当林灿成为了他的朋友之后,他不再会有一些残忍的习惯。

他看着林灿,想着自己的眼神大概也如林灿一样,在宋津言面前一定是掩不住的。

他好像突然就抓到了自己的漏洞,但也就仅此而已。已经发生的事情,怜南很努力补救了,很明显他没有完全补好的能力。

于是他只能祈盼宋津言一直像现在一样,和他一起粉饰太平。

怜南不知道这种想法是对是错,但他终于可以吃得下小面包之外的东西了,他和宋津言未来的人生漫长,总有一天他们重新认识的长度会超过曾经,等到那时候等到那时候,怜南只要想到可能会有那一天,他的眼眸就不由挂上幸福的笑。

林灿喜欢看着这样的怜南,哪怕他并不知道怜南在为什么开心。

外祖母总和他说,爱一个人首先要了解一个人,林灿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怜南,但他很了解自己。

他为怜南的笑而笑,为怜南的哀而哀,他肤浅地望着怜南的笑,看着怜南那张终于有血色的脸庞,他由衷地和怜南一起感受到幸福。

林灿开始感受到怜南不再抗拒他的接近,但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很多东西在一开始的时候人们都是无法判断好坏的,要好事临头,或者坏事临头的某一天,人们站在那个对于现在而言的未来时才会感叹,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两个人自然是吃不完一个蛋糕的,怜南切了最好看的一份,给对门的宋津言送过去。这一个月下来,两个人勉强能算得上邻居的关系了,给邻居送一份生日蛋糕真的很正常吧?

敲了一会门,宋津言并没有开门,怜南疑惑地将蛋糕端回来,并没有注意到林灿突如其来的僵硬。

“他前几天调休了,现在应该在青山那边。”

也就是宋家。

怜南没有多想,将那一份蛋糕单独包好放到了冰箱里,继续和林灿分剩下的蛋糕。林灿咬着蛋糕,几次欲言又止,看向正在发呆的怜南,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怜南也就对此一无所知。

开始发现异样是两天后,怜南出门的时候突然遇见了之前宠物店的店员小姐。店员小姐也认出了他,笑着同他打招呼:“原来你住这里,好巧。”

这一层就住了怜南和宋津言两个人,突然见到别人,还是自己认识的人怜南不由有些惊讶。店员小姐摇了摇自己手中的电梯卡:“找门卫拿的,你的邻居请我上门帮他喂几天猫。”

怜南下意识看向对门的方向,问道:“有说多久吗?”

店员小姐摇摇头:“抱歉,客人隐私我不太好说。”

怜南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拿起手机却想到自己还是没有加上宋津言的微信。春天的阳关从窗户照进来,怜南站在光里,垂着头看见了自己长长的影子。

他有些记不清是多少次了,店员小姐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又向葵花推送的宋津言名片发送了一次好友申请

怜南安静等了很久,微信都没有蹦出一条消息,好不容易响了一声,他连忙去看时发现是广告。

冰箱里的冰淇淋已经坏了,怜南尝了一口,漱了口就丢进了垃圾桶。晚间时候,他提上垃圾下去丢了。丢完垃圾,他没有上去,可能是吃了那一口烂掉的冰淇淋蛋糕,怜南有些喘不上气。

有附近健身房的人来小区里面推销,看见怜南苍白的脸色时要上来的脚步忙换了个方向,一旁的新学员扯扯拿着传单的人的袖子,拿着传单的人点了点新学员的头:“快走,那人脸白成那样,不怕被讹上吗?”

怜南觉得挺好笑的,但他没有笑出来,人的预感就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偶尔的偶尔,总是准的可怕。

春日的风带回了归乡的人们,被寄养的小动物重新有了家,在某一个花开的瞬间,怜南不知不觉失去了最后的和平。

很久以前,那片草地上,怜南问宋津言的梦想,宋津言浅笑着学着怜南的话。

“怜南和平。”

叮咚一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葵花给他发了一条链接。

怜南手不知为何僵住,很慢地咽下一口口水,路灯照出他浅浅的一个影子,修长纤细苍白的手指缓慢地点了下去,红色的“喜”字从手机上蔓延到怜南的眼里。

《惊!宋家和乔家疑似联姻,城北久而未决的商业版图有了答案!!!》

怜南的眼睛从标题上移开,眼睛缓缓地定在下面一张图片上,青山宋家所举办的酒会的宴席上,宋津言端着酒杯清冷站在一边,宋父和乔父相视着握手,乔家小姐一身礼服站在宋津言面前。

怜南按灭手机,葵花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怜南接通了,葵花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看见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怜南?”

怜南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嗯,看见了。”

怜南语气很平淡,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这让葵花一时间有些搞不准怜南的情绪,只能开口问:“你怎么想?”

“我觉得是假的。”怜南轻声说。

葵花声音停了一瞬:“那场宴会卫家没去,但吴家去了,我有听到一些消息,怜南,我一直没有问你,你对宋津言”

怜南抢先回答:“没有什么。”

“都没有什么,葵花,你相信我,消息是假的。”怜南声音越来越平静,捏着手机的手却越来越紧。葵花的声音也开始变成沉默,她不敢问万一是真的怜南要怎么办,怜南从长椅上起身,轻声说:“下雨了,葵花,我要回去了。”

葵花只好挂了电话。

几乎是挂掉电话的一瞬间,葵花就有了定票回A城的冲动,但电话要拨给秘书的那一刻,葵花还是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C城这边的春天已经是可以只穿薄外套的季节了,无风的办公室葵花却突然感受到一丝冷意,她垂眸望向桌子上她和卫茵的合照。

是很久以前,她刚来C城的时候,卫茵过来看她强迫她摆上的。

照片里面卫茵笑得很灿烂,是直到现在,葵花才发现,在那个她敷衍而过的合照里,卫茵原来笑得那么灿烂。

怜南至于怜南,葵花不敢回去。

怜南是那种,看起来很软什么都不计较,但在他所坚持的事情上你违逆了他的意愿,他就会一点一点将你推远的人。

想到此,葵花拿出手机,给林灿发了一条消息。

林灿看见消息的时候,刚做完几台手术,看见葵花的消息简直是两眼一黑的程度。他洗干净手换了衣服,一边出门一边给怜南打电话。

怜南接电话比以前慢了一些,但还是接了,林灿的声音从话筒里面很焦急地传过去:“怜南,我堂妹和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酒吧,家里面人很担心让我一起去找找,我刚做完几台手术”

林灿语气中的疲惫和焦急做不得假,几乎是林灿说出来的那一刻,怜南便答应了林灿的帮忙。

见到怜南,林灿发现怜南的状态比他想的要好上一些,但也就好上一点。

怜南看着林灿一脸疲倦的模样,关心道:“还能坚持住吗?”

林灿垂着眼睛说:“抱歉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没事我们是朋友。”怜南打开地图,开始找附近的酒吧:“天街那边有很多,我们先打车去那边?”

林灿点头:“走吧,另外的地方我伯伯他们去找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正在酒吧happy的林澜被林灿从包间里一把提起来的时候人都是懵的,她望向林灿又看向旁边不认识的帅哥:“堂,堂哥?”

林灿声音难得大了一点:“年纪也不小了还学会离家出走了,你知道你爸妈有多担心吗,我下了手术拉着朋友就来找你,你知道多麻烦别人吗?”

怜南在一旁扯了扯林灿的袖子,意思让他不要对小姑娘这么吼。

林澜一脸懵地看着堂哥,眼睛在怜南和堂哥身上转了转,犹豫说:“对对不起。”

林灿难得体验到被怜南扯着袖子,声音又大了一些:“人家半夜出来找你,还要对人家说什么?”

怜南没忍住喊了一声林灿的名字,小声道:“别这么凶。”

林澜对上林灿的眼睛,眼眸闭了三下对着怜南扬起微笑:“谢谢小哥哥,是我不懂事了,这么晚还麻烦你。”

她多少说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黑暗中她的朋友们一个个转过身拼命把笑声憋回去,林灿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和堂叔打电话:“对,找到了,在天街这边的若一酒吧,好,我让她留这里,嗯嗯,我和她说等你来教训她。”

怜南小声道:“林灿。”

林灿拍了拍怜南的肩膀:“她也哭了,您训的时候小声点,父女两哪里有隔夜的仇,好,那我先挂了。”

林澜在身后看着自己堂哥装,比了个鬼脸,一个白眼还没翻完的时候前面递过来一张黑卡,林澜立刻笑出八颗大牙,对上林灿警告的眼神时给了一个“小的都明白”的眼神。

怜南在前面轻声问:“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林灿回头:“嗯,我堂叔他们马上就过来了,我在这里他们等会不好吵架了。”

“他们经常吵架吗?”怜南蹙眉。

林灿组织着语言:“有一点,但吵归吵,关系其实还行,今天估计也没真的想离家出走,就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吓到我堂叔了,你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

怜南低声:“和平常的你还挺不一样的。”

林灿咳咳两声:“总得有个哥哥的样子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林灿表情,走出酒吧时外面灯光璀璨,林灿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商场:“麻烦你了,我请你吃个烧烤。”

怜南想拒绝,但还没有说话就被林灿拉了过去。

林灿怎么可能让怜南把话说出来,装作一副看不懂怜南神色的样子,闲暇之余给葵花发了一个“OK”的表情。

但这个“OK”可能还是发的早了一点。

路过商场门口的喷泉时,怜南突然停下来不动了,林灿发现拉不动人了才回头看,顺着怜南的眼神看向了喷泉对面。

宋津言和乔小姐正在对面。

宋津言拿着乔小姐的包,乔小姐微微弯着腰整理什么东西,出于礼貌和绅士宋津言一直挡在乔小姐面前,看起来就像是在拥抱一样。

林灿只看到了一眼,喷泉就响起来了,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水柱开始冲向很高的地方,林灿捏着怜南衣袖的手变紧,眼睛从喷泉转到怜南脸上。

林灿无法形容那一刻怜南的模样。

怜南好像没有太大变化,喷泉的灯光映入怜南眼中的时候,怜南也只是望着原先宋津言在的方向,等怜南转身过来同他对视上时,也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这一次反而是林灿在跟在怜南,穿过人群的时候,林灿又望向对面,喷泉依然在表演,他看不清宋津言是否还在那个地方,也看不清宋津言和乔小姐是否有了进一步的亲密。

林灿回身,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

他只看见了一眼,怜南看见了多少?

林灿甚至有想打开手机给宋津言发微信的冲动,但很快又想到半个月前宋津言就把他拉黑了。刚才酒吧一幕创造的所有亲密在这一颗都化为乌影,林灿心底叹了很深的一口气然后跟上怜南。

有时候林灿真的很希望自己就不要有一点良心,面对情敌,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算情敌的宋津言,看宋津言和别人亲密被怜南看见,林灿觉得自己就该开心,怜南不是喜欢宋津言吗,看多了以怜南的性格应该就不会喜欢了。

但林灿可能就从小到大都被养的太好,他生活中没有缺过爱,所以他不缺怜南这一份爱,也能把自己完整的健康的爱全部倾倒给怜南。

看见宋津言和乔小姐,林灿第一反应不是他上位的机会多了一些,而是——

怎么办啊宋津言,你又让怜南伤心了。

世界上没有人需要对别人的情绪负责,可如果这个别人是怜南,林灿希望全世界都负一下责。

走过喷泉,即使还是很中心的地方,但因为夜深了,人渐渐就少了下来。林灿终于能没有阻碍地看清怜南的背影,他这时候才发现怜南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应该是风衣,里面是毛衣,黑色的针织帽裹住了怜南微长的头发,偶尔不听话的发丝沿着帽尾扬起,怜南回身。

林灿看见怜南的脸。

很多年以后,林灿都记得这一幕。

他无法将其称之为爱人,因为时间的长河中,怜南始终没有对他眷顾一分。

但他还是想将其称之为爱人,因为什么,林灿说不出。

那时的林灿不知道,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个爱人。

但他知道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有世界上最好的皮囊,还有一张,在后来很多个深夜,他从床上惊醒时总会浮现在眼前的——

如初见一般苍白的脸。

第25章 二十五 “我自己来吧。”

两个人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烧烤, 吃完之后林灿送怜南上了出租车,期间怜南表现的一直很正常。但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林灿心里反而缓缓蔓延出不安。

他想了想给葵花回了个电话,葵花听见事情经过后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灿靠在路边的长椅上, 两个人又低低说了几句。

另一边, 怜南其实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

可能没有。

回到房子里后, 怜南先是洗了个澡, 早春的冷空气总是想着方法地涌进来, 一个澡洗下来怜南不知道怎么地遍体发寒。他蜷缩在被子里,浑身颤抖着,一双乌黑的眼却一动不动。

隔日太阳升起来时,怜南从被子里爬出来,窗帘被他拉好遮挡住刚刚露进来的一丝光, 怜南拿出手机默默拨打了一个号码。

对面似乎有些讶异他的来电,但还是保持优雅地和他进行了一番交谈。

怜南的声音格外地平静:“宋伯母, 上午九点钟我们可以在咖啡馆见一面吗?”

“小南,有什么事情不能电话里说吗?”这便是委婉拒绝的意思了。

怜南没有回答, 一双眼半垂下:“伯母并不想见我吗?”

宋家老宅里,管家和阿姨都垂着头,刚刚打完电话之后,一向好脾气的夫人居然一把将电话摔了出去。

看着报纸的宋父看了电话一眼:“那孩子的吗?”

宋夫人轻嗤一声:“你叫得倒亲切。”

宋父不置可否:“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句话似乎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宋母听见之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一双眼望向了宋父:“你去见他, 你和乔家一起弄出来的烂摊子。”

宋父吹了一口手中的咖啡:“芝兰,你知道的,这不合适。”

宋夫人望着宋父, 良久没有说话。

*

咖啡厅里。

怜南的装束和昨天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宋母坐下来的那一刻就看见了怜南苍白的脸。说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宋母还是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优雅地点了餐后开口:“小南,找伯母有什么事情吗?”

一句话让怜南抬了头,可能是精神不太好的缘故,怜南难得把话说的那么直接:“我看见了宋家和乔家的事情。”

宋母眼眸跳了一下,脸上依旧保持着柔和微笑:“嗯,最近宋家和乔家有些合作,小南什么时候还关心商业上的事情了?”

怜南眼眸认真地望向宋母,轻声道:“伯母,你知道我说的是宋津言和乔家小姐的事情。”

宋母明显没有想到怜南会把事情说的如此直白,但听见之后她也只是从一旁的侍着手中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柔声道:“小南,你知道的,我和你宋伯伯在这方面不太能管得了津言,那孩子以前就那样。”

指向性太明确,怜南几乎是一下就听懂了。

宋伯母的意思是,从前宋津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管不了宋津言,现在宋津言和乔小姐,他们照样管不了。

宋母没有等怜南回答,开始反问,她问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很温柔的那种:“小南,我们上次有约定,你还记得吗?我和你宋伯父,这段日子都没有阻止你接近过津言,津言如果能想起来,这是你和津言之间剪不断的缘分,同样,如果津言一直想不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想要选择别的人展开一段关系,我和你伯父也希望你可以不要打扰。”

“可以吗,小南?”宋母温柔地说。

怜南和宋母对视了很久,就在宋母以为怜南会如上一次一般妥协同意时,怜南很轻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嘴边甚至难得地浮现了一丝笑意。

他笑的幅度很轻,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一张苍白昳丽的脸并没有因为这一丝笑多出任何一分生机。怜南在宋母渐而严肃的凝视中,轻声开口:“抱歉宋伯母,这一次我不能答应您。”

宋母的预感成了真,今天是一个收不了场的烂摊子,她第一次听见怜南将话讲的那么重。

“上次和您和宋伯伯见过面之后,我虽然按照您给的地址搬到了宋津言对面,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没有去打搅过一次,我也没有因为宋津言对我的态度提到一分一毫的从前,但你们是怎么做的?”

怜南一字一句:“把宋津言叫回去,举办宴会,创造相亲,拍下照片,制造舆论,宋伯母,你们在欺负我。”

怜南将“欺负”两个字说的很轻,宋母却在听见的一瞬间蹙起了眉,她几乎是冷眉相对:“我们真要欺负你,就应该让你在牢里永远出不来,你以为你当初杀的是谁,那是嵇家的大公子,你不会以为凭嵇辰一个私生子的求情能平息嵇老太爷的怒火吧。”

怜南神情也冷了下来:“我杀的是一个强|奸|犯,当时房间里面有录像,我有没有罪有多少罪是法官定的。嵇辰是人,我不是人吗,他嵇家的大少爷就高人一等吗?”

宋母冷嗤一声:“天真,怜南,你不要不知好歹。如果我和你宋伯伯真的要做什么,你觉得你还能出现在宋津言面前?”她看着怜南的眼睛,两人之间残存的一些体面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怜南的态度慢慢就软了下来,他逐渐开始用一种很可怜的表情看着宋母。

他是在上一次见过宋伯伯宋伯母后才想明白,在这场对峙中,从里都没有赢家,他们爱着同一个人,他们一样的可怜。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反问道:“你们真的敢让我完全消失在宋津言眼前吗?”

宋母瞳孔松了一下,抬眸向怜南望去:“呵小南你是在威胁我们吗?”

怜南摇头,他毫不加修饰地陈述事实:“如果宋津言此时恢复了记忆,或者未来的某一刻恢复了记忆,只要他恢复了记忆,而你们让我消失了,他也会消失。”

谢芝兰是一个母亲,怜南曾是她儿子要生死相随的爱人,她没有办法用很客观的态度去看待面前的青年,但即便如此不客观,在这一刻她无法否认怜南所说的一切。

怜南到现在都不知道,宋津言是在救他的途中出的车祸。

那一天为怜南下跪的不止嵇家那个私生子,还有她的儿子。她骄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第一次那么狼狈地跪在她和他父亲面前,放下所有的尊严,放弃他的梦想,愿意用未来一切自由和人生来交换,只是求他们救救怜南。

嵇家□□起家,那些年虽然洗白了不少,但暗地里的勾当脏的不行。怜家剩下那些人虽然一个个遭了报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时刻准备着给怜南身上压上最后一根稻草。她的儿子不比现在还一脸天真的怜南,很清楚当时如果宋家不出手,怜南大概率会出一点“意外”。

怜南说的对,他们不敢。

谢芝兰毫不怀疑,等宋津言恢复记忆,怜南只要死了,他们下一刻就能看见宋津言的尸体。多么荒谬,宋母看着怜南信誓旦旦的脸,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疲倦。

她开口,语气不再像之前一样强硬:“小南,你要知道,我们无法主宰津言的想法。乔家的确是你伯伯让人去拉的线,但是答应和乔小姐的见面和约会,是津言自己答应的。你知道的,我们没有办法让津言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宋母问出了一个让怜南定在原处的问题。女性长辈的声音多了一些失真的温柔:“小南,你有想过如果津言真的爱上了别人,你要怎么办吗?”

宋母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她像是也在疑惑:“你要跑去宋津言面前,冒着他可能病发的风险和他说出一切吗,因为他不再爱你,因为他爱上了别人?”

怜南抿唇,脸色变得异常的苍白,宋母强硬时他也难得强硬了一会,可当宋母软下来之后,他像是被戳破了最后一层皮的气球,人和信念在这个世界上都缓慢地萎缩着。

“怜南,你扪心自问,你现在做的一切是出于爱吗?”宋母还是没有说出车祸的事情,她不确定说出来之后怜南是会放津言一马还是更加彻底地分不开。

她也没有说谎,只是小小地润色了一下过程,她觉得这些事情怜南迟早要想清楚的。

她带着立场地帮帮怜南。

怜南望着宋母,眼泪就这样落了出来。直直地掉了出来,他的眼睛甚至还没来得及红透。他的脸苍白的好像窗外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声音开口是不知道是在问宋母还是在问自己:“那我呢?”

宋伯母,那我呢?

谢芝兰心突然缩紧了一瞬,即便嘴上再怎么生硬,这都是她小时候真心疼爱过的孩子,她不是没有过一刻就这么成全这对苦命鸳鸯的想法,但下一刻又被各种各样的现实驱散。

她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平凡普通的幸福,拥有一位相濡以沫的妻子,拥有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继承她和丈夫打下来的基业。情深不寿,两个人之间相敬如宾便好,爱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只会害了两个人。

她最后对怜南说的话是:“小南,好好想想吧,A城太冷了,你身体不好,又受不得冷。往南边再往南边是伯母的家乡,那里一年四季,季季如春,是个宜居的地方。小时候伯母说你和津言长大了带你和津言去那边玩,一直没有机会,是伯母食言了,对不起。”

“小南,对不起。”说完,宋母没有再看怜南的反应,去前台结完账就离开了。咖啡厅是大片大片透明的玻璃,从外面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怜南的影子。

怜南站在咖啡桌的一角,眼眸轻垂着,眼泪一颗颗落得很干净,也很安静。

一个摄影师站在街角,恰好拍到了这一幕。

“咔——”

世界上每一个瞬间总有人在记录和谢幕。

*

葵花回来A城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消息,宋家和乔家的合作掰了。

她说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怜南的反应,看了半天发现怜南没有什么反应,倒也在听她说话,就是真的太安静了。

“怜南——”

怜南望向葵花:“嗯,我在听。”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葵花张开嘴却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怜南看葵花一眼接起了话头:“A城的冬天一直这么冷吗?”

葵花“啊”了一声,随后说:“嗯,一直这么冷,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以前刘珠花女士和我说,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和那个男人断过一次。然后那是一个冬天,穷人的冬天很冷,在A城更是,她说我小孩子啊娇弱生了病差点没了,她为了我又回去找了那个男人,后面就再也没有过过那么冷的冬天了。”

说着葵花笑起来,望向怜南:“其实我觉得她在骗人,她每多说一句,我就心软一点,她也没有那么不聪明,知道那个家唯一能求的人只有我,只是她不用语言求我,用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那双总是很哀伤的眼睛,比如身上偶尔的伤痕,比如只言片语中她似乎存在过的对她的爱。

怜南很认真听着,望了一眼窗外:“春天好像也一样的冷。”

葵花也不是很想再聊宋津言的话题,干脆就跟着岔开:“嗯,秋天其实也冷,夏天好一点,但如果遇上雨天,早晚温差也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住的。”

好像是听见了她们的话,外面竟然下起了雨。

两个人本来就坐在窗边,看见雨葵花摇了摇头:“幸好是开车来的,等会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好了。诶,你看,不远处有两个人在打架”葵花说着说着声音小了起来,因为她看清楚那两个打架的人是宋津言和林灿。

葵花想阻止怜南看已经来不及,果不其然怜南已经蹙起了眉。这算是她今天看见的怜南唯一一点情绪波动,虽然还不如没有。

葵花看着怜南拿着伞下去了,雨幕中,林灿一拳打在宋津言脸上,宋津言之前一直没还手,这一下蹙眉直接打了回去,还没等碰到林灿,就被怜南一把拦住了。

当然,是怜南用身体拦住的。

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了怜南身上,怜南闷哼一声,摔在了林灿怀中,手中的伞掉到地上

“怜南!”林灿忙将人抱住:“你干嘛,他打我就打我了。”说着林灿怒目望向宋津言,一拳又要打过去,怜南将他的拳头握住,轻声道:“不要打架了。”

林灿几乎没有和怜南这么亲密过,怜南细白纤细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颤抖的身体被他搂住很像拥抱的姿势,林灿没有再看宋津言,撑开伞将怜南扶到楼道前,一边走一边说:“疼吗,我们去医院,我我,或者我先看看你的伤。”

宋津言在他们身后,春日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脸,明明林灿最后打的一拳是脸,可闷着出不了气的地方却是心。

他死死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眼睫上的雨水掉了下来。

雨幕中,宋津言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休了几天假回医院,下班林灿说有事情要和他说,还没走回来就一拳打了上来,他抓住林灿的手蹙眉问什么事情,林灿却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他忍不住还手,怜南挡在了林灿前面

宋津言缓慢地垂下了眸,快步走到楼道里面看见林灿正在掀怜南的衣服,宋津言一把抓住林灿的手。

林灿咬牙,又想上手打人了。

宋津言蹙眉,不想和林灿计较,俯身下来看怜南身上的伤。蹲在身前的人从林灿变为了宋津言,怜南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宋津言掀开他的毛衣,怜南很瘦,肚子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肉,肋骨处的肌肤雪白上有了一团乌黑,看着十分严重,宋津言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想打在你身上。”然后抱起人就想往医院走,林灿自然不肯,拉住宋津言的肩膀:“给我,我带他去。”

宋津言眉眼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挥开林灿的手就要走,林灿不肯,眼见着又要打起来,怜南眉心微蹙,示意宋津言把自己放下来。

宋津言手下意识紧了一分,怜南抬眸望向宋津言。

如果是从前的宋津言,只需要一秒钟就能看出怜南正在生气,还是很大的气。如果再不哄可能明天就世界末日了。

但现在的宋津言只是看了一眼怜南,将人放下来:“要去医院。”他将人放下来却拉住了怜南的手腕,

林灿马上接着道:“不需要你假好心,中央空调什么时候该制冷了。”说着就要把怜南的手拉过来。

宋津言现在没时间和林灿计较,他不知道林灿今天犯得哪门子的毛病,只是看着怜南说:“我们去医院?”

这几乎已经是他们重逢以来宋津言最温柔的时刻,但怜南只是闭了闭眼,将两个人的手都甩开:“不用了,我没事。”

宋津言不赞同地看着怜南,但他很快发现,怜南说完之后没有再看他一眼,他的心中无端蔓延出些许酸涩,但很快又被林灿的话打断,林灿绕个圈过去站在怜南面前小声问:“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宋津言看着怜南,不知道自己一双眸已经沉的要滴水。

林灿的话让怜南摇了摇头,他多解释了一句:“我身体就这样,不疼,你们别打了,回去吧。”

说着,葵花姗姗来迟,听了一两句马上上前:“你们打架怎么我们怜南要去医院,打到怜南了?”葵花不可置信开口,眼睛将两个人都瞪了一番,赶忙上前扶着怜南:“我们要不要去医院,我的车就在地库,现在下去很方便。”

怜南还是摇头,平静地仿佛伸出漩涡中心的人不是他一样。

葵花蹙眉看向一言不发的宋津言,又看向明显在懊悔的林灿,吸了一口气说:“那我们先上去。”怜南点头,林灿忙跟了上去,他们身后,宋津言一个人出了楼道。

电梯门关上时,怜南垂着眸,葵花小声说道:“他不上去啊”

林灿已经在道歉:“对不起怜南,我”

怜南摇头:“没事,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葵花其实没太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听着这一句一句,她大概也理清楚了,她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林灿,用怜南听不见的声音说:“等会和你算账。”

林灿自知理亏,但想起刚刚心又停了一瞬。

怜南挡在了他身前?

在宋津言和他之间,怜南刚刚是不是林灿知道这时候想这种很不对,但他有点克制不住,雨水淋湿了他一部分头发,他望向怜南眼神亮晶晶的,用葵花的话来说就像只藏不好欲望的小狗。

回去五分钟后,外面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不是可视门铃,葵花没怎么想就开了门,葵花看了一眼就看向里面:“怜南。”

怜南顺着葵花的声音向外看,怔了一下,门外是提着药店袋子的宋津言,这么快应该是小区门口那家。

怜南没说话,葵花迟疑地让开了身形,宋津言却没有进去,只是把药递给葵花。

葵花:“?”

怜南已经转回了头,葵花听见宋津言清冷的声音:“我淋了雨,身上有水汽,麻烦你帮他上一下药吧。我刚才在下面看了看,骨头什么的没有问题,涂药了里面有膏药,一天换一次,吃的清淡些。”

说完,宋津言又把怜南落在雨里的那把伞安静地放到一旁的鞋柜上,弯腰放伞的时候,他的头发丝还在滴水,衬衫和风衣全部都被雨水浸湿。

葵花顺着看了一眼,宋津言放到鞋柜上的伞甚至是被折好的。她从宋津言手中接过药,对于刚刚宋津言那些话一句都没有回复。

这话本来也不是说给她听的,要听的人在里面,也已经听到了。

说完,宋津言又说了声道歉就走了。

房门关上后,怜南垂下了眸。

葵花一时间有些搞不懂,只觉得她还是不要懂的好,总感觉有哪里奇奇怪怪的。她按照宋津言说的打开要,想上手时被怜南接了过去:“我自己来吧,前胸,我自己够得到。”

葵花也就把药递给怜南,怜南差不多上完的时候,门铃又响起来了,葵花去开门,门口是买了药回来了的林灿,头发湿漉漉的一看也没打伞。

第26章 二十六 “宋津言。”

葵花让出些许身位, 林灿一下就看见了沙发边上正在上药的怜南,怜南面前的茶几上,是满满一袋药。几乎是一瞬间,林灿就明白了情况, 他将自己手中的药袋子放到一旁的鞋柜上, 换好鞋进来。

到底是成年人, 林灿没有干出来非要用自己这袋药去换宋津言那袋药的事情。或许是想过的, 林灿想, 如果今天他的身份和宋津言的身份对换, 他一定让怜南用自己买来的药。

葵花从一旁拿出一个干净的毛巾,递给林灿,也不知说什么。

林灿说了一声“谢谢”,接过毛巾,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低着头开始擦头发。

葵花叹气一声, 去厨房煮姜茶,今天她过来的时候顺便给怜南带的, 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葵花去厨房后,林灿才开口, 声音比平常低上不少:“对不起怜南,我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声音在客厅响起来的时候,怜南放下了手中的药膏,抬眸轻轻地望向林灿。

“没关系。”客厅里面响起来怜南的声音。

他温柔地让林灿不知道如何说接下来的话。

怜南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不用解释, 没事,已经发生了, 也已经过去了。”

四月的天,外面下着雨,客厅里面只开了一盏小小的灯, 其实还是有些昏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片昏暗中林灿却看清了怜南的眼睛。

平静,无波无澜,仿佛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没有一点兴趣。

林灿下面的话突然就一点都说不出来了,和话语一起冷下去的,还有那颗因为怜南今天挡在他面前微微燃起来的心。林灿组织着语言,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抱着微妙的希望。

“我”

怜南却突然开口打断了林灿要说出口的话,林灿一怔,记忆中这好像是怜南第一次主动要说什么。

一身白色毛衣的怜南,在昏暗的灯光中格外显眼,与白色毛衣基本上同色的是那张苍白的脸,前些日子养出来的一些唇色现在就像被洗掉的颜料,掉了个干净。

病弱,苍白却有一张昳丽的脸的青年,白色的毛衣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地温柔。

怜南望着林灿,轻声道:“我以前和你很像。”

说这句话时怜南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些笑意:“那时候我一个朋友被人欺负,我拉着宋津言就去找人打架了,宋津言把那个人打的哇哇大哭,哭着哭着,我们的家长就来了,小孩子打着架,大人说着笑,后来这场打架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合同。”

“小时候我觉得我做的事情可正义了,爸爸妈妈却只是笑笑不说话。我那时候想,有我给那个朋友撑腰,那个朋友一定不会再被欺负了。你要猜猜吗?”

林灿从怜南的眼神中已经知道结局,但还是开口:“那个朋友没有再被欺负了吧。”

怜南摇头,垂头:“没有,甚至被欺负得更厉害了,但他不再告诉我了。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知道了很多事情,我还是觉得我小时候做的事情是正义的,但也明白了爸爸妈妈在笑什么。”

“他们在为怜南骄傲,因为怜南正义又善良。”林灿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

怜南抬眸望向林灿,轻轻地笑起来,这样小的幅度却也牵动了伤口,却还是弯腰继续笑着:“我爸爸妈妈是觉得我是笨蛋,掺和到别人的家事里,为此家里赔了两个项目出去,当然他们其实并没有对我说这些话,是我后面才知道的。”

“家事?”林灿问道。

怜南点头:“欺负我朋友的是我朋友的大哥,同父异母,有亲缘关系的那种。我朋友是他们口中的私生子,豪门嘛,你也知道的,私生子这种东西太正常了。很有趣的是,我朋友后来和他大哥关系还不错。”

林灿将手中的毛巾放下,轻声道:“不管后来怎么样,我如果是那个朋友,我会感激一辈子的。”

怜南弯眸,也没有说他们后来的结局。

父母飞机失事,怜家覆灭后,嵇辰的确是除了宋津言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人,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不再谈未来的话。

即便现在想到嵇辰,怜南也不明白,为什么嵇辰会因为他大哥和他走到这个地步。兄友弟恭,这四个字放在嵇家和笑话一样。想来想去,怜南只想到五个字——斯德哥尔摩、除了这个,怜南几乎想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在怜南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所以他不能理解嵇辰那些过于畸|形扭曲的爱恨,而林灿和怜南是一样的人,所以怜南能够理解,甚至无需林灿为今天的事情多作解释。

他只弯着眸,终于说到了今天真正想对林灿说的话:“所以没关系,今天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样都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因为把我当朋友才去做那些事情,谢谢你,林灿。”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和雨一起停下的可能还有林灿的心跳。林灿捏紧了桌子上的毛巾,湿润的雨水又一次沾到林灿的手上,很久很久之后,心跳重新恢复跳动的时候,手才缓缓地松开。

葵花围观了一切,心中拂过很轻的一声叹息,端着姜茶放到两个人面前:“暖暖吧,别感冒了,这个天气感冒了很难受的。”

怜南其实很讨厌姜的味道,但还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林灿直接一些,端过来也不管烫不烫,两大口喝了。

临走的时候,葵花低声说了一声:“姜茶厨房还有,要是不舒服等会就再喝一碗,明天我又要去C城那边了,怜南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葵花推着恋恋不舍的林灿就走了。

路上,葵花看着林灿,轻声说:“他在拒绝你没听出来吗?”

林灿按下电梯:“宋津言的事情吗?”

葵花“嗯”了一声:“即使是对我,他也从来没有透露从前的事情,今天如果不是你打了宋津言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会说那些事情吗?”

林灿手停了一下,看向葵花:“可我觉得他只是在道谢。”

葵花想到刚才怜南眼中淡淡的笑,看着一脸不在乎的林灿,最后只能回了一句:“可能吧。”

唯一确定的是,你们都挺喜欢自欺欺人的。

电梯打开,葵花按了一下车钥匙:“走吧,我开了车,送你回去。”

林灿上了葵花的车,坐在副驾驶上,打开了面前的遮阳板,想用上面的镜子看看脸上是否有伤口。

遮阳板打开的一刹那,一条蓝宝石项链突然垂下来。

林灿开口:“葵花。”

葵花开着车,不经意转头:“怎么了?”

*

天色彻底暗下去时,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一次不仅下雨,还开始打雷,伴随着轰隆隆隆的声音,天空中一道闪电比一道闪电响。

“轰——”

屋子里唯一亮着的灯也黯下去。

怜南一怔,明白是停电了。

他也没有动,只是走到窗户边拉上了窗帘,窗帘拉上之后,室内更暗了,一点光都看不见。怜南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用了很久才习惯。

等回到沙发上之后,怜南垂上眸,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今天的事情。他下意识挡在林灿面前,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清楚林灿是因为他去找的宋津言麻烦。

林灿打宋津言的时候他已经阻止不了了,宋津言的他刚好能够拦下。

他无意让两个原本的朋友因为他反目为仇。

他本来也不想把任何人牵涉进他和宋津言的事情来,A城很冷,和宋伯母见面后的每一天他都呆在房子中,他有考虑要不要搬个房子,听说不远的地方引进了地暖,冷的时候也可以很暖和。

但也只是想一想,他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搬。

要怎么样才能放弃宋津言呢?

怜南想了许久,想不出这个答案。

他的心只是从喧闹变得安静,但没有一刻,没有一刻他真正地想要离开宋津言。死亡都不曾剥离他爱人的灵魂,现在的他要做什么,才能救救自己?

如若最坏最坏的,宋津言真的爱上了别人,真的同别人结了婚,第一次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怜南想冲到宋津言面前不管不顾说出一切,想哭想闹,冲天的委屈盈满他的□□和灵魂。

第二次依然如此,第三次还是如此,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

可直到第无数次,怜南都没有打开房门,更遑论冲到宋津言面前。

那段时间里,他总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方向,偶尔会飞过一两只小鸟,很少很少,更多的是阴暗的天色和灰扑扑的云。

明黄的小鸟像是这一个月下来唯一能慰藉心灵的幻境。

“轰隆隆——”

一道巨大的闪电闪过,一瞬闷闷的光划过怜南紧闭的双眼,随之而来的外面略微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咚——”

“咚——”

“咚——”

停电了,视频上并没有显示外面是谁,怜南只以为是葵花他们回来了,开了门。

一双熟悉的丹凤眼和怜南对上眼神。

是没有戴眼镜的宋津言。

关于眼镜这个事情,宋津言其实没有什么度数,是因为有一次他们看杂志的时候,怜南对着一个男模特说这个模特戴眼镜真帅,取下来就一般了,说着怜南从宋津言怀中转过来,小手挑起宋津言的脸,眯起了眼。

宋津言便从那时候戴眼镜到现在,是没有什么度数的那种眼镜。

怜南回神,看着对面的宋津言,也没有说话。

宋津言手中拿着蜡烛,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停电了,可能要很晚才会来电,你需要蜡烛吗?”

怜南本来想拒绝的,但还没开口,脚上就挂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低头,发现是小猫跟着宋津言一起过来了

客厅里,宋津言将蜡烛点了起来。

怜南看着微微的红光,摸着小猫的毛开口:“红蜡烛?”

宋津言:“买错了。”

怜南没有再说话,歪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前方宋津言弯下腰点蜡烛的身影,眼眸中是自己也不知道的缱绻。可能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即便现在葵花和林灿都成为了他的朋友,可他们和宋津言到底是不同的。

是宋津言,哪怕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宋津言,怜南都会自动在他面前露出最轻松最柔软的一面。就像现在,他只是抱着猫看着宋津言,眼眸就微微弯了起来。

点完蜡烛之后,宋津言没有离开,怜南自然也不会出声赶。怜南逗着猫,宋津言就在一旁看着怜南逗猫。

烛火红红的,也不算亮,却足够照亮两个人一个猫。

小猫“喵”地一声跑开后,两个人都再没有躲避的空间,怜南缓缓地看向宋津言。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却不闪电了,怜南想,以前这时候宋津言都会把他搂在怀中,他好像又好久好久没有抱过宋津言了

但现在要以什么身份呢?

怜南甚至不想提起乔家小姐,不想破坏这难得温情的时刻,哪怕只是他一个人的。

“还疼吗?”宋津言望向怜南肚子的方向。

怜南摇摇头,穿着白色毛衣窝在沙发里面的他像一只白色的小猫。宋津言走近一步,将烛火拿近一些:“我能看看吗?”

昏黄的烛火下,怜南掀开衣服,他的皮肤实在太白了,烛火照上去像一块白皙的暖玉,只是他太瘦了,于是这美感就打了折扣。

大约是肋骨的地方,贴了一张膏药,凑近一些能闻见淡淡草药的味道。怜南垂眸看着认真检查的宋津言,在宋津言手按上去的那一刻,一声细微的闷哼声从嘴里传出来。

“很疼吗?”宋津言蹙着眉,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分担忧。说着,青年骨感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扫过怜南的伤口边沿,像是羽毛落入湖中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