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承认，她就既往不咎。
她能理解，只要他承认。
简黎紧看着他，有车辆驶出，车灯在他脸上晃过，她看见周述北瞳孔有瞬间的微闪，片刻又恢复平常。
“诈我呢？”他轻掐她脸，笑得散漫，“我们天天在一块，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氧气好似变得稀薄，简黎视线有些失焦，又问了遍，“真的没有？”
周述北笑意敛起，“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简黎没回答他的话，只又重复一遍，“有没有？”
周述北拽着她手腕，像怕她就此消失一样，“你都知道了什么？”
简黎笑了声，忽然觉得疲惫至极，“都知道了。”
“那张银行卡，是你大哥给你的对吗？”她用力呼吸着，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砸醒给他下意识找借口的自欺欺人，“每一笔消费，都会发到他手机上，所以你带着我去买电脑，买手机，在得知我没用那张卡后，又明里暗里暗示我去用，对吗？”
周述北往前半步，手臂挡在她头顶，“下雨了，先上车。”
压抑的情绪被他这句话彻底点燃，简黎站起身，直直盯着他，“你回答我，是不是？”
周述北看着她，薄唇微动，吐字变得有些艰难，“是。”
简黎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样，胸口像灌满洪水，摇摇欲坠的堤坝随着这个字轰然倒塌，她开始不确定了，开始怀疑了。
自己感受到的喜欢是真的吗。
他的在乎有几分真假。
“如果不是我，你也会选另外一个人，对么？”她听见自己问。
周述北被一种名叫恐慌的情绪吞噬，他上前，紧紧抱着她，“不会，只会是你，只能是你。”
“那我该感谢你的选中么？”
周述北喉咙像被人掐中，要解释的话都变得苍白，“对不起。”
简黎不停的调整自己呼吸，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想继承光汇，除了他们对你和外婆做的，还有其他原因吗？”
“有。”周述北声音很低很轻，“光汇有百分之十五股份是当初周川柏娶我母亲时送给她的礼物，现在给了程兰如，他们把我母亲的墓碑，从周家的墓园迁到了公墓。”
所以他恨。
恨母亲去世不过短短几天，他们就开始否认她这个人，恨那些巴结周家的人，为了讨好周川柏和程兰如将他母亲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要把那些痛都十倍百倍还回去。
“那天看你手受伤都还在做兼职，我想帮帮你，但那些话都是真的，我希望你轻松点，没钱的苦我知道是什么滋味。”周述北声音低沉，“喜欢你是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是真的。”
“简清黎，我爱你。”
简黎心脏快被撕裂。
“我希望你离开他，你的出现，让他偏离了轨道。”周震宏抚着拐杖上的珠子，人上了年纪腿脚到底欠缺，周阳致为了孝敬他定制了这根拐杖，只是这珠子就次了些，日复一日中已经黯淡无光，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拿不出手，“你成为了他的软肋。”
管家给她听了一段录音。
大多数时候是周阳致再说，大意是周阳致以将这件事告诉简黎为要挟，让周述北就此收手。
她这才知道，周述北和谭雪莹哥哥早就成立了一家风投公司，在上一轮交手中，以周阳致接连亏损上千万结束。
因为周净远的事，周家本就处在风口浪尖，又出现接连亏损，唱衰的声音大片，光汇股市波动，不少人大把抛售，股票不断下降，亏损还在继续。
周阳致想继承光汇，这么亏损下去必定不行，各个方面的压力下，周阳致找到周述北，要求周述北就此收手。
“被喜欢的人从头到尾的利用，她的反应肯定很有意思，我还真有点好奇，三弟想看吗？”
周阳致说完后，周述北很长时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听见有人起身。
“仅此一次。”周述北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阳致笑出声，“我果真没看错，你真的很喜欢她。”
周述北没说话，脚步声远去录音也到此结束。
简黎想起那天晚上周述北接了个电话出去，回来时明显有心事，在她问时只紧紧抱着她。
“他不该选你。”周震宏说。
简黎看向斜对面的老人，“您又怎么知道，这不是他故意想让你们看到的呢？”
“不重要，你只需要按照协议上的去做。”
简黎：“如果我拒绝呢？”
周震宏面色没什么波动，“你的父母应该还不知道你在北城大学的班级，不知道你男朋友有个多么好的家世。”
简黎眸色一沉，“您在威胁我？”
“就当是吧。”周震宏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难道想连累他，把他拉下来吗？”
简黎后背升起一阵凉意，她听明白了周震宏意思。
如果周述北不按照那条轨道走，继承不了光汇，那么这个棋子对他就失去价值，那他不介意付出点代价把周述北压制住。
离开时，简黎最后问周震宏，“您知道他一直很敬重您吗？”
周述北恨所有人，却唯独不恨他。
周震宏默了半秒，“知道。”
“”
雨越下越大，砸在脸上生疼，周述北将她带到旁边避雨，小心翼翼的试探地亲她耳朵，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简黎退开了些，掌心轻碰他脸，周述北握着她手主动将脸贴上来。
“这么多年，很累吧。”她说。
周述北似意识到什么，另一只手也拽住她，“一开始我想让他们觉得我深陷感情里，好像有了被拿捏的点，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样我能有足够时间空间做我想做的事，最开始只想给你一张卡，随着后面接触，我逐渐被你吸引，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喜欢你，会下意识留意你的举动，你说的话，你的心情，想要了解你。”
“当我意识到这种情绪不受控制后，我想克制，但越克制越不受控制，在看见你和别人站在一起时，我陡然明白我有多喜欢你，多不能失去你，在一起后也许你会觉得我像个自我矛盾的人，我想爱你，但怕那些设想中的最坏结果，一直排斥，在每次要靠近你时又强迫自己退开。”
周述北一口气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我做得混账，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要打要罚都可以，但自上次后，我没有再利用过你。”他靠近了些，嗓音有些哑，“只要别说那两个字，求你。”
简黎觉得难过，刚刚她为什么会怀疑他喜不喜欢自己呢，他的爱她早就感受到了。
可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被一寸寸折断了傲骨，这些年在淤泥里摸爬滚打，终于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她又怎么舍得让他重新掉下来。
“我不喜欢你为我放弃什么。”简黎说，“所以我也不会为了你放弃什么。”
她上前，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下，然后退开，嗓音变得冷淡，“你爷爷今天找过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这个U盘插进你的电脑里，我答应了。”
周述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黢黑的眼此时竟有几分可怖，“你说什么？”
简黎心痛如绞，但面色淡淡重复了一遍，“我拿了你爷爷一笔钱，把你卖给他了。”
周述北看着她，狭长的眼冷厉，握着她手腕的手一点点收紧，在看见她痛得皱眉又立刻松开，带着名字的珠子咯在掌心。
“多少钱？”他居然问的是这个。
“很大一笔，够我后半辈子吃喝不愁。”简黎说，“并且未来二十年光汇会帮我完成梦想，这些比起见几个投资人，管用得多。”
“我也能给你。”周述北没去看那个U盘，“再给我一年时间，这些我都能给你。”
“但我不想等。”简黎想去掰开他的手，但她刚掰开周述北更用力握了回来，“比起周家给我的，你给我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算我们扯平。”周述北长腿逼近，指腹重重抚过她眼角，眼里带了几分疯狂，“我还有用，你可以多卖我几次，我有很多钱，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还有两家公司，我都给你。”
他想吻她，简黎偏头躲着，得了自由的手用力推开他。
周述北被推得后退两步，全身很快被大雨淋透，简黎看着他，从没有一刻她觉得自己这么面目可憎，像明知道这个人无辜还笑着挥刀的刽子手。
拿了钱没关系，卖了他也没关系。
他给她钱，他给她卖，只要她不离开。
周述北再次靠近她，拽紧她的手，像陈述，也像质问，“我们说好的永远不放手，说好要一直等到天晴那天，说好一起去看妈妈，看外婆，说好要一起养棉花糖和咪咪，我记住你不喜欢吃甜的，喜欢吃辣，每次吃面条都要放两勺辣椒，要加醋，你喜欢水晶球，喜欢坐在窗边看书，喜欢我叫你简清黎，说好一起看大雪，看院子里梅花开。”
周述北执拗的握住她手上的手串，“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会一直站在我这边。”
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针扎进简黎心脏，她看着面前一向肆意张扬，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能难道他的人，此时竟毫无办法，用最笨拙的方式想要留住她。
她居然将他逼到这个境地。
可不分开，他们努力这么多年或许都将化为一场空，他们拿什么跟北城商界顶柱抗争。
周震宏能纵容周阳致他们当初那么对他，那么今天就算她不主动分手，在未来无数日子周震宏也有的是办法。
只是，周震宏更希望这一刀是她亲手来捅。
让他被全世界抛弃，去用尽全力恨，带着对她的恨回到周家，成为周震宏心里合格的继承人。
“都不算数了。”
她了解周述北，知道说什么能让他彻底死心。
简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情绪褪得干净，“我只是随口一说，骗你的，我以为能从你这里得到周家的一大笔财富，但现在发现你也不过如此。”她深呼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别再这么下贱的缠着我。”
四周仿佛都安静下来，周述北看着她，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像是在确认她话的真假。
“真的？”
简黎：“你想听我可以再重复一次。”
“好。”
他薄唇微扯，像终于确认这是真的，自嘲地笑了声，双手捧着她脸，吻下来。
力道蛮横又疯狂，报复一般将她下唇咬破皮，简黎痛得“嘶”一声，周述北动作骤地停下，拇指摩挲着她唇角，血染上他指腹和她下巴，红得刺眼。
“简清黎，你心是铁做的么？”
“是。”她声音平静得仿佛是个局外人，“所以我能走了吗？”
周述北看着她，低笑一声点点头，然后慢慢松开。
乌云密布的天，像极去年他们在这座城市的相遇。
周述北退到雨幕里，隔着滂沱大雨看她一眼，像有话要说，但最后只嗤笑了声，转身大步离开。
光影交错间，简黎看见他将手腕上的东西扯下，丢进被大雨浇盖的垃圾桶，挺拔修长的身影渐渐远去，再也没回头。
周述北浑身被淋了个透，坐上车时看见副驾驶的鲜花，捞起来要丢进垃圾桶，在松手时又停住，花瓣被雨打落，被地上的石子冲刷，精致的包装变得狼藉。
手背青筋凸起，那束花“咚”地一声朝下落进垃圾桶，四分五裂。
他驱车去了会所，推开门时浑身戾气，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模样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他一言不发，坐下就开始喝酒，不要命的喝。
“怎么了这是？”宋朗过来，夺下他手里的酒，往门口看了眼不见人，“你不是去接简黎了，人呢？”
“不来了。”
周述北动作顿了顿，捞起手机看了眼，空荡荡没有消息，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自嘲笑了声，“她把我甩了。”
“”
这场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像要将所有记忆都全部洗刷干净。
简黎是被周家的司机送到龙湖一号的，周家给她安排了新的住处，北城大学附近的一套公寓，直接买了下来，明天就能直接过户到她头上。
简黎不知道该说周全还是可怕，她进屋收拾东西，院子和早上走时一样，两只猫蹲在客厅桌子上打盹，见她回来喵喵叫着过来，棉花糖还朝外面望了眼。
猫都知道他们今天应该一起回来。
简黎双眼升起酸涩，第一次没去抱两只猫，上楼。
水晶球，鲜花都在，房间多了一台饮水机。
因为她老是口渴，夜里会起来喝水，不好意思去他房间就每次下楼，周述北知道后眉梢轻挑，笑得不正经。
“搬到隔壁跟我一起睡，我晚上伺候你喝。”
他老爱逗她，但每次情欲上身都忍下来，要么抱着她平息，要么去洗澡，但有时候也故意使坏，把她扣子解开，故意问“能不能看”“能不能摸”，看她害羞又轻笑在她脖子上留下印记，手不轻不重揉捏，在耳边说荤话。
次数多了，简黎也免疫了，拒绝，“不要，你那个房间不好看。”
周述北过来揉她脸，把她脸抬起又亲下来，“那你出个想法给我，我回头换个装修，做成婚房。”
婚房。
遥远又好像近在咫尺的词，见她怔住，周述北双手掐她腰把人抱起，吻得很凶。
她东西本来就不多，拉上行李箱时棉花糖跳到行李箱上蹲着，狸花也跟着过来，两双眼睛目光炯炯看着她，狸花用爪子轻轻扒拉她一下，鼻子凑近她手，像在问她怎么了。
直到这一刻，简黎情绪终于控制不住，抱起两只猫。
这次，是真的要分别了。
“要乖乖的，多陪陪他。”简黎心口一阵阵抽痛，眼泪滴到行李箱上，溅起一小片水花。她摸了摸两只猫脑袋，拎着行李箱起身离开。
关门时，她看见两只猫追出来，像要跟着她走。
大雨中的院子模糊几分，像故事里烟雨朦胧的江南，在她回头的瞬间，两只猫冒着雨跑出来，狸花跑在最前面，琥珀色眸子看着她，在经过假山时直接跳起。
简黎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迅速关门。
“喵！”
棉花糖和狸花隔着门在叫，简黎转身快步离开，怕晚一秒自己就舍不得。
*
简黎将支票里的钱兑换出来，新办了一张银行卡存进去。
暑假兼职结束后，她就跟冯玉韬提了辞职的事，冯玉韬几次找她谈话，言外之意是开学正是赚钱的时候，如果她做得好就可以提升小组长，简黎拒绝了，大二学业比大一重，她需要全身心投入学业中。
虽然周家承诺会帮助她，但前提也得她有能力，而且她不打算在别人公司去工作，她要自己开公司。
她想做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保护型机器人，也不止是做这一个，她要将周家的资助运用到极致，给自己开拓一道新赛道。
新学期，简黎更忙了，忙着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忙着让自己没时间去想周述北，偶尔从谭雪莹那儿听到一些消息。
听说他和周震宏闹得很不好看，后来以他妥协结束，周震宏送他去了伦敦。
简黎搜索着伦敦，那是大洋彼岸的一座金融城市，隔着山海。
她趴在书桌上，抚摸手上他亲手戴上的手串，周述北三个字化作一把钝刀，一点点剌着心脏。
他们这一生，应该不会再见了。
又一年跨年夜时，同宿舍几人约着去滑雪，高速路塞堵，他们堵在路上，简黎从服务区的洗手间出来听见一声惊喜的声音。
“下雪了！”
简黎怔愣一下，伸手去接。
细小的雪花窸窸窣窣落下，落在掌心瞬间融化，渐渐地，雪花越来越大，鹅毛般的大雪宣告深冬来临。
“希望今年北城下一场大雪。”
“北城不是年年都下雪吗？”
“有时限。”
对话恍如昨日，奇迹般的，去年北城没有迎来一场大雪，他愿望的时限早就过了。
时间跳转到整点。
简黎伸出双手，试图留住雪花，但除了冰凉再无其他。
周述北，下雪了。
第57章
原来你认识我
六年好似眨眼而过，秋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来，透着防不住的冷。
简黎回到大厅时，发布会已经接近尾声。
结束和开始前一样，各自都忙着社交，谈笑的三言两语间不动声色试探对方态度。
“我们不去递个名片吗？”一旁的程序员说，“光汇正在挑选可投资的公司，我们公司的竞争力很大，要是能得到光汇的投资，离上市又进一步！”
“递名片也不一定行，光汇是什么企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小公司人家都看得上。”一道男声落进几人耳朵。
几人转头，是荣河公司的负责人，陈智乐。
荣河是一家上市科技公司，主研发方向是工业机器人。
“看着我干什么？”陈智乐下巴微抬，示意他们朝那边看，“那些人哪个不是北城商圈有头有脸的，光汇要真想给投资，早已经将各个公司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心里早就有选择了，rainbow虽然这几年起来了，但比起这些公司还是差得远，黎总可别听太多场面话，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是吗？”简黎笑得浅浅，丹凤眼上下打量陈智乐一番，弯唇一笑，“陈总这话说得在理。”
语气不咸不淡，乍听之下在认同他的话，但细琢磨又觉得不对，话里有话。
“我这可是好心提醒黎总，光汇毕竟和其他小打小闹的企业不同，真要和他们扯上关系，怕到时候掉一层皮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智乐说，“虽然Rainbow一直有光汇做背景，但此一时彼一时，新接手的周总可不是简单。”
简黎点点头，跟其他人说，“我们走吧。”
陈智乐一拳打到棉花上，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两下，骂了句“装什么清高”，随后满脸堆笑朝目光中心走近，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名片。
—
简黎没直接回家，和团队的人一起在外面聚餐。
吃的是铁板烧，涮了油的锅肉下去发出“滋啦滋啦”声音，其他几人聊着天，于悦想到陈智乐说的话，还是觉得有些气不过。
“他说我们是小打小闹，但是我们公司可一直在走上坡路，荣河一直走下坡路，还说我们别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看他就是故意这么说，让我们别跟光汇合作，他才好跟人合作，我看他到时候才是掉一层皮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哪次他不是总要来说几句找点存在感，我也挺佩服他的，每次简黎姐也不怎么搭理他，他还能坚持，这脸皮也是无敌了。”
“脸皮不厚也不会把娶老婆的彩礼嫁妆都全部霸占了，赔个血本无归。”
这些在圈子里都不是秘密，陈智乐早年开公司时赚了不少钱，但后续经营不善，赚的钱赔了不说，把所有家当都投进公司，想靠着新一批产品打翻身仗，如果真能拉到光汇投资，资金链就能被完全补上。
“说起来我真的是佩服简黎姐，每次面对这些人找茬都能面不改色，要换了我，估计要就跟人骂起来了，骂得不好回去还能气个半夜，复盘哪里没发挥好，下次应该怎么骂。”
“那要不简黎姐是老板，你是员工呢。”
“有道理。”
“不过简黎姐，我们真不争取一下光汇吗？”于悦问，“跟光汇合作的话，我们的销量和渠道都不是问题，而且听说光汇还有一批专业科技团队，合作对我们百利无一害。”
简黎夹了块土豆蘸辣椒，笑说，“我们也是专业科技团队。”
“这是真的。”于悦点头，“不过和光汇合作可以更快做大做强，谁会嫌钱多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
简黎笑了下，没说话。
吃过饭，其他人打车回去后，简黎转身往停车场走，刚到入口手机就响了。
“这都秋天了居然还有蚊子，吸我血就算了，居然还一直嗡嗡嗡的，吵死了。”电话接通，谭雪莹嫌弃的挥手，将在眼前晃的蚊子驱赶走，“恭喜你啊简黎老板，又成功一步。”
简黎摁了开锁健，不远处的车灯亮两下，“直接恭喜，这么相信我？”
“那当然了，别的不说你对机器人的专注和精益求精我可比谁都清楚，记得要跟我留一个，外形要好看一点的，最好是粉色的。”谭雪莹说。
简黎轻笑，“没问题，我明天就做个设计图，给你看看。”
“那可太好了！”谭雪莹话锋一转，“你今天遇到周述北，你们有没有聊什么？有没有重新擦出火花，准备破镜重圆？”
简黎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会展走廊的一幕浮现在眼前。
在她喊出他名字后，周述北嗤笑一声，“原来你认识我。”
六年过去，他外形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骨相俱佳的好皮囊，早已褪去少年人的肆意轻狂，只剩岁月沉淀后的冷然矜贵，曾无数次笑着深情看向她的眼只剩冷漠和嘲弄，身上也再无熟悉的檀香。
熟悉又陌生。
手牵手拥抱好像只是昨天，却又似他们从未认识过。
简黎眼底一阵涩意，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的笑，“光汇周总，我自早有耳闻。”
“是吗？”
周述北低笑了声，握住腕骨的手换到她下巴，逼她抬头，拇指重重拂过她下颚，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红，忽地低颈，气息靠近。
简黎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偏头，薄唇距离脸颊几毫米掠过，呼吸落在耳朵。
“周总，请自重。”她推搡他肩膀。
“这不是在自重么？”
周述北似笑非笑看着她，黢黑的眼底剥离出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空气都好像被他气息侵占，“还是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简黎抵在他肩膀的手用力，目光落在他系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纽扣。
以前他很少穿衬衫，偶尔穿嫌扣得太紧勒脖子，总将上面两颗解开，单手揣兜笑得散漫，有时会故意弯腰，让她给他系扣子，在系上后顺势吻下来，睁眼说瞎话说她撩拨他。
风从窗户透进来，简黎被凉得一下回神。
“那周总就应该放开我。”简黎转回头，扬起客套又生疏的笑，“若是被人看到，我怎么说得清？”
“你是觉得我会在乎？”
“那倒没有。”简黎看着他，弯唇笑，“只是周总这样，我难免以为周总对我念念不忘。”
走廊炽白的光亮如白昼，简黎听见周述北低嗤一声，嗓音冷冽，“你倒挺自信。”
颀长挺拔的身影一点点拉开距离，她像好不容易获得新鲜空气的溺水者，又被他不带情绪的眼神一点点拖拽下去。
“你觉得你凭什么？”
“”
反光镜上有不少水汽，简黎扯了纸巾擦拭，深秋后的水冰凉，落在指尖有些刺骨。
电话那头谭雪莹还在分析。
“我直觉周述北挑到这个点回来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就说他被送出国这么些年，他要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干嘛非得挑今天，一回来还刚好和你碰上，就算光汇真的要扩展科技领域，需要他亲自去？”谭雪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拍大腿，“他肯定是冲你来的！”
“不会。”简黎到对面，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当年我对他做的那件事，就注定我们之间再没可能，如果他真的对我还有什么感情，那就是恨。”
或许不久后，她也会从现在这个位置一点点被拉下去。
“我不太相信，周述北之前那么喜欢你，我听我哥说在出国那几年，周家好几*次想要把和齐家的联姻重新提到日程，都被周述北拒绝了，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你了，那娶谁对他来说不都一样，为什么还要拒绝联姻。”谭雪莹说。
即使知道绝无可能，简黎还是怔愣一下，“不会。”
谭雪莹：“什么不会？”
“都不会。”
她了解他，被那样一寸寸折断傲骨后再爬起来，支撑他的只有恨，若不是这样，他也无法成为周震宏心中最合格的继承人，不会在周川柏还能担任集团事物时就将公司交给周述北。
他已经沿着周震宏的路被磨成一把锋利的刃。
谭雪莹原本肯定的态度因她过于笃定变得不太确定，“那你还喜不喜欢他？”
简黎眼睫微颤，正要说话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太过熟悉的声线，她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看着踩着光线慢慢走来的人。
还是今天见到的那身穿着，大衣脱了搭在臂弯，光影斑驳间轮廓若隐若现，助理冯星快步上前，瞧见她，意外的跟她打招呼，“简黎小姐。”
他声音不大，简黎看见周述北本整理袖子的手指略微停顿，抬眼，轻飘飘瞧来一眼，如浮云掠草再随意不过。
简黎微微一笑，“周总，冯助。”
“是不是周述北？！我去，你们真是缘分！”那边的谭雪莹比她还激动，“这要是纯属巧合，我把手机吃了！”
她没刻意关低手机音量，是以谭雪莹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停车场变得大声，一字不落被周述北听清。
周述北慢斯条理放下袖子，目光冷淡又似嘲弄。
简黎握手机的手不由收紧，也没回答谭雪莹的话直接挂断，想解释但想来他并没兴趣听，最后只轻轻颔首，“还有点事，先走了。”
就在和他擦肩而过时，周述北淡声开口，“我要是黎总，现在就笑不出来。”
简黎停下，回身，“什么意思？”
“准备毁约的意思。”周述北换了个手臂搭外套，眼尾自然下压，眼眸薄凉淡漠，“老爷子承诺的东西，在我这里不作数。”
简黎有些诧异，但一想又在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来。
“好。”
“不过—”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周述北倦怠的眉眼轻抬，嗓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用陪伴型机器人做交换，可以换个方式合作。”
第58章
人都不要你了
路灯将他身影拉长，简黎有那么一秒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直得到，总得付出点什么。”周述北声线冷淡，“或者，你更想主动解散？”
简黎听懂他的话。
用NEO来衡量Rainbow价值，销量好盈利大或许能继续合作，反之，Rainbow就失去价值，成为弃子。
“能和光汇合作自然是最好。”简黎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看他，“只是不知道周总所说的付出具体是什么？”
周述北眼神不动分毫，“那得看你能提供给我什么。”
“这取决周总想要什么。”简黎将问题重新抛回来。
她笑得云淡风轻，早已能熟练应对各种问题。周述北微蹙眉，声线也低了几分，“在研究机器人过程，黎总问题也这么多么？还是贵司不知道什么叫市场调研？”
“你觉得我应该想要什么？”周述北沉眸，兀地笑起来，“你么？”
简黎一怔，光影里他连眉眼都是冷的。
烈阳早已变作沉冰，在两人间划出不可逾越的界限。
“我没这个意思。”简黎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两秒后转回来时已经恢复如常，“多谢周总的指点，希望Rainbow不会让周总失望。”
她客套礼貌笑着告别，无比熟能生巧。
白色轿车消失在停车场，周述北眼尾下压，有些烦躁的解开衬衫上面两颗纽扣，转身坐进后座。
“周总，送您回公馆？”冯星问。
周述北随手将大衣搁在一旁，瞥了眼白色轿车消失的方向，嗓音很淡，“去江庭小区。”
冯星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好的。”
晚上城市车辆相对较少，半个小时后车身噌亮的黑色轿车停在路口。
明显老旧的小区门口路灯昏昏暗暗，路面凹凸不平，好几处水坑，保安亭的保安关着门打瞌睡，有人经过懒看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门口便利店亮着灯，纤瘦的身影拎着袋子从店里出来，完美避过松动的瓷砖，大概是有些冷，她拢了拢外套。
周述北视线随着那道身影移动，直到她走近小区，五分钟后斜对面的一扇窗户亮起灯。他还是看着窗外，思绪像是飘了很远，残留的秋雨在玻璃上留下圆点，水壑间映出他轮廓。
冯星握着方向盘，从车内后视镜观察着他神情。
即使在周述北身边做事多年，也琢磨不透这位年轻掌权人的心思，上一次看到这个女生两人手牵手正是热恋期，后来听说两人分开，她拿了一笔钱把周述北甩了，借着周家的势成立自己公司，一步步走到现在，以为再见是陌生人，但今天看周述北态度好像比陌生人还差，但现在又出现这里，周述北好像早就知道她住在哪里，甚至车停在哪里不会被她看见都一清二楚，仿佛来过无数次。
“嘀—”
有出租车载客经过，拐弯时打喇叭，车灯透过车窗晃了一下眼。
周述北像终于从某个回忆里抽身，拇指捻食指，上面似还残留她温度，“你觉得，她看起来过得怎么样？”
冯星如实说，“挺好的吧，现在Rainbow一直是盈利往上走，简黎小姐又是最大股东，持有股估价很可观。”
“住这样的地方算好？”周述北很低很轻的笑了声，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像重新握住她手腕，“还不够。”
暴戾像用绳子拴住的困兽，挣扎着跑出来，一点点将他眼底浸染，“她得过得再好一点才行。”
他降下车窗，冷空气如钝刀刮过皮肤，周述北手肘撑窗，困兽被笑意压回去，不满和似预见某种成功的愉悦让他笑意更深。
“否则，我还怎么恨她。”
“……”
冯星觉得自己这位大老板好像有些反复无常，但他也不敢问，只安静等待他说下一个目的地。
看着那盏灯灯熄灭，周述北眼底凝着的光似也暗下，“明天找人把这条街路灯修好。”
“好的。”
……
入秋后北城的雨变多，天气预报提示最近将出现急降温。
简黎将阳台晾干的衣服收来，叠好放进衣柜，午饭后给负责方案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让她拟一份和光汇合作的计划书。
“光汇？！是我知道的那个光汇吗！”同事声调一拔三尺高。
简黎轻笑，“是光汇商场那个光汇。”
“怪不得昨天简黎姐你一脸淡定，原来是早有打算，放心，我这就做，做完发你邮箱。”
简黎：“辛苦，算加班。”
“ok！”
挂断电话，简黎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光汇的报道，视频中的周述北一身黑色西装，眉眼冷隽。
有记者上前提问，“听说周总这次带回一支智能科技团队，光汇是有扩展人工智能的方向吗？如果发展是成立分公司还是找有实力的企业合作呢？目前Rainbow产出的几款机器人在市面上广受好评，周总对此有什么看法吗？会考虑和Rainbow合作吗？”
记者语速很快，争分夺秒问出要问的问题，但每个字都无比清晰。本往前走的周述北停住，两侧保镖尽职尽责的将他周围围住，避免有人趁机怼脸。
“有这个考虑。”他面色淡淡，看着镜头，“Rainbow有所耳闻，希望这次发布会的产品会让人耳目一新。”
他的话好像给了准备答案，但再一听其实没有，半点可琢磨的信息都找不到。
“当面对不确定答案的问题时，用问题表面的回答把问题带过。”在见过辰鑫负责人那晚，出来时周述北教她在与人社交时的技巧，“太多笃定的答案有时会让自己陷入被动，要让对方来揣摩你的想法，让对方充满不确定。”
她记得他说这话时上扬的眼尾，嗓音像裹着夜晚的风，气息落在耳边，他抬头看向光汇大厦方向，问她，“简清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公司，做自己想做的机器人？”
自己开公司。
对她来说仿佛天方夜谭，光是启动资金都能将她压倒。
当她说出各个担忧时，周述北低头和她对视，“抛开这些，告诉我，想不想？”
当时她望进他的眼，遵循内心的真实回答，“想。”
得到回答，周述北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像鼓励她又像承诺，“那就去做，一定会成真的。”
“……”
“嗡嗡—”
手机振动声打断思绪，简黎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是楚悦打来的。
四人毕业后，简黎创业，谭雪莹转行演艺圈，庆雯和楚悦考研上岸，目前在一家北城有名的律所工作。
简黎接通，直接开免提，“喂。”
“黎黎，你下午有空没？能不能帮我去宠物医院接一下猫。”楚悦说，“我刚刚接了个委托，现在要去见委托人，不知道几点结束。”
简黎看了眼时间，“好，你把宠物医院位置发我。”
楚悦：“感谢！改天请你吃饭！”
简黎轻笑，也没客气，“想吃楚par亲手下厨做的菜。”
“没问题，到时候等莹莹回来，买菜到我家里煮。”楚悦边说边给她发位置，“定位发你了，你就让它待在太空箱就行了，刚绝了育估计脾气大，别抓伤你。”
简黎应下，换鞋出门。
楚悦发的地址在三环内，导航上显示一大片红，简黎放弃开车的打算，打车过去。
楚悦猫是一只三花，是之前在住的小区捡到的，捡到时猫鼻支耳螨都有，瘦得剩皮包骨，和现在蹲在太空箱里的判若两猫。
简黎又想起被周述北收养的那只狸花，不知道是不是长得比原来更胖了。
“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了。”工作人员核对信息无误后，把笔和本子递过来，跟她说注意事项，“猫猫这两天精神会比较低落是正常的，过两天就好了。”
工作人员看她低头签字，叹了口气，“要是所有的养猫人都和你们一样负责，就不会有那么多流浪猫了。”
简黎笑了笑，签完字将笔搁下，正要离开时玻璃门被从外面推开。
“你好，我来取猫。”
清冽嗓音裹着冷风落进耳朵，简黎循声看去，颀长挺拔的男人右手摁在玻璃门扶手，他今天换了身浅灰色西装，像是刚从公司出来，宽敞的前台因为他的到来显得有些狭仄。
工作人员显然已经眼熟周述北，笑道，“刚给咪咪洗完澡。”
周述北微微颔首，迈开长腿与她擦肩而过，跟着工作人员上楼，仿佛根本没瞧见她。
简黎眼睫颤了颤，把快要滚到边缘的笔放回去，上楼脚步声渐行渐远，零星能听见几句周述北与医生交谈的只言片语，狸花语气不爽的叫了两声，似对他把自己送来洗澡的事不满。
“你还有脾气。”周述北哼笑，“脏得棉花糖都嫌弃你。”
“喵！”
简黎嘴角不由翘起，听楼上脚步声下楼，转身离开。
就在她一条腿迈出门槛，裤腿忽地被什么抓住，她回头，琥珀色瞳孔的狸花正抓着它裤腿，喵喵叫，显然认出了她。
简黎很是惊喜，蹲下身摸它头，“咪咪。”
狸花仰头，脑袋一个劲在她掌心蹭，上半身立起，往她怀里跳。简黎下意识抱住它，抬眼看见拎着猫包下来的人。
“喵。”
狸花扭头冲周述北叫一声，好像在催促他赶紧回家。
周述北左手拎猫包，右手拎住狸花后颈，把它塞回猫包，嗤声，“人都不要你了，还扑上去。”
简黎原本抱猫的手一顿，他目光没在她身上多停留半秒，骨架分明的手握住刚刚那支签字笔，拇指好像抚了下笔身。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当初走的时候她看见狸花从院墙爬出来，在大雨中追着跑过来，但到底是没跑过车，她给盛萦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帮忙把狸花带回家去，后来盛萦说狸花好像生了一场病，周述北带它看了两天医生才好。
简黎垂下手，到店外台阶下打车。
软件显示着附近56人轿车，将所有车型都添加完毕也迟迟没有车主接单。
等着等着，有水滴落在脸上，本就湿漉漉的地面再次被雨水覆盖，简黎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伞撑开，豆珠大的雨滴砸在伞面，裤腿很快被打湿，蹲在太空箱的猫缺乏安全感的开始叫，用爪子不断扒拉锁。
叫车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期间有两个接了单的司机被堵得水泄不通后打电话来跟她说取消订单。
楚悦打来电话，简黎找了个能稍微避雨的地方接通，“喂，我已经取到猫了，不过还没打到车。”
“我这边还有一会儿就结束了，我过来接你，这么大雨根本不好打车。”楚悦说。
“好，我再看——”
话音未落，一道炽白灯光晃了两下，车身噌亮的黑色轿车停在面前，雨滴在灯光下彷如细碎的流光，沿轨迹落下。
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的男人侧目看来，握着方向盘的手白皙修长，眼尾微勾，城市都仿佛成为他的背景板。
薄唇轻扯，声线混着雨水砸落地面的声音。
“上车。”
第59章
没她身上的香
一下雨，时间好像瞬间进入黑夜，路灯亮起，车尾灯串成红线。
简黎没想到他居然还没走，“不麻烦了，朋友一会儿就来接我。”
周述北抬眸，却是看向她手里的太空舱，“你的猫应激了，既然养了就得负责。”
猫抓笼子的动作越来越大，简黎没太多养猫经验，小时候家里喂的猫是放养，天晴下雨都不怕。
到底是朋友的猫，又刚做了手术怕真的出问题，也没再多加扭捏，“那麻烦了。”
简黎走向后排，拉了两下车门没拉开，“周总，麻烦开下门。”
周述北眼也没抬，“当我是你司机么？”
简黎顿了下，拉开副驾驶的门，弯腰坐进去。
太空箱前面放不下，简黎只得转身放到后排，车窗隔绝大半雨声，应激的猫慢慢安静下来，猫包里的狸花透过玻璃看她，喵喵叫着想要出来。
简黎忍着想抱一抱狸花的想法，系上安全带，看了眼手机里楚悦发来的门锁密码，“周总随便把我放在前面哪个公交站就行。”
即使撑伞袖子裤腿也湿了一片，简黎将湿袖子折起来，两只袖子都折好发现车子还停在原地，不解的看向驾驶位。
“周总？”
“当我是司机不够，还当我是出租车？指哪儿下哪儿”她一口一个周总、麻烦，周述北听得心里烦躁，嗓音压了几分，“地址，我没时间陪你耽误。”
眉眼间的不耐刺得简黎眼睛有些疼。
“抱歉。”
倾身，在车载导航输入楚悦家地址，她垂着眼，没发现男人眼底瞬间涌出又消失的沉色，像在她身体周围张开一张无形的网。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急促沉闷的声音，空调开着暖风，简黎被风吹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渐渐恢复知觉。
【楚悦：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楚悦：我可没见过哪个分了手的情侣还主动送回家的，我要是见到赵寻，已经翻着白眼骂他了。】
楚悦大二时，抓到赵寻在微信上跟别的女生聊天暧昧，一查才发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简黎捏了捏眼角：【没什么情况，我跟他不会再有可能。】
这条消息发出去，椅背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周述北“啧”了声，“把它放出来。”
简黎应了声，拎起猫包，拉链拉开狸花就迫不及待钻出来，爪子踩到她手上，尾巴一扫，平放在中控的手机“咚”地落到周述北那边地上。
简黎自己无法够到，“周总，麻烦帮我捡一下手机。”
恰好红灯，周述北停车，按手刹，长臂很轻松摸到那支白色手机，屏幕未熄灭，停留在群聊天界面，他随意一瞥就看见那句发出去的绿色对话消息。
眼眸沉下，深藏的戾狞被那句话扯出一角，手背青筋突起，副驾驶的人温柔撸猫，生疏的笑着说了句“谢谢。”
狸花趴在她腿上，舒服的打着哈欠，脑袋在她掌心蹭来蹭去。
温馨和谐得有些刺眼，让他嫉妒。
骨节分明的手拎住狸花后颈，重新装进猫包，嗓音也冷下来，“既然当初不要，现在就别装模作样。”
怀里骤然一空，再次失去自由的狸花不满的叫一声，爪子下意识挠了一下简黎手，白皙的手上立刻浮现一道红痕。
疼痛像提醒的警钟，把两人刻意不去提起的过往扯出，简黎心口也像被挠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周总说得对，是我得寸进尺了。”简黎声音很轻，“抱歉。”
周述北看到了她眼底的自嘲，仿佛世上最锋利的刀在空气中划下一道，握方向盘的指节下意识收力。
车厢太过安静，狸花像是察觉到气氛不对老老实实待在猫包里，简黎偏头看窗外，麟节栉比的建筑在雨幕中变得模糊，玻璃上浅浅倒映出车内画面。
前面车辆松动，周述北松开手刹，开了一段后往右看了眼。
还不会开车时，每次他朝右边看，简黎都下意识觉得他在看自己，后来发现他只是在看后视镜。拿到驾证后的一次闲聊里，她说起这事来，周述北听完挑眉轻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借着看后视镜看你？”
“真的吗？”
“假的。”他姿态慵懒，惯常扬起的唇角轻碰她耳朵，没长骨头似的靠在她身上，“不变道哪需要看这么多次后视镜。”
“想看你而已。”
“……”
右转弯灯闪烁几秒，黑色轿车从中间变到右转道，导航提示右转之后靠左侧行驶，轮胎碾过水坑，溅起水花。
楚悦家简黎来过好多次，屋里陈设摆放大都熟悉，太空箱的门打开，三花警惕试探的慢慢探出头，确认安全后迅速跑进角落猫窝，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简黎。
简黎拿了根猫条，想引诱它出来，想到什么又放下，添了水和猫粮确认门窗关好后，给楚悦发了个视频换鞋离开。
路口拐角，周述北透过后视镜看着撑伞出来的人，裤脚也往上折了两圈，露出一小截脚踝，她在路边站了会儿，左右看了眼确认没有计程车，转身往地铁方向走。
放出来的狸花站在他腿上，掌心覆上半个小时前她摸过的猫头，像在感受她停留的温柔，闻着猫身上味道。
唇角一点点扬起，眼里迸发的浓郁像黑夜吞噬一切，透着极力克制的偏执。
“没她身上的香。”
“”
引来不少注目的黑色轿车驶离路口，搁在中控的手机亮起，周述北看了眼，眼底情绪瞬间褪得干净，按下接听都懒得，任凭响到自己挂断。
虽是周末，周家里里外外都在忙碌，只因为今天是老爷子定下的家庭日，在今天不管有什么重要的事都得放下回家来。
临近饭点，周述北才不急不慌的到，将猫包交给阿姨暂时照顾，长到膝盖的风衣随走路掀起一角，裹带深秋的凉意。
家庭长桌坐的人见到他脸色各异，周述北眼皮都懒得抬，脱下风衣，到老爷子左边位置坐下。
说是家庭宴，但每个人都心思各异，吃完饭后周震宏叫了周述北去书房。
隔音显著的门关上，周述北扬唇笑了下，“周董，有什么吩咐？”
周震宏握着拐杖，听见他话冷哼一声，“今天去哪儿了？”
周述北面色没什么变化，随手拿起桌上一颗玉石把玩，“我去了哪儿您不知道么？”
“你要去找谁我不管，但现在正是你接管集团的重要时刻，我不希望别的事分了你的心。”周震宏话说得温和，但每个字都透着警告，“那个女孩子优秀归优秀，但出身到底差了。”
大雨浇灌下的夜色渐深，周述北轻掀眼皮，笑得云淡风轻，“同样的方法第二次就不管用了。”
周震宏搁下手里的茶杯，“不在乎了？”
“在乎。”
他承认得坦荡，倒让周震宏怔了下，但随即又听周述北道—
“所以您可以再给她一笔钱试一试，看会不会有用。”周述北嗓音慵懒，像在真的出主意，“不过光汇二十年助力得加码了，五十年应该够了，刚好她退休，过个富足的晚年。”
他说着还认同的点了点头，“她应该会接受。”
周震宏看着坐在对面几分玩世不恭的人，纵横商场几十年竟第一次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孙子，“你是在怪我？”
“不应该吗？”周述北两指捏着那枚玉石，透过中间的圆孔看那束光，“这家里每个人我都一样的恨，不就是您希望看到的吗？沿着您布好的每一步路走，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要不您猜猜，等我彻底掌权之后，会先对付谁？”周述北手指故意一滑，玉石落到地上，磕到桌角，“是您的儿子，孙子，还是您自己？”
周震宏靠着椅背，“你在威胁我？”
“就当是吧。”周述北掸了掸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开门前又顿住，“上了年纪还是别玩玉了，分不出残次。”
等在门口的管家见他出来微微颔首，进屋收拾地上的玉石。
周述北下楼时，客厅多了个小身影，是周阳致三岁的儿子周沐谦，背着和他人差不多高的画板，看见他小声喊了句“小叔”。
周述北微微颔首，在经过时脚步稍顿，摸了摸他脑袋，“今天画了什么？”
听见他问，周沐谦双眼一亮，双手拿着画给他看，“老师今天教我们画自己的房子。”三岁小孩看一眼在落地窗外打电话的人，怯怯问，“小叔，我画得好吗？”
周述北眼前浮现另一双胆怯湿漉漉又倔强不服输的眼，对他说“如果一定要有人赢，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敛眸，看被举高的画纸。
白色画纸被天蓝底色铺满，六个大人手牵手，小孩站在中间，右上角红色太阳露出笑脸。小孩不知道大人间的恩怨，只知道他们是一家人，所以把他们画得其乐融融。
周述北心下讽刺一笑，嗓音放柔了些，“画得很好。”
得到夸奖的小孩登时眉开眼笑，“那我去给太爷爷看。”
周沐谦“蹬蹬瞪”跑上楼，在转身时周述北笑意尽敛，接了猫包和风衣往外走。
——
周一，简黎将确认没问题的方案发到周述北邮箱。
她邮箱是之前周述北给注册的，注册成功之后第一时间将他的邮箱保存到通讯录。
周述北账号是她的名字全拼加他名字首字母。
屏幕跳转，显示发送成功，同时收件箱有一条邮件。
是他邮箱设置的自动回复。
【邮件众多，急事打……】
后面是熟悉的11位电话号码。
第60章
我上过你一次当
邮件发过去好几天没有回信，像石沉大海。
“这也太安静了。”周三例会时，于悦问营销部的人，“NEO发布一周了，一家公司都没有来找吗？”
营销部的负责人叹了口气，“刚发布那两天有好几家公司找过的，但都没了下文。”负责人看了眼简黎，“我追问之下才知道，对方说是光汇那边发了话。”
至于这个话是什么猜也猜得到了，但如果是光汇要独吞这个项目，方案发过去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
于悦：“我们现在怎么办？”
简黎捏了捏眼角，“我会处理，先散会。”
回到办公室，简黎按出那十一位号码。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你好。”冯星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请问有什么事？”
公事公办的态度，但简黎感觉哪里不太对。
“你好，我是简黎，请问周总现在方便吗？”简黎说，“关于rainbow和光汇合作的事宜，有一点问题需要和周总确认。”
“不好意思，周总现在正在忙。”冯星顿了顿，像是不忍她就此吃闭门羹，“周总凌晨的飞机去伦敦，简黎小姐如果很急的话，五点左右可以到平山度假山庄找周总，有些事或许只能简黎小姐出面来谈。”
简黎听出他话里意思，“我知道了，谢谢。”
市区到平山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前几年平山还是一片荒地，后来不知被谁买下，在山下修了度假村，自然清新的环境和不输于高档小区的服务让这里成为富人们休闲度假的首选，甚至还有的在这里长期租下一栋楼。
简黎到时距离五点还有十分钟，冯星将她带到休息室等候，休息室的三面玻璃能看见大半个高尔夫球场。周述北长身玉立，单手揣兜和身旁人说话，薄唇勾出浅浅弧度，姿态松弛，对这场谈判早已成竹在胸。
似察觉到这边视线，他转头看来。
简黎推开休息室的门快步过去。
“黎总来得比我预计的慢了点。”周述北并不意外她的到来，狭长的眼微抬，“rainbow的办事能力不过如此。”
简黎忽略他话里的嘲讽，扬起一抹不露情绪的笑，“不知rainbow哪一点让周总不满意？若是方案有问题，还请周总明说。”
她话说得不卑不亢，就是那不达眼底的笑略刺眼，还不如对猫笑的真心。
周述北看了眼对面修出栈道的山，声线很淡，“黎总喜欢爬山吗？”
简黎有些没跟上他这么跳跃的话题，“不喜欢。”
“是么？但我比较喜欢强人所难。”周述北早已料到她答案，黢黑的眸蕴冷意，“如果你能跟着我从这里爬到山顶，回去黎总就能收到合同。”
简黎看着他，“周总说话算数。”
“自然。”
“好，我接受。”
周述北眸色一顿，“想清楚了？”
简黎将文件放进包里，只拿出手机放进裤兜，“周总提出这个要求，不就是想看我能为钱做到什么程度吗？”她解了发圈，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丸子头，展颜一笑，“爬个山换合作机会，不亏。”
周述北嗤声，眼里带了几分自嘲，“你倒是能屈能伸。”
简黎笑了下，接过冯星递来的水，道了声谢，“周总，可以出发了。”
要爬的那座山并不高，青石板铺的阶梯在连上几十步后有一段缓冲的平路，但台阶很陡，到第三个平路时简黎体力就已经消耗大半，手撑膝盖原地休息。
“爬不了可以放弃。”周述北在几步之外开口。
相比简黎的气喘吁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只是在散步。
短暂休息，简黎气息稍缓，“这个合作我不会放弃。”
周述北薄唇轻扯，转身继续往上走，他腿长，很快就与她拉开距离。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旁的路灯亮起，周述北身影被路灯拉长，光晕将他笼罩，随着他越走越远，似有一根线慢慢从她身体抽离。
她想起以前周述北都会迁就她将步子放慢，两条长腿迈开时略显委屈。
网上时不时会有人发和男朋友一起走路的视频，女生总要走得很快的去追赶。
“你可以走快一点，我能追上你。”她说。
周述北闻言轻笑，“我更喜欢跟你一起。”
保持同频，一起前进，一起牢牢握紧双手。
原来，当周述北不再等自己后，眨眼间就会失去他身影。
简黎心底一阵酸涩，卯着一股冲劲往前跑，在转过用来休息时的亭子时，看见凭栏摁手机的周述北。
似遇到什么事，他眉心紧皱，转身往下走，“不爬了，下山。”
简黎一时没反应过来，“周总，那我们的……”
“轰隆！”
一道惊雷响彻天际，完全压过她声音，也是在此时，简黎好像看见周述北浑身一颤，下山的步伐变得更快，意识到什么他回头，“还不走？”
他嗓音低哑，路灯映衬下的皮肤苍白，眼尾泛起一层红，不等她回答，周述北大步过来，攥着她的手，几乎是扯着她往下走，他步子越来越快，似要和谁争出高低，简黎逐渐跟不上。
“周述北，你慢点。”
周述北倏地停住，回头看她的同时大雨落下，砸在脸上生疼。
他们上山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简黎抬手想挡在头顶，下一秒头上就多了件外套。
大雨来得突然，两人到就近凉亭避雨，周述北拿手机给冯星发消息，不知是手心有水还是冷，手机在他手里滑了一下。
四面都透风的亭子冷得不行，简黎看向坐得距离自己很远的人。
他将外套给了她避雨，他浑身已经湿透，上身躬着，骨节分明的手交叉相握，水珠不断从发梢顺脸颊滑落。
冯星上来还有一阵，简黎摸出牛仔裤兜里剩的暖宝宝，起身过去，“周总，用这个暂时暖暖手。”
周述北没动，嗓音比之前更哑，“不用。”
“那用衣服擦一下头发，你这样会生病的。”
她说着，习惯性捏住两角要给他擦拭头发，但还没碰到手腕蓦地被拽住，然后甩开，那件价格不菲的高顶西装被甩出去。
“说了不用。”周述北抬头，眼底一片漠然，“简清黎，能不能收收你的烂好心。”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喊这个名字。
简黎一怔，也是此时看见他毫无血色的脸，脊背紧绷，整个人好像一张拉满弦的弓，随时都要崩断。
简黎意识到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
简黎忽略他态度的冷漠，想去探他额头温度，但被周述北躲开，他几乎是带着恨的看她，“简清黎，我上过你一次当。”
简黎悬在空中的手一僵，风吹得指尖都开始疼。
回忆像是打开了闸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一遍遍自虐的*跟她求证，无可奈何用尽所有的挽留，但只换得她亲手推他淋雨。
简黎垂下手，弯腰捡起那件外套，上面沾了不少污渍，任她多用力掸都掸不掉。
灰尘似吹进眼睛，双眼干涩的刺痛。
“既然上过一次当，那同样的方法就不起作用了。”简黎将外套还给他，“我和周总一起上山，周总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担待不起。”
“放心，死不了。”周述北握西服的手不断收紧再收紧，像在极力克制什么，黢黑的眼盯着她，“就算真死了，用不着你陪葬。”
他胸口急切起伏，像被衬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发红的眼尾让他整个人像危险嗜血的吸血鬼，等待时机将她一起带进地狱。
他解开最上面两颗扣子，终于得到短暂喘息，潜藏的狞戾也随着这一下跑出来。
“离我远点。”语气极度不耐。
不远处数道光亮朝这边靠近，简黎陡然反应过来，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会处处受制于人的周述北，他生在北城周家，执掌着整个光汇集团，是北城富贵圈里人人都想结交的存在。
而她，只是曾为了一笔钱就鼠目寸光抛下他的人。
连做他的对手都还不够资格。
关心也轮不上她。
他现在得有多厌恨自己。
心口结了疤的地方被撕开，钝刀割过的伤口往外渗血。夜间大雨的山间起了雾，茫茫一片，看不见的白雾后面躲着一头巨兽，将她一点点撕裂。
简黎慢慢松开钳进肉里的指甲，轻声应了“好”，一退再退，退到亭子最外面的柱子旁。
光亮由远及近的靠近，冯星带着好几个人上来，其中还有下午和周述北谈事的男人。男人看见她有些意外，又想到什么看向靠里躬着身的人，无声叹了口气。
“送简黎小姐下山，安排最好的房间休息。”男人跟身后的人说。
“好的。”穿着西服的男人过来，递给她一把伞，“请。”
简黎道了声谢，疑惑男人为什么认识自己，但现在显然不是提问的好时间。撑伞随人往外走，到底是没忍住，回头看向周述北方向。
三四个人围着他，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尊敬担忧，生怕他有个什么不舒坦。
山庄有医生，冯星也在，这么多人照顾不会有事。
简黎收回视线，跟着领路的人下山。
秦斯年看着两人走远，“人已经走了。”
这句话如一记闸刀，原本握紧的衣服往下滑了下，露出的那双手控制不住颤抖，脖子青筋凸起，显然快撑到极限。
“你真是不要命了。”秦斯年蹙眉。
周述北低笑了声，免噪耳机隔断大半声音，他死死抓住那件她披过的外套，低头凑近了些，觉得不够又近了点，终于嗅到那一点熟悉的香味，像病入膏肓的病人终于找到解药，克制的欲壑得到慰藉。
“这样她才会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