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中计 他又没留住楚容,他又没留住
裴弄的人昨天蹲了一夜, 终于在天亮时分等到了齐军,他派人向楚容禀报了一声,再没了音信。
今日一大早, 谢玄那边派人说燕王病了,请他过去看看。
楚容道:“病了?”
昨天明明还好好的, 今天怎么就病了?
“是。”侍卫强颜欢笑道, “陛下念的紧,楚大人还是过去看看吧。”
想起昨日和谢玄不愉悦的对话, 楚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起身朝谢玄的营帐走去。
不论其他,他们如今是盟友, 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进了营帐,谢玄果真躺在床上,只是那面色红润, 精神饱满的样子,哪有半分病气?
楚容皱了皱眉:“你不是病了?”
“是啊。”谢玄大言不惭道, “相思病难得不是病?”
楚容转身就要走, 谢玄急道:“如果我不说我病了,让人去请你,你会来看我吗?”
楚容脚步一顿。
谢玄已经走下床,绕到楚容面前:“你昨天是生气了吧, 我若不使这一招, 你还要躲我几天?”
楚容躲开他的目光,淡声道:“我没有那么多功夫和你生气。”
“你不说我也知道。”谢玄拉着他坐下, 一脸看穿的表情,“你嘴上不承认,私底下肯定又在自己帐外加派了人手, 我要是去见你,必然会被轰出去。”
楚容面上不显,实际却被谢玄说中了几分,他确实不想见他。
谢玄见状,得意道:“你那些小心思,还想瞒过我?我应该算是天底下最了解你的人。”
说到这,他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昨天的事,是我不好。你若是不愿意听,我以后便不说了。”
楚容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眼底划过一丝讶色。
谢玄继续道:“至于那些女人,你不喜欢,回去我就找个理由送她们出宫。反正我只要有你就可以了。”
楚容见他误会,道:“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谢玄狡黠道:“无论你没有那个意思,我都要送她们出宫。我特意让人坐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中午留下吃饭吧,当我赔礼了,好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楚容素来吃软不吃硬,谢玄先是道歉,又是言辞恳切的请他留下吃饭,他并不好意思拒绝,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谢玄顿时喜出望外,还倒了两杯酒,说要与楚容小酌两杯。
楚容道:“酒就别喝了。”
谢玄解释:“这酒不醉人的,你尝尝。”
楚容很给他面子的抿了一口。
“怎么样?”
“还可以。”
谢玄好久没和楚容一起吃饭,兴奋的一直说话,以至于这顿饭两人吃了很久。若不是有人来叫谢玄,恐怕楚容还要继续坐下去。
“你在这等等,我最近得到了不错的茶叶,你肯定喜欢,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尝尝。”
说完,就匆忙出去处理事情了。
楚容在帐中坐了片刻,见谢玄迟迟不回来,便想回去看看。他一上午不在,担心万一有什么急事,会来不及处理。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外面的侍卫拦住。
“大人,陛下说请你再坐一会。要是陛下回来,看见你不在”
楚容并未放在心上,道:“无妨,我一会再回来。”
侍卫强颜欢笑:“大人还是去里面坐一会吧。”
楚容见他一直阻拦,不禁起了疑心。
“让开。”
侍卫面色一变,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却能听得出他话中的严厉。
几人不敢再拦,纷纷侧开了身子。
等楚容回到自己营帐附近,侍卫看见他,蓦的松了口气,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楚容面色微变,快步走进了帐中。
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等楚容再出来时,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为何不早点禀报我?”
侍卫身子一抖,楚容素来温和有礼,待人宽容,鲜少动怒。
“是燕王。”侍卫欲哭无泪,“属下去找过殿下,可燕王门口的侍卫不让属下进去,说殿下在与燕王谈事,还把我给赶走了。”
楚容面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可如今他顾不上这些,立马让人备马,通知剩下的几位将军副将带兵随他一起走。
路上楚容脸色凝重,心情更是复杂无比。
他担忧裴弄如今的安危,更忧心在山谷中遇袭的几万士兵。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为何遇袭的会是楚军,而不是齐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赵无明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意图,还提前设下埋伏?
“殿下,燕王好像在后面追我们。”副将忽骑马跑来,对楚容说道。
楚容一愣,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了谢玄的身影。
不消片刻,谢玄就追了上来,他拦在楚容身前,怒目圆瞪道:“你去哪?!”
他让楚容在帐中等着,楚容不好好待着,还忽然这么大张旗鼓的跑出来。
“出什么事了?”谢玄沉声问。
楚容看了副将一眼,示意他离远一点。待副将离开,楚容道:“裴弄出事了,他们在山谷里遇到了齐人的埋伏。”
谢玄看上去很惊讶,随即眸中闪过一丝火气:“所以你就要去送死吗?你就带着这么点人去救他?”
为了这次的围剿,裴弄带走了他们大部分兵力,陈实如今没了下落,军中只剩下两三万兵力,被楚容全带了出来。
楚容冷声道:“让开。”
谢玄毫不退让:“你等等我!潭天望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我陪你一起过去。”
楚容神色异常坚定:“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去。”
谢玄一急,道:“你现在过去有什么用?给他们收尸吗?裴弄他们说不定早就死了!”
“那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谢玄顿住,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看着楚容那副冰冷到几乎陌生的模样,心中难以控制的生出一丝恐慌:“你说什么?”
楚容抬起头,那双静如古潭的眼眸,此刻如锋利的冰刃,一眼便刺穿了他的心。
“今天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和赵无明联手为我设下的圈套?”
谢玄握着缰绳的手在微微颤抖,整个人如坠冰窟。
楚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谢玄却能清楚感受到他无可言喻的愤怒。
“楚军遇袭,你的人去哪了?”
谢玄听见自己说:“他们兴许是也中了齐军的计,被困在了别处。”
“是吗?出了这么的事,怎么你一点也不着急?”楚容冷冷看着他,掷地有声道,“赵无明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还提前在谷中设下埋伏?你一边故意让裴弄去引诱齐军,联手赵无明设下陷阱,一边找借口将我扣住,怕我察觉出什么异常,我说的对吗?”
谢玄几次想张口,却辩无可辩。他看着楚容刀片一样的眼神,终于装不下,露出了最真实的面目。
他眯了眯眼,漆黑的眸折射出危险的幽光,“谁告诉你的?”
有赵无明的人拦着,楚军根本不可能跑回来报信。就算楚容要知道,也应该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那个时候裴弄他们早死了,楚容怎么发现这么早?他到底是哪露出了破绽?楚容怎么忽然就跑出来了?
见他承认,楚容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谢玄见他脸色如此难看,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楚容却狠狠打开他的手,视他如洪水猛兽一般。
“滚开。”
谢玄咬了咬牙:“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就算你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齐军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就非得去送死是吗?!”
楚容冷若冰霜:“你有什么资格问这句话?”
谢玄直视着他,忽露出一个残酷的笑:“我确实没有资格。楚容,你也没好到哪去。我知道你不过是假意与我交好,哪怕我再□□让,容忍,你也始终不肯接受。等有一天,你寻到了机会,还会再离开我,背叛我。既然迟早会有那一天,我为何不能这么做?!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再次离开?绝对不可能!”
他胸口剧烈起伏,神色激动:“我说了我会封你做异姓王,把楚国还给你,让你得偿所愿。你照样还是楚王!这难道还不够吗?你为什么就非得往那条绝路上走?还是说你在乎的就是那个皇帝的身份?”
楚容气的浑身发抖,苍白的面容如瓷釉一般,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碎成一片。
“你和我是仇人,我为什么要放弃我如今的一切,屈于人下,去做你说的什么可笑的异姓王!我早就说的很清楚了,是你一直自欺欺人!”楚容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着理智,他还要去救裴弄。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楚逍调转马头,就要离去,“你如果再拦着,我会杀了你。”
谢玄双目通红,楚容那副模样,彷佛多看自己一眼都会让他感到厌恶。
那冰冷的神情和充满杀意的眼眸深深刺痛了谢玄,谢玄嘴唇蠕动,吐出一句:“可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喜欢你。”
楚容心头怒火翻涌,讥讽道:“你只是想控制我。”
谢玄差点喘不上来气,声嘶力竭的吼道:“如果你不是一直想着要离开我怎么会这么做?你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为什么总想着离开?!你要的,我都尽力给了!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罪该万死,都是错的!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满意?你说!你还要我怎么做!”
楚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从今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谢玄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泪水,自嘲道:“你现在已经厌恶我到这种地步了?”
“是。”
谢玄如坠深渊。
看着楚容准备离去的身影,谢玄心一紧,慌乱道:“我那天说的都是真的!封王都是真的!就算没了那八万楚军,我也不会亏待你。楚容,别走,只要你愿意接受,愿意留在我身边,那些都是你的。我知道你很生气,日后我会补偿你,你何必白白去送死?就算你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你听到没有?!”
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最后一句。
楚容背对着他,连头都没回,他是那样坚定的要离开,无情决绝的背影和三年前那幕渐渐重叠。谢玄快要咬出血来,胸口彷佛又裂开了一个口子,正往外滴答答的淌血。
他又没留住楚容,他又没留住。
楚容竟然宁愿去送死也不愿留下,不愿回到他身边!
第92章 中计(二) 恩怨两清,来生不见。……
血
全是血
裴弄握剑的手已抖的不成样子, 鲜血糊满了他的双眼,他已经分不清身上的鲜血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只麻木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将它狠狠刺向敌人胸膛。
滚木, 巨石,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山谷中顿时响起楚军此起彼伏的惨叫,眼看身边又一人倒了下去,裴弄绝望的发出一声怒吼。
赵无明看出他们已是强弩之弓, 一声令下,命齐军再次朝敌人包围过去。
他眸中划过狠辣的毒光,他要楚军死无葬身之地, 要这座山谷彻底成为楚军的坟场!
楚容他们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到让人几欲作呕的血腥气息, 鲜血汇聚成涓涓细流流到了谷外, 里面震天响的金戈之声一下下敲击着他们的鼓膜,让他们的心都为之战栗。
齐军把守着谷口,要救里面的楚军,他们唯有硬闯。
赵无明正指挥手下进攻, 忽见谷口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是一声声刀剑相撞的打斗声。
“将军,楚军的援兵到了!”
赵无明大惊, 他没想到这援兵来的这么快,怔愣了片刻,他狠辣道:“也好, 既然他们赶着来送死,就一并收拾了!”
此刻裴弄也注意到了谷口的异样,他第一反应是楚容,惊喜之余,一颗心又高高吊起。
齐军在这埋下了重重陷阱,殿下此时过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裴弄稍微打起了精神,喘着气吩咐道:“让兄弟们撑住,救兵来了。一会我们配合殿下,看能不能冲出去?”
身边的副将没说话,他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住的齐军,心中升起一股绝望。先不说谷中这些,就单是埋伏在上方,时刻放冷箭的齐军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裴弄也知道不大可能,但还是拿起了剑。
此刻外围的楚军已和敌人纠缠在一起,齐军故意将他们往里引,试图将他们一网打尽。
明知是圈套,可想到还在里面的同胞们,没有一个人动退缩的念头。
混乱中,他们已进入谷中。
被困的楚军本不抱生的希望,援军的到来,无疑让他们又重拾了信心。
可惜人实在太多了,他们不仅要对付地上的敌人,还要防着上方齐军的偷袭。
谷中乱成一团,目之所及的无一不是鲜血和尸体,每个人都抱着要将对方置之死地的决心,仿若失去理智的野兽,发狠的用爪牙狠狠撕扯敌人的血肉。
不断有人流血,倒下,死去。
他们好像不是在人间,而是在炼狱。
山顶的齐军又开始往下投石头,木箭,楚容身上好几处伤痕,一旁的副将也被石头砸破了脑袋,正捂着流血的头骂道:“他奶奶的,这群孙子就会偷袭,殿下,不把上面那群孙子干掉,我们太吃亏了。”
楚容擦去溅在脸上的血珠,道:“再等等吧。”
进谷前,他派了一队人马去对付上面的齐军,可对方人数众多,派去的楚军多半是凶多吉少。
副将护着楚容,寻找躲避的地方,可他们完全暴漏在敌人视野中,根本避无可避。
眨眼之间,周围又有更多的人倒了下去。
待这一波攻势结束,齐军立马袭来。
楚容杀了几个企图近身的小兵,面色已是苍白至极。这么久了,也不见陈实带人过来,多半也是被齐军绊住了。
趁着这会喘息的功夫,他闭了闭眼睛,稳住心神。
下一秒,谷口传来一阵震天响的喊声,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楚容心中一颤,猛地睁开眼睛!
赵无明看着燕军源源不断的涌进来,硬是将堵在谷口的齐军撕开了一个口子。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口老血哽在喉头,谢玄竟然毁约!
说要合作设计楚军的是他,如今突然反水的也是他!
赵无明看着马背上的男人,愤怒的朝下吼叫:“谢玄,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被一层层的嘶吼声所掩盖,谢玄似乎并没有听到,甚至连头没抬,他焦急的目光不断掠过,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谢玄如此张扬的坐在马上,燕雪深真怕他被齐军一箭射下来。
从谢玄出现的那一刻,楚容就看到了他。
隔着重重人群,满地鲜血,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一个眼神炽热如火,一个目光冰冷如霜。
看到楚容身上的血,谢玄微微变了脸色。
楚容率先移开眼神,像是没看见他一样,神色都未变分毫。
“陛下,小心——”
燕雪深打偏向谢玄射来的利箭,谢玄随即翻身下马,朝着楚容的方向艰难走去。
其余楚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燕军来救他们,一个个都发出喜极而泣的声音。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副将激动的喊着,全然没注意楚容难看的脸色。
这一路,谢玄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楚容身边。
他看着楚容苍白的面颊和流血的伤口,咬紧了后槽牙,楚容却像没有看到他一样,连眼都未抬一下。
副将没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异样,他们如今命悬一线,哪有心思去想这么多。
平日对谢玄再不满,此刻也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燕王陛下来的真是太及时了。”他一边警惕的盯着随时会攻上来的敌人,一边激愤道,“我们中了齐军的埋伏!”
“朕知道。”谢玄神色如常,连脸都不曾红一下,“待会我们一起冲出去,定能突破齐军的包围。”
“可是埋伏在上面的那些怎么办?有他们在,我们根本占不到便宜!”
“朕已派潭将军上去围剿,他们嚣张不了多久。”
谢玄答道,只不过话虽是对副将说的,眼神却一直看着楚容。
副将闻言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殿下,你听到没有?”
楚容薄唇紧抿,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两人说了不过片刻,齐军就已杀到跟前。楚容眼都不眨的杀了一个,喘的似乎更厉害了。
副将原本不仅要防着齐军的偷袭,还要护着楚容,生怕他出什么事,整个人力不从心。燕军来了后,他好歹能喘口气。
原本占据上风的齐军,因为燕军的支援,渐渐有了落败之势。
赵无明眼看谢玄倒戈,简直杀了他的心都有。好在他的人已经将山谷围住,饶是对方人多,也没这么容易跑出去。
赵无明命齐军将前后两个谷口堵死,连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燕雪深令燕楚两军专攻前方的出口,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拼了命的朝前涌去,头顶的箭雨倾斜而下,前面倒了下去,后面的紧跟着补上。
箭雨刚完,火石又至,烧的两军在地上打滚哀嚎,甚至有人受不了的火烧的灼痛,直接一刀了结了自己。
不知是不是赵无明的授意,谢玄这边遭到的攻击更为猛烈,连涌过来的齐军都多了一倍!
楚容漠然的看了谢玄一眼,似乎在说报应不爽。谢玄脸色铁青,指挥身边的侍卫去护着楚容,可惜楚容并不领情。
谢玄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在下一波箭雨到来时,他猛地将楚容拉至安全的地带,用身子挡住。
楚容推了他一把,对方却纹丝不动。
直至这一波攻击过去,谢玄捏着他的手腕,因为怒气,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你能不能分清场合,这种时候还闹什么别扭?!”
楚容被他激怒,冷道:“我难道还要对你笑脸相迎吗?或许我是应该谢谢你,你今日送的这份大礼,我终身难忘。”
谢玄面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他握紧拳头,嘴角扯出一抹夹杂怒火和嘲弄的笑:“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个罪人,也不差这一次了。”
楚容抬起眼,刚想说话,却在看到谢玄背后闪过的剑光后瞳孔骤缩。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思考,下意识推开谢玄,提剑堪堪挡住。
可惜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偏那偷袭的小兵力大无穷,只听扑哧一声。
周围明明噪杂无比,谢玄却听的无比清楚,他心脏瞬间狂跳起来,僵硬着扭过头看去。
只见小兵挑开了楚容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谢玄登时目眦欲裂。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眨眼之前,下一秒就有侍卫冲上来,一剑杀了偷袭的齐军。
楚容胸前晕开大片鲜血,他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支撑不住的晃了一下。
谢玄脑中嗡了一下,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他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看不见其他什么,眼中只剩下那滩刺目的鲜血,几乎要灼烧他的双眼。
他彷佛在做一场噩梦。
“殿下!”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猛地将谢玄拉回现实。
他几乎是本能的跑过去接住楚容。
看到楚容惨白的面庞,谢玄一瞬间红了眼眶,他手抖的不成样子,颤颤巍巍的按住那个流血的伤口。
为什么?他浑浑噩噩的想,他刚才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
“太医!太医在哪?!快去给我找太医!”
周围人都傻了眼,这种地方去哪找太医?
燕雪深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楚容,登时面如土色,加紧了突破齐军包围的攻势。
“楚容”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楚容极其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他盯着谢玄的脸,声音细弱蚊蝇:“你哭什么?”
谢玄这次发现自己满脸是泪,察觉到楚容正在渐渐流失的体温,他用力将人抱的更紧,语无伦次道:“你别睡,你千万别睡”说完,又朝周围无力的吼了一句,“快去找太医!快来个人救救他!”
侍卫一窝蜂散开,其余人则围成了一个圈,将两人护住。
“太医马上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好不好?”谢玄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他将冰凉的唇贴在楚容的额头,恳求道,“别闭眼好吗?看着我,你看看我”
他咬紧了后槽牙,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怎么会这样?
他费尽心思只是想让楚容回到身边,怎么转眼就要失去他了?
谢玄看着楚容毫无生机的面孔,内心感到深深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今日他一手设下的局,亲手种下的因果,彻底将他万劫不复的深渊。
楚容要是死了,他那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算计,猜测,背叛,利用,乃至爱恨,过去那些他总揪住不放的,在意入骨的,在生离死别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
谢玄痛苦出声,呢喃的哀求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男人。
楚容没说话,涣散的瞳孔看向天空,有什么东西似乎飘了下来。
他看到一小片细雪被风吹下,紧接着又是一片从天空飘落的雪。
那片细雪化在他乌黑的眉睫上,很快消失不见。
楚容眨了下眼,他从未感到身体如此轻快,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些压在他肩上的,埋在他心里的东西此刻都随风飘散。
可轻快过后,他又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像在沙漠里走了很久的旅人,终于到了可以停歇之时。
只是楚容盯着空中洁白的雪花,眸光中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舍。
谢玄还在苦苦哀求:“楚容,你别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还有很多话没对你说,我错了,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你别睡。”
楚容虚弱道:“我累了”
谢玄猛地激动起来,用力吼道:“楚容,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若是死了,下辈子我”
“不”楚容摇了摇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欠你的都还了,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他的声音散落在风中,谢玄如当头一棒,泪水再次如决堤般涌了出来。
楚容说什么?欠他的都还了?下辈子再也不想遇到他?他就这么走了?宁死也不愿和自己沾上一点关系?
恩怨两清,来生不见
谢玄浑身都在颤抖,他到死都这么绝情,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他吸了吸鼻子,恶狠狠道:“你敢死,朕就把楚逍大卸八块!让他下去陪你!”
可惜已经没有人回应他了,怀中的人安静的让他有些窒息。
谢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噬骨挖心之痛,不过如此。
片片雪花被寒风吹散在空中,落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上,冬天就这么悄悄来了。
谢玄跪在地上,抱着已没了动静的楚容。他从未觉得有哪个冬日如今天这般冷的彻骨,像他此生都跨不过去的寒冬。
第93章 中计(三) 他是特意送你去死的。……
楚军栖霞谷遇袭, 死伤无数,损失惨重,幸得燕军支援, 两军合力最终突出齐军包围。
楚军营帐中灯火通明,来往军医侍卫步履匆匆。谢玄浑身是血, 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楚逍坐在一旁, 眼圈通红,时不时怨怼的看他一眼。
太医不让他们待在里面, 把人都赶了出来,好全力医治楚容。
看着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谢玄面色越发惨白, 以至于裴弄走到他跟前都没注意到。
“栖霞谷的事,你还欠我们一个解释。”
他的语气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不善。
谢玄却没有心思在意, 他连眼都没抬一下,一直盯着屏风后的动静。
裴弄上去就想揪住他的领子, 还好被燕雪深挡住。
“我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
他们损失了这么多人, 甚至连楚容都躺在床上不知生死。虽然最后燕军帮他们逃了出来,裴弄并不领情,反而有一肚子怒火和疑问。
为什么原本应该埋伏在山谷的燕军毁变成齐军?为什么赵无明会知道他们的计划,还提前埋伏在那?谢玄的人都跑哪去了?
他直觉这件事和谢玄脱不了干系。
可惜谢玄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身旁有燕雪深的护着, 裴弄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盯着谢玄,放下一句狠话:“殿下是救你才会变成这样, 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楚逍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皇兄是为了救谢玄才变成这样?皇兄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玄呆滞的抬起头, 心脏痛的皱成一团,他沙哑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最好是这样!”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苏木和几个太医忽走了出来。
众人一拥而上,谢玄率先发问:“他怎么样了?”
苏木神情严肃:“楚大人伤的很重,随时都有可能挺不过去。”他似乎有些说不出口,嗓音发颤道,“大人有一些事要交代”
谢玄脱口而出:“我去。”他满眼颓唐,“让我进去看看他。”
楚逍也忙道:“我也要进去看看皇兄。”
苏木为难道:“他只让裴将军一人进去,其余人都出去吧。”
谢玄顿时僵在原地,心脏再次重重跌倒谷底。
众人都面露不忍,知道楚容这是要交代后事,十分配合的向帐外走去。
“陛下,走吧。”燕雪深叫了一声。
谢玄咬紧后槽牙,极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没多久,裴弄就出来了,苏木等几个太医又慌慌张张的进去。
他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楚容不知道说了什么,裴弄眼眶通红,看上去像是哭过。他出来狠狠瞪了一眼谢玄,跑到一旁抹泪去了。
谢玄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猜测楚容兴许是把他和赵无明联手算计楚军的事告诉了裴弄。他不在乎那个,只祈求楚容能够活下来。
他将带来的太医,药材都一股脑送进了楚容帐中。这些太医都是太医院顶尖厉害的,药材也是极其名贵稀少,若这些人,这些药都救不活楚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楚容的命。
到后半夜,谢玄等人还守在屏风外等着。趁着裴弄出去的间隙,谢玄起身跟上,直至来到一处空地,他才开口道:“楚容他怎么样了?”
裴弄转过身,见谢玄跟在自己后面,脸色很不好看。
他冷笑一声:“你说呢?殿下自从碰上你之后,有一件好事吗?”
谢玄能听出裴弄话里的谴责,但他现在没有力气和裴弄吵,只是道: “那他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裴弄握紧拳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不明白谢玄是怎么有脸问这话的。
“没有,殿下提你做什么?”
谢玄面露失望,转念又一想,楚容如此恨他,巴不得和他撇清关系,又怎么会有话留给他。
裴弄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讥讽道:“你现在装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给谁看?你说栖霞谷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若不是中了齐军的埋伏,殿下怎么会受伤?况且他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该躺在床上去死的是你,不是殿下!”
“我真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救你这种人,你难道害他害他还不够吗?你究竟要把他害成什么样才肯罢休?!”
听着这似曾相似的指责,谢玄面色紧绷。他虽悔痛自责,但也容忍不了裴弄这样蹬鼻子上联,对他怒骂羞辱。
“你算什么东西?”他危险的眯起眼睛,颓唐的声音中多了一份强势,“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朕再怎么样,也不是你能评判的,有什么话让楚容来说,用不着你在这大呼小叫!”
裴弄怒目圆瞪:“你还好意思提殿下?你都快把他害死了!燕宫那几年你是怎么折磨虐待他的,你自己不清楚?他在你身边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谢玄皱眉道:“我折磨虐待?这是楚容告诉你的?”
“哼,还用说吗?谁看不出来?”裴弄讥笑道,“你难道以为自己对他很好吗?你不知道燕宫那几年他几乎夜不能寐吧?哦也是,你睡这么香,怎么会知道?”
谢玄脑中轰的一下,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殿下有很严重的失眠!”裴弄瞬间红了眼眶,“我也是这两年才知道他晚上根本睡不着,常常睁眼坐到天亮。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他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你把他困在燕宫三年,逼迫他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换作任何一个人早就活不下去了!他也是人,也会害怕难受,只是从来没说过而已!”
这些话如针一般狠狠扎在谢玄心里,他面色变得逐渐痛苦,懊悔自己竟然一直没发现。
裴弄愤恨的盯着他:“你父皇灭了他的国家,你毁了他的尊严,名声。殿下因为你被全天下耻笑,现在又因为你搞的命都快没了。谢玄!你究竟还要从他那夺走多少东西?你就是个畜牲!我现在真想杀了你一了百了。我都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会”
他声音低下去,面上有一丝古怪。
谢玄却全然没有注意,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将军!裴将军!”有个小兵匆忙跑来,急道,“楚大人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两人面色骤变,飞快朝营帐跑去。
楚逍已爬在床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谢玄看到床上唇色发紫的楚容,三魂丢了七魄,厉声道:“怎么回事?!”
太医们被他吼的身子一震,还是苏木道:“这一剑伤到了楚大人的心脉,又耽误了医治的时辰,流血过多。虽然伤口缝好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醒不过来?”楚逍大惊失色,“那快想想办法,让皇兄醒过来啊!”
太医们头冒虚汗,一时不敢去看楚逍的眼睛。
谢玄险些站不住,他红着一双眼睛,道:“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吗?”
苏木道:“有这个可能。”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裴弄立刻朝谢玄投去愤恨的目光。
谢玄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让他醒过来。缺什么直接说,再珍贵的药朕都会找来。只有一点,谁也不准放弃他!”
“是是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太医们汗颜道。
“给你们三天时间,他醒不过来,”谢玄语气一狠,“你们知道后果。”
太医们紧张道: “是是是”
陪葬大法他们可太熟悉了。
“微臣有一计。”其中一位太医豁出去的说道,“听闻黔安有一位老先生,姓林,家中世代行医,一手针灸妙手回春,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不如让他来试试?”
裴弄犹豫道:“能行吗?”
苏木:“我也听说过这位林老先生的名号,医术确实了得。行不行,一试便知。”
“那还愣着干什么?”谢玄急道,“还不赶紧去?”
苏木有些不敢看他,道:“如今我们在明齐,那林老先生在北燕黔安,隔着几百里,最快也要两天才行。”
谢玄刚要说话,旁边一人竟是更快:“我去请。”
说这话的人是燕雪深。
见谢玄看过来,燕雪深垂眸解释道:“臣速度更快些,兴许用不了两天就能将人请来。”
谢玄沉声道:“朕也去。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临走前,谢玄进去看了楚容一眼,眸中充满了眷恋担忧。其实这个时候他是不想离开楚容的,万一楚容出了什么事,他不在身边
但他别无选择,事关楚容性命,他不放心让旁人去办,非得亲自去才安心。直到燕雪深在外面催促,谢玄才狠下心走了出去。
两人带上苏木,趁夜离开了军营。
三人马不停蹄,颠的苏木几欲作呕,他完全是被谢玄强硬逼来的。
苏木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谢玄对自己发难。毕竟当初他在北燕的时候帮着楚容传递消息,狠狠坑了他一把。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多虑了,谢玄如今满脑子都是救楚容,根本顾不上他。
他们顺利找到了那名老先生。
可回程的路并比不上来时快,林老先生上了年纪,经不起长时间颠簸,总得休息上那么一时片刻。
谢玄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万一把人累倒了,谁来救楚容?
晚上,几人在野外点火休息,苏木牵着马去河边喝水了。
谢玄看着劈里啪啦的火堆,出神的想着楚容,他无意往身旁瞥了一眼,发现燕雪深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知为何,谢玄脑中浮现起那日燕雪深急切的神情,他以前从未往那方面想过,一是觉得燕雪深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二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直到此刻他才琢磨出些许不同的意味。
仔细想想,几年前他在拾花殿为难楚容时,燕雪深似乎还为楚容解过围。朝堂上似乎也帮楚容说过好几次话,原以为燕雪深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如今想来似乎不是这样。
谢玄忽而哼了一声,对燕雪深道:“朕若没记错的话,你和楚容第一次见面是在御花园吧。”
燕雪深眸光闪烁,不知好端端的谢玄为何提这个。
“是,只是偶然遇到。”
“你们说了什么?”
燕雪深抿了抿唇,老实道:“当日下了大雨,楚大人好心借了臣一把伞,说祝臣早日凯旋。”
谢玄漆黑的眸中带着一抹不明的意味,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便喜欢上他了?”
燕雪深心中一惊,像被戳中心事一般,他对上谢玄冰冷的眼眸,明知该否认,可他却无从辩解。
他深吸一口气,只能做好被谢玄责罚的准备。
岂料谢玄并未发作,他眉梢眼角的怒气都清晰可见:“回去有你好看的。”
燕雪深没吭声。
谢玄不知想到了什么,道:“不过你以为他是去给你送行的?”
燕雪深瞳孔一颤,只听谢玄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他是特意送你去死的。”
第94章 中计(四) 楚容是我的人,他的事就是……
三人紧赶慢赶, 终于将林老先生带了回来。
老先生一看楚容的状况,丝毫不敢耽误,立马为其施针诊治。
谢玄忐忑不安的在一旁看着, 直至过了许久,林老先生道:“我已为这位公子稳住了心脉, 应该没有大碍了。只不过病人伤的太重, 体质亏损,一定要细心照料, 好生修养,不然要出事的。”
谢玄连连点头,一颗心终于重重落了回去。
他看了眼睡的极其安详的楚容, 道:“那他什么时候醒?”
林老先生道:“这个不好说。不过醒是一定会醒的,短则几天,多则半个月, 都有可能。”
楚逍等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裴弄喃喃道:“能醒就好, 能醒就好”
楚容重伤昏迷不醒, 瞒也瞒不住,军中如今乱作一团。若醒不过来,他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林老先生写了个药方,让他们照着方子抓药, 喂给楚容喝。
栖霞谷一战, 让楚军元气大伤,为防止齐军趁其偷袭, 裴弄等人并不敢放松警惕。加上楚容昏迷,军中一应事务都落在了他们头上。
但有些大事,几人并不知该如何决策, 只等放到一旁,等楚容醒来再问过他的意见。
谢玄将自己军中的一些事务丢给了燕雪深,丝毫不客气的替楚容料理起了这些事务。一开始裴弄等人极力反对,他们谁也不信任谢玄,怀疑谢玄不安好心。
裴弄道:“我们军中的事务轮不到你插手!”
谢玄充耳不闻,我行我素道:“楚容是我的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他处理这些有何不可?他醒了之后可没精力帮你们收拾这些烂摊子,就算他要管,我也不会同意。所以要么我来接手,要么我把这些东西烧了,也省的到时候把他累病。”
众人被他这副霸道的口吻激的火气大增,上去就要据理力争,岂料一直最不喜谢玄的裴弄却率先松了口。
其余人震惊的看着裴弄。
裴弄不容置喙道:“晾他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就随他去吧。”
就这些,谢玄每天处理军中公务,剩下的时间都几乎几乎待在楚容帐中,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楚逍和陈锦云也每天跑过来看他,祈祷着楚容能够早点醒来。
这日谢玄过来,一进来就看到侍卫正在帮楚容喂药。两个人急得满头大汗,大半天就喂进去小半碗,看的谢玄直皱眉头。
“怎么回事?多长时间了还没喝完,药都凉了知不知道?”
侍卫听着他斥责的语气,都一言不发。一旁的太医讪讪道:“大人昏睡不醒,这药不好喂”
“你们出去吧。”谢玄接过那碗药,道,“我来喂。”
几人鱼贯而出。
等帐内只剩下两人,谢玄将楚容扶起,让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而后喝了口药,含住楚容的唇,慢慢渡了过去。
直至久违的含住那柔软略带凉意的唇,谢玄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看着楚容苍白瘦弱的模样,想起楚容对他说的那些话,心中又涌起一阵难过。
他希望楚容能够尽早醒来,又不知楚容要是醒来,自己该如何面对,只能趁着楚容昏睡时,好好看一看他。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的楚容,不会说那些让他心如刀割的话,不会用那种冰冷至极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缓和两人已走到绝路的关系,而且就算自己有心弥补,楚容也不见得会接受。
他想起少年时期在金雀台对楚容一见钟情的自己,那时他发誓未来要像慕容旻一样光明正大站在楚容身边。现在他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离那个人越来越远。
生平第一次,谢玄心中生出些动摇,他无力的想,难道他和楚容真的没缘分?难道这段感情注定不能善终?
想到这,谢玄陡然慌乱起来。
不,他不能接受。
他已经不可能放手了,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挽回楚容?
谢玄把最后一点药喂给楚容,忽听到一声愤怒至极的质问:“你在干嘛?!”
谢玄抬起头,看见楚逍正站在几步之外怒视着自己。他皱了下眉头,不耐烦道:“谁让你进来的?”
楚逍暴跳如雷:“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刚才那是在干什么?”
“喂药。你看不到吗?”他一边将楚容放下,一边道。
“胡说!”楚逍脸红脖子粗道,“你分明是在趁机占我皇兄便宜!”
谢玄被拆穿了也不慌:“你再大声一点,都能把你皇兄吵醒了。”
果真下一秒,楚逍声音低了不少,他走过去,挤开压着嗓音道:“臭流氓,以后用不着你喂药,你离我皇兄远一点。”
自从那一天后,楚逍明显来的勤快多了,吃饭睡觉都在帐中,全天时刻监视着谢玄,生怕他再对楚容做些什么。
这日,谢玄正在帐中处理公务,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什么事,这么吵?”
下一秒,就有侍卫匆匆忙忙的跑进来:“皇上,皇上,楚大人醒了,楚大人醒了!”
谢玄手一抖,毛笔顺势掉到了桌子底下。
“真的?!”
谢玄面露喜色,当即就要过去看楚容。那一瞬间,他脑中浮现出楚容那些冰冷无情的话,急切喜悦的心就要被泼了盆冷水,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凉意。
谢玄抿了抿唇,面上竟有一丝犹豫之色。
最终他还是没按耐住想见到楚容的急切,抬脚朝楚容帐中走去。
帐中站满了人,谢玄一出现,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楚容。
楚容脸色依旧苍白,他只是淡淡的扫了谢玄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谢玄眼底划过一抹失落,他走过去,将手中的药放到了一旁:“该喝药了。”
楚逍立马端起来,道:“皇兄,我喂你吧。”
楚容点了点头。
谢玄就站在一旁看着,直到一小碗药喝完,他递过去几颗糖。
楚逍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谢玄道:“药苦,去去苦味。”
楚逍接了过来,问:“皇兄,来一个吗?”
谢玄的心陡然悬了起来。
楚容拿了一个放在嘴里,众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让谢玄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虽然楚容从始至终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楚容刚醒过来,喝了一会便一阵乏力,众人待了一会都很识趣的离开。楚逍看着迟迟不走的谢玄,催促道:“你赶紧走吧,我皇兄要休息了。”
谢玄不舍的看了楚容一眼,道:“那我明日再来。”
床上的人连眼都没抬一下,像是没听到一样。谢玄心中苦涩,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楚容睡了一觉又醒来,叫来裴弄寻问军中的情况。
裴弄道:“殿下,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军中的事有我和几位将军,你不用操心。”
楚容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了一些其他的事。当得知谢玄一直代替他处理公务,他微微愣住,道:“以后别让他来了,过几日让人将公务搬来,我空闲时侯看看,不会妨碍养伤。”
裴弄面露犹豫,最终还是应下了。
待裴弄走后,楚容一阵恍惚,几日前的一幕幕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今他重伤未愈,裴弄等人经此一战也深受打击,军队损失惨重,万一谢玄在这个节骨眼又做些什么,怕是没人能阻止他。
楚容轻轻闭上眼睛,谢玄这措不及防的一招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日后的路如何走还须得从长计议。
第二日,谢玄照常来看楚容。
一早裴弄就过来,让他以后不必再插手楚军军中事务,谢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授意,心中不禁有些难受。
他知道楚容防着他,不会领他的情,但他只是单纯想让楚容轻松一点,没有别的意思。
刚走到楚容帐前,谢玄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谢玄诧异的看着他们。
侍卫道:“燕王陛下请回吧,我们殿下还在休息,不便见客。”
谢玄听着这极其敷衍的话,面色倏尔变得十分难看。
第95章 中计(五) 你对我永远都是这么狠心……
谢玄敢怒不敢言的隔着帐帘看向里面, 眸底的受伤之色清晰可见。
他知道这只是楚容不想见他的借口。
侍卫为难又警惕的盯着他,谢玄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只留下一句“那我明日再来看他”。
一连几日, 侍卫都找不同的借口将他拦下。
看着其他人可以自由出入楚容的营帐,他却屡次被拒之门外, 谢玄心中难受至极, 偏偏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那黔安的老大夫说楚容身子本就虚弱, 如今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元气大伤,若再出什么意外, 身子根本撑不住,恐怕就连寿命都会比寻常人短些。
谢玄被这一番话吓得冷汗连连,想方设法的为楚容寻稀世补药, 希望能让他的身子好一些。他没办法亲自看望楚容,便每日托人将那些药材送过去。好在楚容只是不愿见他, 其余人还是愿意给几分薄面。
每次那些人回来, 谢玄都要将他们叫到帐中,细细寻问一番。
得知楚容的情况并不算好,他一日比一日忧心自责。
他如今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经过此事, 楚容怕是不愿再与他合作, 也不愿意再见他。
楚容怕是恨极了自己。
另一边
裴弄看着谢玄派人带来的这一堆补药,十分嗤之以鼻。他至今对那日燕军突然的消失而心怀不满, 若不是看在楚容的面子,他早就把谢玄的这些人赶出去了。
“将军,燕王那边又派人来送东西了, 还问大人什么时候好起来,燕王想见大人一面,说有要事商量。”
裴弄瞪圆了眼,知道这不过是谢玄找的借口,气急败坏道:“商量什么商量?殿下还没好呢,不见!”
“是。”侍卫顿了一下,道,“那他们送来的东西?”
裴弄道:“扔了,屋里没地方放了。”
侍卫犹豫的看了楚容一眼。
楚容低声道:“留下吧。”
“是。”
裴弄道:“殿下,你对谢玄未免太好脸色了。要我说就该把那些东西扔出去,谁稀罕他这些药材。”
他至今对谢玄不满,不仅是因为殿下为了救他差点没命,还因为栖霞谷埋伏一事,对谢玄抱有敌意。
虽然楚容未说,裴弄总觉得这事和谢玄脱不了干系。若非燕军忽然消失,他们怎么会遇到齐军的埋伏,死了几万士兵!
看着裴弄气冲冲的模样,楚容道:“我想出去透透气,扶我出去走走吧。”
他觉得自己恢复了些,不想总在床上干躺着。
裴弄连忙应下,每天都让人扶楚容出去走走。谢玄好几次看到在外面看到楚容,有心靠近,却不敢贸然上前,生怕让楚容更加反感。
因此他只能远远的跟着后面。
楚逍每次发现他,过不了片刻,就会把楚容扶回帐中。
这晚谢玄远远跟着楚容走到一处僻静之地,这地方平日没什么人来,恰好楚逍和裴弄都不在。
他踌躇片刻,最终鼓起勇气上前。
跟在楚容身边的侍卫一见他就紧张起来,裴弄和楚逍都再三嘱咐过,不让燕王靠近殿下。
谢玄盯着楚容消瘦的模样,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楚容披着一件厚重的白色大氅,面上还没什么血色。他看了谢玄几秒,眼中明明没什么情绪,谢玄却总觉得那样的眼神和看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就像楚容的心,不会为他泛起一丝波澜。
他本来不抱希望,不想楚容对侍卫道:“你们先下去吧。”
侍卫不敢走远,只得站在不远处观望。
谢玄黯淡的黑眸陡然有了些光亮,他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楚容面色平静,简短的回了一句:“好多了。”
“那就好”谢玄点了点头。
气氛凝滞了一瞬,楚容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谢玄其实只想问楚容好不好,他怕楚容会不耐烦,顿了一下,道:“我知道这话我没脸说出口,但我还是要说。你有什么火,什么气就朝我撒吧,是我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我都会满足你,只要你能少讨厌我一点”
楚容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我不怪你。”
谢玄眼底划过一丝讶然。
“我们本来就是仇人,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楚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谢玄看着他冷硬的模样,神色黯淡下去,他苦笑道:“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我承认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算计你。”他瞟了楚容一眼, “可你也算计过我不是吗?你当初为了慕容旻,也和乌桓一起设计我。为什么你不能原谅我一次。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做,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弥补”
楚容皱了下眉,谢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渐渐没了声音。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楚容声音很轻,却让谢玄顷刻变了脸色,“但是你想让我原谅你什么呢?”
“你指的哪一件?是你背弃信义,出尔反尔?还是将我困在燕宫三年,天下耻笑?是让我错过母后最后一面,还是害我国破人亡,天人永隔?”
谢玄慌张的抬起头,楚容说出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每一个字都狠狠在他心里剜下一笔。他轻而易举撕开他们之间血淋淋的伤疤,那些他们刻意回避的,此刻全都赤裸裸的展露出来,让他无处躲避。
“你真的以为我原谅你这一次就能改变什么吗?”楚容苍白的唇吐出一句,“谢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谢玄面上血色尽褪,他从没有哪一刻像这样无措过。在他想要弥补,想要填补他们之间的那道缝隙时,却发现那不是裂缝,而是深渊,永远也跨不过去的一道巨口深渊。
谢玄抬起头咬牙道:“既然你这么恨我,怎么都不肯原谅我,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是你的仇人吗?”
楚容面色一下难看起来。
谢玄红着眼看他,几乎在心里祈求楚容不要再说什么,不想欠你,想和你两清这样的话。他根本不想听这个。
谢玄步步紧逼,问道:“你敢说一句实话吗?你到底为什么救我?”
楚容听着他的质问,表面镇定,心却细密的颤抖起来。谢玄那双锐利的眼眸似乎要剖开他的心肺,让他下意识就想避开。
楚容张开口道:“我说过我不想欠你,那一剑就当还当年射你的一箭之仇了。”
谢玄的心重重跌进谷底,他面上浮现一抹绝望,凄惨的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还?用死还?”
楚容看着他这副癫狂的模样,不禁皱了下眉头。
“你这是不是偿还,是报复!”谢玄激动道,“我怨你,你就用死来报复我!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你更狠心的人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后悔?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还说什么欠我的都还清了,下辈子再也不想遇到我。”
他这些时日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他的怨恨,懊悔,害怕,自责,担忧全都随着眼泪齐齐倾泻出来。
“楚容,你永远都是这么狠心。”谢玄喃喃道,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歇斯底里道,“你对我永远都是这么狠心!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伤他如此之深。
他哭的那么伤心,心痉挛一片,疼的几乎站不住。
谢玄慢慢弯下身子,跪倒在楚容面前。那一刻谢玄感觉自己要死掉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扯心肺的痛,他的眼泪落在地上,晕湿了一片。
楚容站在他面前,苍白的脸庞在黑夜里瞧着有几分模糊,此刻他垂着眸静静看着失态的谢玄,面上情绪变幻不明。
不远处的侍卫听到谢玄的叫声,还以为楚容出什么事了,谁知道竟瞥到了这样一幕。
几人惊讶着又默默退了回去。
楚容看上去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张口,最终他还是朝跪在地上,弯腰哭泣的谢玄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
谢玄抹了把泪,眼眶通红的抬头看他,半晌,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嘶哑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他坚定的看着楚容,道:“今天我们就做个了结。我不信天底下没有解不开的仇怨,不止今日,过去种种,凡是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说我该怎么补偿你,只要你提,我就敢应!”
夜风袭来,吹的楚容大氅上的一圈毛领微微晃动。楚容听着谢玄慌不择路的话,沉默了一瞬。
他们之间的仇恨,矛盾,岂是谢玄一句弥补就能修复的?
楚容轻轻闭上了眼睛,一个燕国新皇,一个亡国囚奴,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彼此的敌人。
他睁开眼睛,只轻轻落下一句:“如果一开始没有遇到你就好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谢玄那样,在他生命中留下如此深刻的痕迹。
刚到燕宫时,他对谢玄无疑是恨过,怨过的。可抵死缠绵,怜怜细语是真,恶语相向,锥心刺骨也是真,生死与共是真,算计利用也是真,就连那一滴滴炙热的眼泪都是如此真切。等他回过神时,发现刚开始时那股浓烈的恨早已在经年中腐烂瓦解,消磨殆尽。
他早就不恨谢玄了,但他能做的也只是不恨。
他背负血海深仇,身肩父皇母后的期待,却和仇人纠缠不清。眼见着谢玄一日比一日疯狂,不择手段,难以控制,他明明应该杀了谢玄,可迟迟下不去手。他夹在两者之间备受煎熬,痛苦万分。
如果可以,他不要再遇到谢玄。他宁愿他们只是单纯的死敌仇人。
谢玄一颗心已是遍体鳞伤,满脸绝望:“你就这么恨我,你连一个机会也不肯给我”
楚容眼眶有些红: “你能让我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以及那些冤死的楚国士兵,百姓都活过来吗?能把我的家,我的故国,我死去的亲人都还给我吗?”
谢玄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你也知道不可能。”楚容离去前说道,“所以我们只能是仇人,其他都不可能。”
谢玄气血翻涌,他攥紧拳头,死死盯着楚容的背影,豁出去一般悲愤大喊:“我赔!我全赔给你不行吗?!”
“你想要什么?燕雪深的命?楚国?燕国?还是明齐?我通通赔给你行不行?!”
楚容回过头,看见谢玄脸上状似疯癫的表情,心中一惊。
谢玄面上一抹阴森,疯狂道:“如果这些还不够,我就杀进齐宫杀了齐琛,把谢瀚的尸骨从皇陵挖出来,任你鞭尸,他们的江山,他们的子民,全都赔给你任你处置,这样你解气吗?”
楚容听着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面色变了又变:“你疯了吗?”
“我早就疯了。”谢玄嘲讽的笑了一声,眼中疯狂之色未褪,“在你一次次拒绝我,离开我,不停把我往外推的时候就疯了!是谢瀚和齐琛灭了楚国,不是我!你为什么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楚容道:“他可是你父皇!”
“我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没对我好过一天,他死了我却要替他承担你的恨。”谢玄苦涩的语气陡然狠厉起来,“他果真该死!”
楚容一时怔住了
谢玄目光深邃:“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对我也很不公平?不过我接受了,谁让我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我接受你的恨,也愿意替他,替北燕补偿你。”
楚容皱了下眉头:“你现在脑子不清楚,别再胡言乱语了,若被有心之人听到”
“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谢玄红着眼眶,激动的反驳,“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走上那个位置!如果登上皇位的代价是注定要成为你的仇人,那我不要了!我放弃了!”
他的泪又快落下来,谢玄心情难以平静,不禁怀疑,老天是不是在捉弄他?
为什么他孤注一掷,费尽心思坐上的位置,却成了他和楚容之间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
为什么他当初拼命想要离楚容再近一点,如今却落得和他渐行渐远的结局?
为什么他所求所愿皆不如意,注定得不到善终?
入冬的夜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冰冷无比,谢玄却感觉不到一样,他心中的悲伤将他整个人淹没包裹,足以抵挡最凛冽的寒风。
第96章 篡位 谢临入主燕宫,挟持百官,在京中……
那日后, 谢玄好几天都没出现在楚容面前,听人说他病了。
不知为何,那晚谢玄歇斯底里, 哭泣的模样一直在楚容脑海中挥散不去。
第二日,裴弄过来时, 道: “殿下, 昨晚没睡好吗?听人说殿下卯时就起来了。”
楚容嗯了一声,道:“不碍事。”
裴弄犹豫了一下:“是因为谢玄吗?我听说前几日谢玄来见您了。”
“也不全是。”
栖霞谷一战, 他们元气大伤,楚容需得为日后早做打算。诚然现在与谢玄决裂,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要让他们与谢玄继续合作, 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楚容垂下眼睫,当初答应谢玄结盟的要求,除了缓兵之计外, 也有趁机积蓄实力的私心。北燕攻打明齐,齐军有燕军挡着, 给他们减少了不少麻烦。
但谢玄也不是傻子, 哪能看他们一日比一日强大,怪他没有及时察觉谢玄的心思,才酿成今日惨剧。
与谢玄决裂,无疑是弊大于利。
当初虽答应帮谢玄攻打齐国, 但其实他也存了一份私心, 想要趁齐燕两败俱伤时,分一杯羹。
如今只要打进关中, 破了明齐的屏障,便能破了齐国。他们一路走来,虽不是主力, 但也实打实付出了这么多。现在退出,岂不是将明齐拱手让人?
再者,关中屏障如铜墙铁壁,北燕国力大不如前,谢玄如今不过是苦苦支撑,而楚军损失惨重,若要单打独斗,怕是胜算不大。这样看来,竟是燕楚两军合力,才能将明齐收入囊中。
他绝不能把明齐让给谢玄,留下后患,可若是与谢玄继续合作
楚容眸色暗淡,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谢玄听说楚容终于愿意见他,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梳洗。
他忐忑不安的进了楚容营帐,在楚容言简意骇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后,谢玄先是狂喜,后又感到一抹深深的惶恐。
他以为栖霞谷一事后,楚容该和他决裂才是,没想到他还愿意和自己继续合作,对付明齐。
“那灭了明齐之后呢”
楚容就要离开了吗?
对面的人没说话,答案显而易见。谢玄如今也不会再做什么楚容会乖乖归顺于他的美梦,楚容那日离开的决心是如此强烈。
他不愿再和楚容作对,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那日楚容决绝离开,满身是血倒在他怀里的模样成了他永远的噩梦。
谢玄知道,他不可能改变楚容重建故国的意愿,他们会不死不休的继续斗下去,最后两败俱伤,或各自为王,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