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连忙放下药箱,叫来一个士兵搭手, 开始给慕容旻清理身上的伤口。
慕容铎应是恨极了他,动起手来毫不留情,以至于慕容旻皮开肉绽, 被打成碎片的衣服混着鲜血黏在肉里,有些地方被反复鞭打,流出脓水。
苏木全程皱着眉头, 感慨道:“究竟是谁下此毒手?太狠了。”
楚容站在一旁看着床上昏睡的慕容旻,有些不忍心的别过头。
他走到帐外, 轻轻吐出一口气, 冰凉的寒气让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殿下。”裴弄不知什么时候追了出来。
“事情办的怎么样?”
“一切按计划进行。我亲眼看着谢玄的人杀了慕容铎才离开。”裴弄回想起慕容铎的惨样,不平道,“正好给慕容公子出了口恶气。”
慕容铎被齐宴折磨的原本就剩一口气,最后却死在谢玄手里。
这口锅, 谢玄背定了。
裴弄一想到谢玄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痛快的恨不得放声大笑。但是楚容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好,除此以外并没有露出什么喜悦的表情, 裴弄见状,硬生生将那股冲动收了回去。
慕容旻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他睁眼时看到床边的楚容裴弄等人, 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苏木看着他要起身的动作,急忙阻止: “慕容公子你有伤在身,还发着烧,千万不要乱动。”
“我”慕容旻张开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道,“这是在哪?”
“在我的营帐。”楚容放轻了声音,“你如今已经安全了。”
“你们是怎么将我救出来的?”
裴弄将前因后果说与慕容旻听了一遍,在听到慕容铎被乱箭射死时,慕容旻脸上闪过一抹惊骇,忽剧烈的咳了起来。
楚容给他顺了会气,人才缓过来。
慕容旻顾不得递来的水,对楚容道:“阿楚,你这简直太冒险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楚容道:“你现在先把伤养好,其他的事,无需操心。”
“是啊,慕容公子你先把伤养好吧。”裴弄道,“我们再晚去一会,兴许你就没命了。这个慕容铎真是好狠的心!”
“不是慕容铎。”
“什么?”
慕容旻虚弱道:“不是慕容铎。”他看了一眼楚容,道,“是谢玄。”
楚容眉头微蹙。
裴弄瞪着眼道:“竟然是他?!”
慕容旻露出苦笑:“谢玄借黄武平之死向父皇发难,让父皇严惩于我,他和慕容铎一唱一和,父皇为了平息他的怒火,才让慕容铎对我用刑。”
“这个王八蛋!”裴弄激动道。
苏木在旁边听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当初若不是楚容及时给他传信,让他出宫,恐怕他会落得和慕容旻一样的下场。
不,一定会比慕容旻的下场更惨烈。
但愿他以后再也别遇到谢玄了。
慕容旻面色毫无血色,轻咳了一声,道:“你今日如此设计谢玄,日后必得遭他的报复。”
“我知道。”楚容轻声道。
“不行,我得快些回去。”慕容旻担忧道,“谢玄这么狡猾,若是他在父皇面前颠倒是非,添油加醋的说些什么,我回去还能帮你一把。”
楚容: “他狡辩不了。”
慕容旻面露疑惑。
裴弄也道:“公子你就放心吧,殿下你还不信吗?我们安排的十分妥当,谢玄绝对跑不了。”
看他如此笃定的模样,慕容旻没再多问,只是眉间忧愁不减。
慕容铎一死,西陵那边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波。
虽然楚容劝他在这好好养伤,可慕容旻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去。
“我在这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还是趁早回去吧。”彼时慕容旻刚能下床,他拖着一身伤骨,唇色苍白,“若被人知道我在这,恐怕解释不清。”
裴弄看着他的脸色,实在不忍心。如今西陵乱成一锅粥,慕容旻回去哪还有时间养伤?更何况依他在西陵的处境,慕容铎的生母和同党难保不会将此事迁怒到慕容旻头上。
这和羊入虎口简直无异!
“你想好了吗?”楚容开口问道。
慕容铎向来得陵王喜爱,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如今他死了,不知又会有多少觊觎之人蠢蠢欲动。慕容旻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慕容旻看着楚容眼底的担忧,微微一笑:“是。”
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彻底想好了之后的路。
“好。”
楚容本不欲多说,可就在慕容旻上马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阿旻。”
慕容旻回头看他。
楚容认真道:“我希望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你自己。”
慕容旻一怔,他凝望着楚容的眼睛,那双眼深入寒潭,潭面似乎还泛着冷雾,可细看却是温柔如春水,缱绻如桃花。
他心脏漏了一拍,似乎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是。”慕容旻握紧马鞭,垂眸道,“是为了我自己。”
这话说的也没错。慕容旻心想,他不去争那个位置,便只有死路一条。慕容铎一党会那么轻易放过他吗?
“阿楚,”慕容旻郑重道,“你等我回来。”
楚容轻轻点了下头,他没再说话,只目送着慕容旻逐渐远去。
“殿下,为何不劝慕容公子留下?”裴弄道,“跟着我们,虽不说有什么荣华富贵,但好歹有条命在。”
楚容转身道:“跟着我们,来日他回到西陵,你猜别人叫他殿下还是卖国贼?”
况且前路艰难,他们已是朝不保夕,成败皆无定数,何必再赔上慕容旻。
裴弄一愣,他只顾着慕容旻的安危,倒是没想这么多,没想过人这一留意味着什么。
“他心意已久,随他去吧。”
裴弄回头朝着慕容旻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
慕容铎的死讯很快传回西陵。
据说他的生母哭着晕倒在大殿之上,恳求慕容玮一定要为慕容铎报仇雪恨。
慕容玮也惊骇万分,他先是愤怒,而后又感到深深的恐惧和后悔。结盟一事,风波不断,先是死了北燕的一个使者,得罪了谢玄,如今又搭上了铎儿的性命。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迫于齐,燕两国的压力提出什么狗屁结盟。他厌恶战争,也不想卷入这些是非恩怨中,只想偏居一隅,安稳度日,从结盟伊始,慕容玮就担心受怕,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慕容铎遇袭之时,慕容旻被关在地牢,一概不知缘由,知情且活下来的仅有几个侍卫和重伤昏死的林致。
有侍卫说是齐宴带兵捉了慕容铎,杀死了他,有的说楚军也参与其中,林致清醒之时,又言自己藏在草垛中,亲眼看到谢玄身边的将军乱箭射死了慕容铎。
人死在了谢玄的地盘,是被齐宴捉走的,有楚容的参与,最后又让谢玄的人杀了?
慕容玮越听越乱,同时心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参与其中。他发信责问三人,除了楚容表现的毫不知情,齐宴和谢玄,这两人各执一词,互相指责对方是害死慕容铎的凶手。
慕容铎怀疑齐宴和谢玄,却也不信任楚容。
他认为,定是这三人争斗,害死了无辜的慕容铎。
慕容玮原本发誓要让害死慕容铎的人偿命,可如今凶手不明,谁都不肯承认,他有心让每个人都付出代价,可又无法以一国之力讨伐三方。
万一他惹怒了谢玄等人,他们再同仇敌忾,联起手来对付西陵
慕容玮继位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憋屈的事情!纵然他十分心痛,却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带着整个西陵去送命。
悲痛之下,他只能让人将慕容铎的尸体带回西陵,好好安葬。
另一边,谢玄气愤无比。结盟一事,原本是板上钉钉,待慕容铎回到西陵,说服慕容玮,他便可以借助西陵的助力打败楚容和齐宴。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慕容玮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与他们合作。
即便知晓此事是被设计了,谢玄也咽不下这口恶气,罚了燕雪深八十军棍。
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容会和齐宴搅和在一块。
最重要的是,楚容可以和慕容玮议亲,和齐宴联手,却要把自己当作那个永远的死敌?
他就这么恨他吗?
谢玄早已习惯了这种愤怒的滋味,可今日,他远远感受到一种比愤怒更让他难以接受,无比痛苦的东西。
那就是背叛。
他们明明是敌人,可每当楚容和别人合起伙来对付他时,内心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一种“背叛”。
谢玄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越是逼楚容知难而退,楚容就越不如他的愿,他一次次的反抗都在证明想要离开自己,复兴楚国的决心。
一直以来他都小看了楚容,口口声声说要将人捉回去,却被摆了一道又一道。
在燕宫时他便见识过楚容的手段,如今恢复了自由之身,怕是更了不得。
谢玄眯了眯眼,心中没来由涌上一抹慌乱。
他有预感,不能再拖了。
他须得尽快将楚容抓回来,否则等楚容羽翼丰满之时,他再也不能让他回到身边。
第77章 火禽 殿下,又是谢玄这个王八蛋
慕容铎的死对慕容玮打击颇大, 慕容玮虽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对谢玄等人心怀怨恨,无论如何都不愿再与其有所往来。
结盟一事, 就这么不了了之。对楚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齐宴并未在檀州久待, 处理完慕容铎的事, 就立马回了明齐。
齐琛如今病的一日比一日重,在各种国之大事上却不肯放权。他年轻时便昏庸无道, 现在人老了,脑子不清楚,经常重用一些曲意迎合之人, 搞的朝堂乌烟瘴气。
其中最得圣宠的便是太傅周旬。这周旬几年前曾跟着齐宴出使过燕国,此人虽有真才实学,却非循吏良臣, 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将齐琛哄的对他宠爱非凡,就连齐宴也对他礼待有加。
如今明齐的一应朝政皆是齐宴和周旬处理, 这种当口, 齐宴自然要赶快回去。
齐宴走后,李檀并未有所动作。上次与燕军一战,齐军伤亡惨重,应是要好好休养生息。就连谢玄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楚容等人回了青州邺城, 打算也趁这段时间修整一番, 待来年来春暖和些了,再做定夺。
他们不在的这段日子, 邺城一直是陈实守着。他带着楚军与白云军驻扎在城中,虽无外敌,却也并不安稳。
只因白云军一事却扰的他头疼不已。
自从不少人弃匪从军后, 白云军人数锐减,这引得田荣十分不满。白云军当初是他跟着马赦一手创办,他们从稀稀落落几十人发展到上万人,就这么被陈实给毁了!
田荣满肚子怨气,偏偏不少人对陈实感恩戴德,眼看着陈实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他既嫉妒陈实,又为自己得不到重用而恼怒失意。
陈实对此事心知肚明,他认为此事没和田荣商议,确实有些不周到。为了安抚田荣的情绪,陈实对他委以重任,派他回了江州临安守城。
楚容回邺城已有半月,他们难得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适逢赵皇后祭日,楚容两人不能亲自去坟前尽孝,只能对着东边烧些纸钱,聊以□□。
前几年他们身处异乡,今年好歹能在故国的土地上祭奠亲人。楚逍顺带着给昭敏等人也烧了点,这一烧瞬间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他一边流泪一边抽噎着对楚容说:“皇兄,我想回家。”
“母后和昭敏姐姐一定也想家了。”
如今楚国的都城平阳还在燕军手中,邺城距平阳几百里,楚逍抬起头,问:“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能回去吗?”
楚容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心中微动,“能。”他垂眸道,“明年一定让你回家。”
楚逍吸了吸鼻子,希翼道: “那等我们回家了,再去皇陵祭拜父皇母后。”
“好。”
“母后你听到了吗?”楚逍看着那盆烧成灰烬的铜盆,喃喃道,“可一定要在天上保佑皇兄,保佑我们夺回平阳。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孩儿会经常给你烧纸钱”
他说着,偷偷瞄了楚容一眼,见楚容已站起身,并未注意自己,声音压低了些:“有了叫谢玄的,你还记得吧。他”
楚逍斟酌了下用词,“他欺负皇兄,孩儿很讨厌他,你在下面听到的话,赶紧把他给带下去,省的他再缠着皇兄。”
他跪在铜盆前,絮絮叨叨说着诅咒谢玄的话,目光偶尔瞥到不远处的火光和白烟,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这么大的烟?除了我们,还有人在烧纸钱?”
楚容闻声看去,面色一变,紧接着转身朝外走去。
正巧裴弄慌慌张张走进来,张口便道:“城里着火了!”
冬日天干物燥,着火也不常见,可裴弄接下来的话却让楚容警铃大作。
“城中有好几处都起火了,好像还越来越多。”
楚容脸色微凝:“抓的纵火的人了吗?”
裴弄摇了摇头:“我已让人在城中各处巡逻,没看到一个可疑的人。有个士兵说,那火是突然就烧起来的。这火怎么会好端端的烧起来?!”
此刻街上已是火光大亮,士兵们正提着水桶,东奔西走的救火。
不消片刻,又烧起来好几处。
“粮仓派人把手没有?”楚容忽然开口问道。
裴弄面色一紧,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轮值的士兵看着,我马上多派些人手。”
楚容站在台阶上,目光望向漆黑的夜空,火光将上方照的暖黄一片,仔细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来回徘徊。
那是火禽!
火禽,顾名思义是携带火种的鸟禽。战场上的火禽,便是将火药绑在鸟身上,赶到敌人阵地,一旦碰到什么稻草,干木头,就很容器起火。
“裴弄!”楚容登时朝跑远的裴弄喊道。
裴弄又折返回来,看着楚容凝重的面色,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怎么了?”
楚容沉声道:“让各个城门的守兵做好准备,有敌军夜袭。”
“是!”裴弄来不及多问,应了一声,便跑远了。
楚容看着盘旋在邺城上空的鸟禽,敛眸往城门处走去。
有人想在城中制造火灾,引起慌乱,而后趁机夜袭。
如今城中确实乱作一团,裴弄等人,一边派人救火,将粮仓中的粮食转移至安全的地方,一边指挥士兵登城迎战。
楚容料的没错,没一会,南门就遭到敌袭。幸而他们发觉的早,提前做好了准备。
裴弄站在城墙上,目眦欲裂的盯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燕军。
他告状道:“殿下,又是谢玄这个王八蛋!”
楚容没说话,只吩咐让各个城门的士兵严防死守,没有命令不许离开半步。
开始只是南门,后来东南北三个门,也纷纷遭到燕军的袭击。
这注定是不安生的一夜。
此时城中火光冲天,几乎全城的百姓都从被窝爬起来救火了。大街上人们脚步凌乱,披头散发的,拿着水桶水盆,到处奔走。有小孩被这景象吓得叫声连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城外血流成河,燕军宛如一股黑色的潮水,密不透风的朝邺城涌来。
索性经过城中守军的浴血奋战,他们抵挡住了燕军的进攻。
天亮之时,每个人都筋疲力尽,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邺城街上被烧毁了好几处,昨日还整洁干净的房屋今日已是满目残骸。目光所及之处,都能看到焦黑的木头和残飞的灰烬,连风中都带着一股烧糊的味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伤亡人数不多,并且他们保住了粮仓的食物。
裴弄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昨日燕军出其不意,虽未让对方得逞,但他们也损失不小。
“殿下,燕军此次袭城,阴招忒多。俺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一位脾气火爆的将军道,“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俺老何愿带军讨伐燕贼,为咱们出一口恶气!”
裴弄也生气,好歹还有几分理智在。
“老何,消消气。”
何春生憋着脸,不说话了。
“殿下,你怎么了?”裴弄又道。从他们坐下到现在,楚容还没说过一句话。
楚容回过神,看着裴弄寻问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那边何春生和裴弄几个又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楚容坐在椅子上细细思索着昨晚的事,谢玄大费周章的在城中纵火夜袭,他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怎么燕军如此轻易,说撤便撤了?明明他们还大有余力。
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谢玄另有谋划?
楚容心中有几分不安,正想让裴弄去打探一下情况。陈实忽着急忙慌的走进来,他带来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昨夜燕军攻陷临安,曲阳等好几座城池。
此言一出,裴弄登时坐不住了,瞪目圆瞪道:“什么?!”
反应过来后,众人纷纷痛骂燕军,这群贼人竟然玩了一手声东击西,先是在城中纵火,趁机夜袭,让他们以为自己的目标是邺城。待他们降低警惕,又跑去江州抢夺临安。
楚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何春生道:“不对啊。燕军昨夜进攻临安,为何咱们没听到一点消息?临安守军没有派人来报信吗?”
“就是!”另一人附和道,“那燕雪深神兵转世不成?一晚上拿下临安,曲阳,昌平一连好几城?”
陈实闻言,面色出奇的难看。他看了楚容一眼,眸中夹杂着几分愧疚,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跪倒在楚容面前。
不止楚容,其余人也吓了一跳。
“陈实,你这是做什么?”
“就是什么话不能站着说?非得跪着?”
楚容也道:“你先起来说话。”
陈实面色挣扎,拒绝道:“不,大人,我有罪。”
楚容静静看着他。
陈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临安守将田荣叛变通敌,昨晚大开城门,燕军不费一兵一卒便进了城。此外,田荣还利用职务之便,蒙骗其他几城将领,将燕军引入城中。”
“直到昌平守将看穿他的诡计,才派人来报。只可惜田荣和燕军已攻下昌平,将守将王免诛杀。”
这接二连三的一番话,如平地惊雷,在场的众人都惊的说不出话。
楚容也颇为意外,没想到会出此变故。
陈实痛心疾首道:“田荣是我的部下,也是我派他去守临安。此番他通敌叛变,犯下大错,陈某难辞其咎,愿接受一切责罚。”
第78章 绝处逢生 他的命在我手上,自然由我说……
临安, 曲阳等城皆落入燕军之手,可谓是噩耗一件,使得众人又惊又气。而田荣叛变通敌, 更将他们愤怒的情绪推至高潮,犹如油锅下水, 在屋中轰然炸开。
裴弄一拍桌案, 气愤道:“我早知这个田荣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就该杀了此人, 以绝后患!”
“此事若传出去,简直是我军的奇耻大辱!”
“没错!这等无耻内贼就该千刀万剐!”
他们每骂一句,陈实的头便低下去一分。
楚容将陈实扶起, 陈实愧疚的看了他一眼,从方才起,楚容就未说一句话, 比起这种捉摸不定的态度,陈实更愿意他将自己训斥一顿。
“大人”
“不用再说了。”楚容面色如常, 窥不出半分情绪, 他淡声道,“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陈实满脸通红:“是。”
燕军此举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同时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谢玄已经向他们开战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军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战场之上, 谁先抢占先机,谁就多一份胜算。
不日,楚军便出了邺城, 何春生等人带着几万兵马去往江州,防卫燕军继续进犯,裴弄,陈实和楚容则带领剩余兵马,浩浩荡荡的朝西行进,准备攻占青州。
谢玄显然也早有准备,青州各城都防卫森严,严阵以待,甚至有军队驻扎在他们前进的路上,试图围攻,将他们就此一网打尽。
楚容他们只得停下脚步,与燕军耗着。 燕军此番领兵的乃是潭天望,此人行军打仗经验丰富,双方僵持了一月,期间激战数次,死伤惨烈。
自古以来,士兵离家太久,深入敌地,便容易军心涣散。他们离开邺城已有一月,被燕军阻拦在此地,又讨不到便宜,军营中气氛有些低迷。
裴弄觉得这或许是他们复国以来,打的最难的一场仗,因为他们遇到了强劲的对手,迟迟看不见胜利的曙光。
他看着军中将士疲惫颓唐的模样,心中一日比一日着急。这样一天天拖下去,也不是这个办法啊。
裴弄去找了楚容,提议趁夜偷袭燕军,他愿身先士卒,带领五千精兵做先头部队。
“不可。”楚容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潭天望不会掉以轻心,他迟迟不出兵,便是想晾着我们。待楚军坐不住,进攻燕营,里面一定有他埋下的天罗地网。此举正中他的下怀。”
有位副将道:“那我们就这么一直干等着?”
楚容淡声道:“总之没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他声音虽轻,分量却重,言语中的威慑让人不敢违抗。
众人齐声应了句是。
他们这边处境艰难,何春生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楚容分毫不提,但裴弄知晓他一定比任何一个人都担忧着急。
这几日楚容的营帐都灯火通明。他问楚容为何不休息,楚容只道睡不着,起来看会书。
裴弄轻轻叹了口气,说一会让苏木配些安神的药来。
另一边,潭天望一直在暗中观察楚军,见楚容没有出兵的打算,他决心再晾上他们几日,他不信楚容不着急。
“将军,皇上来信了。”
潭天望接过一看,信中没说什么,仍是寻问如今楚燕的战况。最近谢玄两三天便要传一封信,让他密切监视着楚军的一举一动,立马禀报。
潭天望已见怪不怪,甚至还在心中嗔怪,皇上不关心自己手底下的军队,反倒对敌军的情况这么上心。
难道皇上对楚容还留有旧情?
这个想法很快就他否定了。那都是一两年前的事了,皇上有时虽任性妄为,却也不会如此分不清轻重。
那楚容起兵反叛,搅得北燕不得安宁,他定是恨极了楚容,所以才急切的想把人捉住泄愤。
潭天望思索片刻,觉得这么晾着楚军也没什么意思,楚容说不定早已猜到了他的意图,这么等下去也是徒劳。
他偷偷派部下带着兵马,黑夜疾行,趁楚军不主意,不动声色绕到了东部,截断他们的后路。
翌日,当楚军发觉自己被燕军前后包抄时,不由得大惊。军中很快乱作一团,原本就低迷的气氛如今更加紧张。
裴弄等人正在军营中激烈的商量着对策。他们如今驻扎在高地上,燕军呈围合之势,将他们困住。一旦燕军前后夹击,同时进犯,他们无处可逃。
有人提议,不如破釜沉舟,与燕军一战。不然等时间一长,粮草耗尽,他们会被困死在这。
这个提议很快被反驳,他们人数不占优势,若要硬拼,必败无疑,还须得好好谋划一番。
楚容命人将营地防卫加强了三倍,白天夜晚不间断的巡视,时刻注意燕军的动向。一旦他们来犯,也好有所准备。
时间一天天过去,潭天望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他派人在楚军营帐外叫嚣,甚至还往里撒劝降书,说楚容愿意投降,便可饶他们一命。
这明显就是来扰乱军心的。
对于近日来军中流传的风言风语,他虽不过问,却也有所耳闻。有人私下怨怪楚容,若非他一直坚守不出,怎么会给燕军围困的机会,害他们活活等死?
裴弄气的不轻,声称谁要敢议论此事,有投降的念头,立马军法处置。好在他平日在军中素有威望,一番狠话勉强稳住了军心。
楚容看着那沓被收上来的劝降书,眸光微闪。
楚军被潭天望围困一事,谢玄自然也是知晓的。按潭天望所说,楚军是强弩之弓,要不了几日便能将其彻底击败。
谢玄其他的没说,只交代把楚容活着带回来,交给他。
彼时谢玄有一堆积攒的事务要处理,根本分不开身去青州。他离京几个月,虽朝中事务一应交由贺兰旭处理,可许多事贺兰旭并不好做决定,还是得由他来做定夺。
谢玄原本正在看折子,收到潭天望的信后,一下坐不住了,开始想着将楚容捉回来后怎么收拾他。
燕雪深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谢玄出神的模样。
“皇上。”
谢玄回过神,脸色严肃了一分:“何事?”
燕雪深将江州军务细细汇报了一番,燕军在江州遭到楚军抵抗,情况并不是很好。正说着,谢玄忽然递过来一张纸,那张纸赫然是潭天望写的信。
“潭将军围了楚军?”燕雪深惊讶道。
谢玄嗯了一声,言语间多了些狠厉:“等他拿下楚军,朕便将这些反贼杀个精光,一个不留,看楚容还怎么和朕叫板。”
燕雪深本不欲多问,最终还是没忍住:“那楚容呢?陛下要如何处置?”
谢玄冷笑一声:“带回宫,捆起来。”
燕雪深看着他冷冽的神情,眸色深了深,忽道:“只怕朝中各位大人不会让皇上如愿。”
谢玄神色一顿。
燕雪深小心翼翼道:“楚容身份特殊,陛下当年饶他一命,留下今日祸根。若还要保他,怕是会引起各位大人的反对。”
谢玄冷道:“他的命在我手上,自然由我说了算,别人还做不了这个主。”
燕雪深说的那些,他不是没想过。
纵然朝臣非要楚容死,那又如何?
他随便找个替死鬼糊弄过去,再将楚容改名换姓,关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这样还正中自己下怀。
谁知,下一秒,燕雪深却道:“那若是楚容自己不愿意活了呢?”
谢玄登时愣住。
若是楚容自己不愿意活了呢?他会吗?
谢玄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知道楚容是个狠心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个人为了复国,什么都能忍,什么都敢做,从楚国太子到阶下囚奴,从众人仰慕到天下唾骂,也没见他脸色变过分毫。
相较之下,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谢玄眯了眯眼,他看得出来,楚容虽面上不显,骨子里却是有着一股傲气。若这次败了,断然不会残喘于世,任人折辱。
若楚容铁了心要死,自己拦得住一时,拦得住一世吗?
那自己怎么办?就任由楚容继续他的复国大业?
绝不可能!
仅仅一会,谢玄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燕雪深看在眼里,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不该说那句话。
自从潭天望派人在楚军营帐外叫嚣,又过去了好几天。楚军摆明了宁死不降,潭天望哼道:“还真是一条硬骨头。”
他准备今晚就领兵将楚军一窝端,来个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天色刚暗,燕军便整装待发,朝楚军的营地前进。东侧的派去截断楚军后路的军队也准备就绪,几万大军原地待命,随时准备进攻。
潭天望坐在马上,眯眼看着楚军营地的方向。
除了一片模糊的火光之外,看不出什么异样。
就在此时,斥候飞速跑过来道:“报——将军,东侧遭到了楚军的袭击!”
“哦?”潭天望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楚军若乖乖的什么都不做,等着束手就擒,那才是奇怪。
东侧相较西侧,兵力稍薄弱,楚容选在东侧突围,实属正常。更何况,西侧有他把守,给楚军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强闯。
思及此,潭天望心底微微有些得意,看来纵使上了年纪,他也威风犹在。
“不过是做斗兽之困。”潭天望顷刻恢复了严肃的面容,吩咐手底下一位副将,“你带兵前去支援,其余人随老夫镇守在此。”
他倒是留了个心眼,并未贪功冒进,一股脑全冲去东侧,怕中了楚容的调虎离山之计。
待那副将离去后,潭天望下令摆好阵型,一旦楚军露面,立刻迎战,将他们一网打尽。
从他们这个视角,能看到东侧烽烟升起,火光大亮,将夜幕照的红透了半边,战鼓雷响,一声接着一声,仿若千军万马之势,似乎要震碎人的耳膜,又像是敲在心头,让听者不由得为之紧张。
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着东面的战况。
潭天望犹豫是否趁这个时候,冲进楚军营地,在背后给他们狠狠一击。可天色已黑,楚军又占据高地,若设下什么埋伏,必吃大亏。
正思索着,他忽然感到身下一阵震动,连马儿都不安的发出嘶鸣。
地震了?
燕军面色大变,原本严肃安静的队伍也乱哄哄一片。还未搞清缘由,便听周围鼓声四起,竟是比方才还清楚百倍!与此同时,脚下的震感伴随着惊雷般的鼓声也越发强烈。
当那一匹匹发狂的马儿疾驰奔来时,潭天望不由得瞪大双眼。
这些马的尾部捆着涂有膏油的麻苇,火焰从麻苇一路蔓延到马尾,被烧烫的马儿躁动不安,发出痛苦的嘶鸣。
潭天望身下的马也受到了惊吓,躁动不安的乱晃,差点将他从马背上甩下来。
几千匹马儿一窝蜂涌向燕军,它们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扬起漫天尘埃。不消片刻,队伍中惨叫声迭起,许多人就这么活生生死在了马蹄下。
燕军顾不得摆好的阵型,顷刻乱作一团,他们手忙脚乱的去拦,去刺,可惜发狂的马儿根本不是他们能控制住的。
士兵们纷纷奔跑逃窜,来回躲闪,潭天望愤怒的咆哮声被嘶鸣声,惨叫声,和那震天响的鼓声所淹没,根本没有人去听。
不知过了多久,马群才渐渐散去,场面终于安静下来。燕军死伤无数,盔甲,兵器,刀具,弓箭掉落的满地都是,他们还未迎战,便已搞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潭天望气的吹胡子瞪眼,他方才躲避马群,累的也是够呛。这会一边喘气,一边呵斥着让军队整理队形。
敌军若此刻来犯,就这松松垮垮,毫无准备的样子,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正想着,那阵惊雷般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燕军闻声大惊失色,他们此刻想起那惊险的一幕还心有余悸,以为那群发疯的烈马又来了。鼓声如催命的符咒,下水的油锅,劈里啪啦点燃了整个队伍。
楚军便趁这个当口,从高处俯冲而下。
他们速度极快,眨眼便冲进燕军队伍,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血封喉。雪亮的刀光划过黑夜,如黎明降临前的第一抹曙光。
燕军被马群吓破了胆子,气势上就短了半截,人都杀到跟前了,才仓皇迎战。楚军此番来势汹汹,一鼓作气,将燕军杀的片甲不留,到最后燕军丢盔弃甲,匆忙逃窜。
而守在东边的将军在折腾了一通后,终于明白敲鼓打锣,火把连天不过是敌人迷惑自己的手段。他原以为此番楚军来势汹汹,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根本不足为惧。
这可把他气的不轻。
恰好此时楚军撤退,裴弄命人在马后绑上树枝,制造出逃跑的假象,将军以为他们怕了,命燕军全力前进,直接冲到了楚军驻扎的营帐。
待燕军进了包围圈,裴弄一声令下,箭雨如织,一支支燃火的箭头直接点燃了地上的火药,火光轰一下烧了起来,将燕军烧的吱哇乱叫。
楚军趁乱又冲了出来,切瓜砍菜一般的,在燕军中穿梭。
眼看中了埋伏,将军当即下令撤退。
山上火光熊熊燃烧,山下燕军乱作一团,此战楚军大获全胜。
楚容看向天边,乌黑的云层渐渐褪去,天边晕染着柔和的光晕,一缕阳光倾泻而下,笼罩着硝烟弥漫的战场。
天亮了。
第79章 离间 你是如何在榻上侍奉我们燕王的……
白马岭一战, 潭天望最终败兴而归。
被困了一个多月的楚军,终于突出重围,原先一些对楚容颇有意见的士兵将领, 此刻也心服口服。他们不得不承认,若非没有楚容的连环计, 他们不是被燕军活活困死就是成为燕军的刀下魂和俘虏。
大军穿过白马岭, 一路西行,直捣安庆。
俗话说知己知彼, 才能百战不殆。这些日以来楚军忙着赶路,眼看快到安庆,裴弄让军队在城外几十里处安营扎寨, 并派人去打探城中情况。
不想这一打听,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驻守在安庆的乃是燕雪深手下一名叫张行保的副将,楚容曾在围猎时见过这人一面, 此外,安庆城内还有一位他们都十分熟悉的人, 那人正是数月前叛变通敌的田荣。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 纷纷都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虽不解他为何会在此处,但也省了去江州捉人的功夫。
陈实一心想将功折罪,请命做此次攻城的前锋,他要亲自杀了田荣, 弥补自己的过错。
“你可知安庆城内把守的兵力有多少?”
陈实摇了摇头。
“五万。”
陈实心一沉。
白马岭一战后, 谢玄许是将手头所有能调动的兵力都调去了安庆,摆明了要将他们困死在青州。
他们好不容易过了白马岭, 以为自己翻越一座山,前路便一马平川,实则等待他们的是一座又一座难以翻越的山头。
营帐内有人重重叹了口气, 毕竟仗再难打,也要打。
楚容细声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裴弄窥得他眉目间的倦色,不由得有些心疼。
安庆也是青州颇为重要的城池,只要他们能拿下安庆,便可畅通无阻,直达平阳,运气好的话,还能将整个青州落入手中。
拿下邺城只是他们的第一步,有邺城做跳板,才给了他们进攻青州的实力。青州物产丰富,若能得到,未来几年皆不用为粮草,军费等用度担忧。
到那时他们进可取云,朔二州,退可居江州,檀州。
只可惜现在江州被燕军侵扰,情况也不容乐观。檀州那边齐军虽未有所动作,但也需一直防备。
裴弄深感他们的复国大业举步维艰,他尚且如此,更别提楚容心里会有多少压力负担。
陈实一行人驻扎在城外一事,很快落入田荣耳中。
他如今已不是什么白云军的二当家,自从向燕军献出临安,曲阳几城后,他很快受到重视,被提携为副统领,手底下管着几千人。
这可不知比在楚容那威风多少倍,也不用再看陈实的脸色做事。
当初燕军暗中联络他,称只要他肯为燕王做事,封官进爵,金银珠宝,任他挑选。田荣为楚容做事时,虽也有好处,可那三瓜两枣的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更别提头顶上还有个陈实。
他思来想去,与其跟着毫无前途的楚军吃苦,不如转投燕军,为自己谋条出路。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得知楚军要来安庆,他特意抓住这次机会,想要再好好立上一件大功。倘若这次他帮张行保捉住楚容,打败楚军,必少不了好处。
张行保实则很看不起这个土匪出身的下流土鳖,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道:“你说能抓住楚容,到底有什么办法?”
田荣狞笑一声,谄媚道:“将军有所不知,楚军里有不少人是我曾经的手下。只要我亲自出马,他们必然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
张行保脸上有些惊讶,看着他得意的笑,心道小人得志,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
田荣私下联络白云军旧部的事很快被裴弄发觉,他并未声张,而是将此事偷偷禀告给了楚容。
两人决定将计就计,故意在军中泄露一些机密给内奸听。
得知楚军今晚要袭城,田荣提早令燕军做好准备,果不其然,到了丑时,楚军来犯,被燕军轻而易举的击退。
田荣率燕军追杀至几十里外,才肯罢休。
接下来几日,楚容都故意施计给田荣尝了些甜头,以至于田荣对内奸的话深信不疑。连原本不看好田荣的张行保,都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
这晚裴弄以支援江州为由,故意大张旗鼓带走了几万兵力。田荣和张行保得到消息,以为楚军营中防备空虚,立马集结军队率军来打,决定今晚就活捉楚容,歼灭敌军。
两人率军来打,楚军营地果然如纸上说的那般,守卫比平时少了许多。
田荣喜不自胜,当即带着燕军冲进敌营,不料却被裴弄杀了个回马枪,埋伏已久的楚军也冲了出来,两方将燕军打的溃不成军,狼狈而逃。
回到安庆的张行保,劈头盖脸对着田荣就是一顿骂。
“你不是说那裴弄已经走了吗?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张行保一想到今晚折损的兵力,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圈套!”
田荣面色青一块,白一块:“这不可能,明明前几次都没什么差错。”
张行保本来就看不起他,不客气道:“你被人耍了都看不出来?!”
“他们没有那个胆子!”田荣有些不服气道,他脸色因愤怒而有些扭曲,“会不会是楚容故意骗的他们?”
“你问我我问谁?!”张行保道,“本官就知道你靠不住!滚出去!”
田荣听着他话中的鄙夷,忍不住握紧拳头,出门时那双下三白的眼里凶光毕现。
*
距离燕军来袭已过半月,期间裴弄带着军队去攻了几次安庆,均被张行保打了回来。
这日他攻城回来,楚容交给他一个信封,道:“你派人去送一趟,记住,一定要交到田荣手上。”
裴弄扫了眼信的内容,大为震惊:“殿下,这这也是我们计划的一环吗?”
“嗯。”
裴弄一想到那信的内容,便百般不愿,但还是按照楚容的吩咐,将这信给田荣送了过去。
彼时田荣收到这封信时,有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顾不得想太多,立马将信送到了张行保面前。
张行保也惊讶万分,将那封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难以置信道:“他真要降?”
田荣没想到这信会送到自己手中,而不是张行保,心中颇有些得意:“将军,这信里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呢?”
张行保低头扫视着那苍劲有力的字体,楚容在信中先是问侯了田荣,而后又委婉表达了一番对自己的敬佩,既不让人感觉谄媚,却又充满诚意。
说实话,他心底并不相信楚容会轻易投降,直觉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可怀疑之余,他又忍不住有些得意。
自楚容叛变起,占江州,夺邺城,连潭天望都在他手下吃过亏,可偏偏他对自己有示好之心。
田荣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道:“将军莫非是怀疑楚容?依我看,楚容再厉害也翻不了天去。这不遇上将军,他便没了办法,他久攻安庆不下,才向将军投降的!”
张行保一言不发,依旧盯着手中的信纸。
既然是要投降,为何不将这封信交到自己手中?而是让田荣转交?
他这么想着,忽然发现这信上竟是有些不易察觉的涂改痕迹。
张行保心里咯噔了一下,狐疑的看了田荣一眼。田荣却是毫无察觉,依旧自顾自说服他相信楚容投降。
他走到灯油旁,将那些好似涂改过的地方烤了烤,片刻后,纸张背后浮现出几行字。
张行保翻过来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愤恨的转过身,怒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叛徒拿下!”
田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张行保将那张纸扔在他脸上,“我早就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想和楚容合起伙来算计本官!要不是今日我看出了破绽,还真要中了你们的计!”
田荣往那张纸上一瞟,面色大变。楚容让他说服张行保,接受自己的投降,到时他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安庆。
“这是假的!他故意陷害我!”
“假的?我现在怀疑那晚夜袭楚军营帐,恐怕也是你和他们合起伙来给我下的圈套!”
田荣面目狰狞:“他们这是在挑拨离间,你中计了!”
张行保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如今谁都不愿信:“此事本官自有判断!你不必多言,待我查明真相后,再与你算账!”
“来人,把他给我押进大牢!”
田荣五官扭曲,骂骂咧咧的被抬走了。
翌日,张行保刚醒,便闻楚军已兵临城下,裴弄正在城门前叫嚣。
张行保怒目圆瞪,边走边道:“好啊,这个田荣还敢说自己不是内奸。昨夜刚被押进大牢,今日楚军便打上门了。”他吩咐侍卫道,“你把田荣给我带过来!”
“是。”
待张行保登上城墙,一眼便看见了马上身穿轻裘的男人。他没想到楚容会亲自来。
楚容和往日素衣寡淡的装扮有些不同,他黑发银甲,眉眼昳丽,那两种泾渭分明的眼色互相映衬,出奇夺目,银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凉的微光,给他清冷的气质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张行保心中一紧,大声道:“好个叛贼,竟然亲自送上门来了!你们果真是假意投降!亏得本将军没有信你们的阴谋诡计!”
正说着,侍卫将田荣带了上来。
“楚容,看看这是谁?!”
陈实见状立马道:“放了他!”
裴弄:“狗贼,你若想活命,就赶快将田兄放了!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张行保原本对田荣半信半疑,担心自己真的中计,听见这话,立马恶狠狠看向田荣。
“你果然和他们是一伙的!”
田荣被五花大绑,咬牙切齿道:“姓裴的,你究竟想干什么?!老子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不是想往我头上扣帽子!”
张行保闻言一愣。
岂料,下一秒,裴弄道:“田兄,不必再演戏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装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毫毛。那晚将燕军引入我军大营,立下大功,我裴弄说什么都要保住你的命!”
“狗贼,快些松绑放人!”
张行保闻言大怒,他还未说话,田荣已是目眦欲裂,叫骂出声:“狗日的玩意,老子□□祖宗!你乱喷什么粪呢?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
裴弄道:“我知道你是怪我来晚了。待我救下你的命,你想怎么骂都行。”他指着张行保道,“你不是说了这狗贼整日骂你,动不动给你脸色看,还没在白云军待着痛快。等我们拿下安庆,将这狗贼留给你,让你好好出气。”
田荣气的几欲吐血,这话都是他为了联络白云军旧部,拉近关系时说的。裴弄怎么会知道?
他看着张行保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眼神,道:“将军,这都是他们的阴谋,你千万不要中计!”
这句话张行保已经听的耳朵起茧子了,事到如今,他只认为这是田荣为了保命的措辞。
他将剑架在田荣脖子上,吓得田荣黝黑的脸都白了三分。
裴弄心中痛快至极,面上却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你想干嘛?快快把剑放下!”
张行保嗤笑一声,忽然举起了手中长剑,那一瞬间,田荣的心都到嗓子眼了。
唰——
田荣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左边整个手臂掉在了地上。
裴弄眼底露出失望的神色,就砍了条胳膊啊。
“田兄,你别怕,我会为你报仇的!他断你一条胳膊,我便砍他两条。”
田荣此刻已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在一起,痛的说不出话。
“等我处理了他们,再来杀你!”张行保对地上的人道。
他目光遥遥落在楚容身上,几年前三国访燕,围猎之时,曾见过此人。任谁也想不到当日的阶下囚奴,竟会摇身一变,成了今日叱咤风云的人物。
“楚容,燕国对你不薄。若非当年皇上留你一条狗命,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张行保大声道,“可你非但不知道感恩,还恩将仇报,弄的天下大乱。你简直愧对燕国,愧对陛下!”
楚容并未恼怒,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他依旧端坐在马背上,背脊挺直,薄唇紧闭,只是目光透着些许冷意。
张行保看着楚容那张极冷的美人面,明明对方什么都没说,他却从他的眼神,神态中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恼怒的无视。
张行保轻蔑道:“你还当自己是什么九重宫阙的太子吗?现在还妄想回到那云巅上去?我告诉你,做梦!天下皆知你在燕宫那几年是如何苟活的!我要是你就隐姓埋名,归隐山林,一辈子不露面。”
听到这,裴弄额角青筋暴起,其余人或愤怒,或尴尬,或同情的望向楚容。楚容忽拉动缰绳,驱使马儿缓缓向前走去。
张行保微微瞪大眼睛,不懂他要做什么。见楚容只是走了十几米又停下,并无其他的动作。
他冷哼一声,继续道:“想不到你是个脸皮厚的,竟然如此猖狂,还敢起兵反叛,复兴旧国!你身后那几万大军知晓你是如何在榻上侍奉我们燕王的吗?”
张行保身侧一众士兵发出一阵热烈的爆笑,一个个前仰后合,看戏似的盯着楚容。
“他们只需要知道我是如何杀你的。”楚容冷不丁冒出一句。
“什么?”张行保一时没听清。
话还没说完,楚容一夹马腹,马儿瞬间窜了出去,那速度太快以至于众人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楚容在吊桥处勒住马绳,身下白马前蹄高高抬起,发出一声嘶鸣,裴弄等人只看见了吹散在风中的墨发和一抹红缨,连那箭什么时候飞出去的时候都没看清。
嗖——
箭矢破风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张行保面门。彼时张行保嘴还张着,众人再看时,他额上插着一支箭,鲜红的血慢慢流淌下来,下一刻,人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直到张行保倒地,城墙上的士兵才反应过来,如沸腾的油锅一般轰然炸开!
楚容收箭勒绳,身后披风随墨发舞动,看着竟比额上几点鲜血还要艳。
众人惊愕的说不出话,直愣愣的看着,天下间似乎只剩下这一抹颜色。
裴弄率先反应过来,高声道:“张行保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将士们!听我号令。”他声嘶力竭的吼着,声音穿透云霄,回荡不绝,“杀——”
第80章 合作 只要他还愿意回到我身边
张行保一死, 燕军群龙无首,乱了分寸,被楚军杀的溃不成军。楚军破了安庆后, 趁势接连攻克了十数座城池。
裴弄忽然想起已经关了好几天的田荣,问道: “殿下, 田荣该如何处置?”
当日田荣被张行保砍下一条手臂, 流了这么多血,竟也没死。他们这几天忙的晕头转向, 差点忘了此人的存在。
田荣通敌叛变,致使临安等城落入敌手,如此重罪, 必不能轻易放过。裴弄心想怎么着也得将此人大卸八块。
楚容却忽然道:“勒死。”
“勒死?”裴弄诧异道,他顺从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当晚田荣便死了牢狱之中, 随他一块叛变的白云军旧部也被陈实毫不留情的杀了。
陈实心地善良,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并不会犯糊涂, 饶是那些人求他顾念旧情, 陈实也未动摇过分毫。
楚军攻破安庆的消息如很快传到谢玄耳中,听到楚容众目睽睽之下一箭射杀了张行保,城池尽失。他眉头一紧,当即命燕雪深领十几万大军赶往青州。
听闻燕军将至的消息, 楚军也马不停蹄的准备迎战。
两方都憋着一股气, 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他们在雁丘对峙数月,也未能分出个胜负。这仗从盛夏打到深秋, 时间长了,连吹过的风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息。
谢玄像是和楚容犟上一样,也不管齐军如今, 专门缠着楚军不放。
自从楚容在白马岭将潭天望打的大败,燕营中一众将领便视他如洪水猛兽,每日都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可都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须得尽快找出打败楚军的办法,不然实在耗不下去了。
近年北燕经历了接二连三的战争,国力损耗巨大,又毫无喘息之机。打仗最重要的便是钱粮,他们日日在这耗着,哪样东西不要钱?
如今国库空虚,饶是兵部的人日日去闹,户部也吐不出钱来。贺兰旭为了前线生计,加了两成赋税,便引得民生哀怨,最后只得改为一成。若不是他在豪绅富商间周旋,哄着他们捐了些款,这仗真不一定能打下去。
楚容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士卒疲敝,粮草紧缺。
裴弄说姓谢的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现在咬上他们了,怎么都不肯松口。
谢玄不撤兵,楚容也分不出兵力来去干其他,只能陪燕军日日耗着。
双方都在硬撑,谁也愿退兵撤离,如今就看谁先撑不住了。
这日,裴弄来找楚容,说要带人去截燕军的粮草。
“我观察了大半个月,把他们的路线都摸的清清楚楚。”裴弄道,“若能成功,不仅能让谢玄吃亏,还能给军中减轻一些负担。”
楚容看他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应允了:“万事小心。”
“放心吧,殿下。”裴弄大步走出了营帐,“拿不回来,我也不会留给那帮孙子,全给他们烧了。”
他点了一万精兵,埋伏在燕军运粮的必经之路上。
两个时辰后,有士兵慌张回来报信,说裴将军中了敌军埋伏,派他回来报信,请援军去救。
楚容没想到会出此变故,当即与陈实等人率兵前去。
一行人赶到时,燕军早已逃之夭夭,只剩留下断后的一小波兵力。陈实轻而易举将其歼灭,道:“大人,没看见裴将军的身影,定是被那燕军掳走了。”
楚容面色一沉。
事后,楚容将随裴弄去劫粮的小兵叫来,细细盘问。
那小兵道:“将军带着我们守了一个多时辰,才见燕军的运粮队出现。对方只有几千人,来之前我们也观察过周围并无伏兵。燕军拼死抵抗,却还是被我们摸到了运粮车。谁知车上装的根本不是米,而是一些烂草。”
“先前我们打斗之时,似乎有人放了穿云箭。没一会,燕雪深便带着人来,还挑飞了将军的剑。”
听到这,楚容微微蹙眉,这竟是谢玄埋下的圈套。他故意迷惑裴弄,引他上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人。”陈实道,“我们要如何将裴将军救出来?”
一位脾气稍火爆的将军道:“不如我现在就带兵闯进敌营,拼死也把裴将军给救出来!”
“你怎么总是如此冲动,小心像裴将军一样,也中了敌人的计!”
“难不成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去吗?谢玄这个黑心肝的,裴将军落在他手中,真是受了老罪了。”
楚容面色不自觉白了几分。
正当众人争论不休时,外面的侍卫拿进来一封信。
楚容看了一眼,道:“谁的信?”
侍卫:“是有人绑在箭上,射进来的。”
楚容闻言立刻接了过来,看到那熟悉的字体,他不由得一震。
谢玄的信。
他言明,若想救裴弄,三日后来信中所写的地方与他见面。不然,就将裴弄的尸体一片片送回来。
楚容眉心微凝,不明白谢玄究竟在搞什么鬼。
“真是岂有此理!”
其余人看了这封信,纷纷劝楚容不要去,说不定谢玄早已在那设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上钩呢。
“殿下,这明摆着就是个圈套!”
“大人三思。军中不可一人无主,若大人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仗还怎么打?”
“对啊,若裴将军知道,定然也不愿意殿下去的。”
他们并非不想救裴弄,只是楚容身份特殊,万万不能涉险。
楚容先前就失踪过一段时日,知道的人虽不多,可他们却都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这个谢玄动机不纯,绝对不只是将楚容叫去见一面这么简单!
“不必再说了。”楚容心意已决,“我去。”
他不可能丢下裴弄不管。
众人纷纷叹了口气,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
见面那日,陈实特意带了许多护卫护送,他们依照信中指引,找到了谢玄说的山间木屋。
一路走来,陈实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每隔几百米就能看到隐藏在树丛后的燕军。索性他们带的人也不少,真要硬碰硬,谢玄也占不到便宜。
马车停在一幢幽静的木屋外,燕雪深早在此等候多时。
几个月没见,楚容似乎又瘦了些,模样依旧很好看。
燕雪深并对皮囊美丑并不在意,可看到楚容,眼神总不自觉往他身上瞟。
从瘦削优美的下巴,到紧抿的薄唇,再到那双漂亮冷淡的双眸,看着虽有距离感,却毫无攻击性。
燕雪深不由得想到了被楚容一箭射杀的张行保,默默收回了目光。
“跟我来吧。”燕雪深看了眼他身后的侍卫,道,“只能你自己进去。”
陈实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被楚容劝阻。
“无妨。”楚容淡声道,“带路吧。”
陈实脸色有些难看,他担忧道:“殿下,你知会一声,我立马进去。”
楚容点了点头,随燕雪深走了进去。
虽是白天,这木屋内也并不亮堂,屋内点了好多蜡烛。
从楚容进来的那一刻,谢玄漆黑的眸就有些变了。他不发一言的盯着楚容,视线几乎黏在了他身上。
燕雪深很快退出去,将门带上。
“裴弄呢?”楚容单枪直入道。
谢玄听出他话里的担忧,不悦的拧了下眉:“还没死。”
“说吧。”楚容声音如静水寒潭,“怎么样,你才肯放人。”
谢玄自嘲的扯了下嘴角,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记不得是第几次楚容为了旁人与他谈条件。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谢玄开口道。
楚容薄唇微抿:“你也知道不可能。”
“我哪是知道,我简直清楚的不能再清楚。”谢玄讥讽道,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楚容,“不过我今日叫你过来,确实是有要事。”
楚容静静等着他的下话。
“我想与你合作。”
此言一出,楚容哑然一瞬,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难道你就看不出不来李檀这么长时间没一点动静,是想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趁你我羸弱之时出兵讨伐。”谢玄目光如炬,“你我鹬蚌相争,平白让他人得利。楚容,你能甘心?”
楚容刚要张口,谢玄便冷哼道:“你也不用瞒我。楚军能撑多久,你自己心里清楚。若齐军此时来犯,纵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同时抵挡齐燕两军。”
“李檀那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他会放着此刻大好的机会不来进犯?”
“我相信你也不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你我恩怨暂且不谈,就以大局为重。”谢玄语气俨然正经了很多,沉声道,“多一个盟友还是多一个敌人,你自己选。”
好半晌,楚容才开口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倒忘了,你这么一个重利务实的人。没有一点好处,怎么会答应呢?”谢玄扯了扯唇角,嘲讽道。
“实话告诉你吧,我找你合作不只是为了区区几州,我想要的”谢玄眉目森冷,掷地有声道,“是整个明齐。”
楚容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想不到谢玄还有这样的野心。
“你我合作,我帮你从明齐手上夺回云,檀,朔三州,你助我击退齐军,破了明京。”
明京乃是明齐的都城。
“事成之后,我会将幽州和剩下的青州送你。昔日楚国的旧土全归你手。”谢玄嗓音颤了一下,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可以既往不咎,原谅你以往的过错。只要你老老实实,不再怀有二心,我会封你做异姓王,让你守在故国的土地上,和你的家人团聚。”
他补充道:“届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权利,地位,金钱,慕容玮曾给楚容的,他也给了,条件甚至更加优厚。
除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头,和复国没什么两样。他已经让步到这种份上,楚容应该会答应吧?
楚容似乎是极轻的扯了下唇角,谢玄的背一下紧绷起来,等待着他的回应。
“异姓王?”楚容道,“我大费周章走到今日,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异姓王的位置?”
谢玄不禁有些愠怒:“楚容,你不要得寸进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楚容面色不变,冷声道:“我要做,便做那万万人之上。”
谢玄眉目一凛。
“那你这是不答应了?”谢玄道,“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裴弄的命在我手上,你先想想自己有没有拒绝的权利。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我这就回去宰了你那条忠心的好狗。”
楚容的面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谢玄冷道:“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楚容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起身离开了。
屋内很快就剩下谢玄一人,过了一会,燕雪深进来了。
“他们走了?”
燕雪深点了点头,“已经离开了。”他欲言又止的看了谢玄一眼,似是觉得不妥,“陛下,真要与楚容联手对付明齐?”
“不错。”
谢玄注视着楚容方才坐的位置,眼底涌动着无声的波浪。
他想了整整三天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只要楚容答应,既能解决北燕眼前的困境,又能让楚容暂时放下对他的隔阂,对付齐军也多了几分把握。
一举三得,他想试一试。
谢玄想起那日和燕雪深谈论的话,他若就直接将楚容带回去,北燕定然容不下他。可若是楚容帮他攻下明齐,将功折罪,他便不再是叛逃的罪人,而是北燕的功臣。
齐琛昏庸无度,耽于玩乐,齐宴草包一个,他觊觎明齐很久了。就算楚容不想参与这些是非,做做表面功夫也好。只要他答应,顺着自己铺好的这条路走,他便能借机将南楚作为封地嘉赏给楚容,封他做异姓王,让他有尊严又自由的活着。
这样,他便不想着离开自己了吧。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燕雪深又迟疑的问道,眼底带着些惊骇:“那陛下方才许给楚容的条件”
谢玄淡淡的嗯了一声,眼眸如深渊:“我会给他尊贵明面,千金石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只要”
他还愿意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