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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应付得过来吗?

等到顾晏津离开后, 这几个学员才敢出声。

“顾导比我想象中还要严厉,好吓人……”

“是啊,不敢说话了我都,怕说错被骂。”

大家用词都挺克制, 只是在摄像头面前说这些怪尴尬的, 所以聊了两句后就转移了话题。

“顾导还挺年轻的。”广吉感叹。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

金安蓝调侃, “你以为他多大啊?”

黄好深有同感,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比我想象中还年轻, 看着和我们一样大。”

“他也就三十岁出头吧?”

这话一说出口, 众人不禁都感叹了一声,“成名早就是好啊。”

圈内找演员虽然大看名气和号召力, 但出道早成名早对演员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花期更长, 也有充足的时间转型。

演员这行在三十五岁以下都能吃那口青春饭,但问题就在于这之后的转型路该怎么走。

合适的剧本本来就少,让一线二线演员降级去给别人作配, 演妈妈或者反派这种戏份,是谁心里都不平衡, 更何况还有一圈演技派中年演员在市场里顶着,僧多粥少, 难免焦虑。

他们队伍也就陶文乐年纪最小,金安蓝和潘向文两个人年长,金安蓝今年刚过三十、潘向文三十三, 还比顾晏津大一岁。其他人也都二十六到二十八左右的样子,说起来和邵庭阳差不多大,但实际上可差得远了。有些人二十八就能红透半边天,有些人这个年纪连主角剧都没演过, 同龄不同命啊。

“成名早好是好,但也不是能定生死的。”薄曼青安慰道,“干这行的还是得自身打铁硬,我小时候还是童星呢,但中间也磋磨了好几年。好好打磨自己,自然会有机会的。”

导演和他们不同,导演又不吃青春饭,甚至在年轻人和老导演之间,投资方自然是更愿意选用后者。她听说顾晏津早年也是默默无闻的,只是他天分高,几部电影下来就打出了口碑。

但怎么说像他这样的天才还是少,大多数人都只有半桶水的水平。

薄曼青自认也不是个天赋型选手,但她也知道有天赋的就那么一批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也是能缩小和他们的差距的。

这些话她很少在公众面前说,主要是听着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听这些人垂头丧气的,她就忍不住想起了在求道之路上摸索的自己。

大家被她鼓励了一番,也都从低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时间紧迫,几人讨论选定了类型范围,再通过抽签选出之后要代表他们队上去抽选剧本的人。

直到快抽签时,顾晏津才回来。

他离开那一趟倒不是为了摆架子耍大牌,只是单纯走开去准备前采。

做综艺就是要面对无时无刻的采访,前采、备采、后采,花样多得不行,这些都是重要的素材来源,可以丰富综艺的观感,也方便制造重点。

但这对于嘉宾来说就没有那么愉快了,一走进去好几台黑洞洞的摄影机都对着你。说的好听点,这是在挖掘你内心最深刻最真实的想法;难听的,就是侵犯隐私,区别只在于是你主动说还是被动说而已,是个人都会觉得不适,很正常。

影视剧稍微好些,但也会拍摄花絮、采访演员在拍摄过程中心得感悟,用作宣传的手段之一,有些花絮拍得好,也会吸引一批观众。而且不仅剧组的人员要拍,演员的助理也时不时地举起手机或相机拍摄素材,整个片场就是处在一个巨大的摄像头下,到处都是盯着看的“眼睛”。

顾晏津掐着抽签的点回来,正好看到了结果。

本次出去抽签的人是陶文乐,说起来他手气也是够差的,抽到的竟然是一部还挺有名气的家庭伦理剧的片段。

说手气差,是因为剧情特别无语,看得人肺都要炸;但说有名气,是因为这部剧迎合了中老年人的喜好,集狗血于大成,cvb成绩也很不错,是好几档卫视的年冠,年初的还又被拉出来播了几遍。

剧组选的这个片段难度不算大,但问题是剧情很狗血,讲的是女主怀孕生孩子,人还在医院里住着,结果意外发现老公出轨,崩溃下在病房里大吵大闹。女主的闺蜜和哥哥知晓后都过来帮她撑腰,和男主、公婆吵得不可开交。

看完样片后,大家陷入了沉默,都有点后悔。

“我手气一直很黑。”陶文乐捂着脸说,“要是我是红手,也不会被抽去选剧本了。”

大家:“……”

这倒也是。

“没事。”潘向文常年出演配角经验丰富,“其实这个片段还行,人物填充量够,情节张力足,场景妆造都简单,我们能节省很多时间。”

反正抽签的结果摆在这儿,是没办法改变的了,大家也只能接受现实。有他带头,几个学员也共同参与讨论了一下。

其他的倒好办,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剧情太糟心,也不够流行,就算他们演出来可能也不那么讨喜,而且还很老套。

要按他们的想法,还是希望顾晏津能帮忙改一改剧本,他虽然是导演,但编剧功底也很深厚,《冬旅》就是他个人的剧本,可见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觉得顾晏津这样的名导来拍这种狗血伦理剧,他自己大概也挺不乐意。

顾晏津戴着眼镜自始至终都坐在一旁看他们讨论,一言不发,听到潘向文的请求时也没有直接答应。

他先重播了两次样片。

第二次看时大家还是无语,但样片放到第三遍时,所有人心就都静了,知道他是那种做无用功的人,于是终于开始关注画面和人物那些之前被忽视的东西。

等第三遍播完,顾晏津关掉画面,“现在看完了,我想听听你们对各个人物的思考、见解。”

他扫了一圈,随手点了一个。

“黄好,你先说。”

黄好顿时紧张得心一跳,仿佛回到了高中被老师点名答题的时候,主要是顾晏津那副斯文严格的模样太像了,谁听了心里都忐忑。

她平复了下心情,把剧情回忆一遍后,挑了剧里比较简单的人物,也就是得知丈夫出轨的妻子来分析。

一开始她话还说得磕磕绊绊的,但看顾晏津没反驳,脸色也不是很难看,后面就讲得比较顺畅了。

说完,大家鼓励地鼓了鼓掌。

顾晏津没挑她说的是对是错,继续点人让他们分析人物。好歹都是演过戏的,这样一场略有些刻板印象的戏再差还是能分析个四五六来。

顾晏津听完,神色依旧淡淡的,没点评他们的分析,只道:“我听你们刚才的意思,是觉得这场戏发挥空间不够、不‘好看’。实际上,你们能接触到的很多都是这样的剧本,我不是说婚恋剧,而是说俗套的本子,很多拍出来基本上换汤不换药。

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假设你们现在没戏拍,这样的剧组找上你,那么你们接还是不接?”

大家面面相觑,弱弱地说:“接……”

当然是要接的,饭都吃不上了,还挑食么?有总比没有好。

“不管剧本怎么样,只要有戏拍就有曝光,积攒下去总能等到机会。”

顾晏津点点头。

“拿到剧本时,演员不要总想着这个剧情怎么这么烂,不好发挥。剧情有问题是编剧和导演的责任,剧组不同职务都有自己的职责,不是每个演员都有能力也有权利修改剧本,那不是你该干的事。”

演员最重要的是信念感,自己都不相信要饰演的角色,又怎么可能得到观众的认同?

“就像今天,结果已经摆在在这儿,就要先去考虑怎么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地发挥,让这个剧本里你觉得没什么特色的人物活起来。就算剧本再烂,制作团队在不可靠,起码你的角色是属于你的。”

“当然,”他缓缓道,“有些实在不合理的可以适当改剧本。但那是建立在你了解人物的情况下,有这个自信去和导演、编剧谈论,而不是任凭自己的喜好去干涉剧组创作,那是对剧本、也是对工作人员的不尊重。”

为什么有些老剧明明剧情很雷人,但再回过头去还是能看得下去,本质上是因为人物在观众的心中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演员不可能只接到适合的角色和剧本,在环境不利的情况下就更挑战演技。

他这番话说得结结实实,讲完嘴皮也干了。

有的学员一点就通透,也有人懵懵懂懂的,但隐约也明白了为什么。

顾晏津确实不教他们演戏,但他教很多演戏之外的东西。

这些也是很少人会提到的东西。

起初,面试时他过于冷淡不留情面的态度劝退了不少人,大家都觉得他有些毒舌冷傲。但现在又发现,实际上又跟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顾晏津确实是有傲气的,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但他也不随意轻视人。或者说,他不轻视努力的人。

圈内的风气是利益至上,演好一个角色?不重要。资方只看你能带来多少回报,只要你够红,哪怕演技稀巴烂,也多得是资源找你。红到某个阶段后,身边都是捧着你的人,是很难再听到真实的声音、也很难再去追寻真理的。

这很正常,也很普遍,所以保持平常心才格外难得。顾晏津也是看他们有些浮躁了,才特意‘敲打敲打’。

这就是一个充满竞争的环境,再沉静的人也会受到环境影响。但他希望这影响是积极进取的,而不是沮丧和摆烂。

眼看着他们状态好了不少,顾晏津终于开始正题,他找了根教鞭,重新播放样片,一段镜头一暂停地给他们讲课。

比如在拍摄这一个大全景时,为什么画面看上去那么鲜活,即便是没看过的人也能很轻易地脑补出剧情。那是因为取景框里的每个人都在戏里,每个人都沉浸在角色里,根据对方的表情动作和对话做出相应的反应。给的情绪足够明确饱满,观众被带进去,不会想起谁谁谁哪个演员的表演有瑕疵,只会真情实感地生气。

再者,演员的站位也有讲究,除去镜头需求的走位之外,身体倾向和肢体动作也代表了一定的情感。比如剧情是男女方两方阵营,那么身体倾向很容易有区别,比如女方会站在更靠近女方的病床边,而人物性格又会再带来更细微的区别——

女方的闺蜜会更倾向于靠近躺在床上的女主,而粗心大条的哥哥不太会注意妹妹的情绪,反而是会想要先找那个混蛋妹夫算账,给她出口恶气。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女方的亲密关系,但因为立场不同、性格不同,产生了这些细微的变化。

实际拍摄过程中,有些导演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么细致的东西,他也无法帮每个人抠得那么细,但是作为演员需要有这样的意识。

这段不到十分钟的剧情,他带着学员手把手拉片子、拉了一个多小时,连不同机位的布局也都顺便讲解了,说到最后嗓子都干得难受。

顾晏津不和他们讲表演的技巧,那些不是他擅长的,但他会告诉他们导演是怎么调度的,在导演不开窍的时候,演员就需要有判断优劣的能力。

当发觉这个情绪、这个画面给得不够好的时候,可以和导演提出再来一条。

毕竟有些导演只是出来打工的,看你演成什么样他都给过,拍完只等钱进账。但对于演员来说效应只有在播出后才能完全体现,这就是一场豪赌。

工作就是这样,看谁更负责。

拉片子的过程十分枯燥,更别提他们还是一路舟车劳顿、到现场几乎没有休息就开始彩排和拍摄,身心疲劳是肯定的。但课越讲到后面,黄好他们越精神,有的去找助理要纸笔记下重点,有的直接开了录音,打算回去再做整理。

这些都是他们后续排练时需要注意到的问题。

顾导未必会像庄高飞、何安行那样手把手在现场帮演员调整、带他入戏,但他教的东西也绝对是实打实的干货,一点水分都不带的。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他们自己。

拉完片子,小队终于能等到几分钟的休息时间,也能稍微活动下坐到僵硬发痛的肌肉了。

时间紧迫,接下来他们就得收拾东西坐大巴去拍摄地点,实际上其他组动作快的都已经走了,除了录采访的只剩他们还在这儿坐着。

顾晏津的个人物品早就收拾好了,他有专门的保姆车接送,不必和学员们坐在一起,什么时候出发都行,时间也更随便。

只是这一下午耗过来,铁打的人也不免疲惫,想到晚上还不知道要排到几点,他就去阳台后面的小庭院抽了根烟,醒醒神。

大约是前几天台风过境的缘故,横店意外地凉爽,晚上风吹过这片空荡荡的楼道,穿着短袖竟然还有些凉。

不仅是温度降了,气压也低,在屋子里待久了就闷得慌,尤其是现场人还多。还好室内拍摄期间空调不间断,不然更加胸闷难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忽然听见身后响起隐约的脚步声,便转过头看了一眼。

B楼拍摄已经结束,灯光几乎都关了,两栋楼的连廊一半漆黑一半明亮。

顾晏津有轻微的近视,平时他不怎么戴眼镜,从屋子里出来时也顺手摘了,这会儿在夜晚下视线更模糊。

他看了两眼,视线里还是一片乌黑,便打算转回去,然而就在下一刻,一个人冷不丁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正正好好地,撞上了他的目光。

是邵庭阳。

看见他坐在台阶上时,邵庭阳还有些意外。

怪不得这点风就把他的胳膊吹出鸡皮疙瘩了,顾晏津心道,原来是预兆。

他收回视线,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烟,耳朵听到那脚步在原地了一阵,然后慢慢地靠过来。

这边没有摄像头。

“出来透气么?”他问。

顾晏津嗯了一声。

他背对着邵庭阳,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听脚步声就知道没有走。

邵庭阳站了好一会儿,站到顾晏津都有些不自在了,才迟钝地意识到他好像有话想说,就又把脸转了过来。

连廊顺着侧边的台阶往下是一片下陷的小花园,但没有种什么花,只有不知道品种的杂草和景观树。顾晏津一条腿懒懒散散地靠着台阶边缘,转过来看他时月光正好洒在他脸上,清冷模糊,像一块未经雕琢的清透的玉石。

又起了一阵风。

刚吹走的烟雾被风若有似无地带了回来,略微呛人,顾晏津咳了一声,然后就听邵庭阳问:“还应付得过来吗?”

“?”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应付不过来?”他反问。

邵庭阳没说话。

他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话里没名没姓的,顾晏津也不是很高兴。

“这是我的工作,再应付不过来我也会让它应付得过来。出来挣钱,不寒碜。”顾晏津把那根烟抽完,站起身,“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邵庭阳也没拦他。

他回去时,学员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导演、跟拍和fpd带上器械跟他一块儿上车,准备一起出发去下个拍摄地。

等坐上车,他才慢半拍地想起,邵庭阳刚才那句话难道不是嘲讽,是在担心他忙不过来?

——应付得过来吗?

——实在不行,我换过来帮你。

“……”

顾晏津按了按眉心,但就这么一伙儿功夫过去,再回忆刚才那副场景时,他又有些记不清邵庭阳说话时的表情了。

去往拍摄地有一段路还在修,车驶过时微微摇晃,顾晏津在这阵颠簸中想了许久,也不确定真正的答案,便索性给唐遥发信息。

顾晏津只是敏感尖锐,但说到心思细腻,他们中间还是唐遥最细心。

他把大概情况编了条信息发给对方,又问:“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唐遥今天下班早,信息回复得也快。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问你呢,你又踢回来干什么。”顾晏津回,“他话也说不清楚,烦人。”

说起来,邵庭阳以前明明很直率的,只是在他面前有些害羞罢了,但该表达的时候还是很擅长表达的。

他有时候想起,就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和无力感。

过了一会儿,唐遥回:“很明显,跟你学的。”

顾晏津看了两秒,决定把他拉黑。

被这么一打岔,顾晏津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到了拍摄场地,便也收起了那些心思。

不管邵庭阳说了什么,既然过了这个时间,再多想也是无意。

关于短片拍摄,顾晏津的想法是希望他们能脱离样片,重新排一出有他们风格的戏。几个学员也都同意,一是这剧情本来就算不上好,一味地模仿只是狗尾续貂,还不如推陈出新。

至于剧本剧情,虽然顾晏津说要他们适应,但也不是完全照搬照抄,有几处情绪完全可以修改得更好,更符合当下的情境,以及照顾晏津的想法,台词也可以再稍微调整。

于是其他人在那儿琢磨人物情绪、就着旧剧本搭戏走位,顾晏津和薄曼青找了台电脑当场修改剧本、画分镜,主要是顾晏津提意见,薄曼青修改。

因为他还需要兼顾检查机位、灯光和道具的布置和调试,以及要提前规划拍摄哪些空镜。

他有时不经意抬头看到不远处排练的学员时,就好像回到了那天话剧院里看唐遥他们排演的场景。

他和唐遥的身影逐渐重叠。

由于这场戏是白天戏,晚上灯光再怎么布置和真正的白天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只能放到第二天早上拍摄。

每组拍摄时间只能到明天下午六点,还需要留出时间剪辑成片,后天就要展示评分,时间非常紧迫。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他们还没有完整地进行一遍走位,甚至完整的剧本都没有拿到手。所有人都在抓紧工作,没有一个人偷懒懈怠,摄影棚边缘拼在一起的长条折叠桌上摆满了咖啡和零食,拍戏是体力活,只有充足的体力、再配上不间断的咖啡下去,才能保证进度。

薄曼青拍戏这么多年,连带编剧进组都没有过,这次还是第一次主笔编剧的工作,别提压力多大,好在顾晏津没有完全放手不管,时不时地过来盯一盯进程,再提出具体的修改意见,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剧本总算是修改完成,电脑桌面上也堆满了“吵架戏1”、“吵架戏1.2”、“吵架戏1.4”、“吵架戏2修订”、“吵架戏2修订2”、“吵架戏2修订最终版”、“吵架戏2修订最终版-111”、“吵架戏2最终稿1.1.1”的文件。

顾晏津:“……”

他看着屏幕顿了三秒,表情很复杂地拍了拍薄曼青的肩膀,“挺好,你已经掌握了编剧的精髓。”

薄曼青听到他这句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不同的文件版本是很重要的,如果只是用修订模式,很可能修完发现上上版的某句话还不错,但那时已经被覆盖掉了,这些都是她自己在亲身体验时才明白的血汗经验。薄曼青做事很严谨,这份严谨不仅体现在不同版本的文件上,她甚至还忙里抽空地按照文件名进行了排序整理,好让桌面看起来不那么乱。

当然可能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新的剧本很快就被交给助理统一打印,由于顾晏津全程盯着,看一眼剧情就大概明白了灯光那些该怎么布置,所以剧本出来后基本没有大改,只根据实际情况做了些微的调整。

学员们刚对完戏、好不容易抓到一些感觉,就拿到了全新的剧本,现在不得不开始重新背台词。

顾晏津知道完全可以等到剧本改完后再让他们去熟悉,但他没这么做。

剧组里临时改戏、加飞页是很正常的情况,对于演员来说背台词是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基本功,就算这几场的戏全部改掉、改得一个字都不剩,演员也必须及时背完,调整状态进入角色。

就像他拉片子之前说的,没有那么多机会留给你准备,适应片场的突发状况也是演员的职业素养之一。

更何况,那样时间也不够。

现场调试得差不多后,他拍了拍薄曼青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走。薄曼青不知所以,跟过去后,顾晏津叫住了一个正在忙的摄影副导演。

“你在分配导师之前学过相应的导演知识是吧?我记得你的那个短片拍得还可以。等下演员排第三场戏的时候,你也跟着锻炼锻炼。”顾晏津说完,又对副导演道,“你带她熟悉一下,等下让她掌机试拍一段。”

副导演看了看薄曼青,点了点头。

薄曼青:“???”

这两个导演行业的人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薄曼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她愣了好几秒才道:“顾导,我、我,你让我来导戏吗?”

“不然呢?”顾晏津都已经准备走了,闻言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可是、可是……”

她想说自己其实没多少这方面的经验,但话到嘴边忽然又语无伦次了起来。

演员这行已经算是不怎么排挤女演员的,但同水平的情况下,男演员可以从配角飞升到一番,但女演员飞升却多得是只能搭二番的,电影圈就更不用说了。

电影只要你有钱就可以拍,但是行业不看好你、排挤你,这也是事实。

电影圈排外,电影导演界更是如此,薄曼青虽然现在算是一线上下徘徊,但因为没有人牵线搭桥,也只拍过一部小成本文艺片罢了。

顾晏津看着她惊到不知怎么办的表情,语气也缓了缓,“你来这儿参加节目总不能真是给我打杂的吧?我相信就算你愿意,你粉丝也不同意。

当我的助教挺辛苦,你虽然是个女生,但我不觉得比他们差在哪里。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肯学,我这儿没有不能教的,也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如果说前面几句还只是客套话,那么最后一句已然是明着说了,顾晏津在电影圈的份量不言而喻,他这句话播出去就是一张含金量满满的介绍信。

顾晏津都期望的演员,还能有差吗?

薄曼青大脑一片空白,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平白无故捡到了这么大的漏,她原先应邀参加这个节目,是因为看到这个节目导师阵容很豪华,顾晏津又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出次场,节目热度肯定不低,就过来了。

录制开始后,薄曼青也没想着攀关系,她知道自己不是长袖善舞那挂的,只想着干好自己该干的事,却没想到这么大的馅儿饼掉在了她的头上。

顾晏津也只是和她认识了短短两三天而已,却肯这样帮她搭台。

她缓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激动兴奋的红,喃喃道:“顾导,我……”

“你自己知道就行。”

顾晏津不擅长煽情,索性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有个后采,你跟他们排戏去吧。”

他是忙,不光是要忙拍摄,也因为导演这个职业,很多事情都格外上心,说白了就是职业病。

但因为是喜欢的工作,所以再辛苦也能坚持做下去。

·

邵庭阳收工回酒店时已经是十一点半,尽管吃过晚饭也还是饿得饥肠辘辘。

小天点了外卖回来,邵庭阳洗完澡坐在桌边和他一起吃,一边看群里的消息。

开拍虽然不久,但节目组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大群,有些是学员们私下里拉的。他性格好,不摆架子又红,自然有人拉他进群聊天。

不过这种比较复杂的群聊场合,多说多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截出去爆料了,所以邵庭阳都是潜水居多。

他刷了刷,发现群里有人在感叹这个点了竟然还有小队没休息,滑动屏幕的指尖不禁顿了顿。

“晏津那边还没收工?”他问小天。

小天正吃得满头大汗,闻言一脸茫然,“啊?我不知道,我们的拍摄地和他们的不是不在一块儿吗,晚上我就没去看。”

邵庭阳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第17章 第 17 章 “一块儿吃吧,你买这么……

顾晏津采访回来时, 演员们已经排了一个小时,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

明早六点就要到片场,七点正式开始拍摄,现在已经很晚了, 本来就只能睡几个小时, 再拖着明天起来状态肯定会受影响。顾晏津也没那种非要拉着演员熬鹰的嗜好, 看了一眼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就让他们都回去了。

剩下的细节等明天再抠。

顾晏津坐着保姆车回酒店, 等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时才想起助理没给他点夜宵。

他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凌晨一点。

他还没洗澡。

这个助理是剧组拨给他的,也不能说不好, 顾晏津让他办的他照样办, 只是脑子不够灵活, 总是戳一指头才肯动弹。

闲的时候还好,顾晏津交代的事他也算是办得井井有条,但是一忙起来他哪儿能注意到那么细?回过头再看到这么不会来事的人, 就有点烦躁。

说到底剧组给助理开的工资也就四千块钱,自然是拿多少钱就干多少钱的活。

顾晏津之前的助理主要负责他工作上的事务, 让人过来干端茶倒水买票订餐这样的小活,他自己也觉得大材小用了, 就没把人招过着。他想,等这周录制结束后,还是得正儿八经招一个。

实在不行, 跨组问梁映现借也行。

顾晏津随便点了个肠粉外卖,然后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

这一天累得连头发都不想吹了,他给枕头垫了块毛巾,湿漉漉的脑袋就这样靠着躺在床上, 一打开手机发现外卖订单竟然被取消了。

老板给他发了条消息。

【不好意思啊,忘记打烊了,火早就熄了,实在做不了,你另外点吧】

这样倒霉的事竟然也能落在他头上,顾晏津心里不禁腾起烦躁的情绪,他正准备看看其他店,就在这时,手机顶端忽然跳出一条提醒——

生日快到了。(1天后)

他愣了愣,看了下日历,发现正好是录制结束的前一天。

顾晏津只是自己不过生日,但爱人朋友的还是会庆祝的。

他们这一代还是过农历的比较多,为了方便记录日期,他把所有联系人的生日都填了进去,这样就不需要自己算时间,每年提前几天app都会提醒他重要的日期,今年也不例外。

那条通知一直挂在头顶,直到即时时效过去后才自动退出了主屏幕。

顾晏津却想起了一件事。

上周他和梁映约饭时,只是删除了日历上的行程,但是忘记取消订阅权限,也就是说,生日提醒邵庭阳一直都看得见。

顾晏津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取消了权限。

他们虽然同在一个综艺节目里,但见面的机会不多,更别说两人还都有意回避,面对面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不知道邵庭阳是怎么想的,但离都离了,再搞这些显得他心思不纯。

现在还在录制期间,他不想想这些。

办完该办的事,他也没了点外卖的心思,好在饿过头后也没什么感觉了,他看着时间不早,便蒙上被子赶紧休息。

能睡几个小时是几个小时。

·

次日,六点不到,拍摄现场已经挤满了人。

昨晚学员们分配了一下角色,杭笑饰演女主,金安蓝饰演女主闺蜜,广吉饰演女主哥哥,陶文乐饰演出轨渣男,黄好饰演渣男他妈,潘向文则是做主治医生。

除此之外,现场还缺几个群演,隔壁床刚生产或者还没生产的孕妇、以及陪护,或者是听到动静过来呵止的护士长,这些都是丰富画面的关键。

毕竟总不能好几床的病房里只住着女主家一人,那一看就出戏。

算上来求职的一个待定区学员,还剩下几个群演角色。到时候工作人员上去补上也行,反正只是背景板,一带而过。

因为昨天准备得很充足,今早进展也十分顺利,顾晏津甚至还能腾出空来检阅薄曼青昨晚的“作业”。

“你这里为什么会想到全景慢推半身?这是一段吵架戏,算是整个片段的高.潮,你吵过架没有?吵架激烈时是对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接回去,你怼我我怼你,所以这里的节奏一定要快,你看你这儿慢慢推过去,观众的情绪也早冷了……”

薄曼青听得很认真,虽然她以后未必会走这条路,但是她也没有敷衍,或许未来哪一天,就会有导演看中她这段时间的积累、给她一个戏中导演的角色呢?

学习永无止境,哪条路都是。

两人正坐在电脑前一帧一帧地聊着,忽然外头响起一两道短促的问好声,仔细听好像都在喊“邵哥”。

但片场声音吵闹得不行,顾晏津和薄曼青根本没听见,等到邵庭阳都走进来了,拎着装着早餐的塑料袋放他们面前时,两人才终于回过神。

今天开工早,他们来得也早,这会儿太阳都还没升起来,天气也不怎么热。

邵庭阳穿了一件浅蓝白细条纹的短袖衬衫,这款式不怎么好搭配,版型不好常人穿着会很像病号,他穿着却格外休闲,最上面一颗扣子开着,胸口前的口袋挂着一副咖色墨镜,水洗蓝的牛仔裤更添了几分的随意。

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打扮,穿在他身上也总有一种马上就要去拍杂志封面的气质。

他进来后,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面试时见过的学员。

不过他没凑上来,只在角落里站着。

顾晏津抬起头看向他,邵庭阳却先是跟薄曼青打了声招呼,“曼青姐。”

他们之前综艺合作过,还算熟悉。

薄曼青笑着回了句,但也没自信到觉得邵庭阳这次特地过是找她的,于是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走了。

只留下邵庭阳和顾晏津两个人。

“干什么。”他冷淡道。

邵庭阳这才说:“吃了么?给你带了早饭。”

顾晏津望向那个还站在角落里的年轻人,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你带来的好像不止是早饭的吧?

“你先吃。”

顾晏津抬眼、往后一靠,靠在导演椅上。

“你先说。”

气氛微妙地停滞了片刻,邵庭阳在沉默中意识到顾晏津是不会先服软的,便道:“他跑了好几个组,都没面上,我们组的位置也满了,我就带他过来看看。”

顾晏津望向那个年轻人,刚才没看清楚,现在光线亮了仔细一看,小男孩长得唇红齿白的,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看着年纪就不大。

都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

邵庭阳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察觉到顾晏津的视线,又很快就收了回来。

“是吗?”他指尖在侧脸上敲了敲,语速又轻又慢,“这么热心?”

邵庭阳没搭话,“不吃我走了。”

说完他就伸手去收早餐袋,但顾晏津的动作比他更快,把他的手打掉了。

那一拍手劲可不算轻。

顾晏津脸色还是冷冷的,但邵庭阳知道他是同意了。犹豫片刻后,他招了招手,那个学员一直看着这边的情况,看到他的手势赶紧上来问了个好。

“顾导好。”他声音有些紧,手脚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放,但语气表情都还是挺礼貌的,“我叫蒋明。”

顾晏津对着他的表情没有那么冷淡,但也谈不上和颜悦色,他仔细地盯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你,你之前说退休后想去小学门口卖煎饼,对么?”

蒋明脸一下就红了。

当时场上四十来号人,而且都过了一个星期,他实在没想到顾晏津竟然还有印象,当然这印象也不算好就是了。

“嗯、嗯,是的。”他蚊子声一样地说,“顾、顾导,其、其实我那个时候只是想活跃下气氛,并不是真的……”

“真的怎么了?卖煎饼也不错,起码是个营生。”顾晏津想了想,说,“你的形纯当背景板的话,和我们组的风格不太符合……能接受反串么?演女护士。”

他说前半句时蒋明心都凉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顿时眼前一亮。

“可、可以的。”他立马答应下来,有什么说什么,“我什么都能演,小混混、搬砖的、修理工,只要顾导不嫌弃我,我都愿意尝试。”

听着这番有些稚气的发言,顾晏津都忍不住笑了。

“不是接地气的角色就代表着演技的……算了,你慢慢学吧。”

他把场务喊进来,让他带着蒋明去后台换一身医护人员的服装,换完直接去现场等戏。

也幸亏他们租来的护士服装尺码比较大,蒋明个头也没过178,骨架也小,否则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给他穿。

蒋明走了,邵庭阳也没了留下的理由,“那我也回去了。”

“哎,等会儿。”顾晏津叫住了他,语气难得缓和,“一块儿吃吧,你买这么多,我吃不完。”

邵庭阳看了眼他压在桌上的那截手腕,比蒋明的还要细,偏偏本人还很不自知。

他实在没忍住,手背轻轻推了下顾晏津的侧脸。

“这点都吃不下,还好意思说。”

“自己吃。”

摞下这两句后,邵庭阳拿起桌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薄曼青喝着冰咖啡,刚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就马上有摄影助理来叫她去看现场,现在摄影组俨然把她当成了副导演,什么事顾晏津不在,就去找薄曼青。

等她忙完回去时,一走近就听到顾晏津在骂现场制片。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说?!cmos进灰了你不找机员来找我,怎么我是能修还是能现场变出一台新机器来?你一天天的是干什么吃的?第一天干制片么?”

薄曼青心里一紧,担心出什么大事,赶紧走了过去,“怎么了?”

现场制片点头哈腰的,被骂得出一身汗,这会儿看见薄曼青来,像是看见了救星,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

原来是拍摄的一台机子cmos进灰了。

话音落下,薄曼青松了口气,听顾晏津的语气她还以为进灰的那台是主摄影机,原来只是一个D机。

片场使用的摄影机根据功能分类主要有ABCD机四种,A机就是主摄影机,是拍摄任务最重的一台,负责拍摄一些主要镜头和重要画面,掌A机的摄影师基本上也是组里技术最好的那个。

B组是辅助摄像机,原先比较鸡肋,固定好镜头坐那儿对着拍就行了,也不费什么脑子,不过现在很多剧组里B机也承担了部分A机的职责,有时候也会双机位AB对照着拍。

C机和D机更多用来多机位拍摄,一台坏了还有一台可以拍,他们这个短片也就五分钟长度,也不费什么功夫。

现场制片也是这么想的,没当什么事的过来说了一嘴,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

顾晏津突然发火,薄曼青也能隐约猜到一点原因,当然也只是猜测。

“D机的cmos进灰了,那其他机器呢?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检查一下,其他机器没问题就叫机员来修,回头交接的时候免得出责任。”

说着,她又提醒,“等会儿就开机了,图传、轨道那些都记得检查一下,省得机器开了才发现问题。”

现场制片听到她这番话松了口气,连连称是,然后抓紧走了。

导演脾气大是很正常的,有几个有名气的导演没点儿脾气?要是看到在剧组点头哈腰的导演,那说明完了,这剧资本说了算,导演也只是个打工人。

导演骂人,只要他没无中生有、话也没说得太难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也就过去了。

薄曼青见过的导演不少,有些骂得那才叫难听,骂女演员是猪精,骂男配角是不是被阉了怎么能这么娘,总之逮着好欺负的发泄脾气。

演员也不敢当面顶嘴,毕竟导演有无数种方式报复,只能拍完戏偷偷回去哭。

相比之下,顾晏津已经算是其中的清流了。

他们这个剧组本来就算不上专业,戏中戏演给观众看的,请的场务灯光这些业务能力也只能说凑合。薄曼青还看到有人把电池随处乱放的,要扳手没有,要一字螺丝刀结果给的是开花的十字。

顾晏津发完这通火后,工作人员火速检查了一遍,还真发现了好几处小问题,虽然能解决,但拍摄时才发现也是挺让人头疼的。

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麻烦,不盯紧一些,就总会在这儿那儿莫名其妙的环节出问题。

好在在忙碌了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总算能顺利开拍。

“一场一镜一次,action!!”

随着摄影助理的喊声,场记板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18章 第 18 章 我喝了藿香正气水了,不……

“卡, 男主表情收一点,你看到你老婆刚生产完那么虚弱还躺在床上,指责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心里只有厌烦吗?她是给你在生死线上为你生孩子的人, 不是仇人, 你是心虚, 不是真想离婚。”

“卡, 哥哥情绪进早了。”

“卡, 出画了, 重来。”

“保一条。”

“卡,女主眼泪要含一会儿, 他脸转过去的时候再掉, 现在掉太弱了, 懂吗?”

“过。”

“卡,谁的手机在响,不知道震动声也会被收进去吗?现场设备全部开静音, 再犯这样的错误自己滚出去。”

“过。”

“过,休息一会儿, 化妆师补个妆。”

拍了两三个小时,太阳都快升到顶空了, 进度才刚过一小半。

夏天拍戏很受罪,本来室外天气就是高温,拍戏时各种大灯打着、现场无数用电的机器开着, 温度很难不上去。有时候棚内温度能达到五十度,待几分钟身上就能被汗泡湿,十分恐怖。

热是一方面,横店的很多摄影棚为了节省成本根本没安装空调。大的场地降温成本太高, 小场地日租没几天、剧组掏腰包装空调也浪费钱。

剧组里比较常见的降温工具就是黄色空调管,另一头接了冷气箱,吹出来的风格外凉爽。这玩意主要还是给主演、导演这些人降温用的,走到哪儿吹到哪儿,群演和普通工作人员少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他们拍的是室内戏,小空间更保温,空调管就算是只对着主演吹,吹个小半天室内也能凉快很多。

台风刚过,天气又渐渐热了起来,这种大夏天的休息期间,来一根冰棍或者是喝冰饮是最爽的。

顾晏津最常喝的冰薄荷叶茶,提前把泡着薄荷的水冻起来,要拍戏的时候就装到保温杯里,喝一口薄荷的清凉就从口腔蔓延到头皮,随后延伸到全身。

拍摄场地不怎么通风,再加上天气本来就闷热,气压低了就很容易烦躁、困倦,得弄点刺激的提神醒脑。

演员溜号了还有导演盯着,但导演状态不好就没那么容易顶上了。

因为拍摄进度很慢,蒋明饰演的护士长这场戏还没过,护士服虽然是短袖的,但底下还要穿一件白色长裤,而且他是男扮女,需要戴着厚重的假发,就更加热了。

但他没抱怨、也没刷什么存在感,就拿着小风扇坐在一旁的板凳上休息,到他的场次了就提前站出来做准备。

跟着他的摄影都觉得无聊,没什么能用的镜头,就坐在后面躲懒。

顾晏津看了几秒,就又回去盯现场了。

天气预报显示两点到四点气温到达41度,几乎是拍不了戏的,太热了,别说演员们,工作人员也受不了。所以午休就往后推迟了两个小时,中间顾晏津也就给大家放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扒两口饭填一下肚子,就要重新回到场地工作。

下午三点的时候,总算是拍完了。

金安蓝都来不及回保姆车,蹲在场地阴凉的地方狂喝藿香正气水。

她饰演的是一个刚生产完的女人,几乎所有的镜头都是躺在床上拍完的,身上还得盖一条被褥,要再拍一会儿,估计真得捂中暑。

顾晏津在监视器里扫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就收拾东西带着人转剪辑室了。

其实要说这段戏拍的有多好,也没有,但他心里也清楚,期待一个平时考试只考60分的普通学生突然加训考出90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考试可能可以蒙,但现场的演技蒙不了。

他只能尽最大努力教他们抠人物、抠表演细节,尽可能做到他们能力范围的比较出色的水平。

跟着转到剪辑室的还有薄曼青。

一开始顾晏津没打算让她过去,剪辑更多的还是得看熟练功夫,薄曼青能做的能学的也都有限。但她可能是忙惯了,陡然轻松下来还有些不太习惯,顾晏津见她坚持要来,就没再管。

此时距离摄影棚到期还有几个小时,时间还算是宽裕。

剪辑师粗剪完第一遍后,顾晏津快速看了一遍,觉得里面有几个镜头不满意,就让薄曼青给杭笑、陶文乐还有广吉这三个人打了电话,让他们等下补拍。

导演去剪辑室的时候,其他人也没离开片场,反正在哪儿不是休息,这会儿接到补拍镜头的消息正好直接做准备。

除了陶文乐。

陶文乐接到电话后反应很强烈,他说他觉得拍得没有问题、而且今天没有他的录制内容,所以他已经提前回酒店休息了,不会再回摄影场地。

薄曼青好说歹说,也没能把他叫出来。

陶文乐的拒绝虽然突然,但也没有那么意料不到。

刚开拍没多久,陶文乐就因为频频NG十分烦躁,他是选秀出道的,人气很旺,此后接的也都是S级的古偶剧男主,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得很顺利,没想到到顾晏津这儿是什么苦都吃了。

其他也就算了,但反反复复的重拍让他特别不能忍受,更何况天气还热,身上一出汗、戏服就黏在了背上,很不舒服。

毕竟是年轻人,伤自尊了。

收工后,陶文乐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坐车走了,他说赶不到拍摄现场也是真的,因为横店附近的酒吧很容易碰到粉丝代拍和站姐,他就开车去了距离场地四十分钟远的酒吧喝酒放松。

一来一回快两个小时,等他到的时候摄影棚早就关了。

薄曼青把情况和顾晏津说了之后,本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反应很平静。

“杭笑和广吉来是吗?你让那头先准备,陶文乐的镜头找个替身来补拍。”

顾晏津要补拍的镜头也不多,其中有两个陶文乐面部微表情的特写,顾晏津回看时觉得没那么好就想返工一下,淡陶文乐既然不来,那这段也只能保留。

只是在综艺里拍戏还要用替身……

传出去估计会被骂死吧。

薄曼青想。

陶文乐还是太年轻了,自身没站稳脚跟时,还想在这行混,就不能得罪导演,可以呛声,但别真不给彼此留脸面。

更何况顾晏津还是电影导演。

这段播出去,没人硬捧,陶文乐五年内都别想把脚跨进电影圈的大门。

顾晏津本来没打算再去现场跟,戏他不是没讲过,细节也不是没抠过,就这么几个镜头,他们应该能应付得过来。

实在不行,还有薄曼青帮忙盯着。

只是薄曼青她出门时,顾晏津想起还有一件事没交代,就追了出去,一转头,就在门口撞上了邵庭阳。

要说不巧也是真巧,之前拍好几天也碰不着面,今天就见了两次。

邵庭阳这次是来送存储卡,送完就走了,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他们。

他主动问:“收工了?”

顾晏津没回答,薄曼青怕气氛尴尬,替他回答:“还差几个镜头,但也差不多了。”

邵庭阳哦了一声,“那你们得快点,摄影棚时间快到了吧。”

说完他刚打算走,但是脚还没迈出去就被顾晏津揪住了袖口。

这一抓,把薄曼青也吓一跳。

邵庭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眼神示意了一下,跟拍摄像还在后面。

顾晏津却好像没看见。

“你有空么?”他问。

他问这样一句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邵庭阳迟疑了一瞬,“现在吗?”

顾晏津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没什么事。”

他们组开拍很顺利,收工也快,不像顾晏津这队多灾多难的。何安行年纪大了,有很多事力不从心,他也是能帮就帮、能揽就揽,但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天可以帮忙分摊大部分琐碎的跑腿的活,总得来说,还是比顾晏津和薄曼青轻松多了。

顾晏津果然舒了口气,神色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我们组要补拍一个镜头,”他快速道,“有个学员有些事不能来,你跟他身高发型都差不多,能不能帮我……”

他话还没说完,邵庭阳看了眼时间,“就剩一个小时了,来得及么?”

“来得及。”

“行,我怎么替?你说。”

说着,两人几乎是同时地往外走。薄曼青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们怎么达成的默契,赶紧跟了上去。

路上,坐的自然是邵庭阳的保姆车。

顾晏津大概跟他讲了一下分镜和走位,从剪辑室到拍摄场地距离几分钟就到。一到现场,顾不上其他人惊讶的目光,顾晏津立刻开始重新定点定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