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江枝,我爱你。”……
一月底, 临近过年演出前,江枝已经连续失眠好几天。
想到过两天要在全国观众的注视下演出,她的心情就像是在坐过山车,闭上眼就是自己万一出错了怎么办, 万一演出结束后被人吐槽怎么办?
她想的睡不着, 翻来覆去, 再次翻身的时候,腰上搭过来一双大手。
“想什么呢?”
男人凑上前,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膀处,如此暧昧温柔,稍许安抚她的心,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就是害怕。”
害怕自己失败了, 会成为戏曲界的笑柄。
毕竟如此大的场合, 那天到场的所有嘉宾,要么是各行各界的老艺术家, 要么是有头有脸的投资政客, 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总是会丢戏曲院的脸。
话音刚落, 床前的小夜灯被周淮律轻轻拍打开,暖黄的灯光如温柔的阳光, 瞬间照亮她, 江枝躺在床上,发丝如海藻般长卷,散开在枕头上。
他撑起身体,真丝睡衣的纽扣敞开,将他劲瘦的身材露出, 她已烦躁到无心观赏,纤细的手指将他的衣服抓紧,道:“谈正事呢!”
他轻笑,衣服被她勒的产生褶皱,她样子任性,多了几分鲜活,比平时那种无欲无求的样子好多了,他抓住她的手,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没诱惑你啊。”
言外之意就是她的错?
她自己脑子黄,想什么都黄?
她看着他,要翻白眼的冲动,却又听他开口安抚道:“没什么好害怕的,平常心对待它。”
“说得好听。”她不满他上句话的调侃,道:“又不是你去。”
“话这么说,要是我去了,你就不紧张了?”
他问她,深邃的眼眸盯着她,好玩似的,江枝气恼了,松开抓住他衣服的手,学着他玩笑似的,道:“对,你去了我就不紧张了,你又不去。”
戏曲院的春晚,都是老辈艺术家,哪里有周淮律的份。
她这么应完,也不去理他了,直接翻身去睡觉,拌拌嘴还能有助于睡眠,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独留周淮律盯着她的侧颜,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
很快就到了春晚那天,今年对于江枝而言是个很不一样的新年。
因为是在戏台上度过的。
在后台的时候,江枝看着后台密密麻麻的人,紧张在这时候具象化,她发信息给周淮律。
Z:【马上到我了,好紧张!】
Zz:【安心。】
江枝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就这两个字?
她气的咬牙,连发了几句话。
【你怎么就回我安心?】
【男人得到了就是不懂得珍惜。】
【要是换做我还没答应你之前,你为了挽回我,早就想尽办法进这里陪我了!】
接二连三的指责短信,周淮律眼眸微动,眼里碎了笑。
主持人正在暖场,拿着麦克风往下走随机挑选幸运观众说新年祝福。
恰好走到了周淮律的面前,周淮律的大名谁都听过,他什么身份,能来这些地方,是给足戏曲春晚面子,原本周淮律不在采访范围内,毕竟怕说错话得罪这位顶级大佬。
但是见他这么温柔的笑着,主持人想到前不久的新闻,又想要刷新今晚的收视率和话题,于是大着胆子找周淮律的话题,道:“周总,新年好,请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主摄像头随之照到这边,春晚都是实时播放的,包括这些采访环节,电视机前的人能看得见,后台的人也能看得见,江枝等待周淮律回信息的期间,就听见了实时播放里的这句周总——
她心里倏地颤动,握着手机,瞬间抬起头看向电视机。
只一眼,眼神里瞬间是不可思议。
他怎么来了?
可她却顾不得惊讶了,因为电视机前的周淮律面对镜头,绝美的五官出现在大荧幕。
只见他勾唇,笑的宠溺道:“女朋友闹脾气。”
什么?!
江枝耳根瞬间热了,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连她闹脾气都那么直白的说出来吗?
后台都是即将登台演出的人,有的在化妆,有的在和家里人视频见证自己的荣誉时刻,有的和她一样,坐在位置上,看着电视机。
当听见这句话,众人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全都撇向江枝。
整个后台的人,对周淮律和江枝,都不陌生。
毕竟都是要同台演出的人。
前不久因为戏曲春晚闹出的小三绯闻沸沸扬扬,她和周淮律是前夫前妻的关系,已经众所周知,但是出奇好的是,周淮律的发言获得了无数女性们的赞赏。
而他事后更是在微博里编辑文字道
——【男性为女性发声,不是这个男性有多好,是他身后的女性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言外之意是,他能说出这些尊重女性的话,赞扬男女平等,是因为江枝付出了让他改变的努力,她们仰慕的周淮律,其实归根结底仰慕的是教会他尊重的江枝。
所以因为绯闻和周淮律的发言,又把江枝推向了新的高度。
只是电视机前的男人说这句话时,或许是脑海里有那个人的身影,看着摄像头,那双眼里是笑意,仿佛透过摄影机,看向他想看的人。
熟悉周淮律的人都知道他从未有这种没有棱角的时候。
难得和善的大佬,总是令人有探究的深意,主持人为了暖场,也为了八卦,忍不住问道:“最近看了新闻,听说周总现在还在追求阶段,那么想请问一下,周总是特意来看女朋友的演出吗?”
周淮律说女朋友,主持人也只敢说女朋友。
哪怕知道江枝的名字,却也不敢提及,毕竟周淮律此刻和善,但是主持人心知肚明这个和善,并非对她,她不敢冒然讲错话。
主持人问完后,江枝后知后觉戏曲院的粤剧团里周淮律是投资人,于公他出席戏曲春晚,也是合理的,或许他早就确定要出席了,却故意瞒着她。
难怪那天晚上见她紧张,见她气急败坏让他来,他还笑的那么开心。
想到刚才发的信息三联控诉,怒斥他,指责他得到了就不珍惜,江枝的耳根都在冒热气,她拿起手机想撤回,却发现已经超时了,并且与此同时,电视机前还响起周淮律的声音。
“是还在追求阶段,”提起江枝,周淮律轻笑,看着摄像头:“她平时性格比较内向,我怕她今晚会紧张,所以特意出席这次春晚,给她加油助威。”
整个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还不够,摄影机依旧对着周淮律。
主持人还没来得及说出有什么新年祝福或者新年愿望吗,却看见周淮律似乎也有话要说。
周淮律是发自内心的表达,很真诚的在千千万万人的注视下,借着摄影机告诉后台的那位:“枝枝,新年快乐,我爱你——”
“新的一年里,希望你能答应我的复婚请求。”
让我有机会,娶你回家。
江枝看着电视机,听着他在这种时刻下的深情告白。
——她平时性格比较内向,我怕她会紧张。
——新的一年里,希望你能答应我的复婚请求。
——新年快乐,我爱你。
我爱你。
他当着全世界的面告诉她,他爱她。
有热泪蓄在眼眶里。
周淮律对她的偏爱,在他当着千万人的面,说出我爱你时,已经具象化了。
她完完全全感受得到。
她说她紧张,害怕,他悄然出现,高调示爱。
这不符合他向来低调的个性,他对外向来言辞少之,她心知肚明,告白,示爱是主要目的,另外的目的,他只是想以身作则,接受采访,高调的告诉她,他在这里,无需紧张。
有他在,她要安心。
她感受到了,所以她的紧张,害怕,已经在逐渐散去。
主持人介绍粤剧团出场的时候,她带着粤剧团,跟随着戏曲音乐的节奏从后台走出来时,聚光灯、数不清的摄像头朝她袭来。
设想里的害怕,紧张,这些附加的情绪全都荡然无存。
她微笑着面对镜头,戏服在这瞬间染了胜利的味道,她满心只想着
——在胜利曙光的照耀下,她要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演出开始的时候,音乐响起,江枝看了眼台下,周淮律就坐在前排。
他深情的注视着舞台,用唇语道:“加油。”
她明白的,收回视线,认真表演。
若说比自己站在舞台上,享受成功更值得开心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她在台上,而爱人在台下,他们一起分享成功她成功的喜悦。
结束演出后,江枝走到了地下车库。
周淮律早已站在车前,带着温润的笑意,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她雀跃的往前走,却没坐上去,而是在周淮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手抱住他。
双手环住他的劲腰,她飞快的亲吻他的下巴,眉眼弯弯道:“新年快乐,周淮律。”
他回抱她,笑着,想要亲她,却被江枝摁住,新年祝福刚送完,就开始盘算旧账,只听她道:“你什么时候就决定要来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害她白白紧张了那么久。
“笨蛋。”他笑着,低声道:“我怎么可能放你自己在那里。”
早在她决定要去的那时候,他们还没和好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要来这里陪她的准备。
江枝眉眼弯弯,可能是兴奋过头了,她很傲娇,像骄傲的孔雀,道:“周淮律,你要是现在给我求婚,我可能会答应你。”
她这幅样子,不自觉的可爱,沾沾自喜,落入他的眼里,但这次,他却没有趁虚而入,只是反问道:“想让我跟你求婚啊?”
她脸红:“什么叫做我想,明明是你刚才在电视面前这么说。”
所以她想满足他的愿望。
谁知,他却只笑着,高大的身躯抱着她,有力的手臂将她转了个方向,将她的背压在车身,面对着他,是霸道的掌控,随后道:“我说了,从我们再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我自己有安排。”
求婚、结婚,他都有自己的安排。
但人总有安排外的意外,比如——周家父母。
那是年后的某个周末,周淮律坐在沙发上,处理着资料,而江枝躺在沙发上,双脚搭在他的双腿处,躺着玩抓大鹅,电话突兀的响起,江枝没注意来电,边抓大鹅,边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是年老的声音。
“枝枝,我是奶奶。”
江枝抓大鹅的手顿住,奶奶?她没有奶奶,但是周淮律有,而且这个声音,就是周老太太的,她眼眸颤动,像愉快的时间即将被打破。
昔日深宅内的规矩,束缚,全都在此刻冒入脑海里。她瞬间没了玩抓大鹅的心情,道:“奶奶,您有什么事吗?”
周淮律已经停下敲键盘的手,电脑被他搁置在另外的空处,然后大手握住她的双脚,抬起她的腿,稍稍用力将她抱在他的双腿上坐着。
江枝比了个嘘的手势。
周老太太在那边笑笑,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只听她道:“我知道你最近上了戏曲春晚——”
周家人对陈沙、对妈妈、对她唱戏的事情,颇有微词,特别是周母,那些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她其实都没忘记,江枝以为周老太太这次是也是要准备对她唱戏,登台演出的事情评头论足。
她已经做好了回击的准备。
这次,她不会再任由别人对她的人生指指点点。
但是没想到,她却误会了。
周老太太在那边很尴尬的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自己很冒昧,也似乎也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语气温柔道:“枝枝,你不要误会,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那天我在电视看了你的表演,感觉好几年没见你的变化很大,奶奶都快认不出你了,所以想着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最近还好吗?”
最近还好吗?
江枝其实是个感性的人,或许也是很心软。
她宁愿昔日有过恩怨的人对她硬气点,也不愿意他们对她温柔。
周老太太的一句最近还好吗?就让她想起那些年的时光。
在她过门的时候,周母的确是颇有微词,但周老太太并没有任何的不喜,反倒还在周母的淡淡不乐意下,把自己传家宝的玉镯子给了她。
对于她这个孙媳妇,周老太太是给足了面子。
只是那些世家规矩束缚着她,但是她心知肚明,让她心累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周老太太,对于周老太太,她其实没什么太大怨言。
唯一的就是唱戏这件事。
可是,周老太太似乎也知道她的沉默,老人家先开口道:“关于以前的事情,奶奶想给你当面道歉,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江枝看了眼周淮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反倒是周淮律,很是果断,拿起手机,直接道:“最应该道歉不是你。”
“要道歉,要见面,也不是这个态度。”
他说完直接把电话挂断,随后在这场昔日无声地拉锯战中,终于清晰了自己的定位,他看着她,道:“要见面道歉,也是他们来见你,你哪里都不需要去,也不需要去主动见他们。”
他用行动告诉她,他这次的坚定选择是什么。
他不再和稀泥,不再上演表面的家和万事兴。
江枝看着他,想起许特助说的话,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她说三年没回家。
家。
周淮律沉思片刻,倏地,道:“怪我明白的太晚。”
江枝歪着头看他。
他开了口,是对昔日总结,也是感悟,道:“其实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她离开后,他才明白,他其实根本没有家。
而有她的地方,才是人间团圆。
第七十二章 “现在,敢开始和我有未来……
按照周家这种向来把面子、规矩看的很重要的名门世家, 江枝猜测,他们应该是会把那天的事情,把周淮律说要求都忘记。
所以对于周老太太的见面要求,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她其实没有多在意。
因为戏曲春晚那天的表现很好, 所以江枝被珠三角那边悉知, 包括昔日待过的班社南粤也被戏曲院放出,江枝想,如今,是不是达成了陈沙的心愿?
他希望陈丹或者江枝,再或者是南粤的任何一个人都好,不管是谁,只要有一个人走进戏曲院, 终有一天会带响南粤班社的名号。
接连忙了好几天, 周六大早,就有人敲响了家门, 江枝在睡梦里, 踢了周淮律一脚,翻个身, 困倦咕哝道:“你去看看谁来了。”
他被她在睡梦里踹了一脚也就罢了,还得乖乖听话起来去开门, 任谁看了都觉得荒唐。
周淮律却习以为常了, 到底也没睡好,昨晚和江枝折腾到凌晨,他强睁着疲倦的双眼,还不忘把她露出来的脚踝拉过被子帮她盖好。
周淮律头发稍许凌乱,踩着拖鞋, 甚至连监控都没看,直接推开门。
不知道睡了多久,是手机嗡嗡响起,扰乱了江枝的思绪,她伸出手,抓过手机迷迷糊糊看了眼,已经中午的十二点多了,她看了眼身旁。
周淮律呢?
手机连续响了好几声,不知道谁发来的消息,打断了江枝的思绪,她打开看,是兰双发来的消息。
双儿:【周淮律的爸妈去找你了?】
双儿:【我刚听我奶奶说,周奶奶也去了。】
双儿:【你们见到面没有?】
双儿:【回信息啊!!!】
兰双发的信息密密麻麻,江枝看完后才捋清楚重点——周淮律父母来了?
周淮律的父母来找她了?
周老太太也来了。
还没等她回复,兰双又发了信息。
双儿:【你们是在见面,还是吵起来了?】
都不是——
江枝:【我睡觉刚醒。】
双儿:【】
双儿:【5。】
江枝握着手机,忽然听见了客厅厨房那边传来了响动,还有窃窃私语,这个声音——的确是周家人的,他们真的来了?
江枝倏地想起今早睡梦中的敲门声——
周家人不但来了,还来得那么早?
江枝坐在床上沉思片刻,倏地,手机响起信息,是周淮律发来的消息。
Zz:【醒了?】
稀奇了!他怎么知道?
江枝:【嗯。】
Zz:【他们来了,你要见吗,不见的话,我找个借口让他们离开。】
周淮律是尊重江枝的想法,哪怕他们登门拜访,他也并没有半推半就的让江枝出去见他们,而是哪怕他们就在眼皮子底下,就在一墙之隔,他也还是率先顾虑她的感受。
他变化真的很大,她从始至终要的就是这种坚定不移的选择。
这次他们再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感受到了十足的安全感,也明白他对于之前婚姻的失败种种原因已经知晓并且改正。
她既然决定要和周淮律重新开始,其实之前存在的问题,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出现,周家人是他的父母,他爱她,所以不想要她委屈。
她也爱他,自然也不想他整日左右为难。
更何况她没有见不得人的想法,也没有打算躲躲藏藏,依照他那天挂断电话后说的那句话,这是周淮律家,也是她的家,他们之间,他要把她的姿态抬高。
这次,她要以女主人的姿态去见他们这三个客人。
不管他们的态度如何,他们硬她就硬,他们阴阳怪气她也阴阳怪气。
江枝是如此计划的,洗漱完后她穿了件简单的连衣裙,打开门走出去,门刚打开,就看见桌面上满桌子她昔日爱吃的香山澳零嘴,还有香山澳的小食,包括老宅厨师她爱吃的那些菜系。
地上全是香山澳那边中药铺的补品袋。
江枝站在房间门口,如海藻般长卷的发垂下来,散落在腰间,她的五官精致宛如瓷娃娃,对眼前的这一幕感到有些惊讶。
记忆里的那些阴阳怪气,硬碰硬,完全都不存在,周家三个人,周父、周母、周老太太脸上都挂着笑,她还没开口喊人,坐在沙发上的周家人倒是先开了口。
周老太太道:“枝枝,我们来看看你。”
开口缓解了尴尬,老太太起身,走到了江枝面前,拉着她的后,道:“好久没见,也知道你好久没回去香山澳,我就想着你应该忙,给你带了点那边的零嘴。”
她说着,拉着她去桌上看那些小食,都是香山澳那边的,京都甚少,就算有,口感也差。
然后又说:“这些都是早上出门前让厨师做的,以前就记得你爱吃这几样菜,你试试,要是合口味的话,你们住在京都,我就让老宅的厨子过来照顾你们。”
这些都太突然了,突然到来,突然的示好。
还要把老宅的厨子送到家里来。
江枝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摸不清楚周家人到底是什么想法,难道是真的要道歉?
她以为那天说道歉只是让他们回周家的由头。
她心理诧异的时候,腰上忽然多了双有力的大手,随后周淮律打圆场的声音就响起,道:“她刚起来,你就拉着她说这些,先吃饭吧。”
江枝这会儿倒是能插上话了,对着周老太太客气道:“对,奶奶,先吃饭吧。”
只是正好她余光看在沙发那边,周父和周母站起来,周母有些拘束的理了理衣服,是不知道怎么办,而周父拍了拍她的肩膀。
至于其他的,她也没多看,收回视线。
她正思考着,该不该先主动喊他们,毕竟礼貌还是要做到。
但是周母却先开了口,周母是走到江枝身后的,那时候她也在身后,开口的时候尖酸刻薄,但是此刻却低声,有些不知所措道:“枝枝,好久不见。”
江枝回眸,莞尔淡淡笑了笑,道:“周姨。”
这声周姨,周母稍显错愕。
她以为这个错愕,是因为称呼的变换,从妈妈变成周姨,但是没想到,周母却开了口,错愕后是有些激动:“枝枝,我还以为你会不理我呢。”
原来这个错愕,不是因为称呼,而是因为她错愕她还会理她。
没等江枝开口,周母倒是没有再含糊,也没有得寸进尺,而是顺着这句周姨,顺着她还能理她的情分,低声道:“之前的事情,都是阿姨的错。”
“你今天还能愿意见我,阿姨就已经很开心了。”其实从江枝见周母的那天起,记忆里的她,总是高高在上的,毕竟是周太太,被人捧着习惯了,但是今日的她,江枝倒是第一次见。
拘束,尴尬,这种低姿态。
而且江枝发现,周母老了,尽管她保养的很好,但是头发丝骗不了人,她的发丝有了白发。
“去吃饭吧,周姨。”江枝道。
周母诶了声道好,走到了餐厅准备入座。
周淮律按照往常那样拉开餐桌的凳子,道:“枝枝,来。”
是让她坐那个位置的意思,平日里他们从不分对方坐哪个位置,但是今天,大家都在,而他拉着的那个位置,是餐桌的主位。
主人坐的。
她眼眸微动,知道他是刻意地,故意而为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也知道,他在用行动告诉,从今往后,她是这个家的主人。
她的规矩,才是规矩。
她并没有入座,周母和周老太太也站在原地,倒是周父,他从始至终都没发表什么,男人话少,却又一锤定音,只见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坐在了旁边的位置。
这个家,他愿意给江枝当。
江枝也没有推辞,走上前坐下。
这餐饭吃的,其实对于周淮律和江枝两人喜欢在饭桌上说些同事之间八卦的人而言,不算和谐,但是对于素来食不言寝不语的周家人而言,还算和谐。
毕竟整个饭桌,都没有声音。
也符合周家昔日的规矩。
那种尴尬的、无声地规矩又再次袭来,江枝还有些不习惯,周淮律看出来了,紧抿的薄唇轻启,正欲讲话,却没想到,坐在周父身旁的周母却先主动打破这场她最喜欢维系的规矩。
只听周母道:不知道吃完饭,枝枝有没有空,能不能带我们去京都转转。”
江枝攥着筷子,有些惊讶,惊讶周母会在饭桌开口。
不但江枝惊讶,周淮律也是,他终于愿意,分个眼神给三年未见的人,周母握着调羹,就是因为周淮律的眼神,她鼻子猛地一酸。
或许是周淮律的离开,三年不归家,让她在这三年里明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也明白自己身为母亲,并没有做好母亲该有的气度。
她刁难江枝,为难江枝,尖酸刻薄的阴阳怪气,却没想过,其实为难江枝归根结底是在为难自己的儿子,直到江枝的离开,看见周淮律如此痛彻心扉,她才恍然大悟,周淮律受的伤害里,有大部分都是她这个母亲造成的。
她若是爱周淮律,就要爱屋及乌。
她不应该把自己的那层枷锁,非要套牢在江枝的身上。
毕竟她们萍水相逢,若不是爱周淮律,爱自己的儿子,江枝又何须会受她的气。
她明白的太晚了。
却又鼓起勇气看着江枝,是不知所措,道:“这段时间,你叔叔逢人就说你唱戏唱到了春晚,大家都夸你很厉害。阿姨也想去你唱戏的地方看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带我们去。”
唱戏是横跨在江枝心里的刺,周母昔日多看不起唱戏的,江枝当时有多生气,现在就有多惊讶。
周母和以前变化太大了。
江枝点点头,道:“好。”
她接受他们的邀请,也没有因为短暂的变化,三言两语就在心里把这份成见打消。
下午的时候,江枝带着周家人去逛了戏院。
午后的阳光静谧,江枝和周淮律牵着手,肩并着肩,相互依偎着,散步在戏曲院内,如此浪漫的氛围,却被周淮律亲手打破,他嗓音低沉道:“现在敢跟我手牵手,不怕被人看见?”
江枝气急败坏:“周淮律!”
他轻笑,从喉咙里溢出淡淡的笑意,哪怕他那天在春晚表白,她也还是不愿意他太明目张胆的来接她,不但如此,还命令他的车开远点,比以前停着的位置还要远。
她喊完他的名字,脸颊红红的,他没忍住,趁着四下无人偷亲了口。
唇贴着皮肤,是温柔的触感,江枝捂着脸颊,道:“干嘛呀你——”
“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
他莫名其妙的,可她却又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当四目相对的瞬间,那种心与心的交流是无声地,却又震耳欲聋,她倏地,顿住了。
他知道什么?
他捏她的脸:“现在,敢开始跟我有未来了吗?”
她捂着脸,是阳光的暴晒,还是被他亲了一口,再或者是心里的那些小小的、见不得光的思绪被他看穿后的脸红,她已经分不清。
只是没想到他会知道。
也没想到他居然知道。
知道她哪怕在他公开告白后,还是不让他出现在戏曲院,相反,还让他停车停远点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是因为周家人。
他们一直是两人之间的阻碍。
哪怕和好后,却也绝口不提。
若不是那通电话,若不是今天他们忽然出现,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要止步不前,她会成为他的女朋友,但是结婚,复婚这件事,却心有余悸。
她曾尝试过和他的婚姻,周家人的存在感太深。
她害怕再会这样。
所以他这么问
——现在,敢开始跟我有未来了吗?
是因为周家人今天的到来,让她感受到了改变,也让她明白,前路似乎,没有任何障碍,所以她开心雀跃的靠在他的肩膀处,漫步在戏曲院。
因为心里再无任何芥蒂。
对他,对周家。
他看出来了,也明白的。
江枝后知后觉,却也恍然大悟:“所以,你一直不敢和我求婚,就是因为这个吗?”
他不让她说,自己问就可以,她反问就不行,推着她继续往前走,她在笑也在闹,他好无奈。
她知道自己猜中了,她疑惑他为何只停留在恋爱关系里,却没想到,在人生大事的重新抉择里,他停滞不前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愿。
而是把她内心的想法、害怕、以及芥蒂看成是最重要的。
她的心有余悸,令他慢下脚步。
阳光下的卷发是散发着微微地光亮,发丝极好,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是亲昵的触摸,整个人腻在她的身上,昔日高冷、规矩、全都视而不见。
与此同时,走在他们前面的周母,倏地停下脚步,边回头,边说话道:“枝枝,要不要换套大点的房子?”她看见他们腻歪。
周母从未见过周淮律这样,生机勃勃,是爱的滋润和生长。
她愣了片刻,才倏地感觉:有个人热烈的爱着自己的儿子,而自己的儿子,也热烈的爱着她。
她回想起周淮律刚出生的时候,大抵,多数母亲的唯一愿望就是:希望孩子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所以她应该要为孩子的快乐幸福感到开心。
她明白了,她笑着看她们。
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是周淮律的房子,很大,但是对比起香山澳,对比起周家老宅,却略显小气。
周母这么问,也正常。
江枝很大胆的念头闪过,误以为周家人要一起住,却没想到周母却说:“你们以后肯定定居在京都,毕竟你的事业发展在这里,我想换套大点的房子你们住的会不会舒服点?”
或许是在这一刻,江枝的心里的芥蒂,彻底的拔掉了。
周母、周家人把她的事业看成是未来他们要走的方向。
她在唱戏,他们来戏曲院走走逛逛。
她的事业在京都,他们也默认周淮律是跟着她定居。
或许道歉和对不起说出来太苍白,但是周母是用实际行动在告诉她,她真的在弥补自己的过错。
第七十三章 “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 粤剧团的人在探讨今年第二次下乡的事宜。
因为绯闻的事情,办公室的人因为私下议论过,所以在看见澄清后,大家特意请了江枝吃饭道歉, 原本和谐无事了, 但是在那次春晚后, 看到了周淮律的采访,粤剧团偶尔都会打趣江枝。
就像现在,付浩给大家开完年后第二次下乡的会议,还不忘打趣道:“什么时候复婚啊?”
粤剧团成了催婚团,办公室内的人全都大笑。
这不是粤剧团的人第一次打趣了,江枝也都习以为常,反倒还蛮喜欢这种随和的工作氛围, 她笑着回道:“付指导先把自己的单身情况解决吧。”
付浩:“”
付浩的笑容瞬间转移到了江枝的脸上。
付浩道:“没事, 等这次下乡,周总来了, 我豁出去了, 亲自去问问周总什么时候复婚。”
元宵后江枝下乡宣传,周淮律也跟着去, 对于他们而言,好似认为有江枝的地方就默认有周淮律。
江枝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说过的, 会陪着她去任何一次下乡演出,她笑着回复:“那你去催吧。”
她说完,付浩或许是想了想那个画面,想到了周淮律那双寡淡的眼神,哆嗦了几下, 道:“还是算了。周总只对你温柔,我去说,估计理都不理我。”
理不理事小,但若是眼神扫过来,那才是让人害怕的。
下班的时候周淮律来接,江枝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周淮律听完后,边开车,眉眼带笑道:“那你考虑什么时候和我复婚?”
江枝装作思考的模样,逗他道:“再过几年吧。”
“再过几年?”周淮律轻踩油门,沉思片刻后,闷笑了声,道:“再过几年我都40岁了,不知道40岁之前能不能和你复婚成功。”
40岁?
江枝下意识的想不至于,不至于让他再等十年,但是话还没出口,思绪顿住,像有什么在心里轻轻的敲了敲。她才恍惚记起,现在已经是三月份,再过不久就是他的生日。
而且,是30岁的生日。
她先是很惊讶,后又忽然发现,他生日的时候,她居然还在下乡?
她刚想把这个生日的事情告诉周淮律,想问他是在下乡一起过,还是下乡之前提前过,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周淮律先开口道:“对了,这次下乡我不能陪你去了,公司有事情需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你要是还没回来,我就去接你。”
他不陪她去?
江枝愣了几秒,低声道:“哦。”
原本的雀跃瞬间消失。
他还说,每次都会陪她。
她看向窗外倒影的风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忙碌的事情,只怪她先入为主,觉得他每次下乡都会跟着来,也觉得他这次会陪着来。
她又不能去怪他不陪着,她撇撇嘴在心里劝自己,但还是开心不起来,失落也无法避免。
或许是这段时间来他们每天几乎形影不离,无时无刻不是黏在一起的,这种生活和气息上的依赖,让她觉得他们分不开-
下乡为期三天,第二天最后一场戏,直到戏曲结束后,江枝才明白,周淮律是真的没来,她还以为周淮律会像以前一样忽然出现在观众席,给她惊喜,然后大家一起过生日。
但是没想到,周淮律压根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任何消息。
而且很忙,忙到微信的消息都没有发来多少。
第三天按照惯例是发放物资的时候,江枝虽然失落他没有陪她来,但却还是选择在演出完后当天下午和付浩请假,特意回去周淮律过生日,偷偷给他惊喜。
下了飞机后,她拦了的士直奔蛋糕店拿到了预定的蛋糕,随后坐在计程车上,抱着自己刚从蛋糕店定好的蛋糕,光是想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的嘴角就压不住,这种感觉很奇妙。
本来请假之前还很挣扎,他没空陪她来下乡,她还有没有必要出现?
她怕付出又像之前那样太过于主动被不珍惜,但是却又在当时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毕竟不能因为他这一次,没有陪伴她下乡,就把他这段时间所做的努力都给全盘否认。
这对于周淮律而言,并不公平。
所以她请假了,直到确定要来找他,给他过生日开始,她的内心已经把这些失落忘记,全都是期待,制造惊喜的人,其实往往比对方还要有惊喜感。
车子抵达周淮律的住所,天空已经黑了。
她捧着蛋糕,下了车。
回来之前她已经旁敲侧击的问过周淮律,今晚几点到家,她要视频,而周淮律只回复11点。
现在不过晚上八点,她有足够充足的时间去布置生日会的现场。
人脸识别成功,开启了房门。
她满心沉浸在即将给周淮律的惊喜上,却并没有发现整个家昏暗无比,江枝把蛋糕放在冰箱里,回头的瞬间——
整个家,像电影开幕式一样,倏地,亮起了院子外的小灯。
随后,客厅那边平时用来看电影的荧幕忽然降下来,江枝的心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与此同时,荧幕里忽然播放起了画面。
整个家昏暗无比,显得荧幕的光彩鲜艳。
开篇是江枝穿着制服,扎着高马尾的学生时代照片。85岁的江枝,脸庞还很稚嫩青涩,拘谨羞涩,29岁的江枝,明艳美丽,自信大方。
荧幕前的照片忽然消失,更迭是兰双以前拍下来的江枝的各种角度搞怪的照片,也有江枝偷拍周淮律发给兰双的照片。
她站在原地,手扶着岛台,眼神在颤动。
而荧幕里的画面依旧在变,最后照片的环节更迭到了录像,是陈沙坐在班社里沏茶,像聊天那样,惬意,和蔼,慈祥道:“枝枝,外公想,这次你应该会幸福,也希望你幸福。”
很莫名其妙的话,可是她却红了眼眶,像是明白了什么。
画面再次转动,是录制兰双的视频。
她坐在院子里,生平第一次对周淮律笑的那么温柔,道:“枝枝,虽然我以前很讨厌他,但是我听三哥说,失去爱的人日子会过得魂不守舍,那三年里,我看着他无滋无味的过日子,那时候我就在想,他其实是爱你的。如果是以前的周淮律,我不同意,但如果是愿意以你为中心的周淮律,我愿意。我希望你幸福。”
画面又变化,是周父、周母、和周老太太,他们坐在老宅,一同出现在荧幕里,周母笑着道:“枝枝,给淮律重新爱你的机会吧,也给我们重新爱你的机会。”
画面再次转动,是付浩带着整个粤剧团的人在这次下乡的地方,录制的视频。
他们在视频里大喊,放肆,狂欢:“枝枝,快答应周总吧,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看到这一幕,江枝鼻子很酸很酸。
她以为他没空陪她下乡,失落了几天,和他聊天的语气都带着不开心,可是没想到,他并不是不陪着她,而是在他三十岁的生日这天,反倒给她准备了惊喜。
她以为视频到这里就结尾,但是没想到,画面渐渐的,出现了记忆里的人。
是哪怕欺骗她,却也足够疼爱她的江爷爷,在临终前,把大部分江家股份全都转到她名下的江爷爷,他早已去世,但是周淮律,却用AI技术,用他昔日的照片和声音,制作成了视频。
江枝的眼泪决堤,是思念和感动。
AI生成的江爷爷,声音却如出一辙,可见周淮律下了功夫,她在泪流满面里,听见江爷爷道:“枝枝,爷爷希望你能够幸福。”
“妈妈也希望枝枝能够幸福。”
江枝顿住,江爷爷的画面忽然消失,更迭的是慢慢浮现的陈丹的视频。
用二十多年前的年轻照片和戏曲影像生成的陈丹。
“妈妈——”
在这个瞬间,江枝的眼泪如线那般掉落,陈丹,她已经去世二十多年,她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哪怕照片都被江远修丢掉,不愿意江枝多看。
周围的人都逐渐在遗忘她,甚至提起陈丹,都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江远修逝世的那位妻子。
她以为,没人会再记得她的母亲。
她也从未在周淮律的面前提起过陈丹,昔日,她是怕他看不起,内心的自卑作祟,和好后,她其实也很少很少想起母亲,毕竟她也有忙碌的生活要过。
可是,她没有想到周淮律会记得陈丹,也没有想到周淮律会把陈丹放入这个视频里。
他尊重她,也尊重她的母亲。
这个视频的开头是陈沙,结尾是陈丹。
都是她生命里,最最最重要的人。
他,真真实实的爱着她。
看着荧幕里的陈丹微微笑着,不自然的AI技术,却又令她忍不住多看几眼,仿佛母亲就在身边,眼泪擦掉还继续掉,她吸着鼻子,听见陈丹道:“枝枝,妈妈很爱你。”
两行清泪沿着眼角滑落,她轻声道:“我也爱你,妈妈。”
随着她这句话轻轻的说出,荧幕里出现了周淮律英俊的脸庞,开头时,他在调试摄像头,随后,坐在身后的沙发处,刚坐下,便深深地吸气,是为接下来的要说的话,紧张的,害怕的。
江枝泪水朦胧,只听见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别哭。”
他都知道的,知道她会哭泣。
哪怕相隔着,哪怕不在一起,他都猜到了她会哭。
他的声音,如温柔的海风,令她的心收紧,她哭的更厉害了,吸着鼻子,却又听见他他开了口:“枝枝,我知道,我之前不是一个好丈夫,也在以前的日子里伤透了你的心,但是自从你的离开,逐渐让我明白学习如何去爱人,这段时间以来,我努力学习去如何爱你,我想,我应该合格了——对吗?”
他紧张的笑笑:“外公说,希望你幸福,在做视频的时候,我不知道对于已经去世的爷爷、妈妈会如何帮助我求婚,但是我想,对于他们而言,应该和外公的想法一致,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幸福。”
“所以,我——”
他深吸了口气,喉结咽动,视频里,他穿着西服马甲,很是正式,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个黑色丝绒盒子,在视频里,单膝下跪,道:“如果你认为我能给你幸福,麻烦你推开院子的门。”
院子的门?
江枝擦干眼泪,立刻绕过岛台,走到了院子门那里,她是没有犹豫的,伸出手,推开了门。
映入眼眸的,是被灯照亮的院子,还有满园的玫瑰。
后院不知道何时铺满了玫瑰,他穿着视频里的那套西服马甲,单膝跪地,手里拿着黑色的丝绒盒,英俊的脸庞,在玫瑰花的簇拥下像花团里的王子,那双眼,是深邃的、真挚的、浓烈的爱意。
“周淮律——”
江枝站在拱门下,红着眼,看着他。
“江枝——”他如她那样热烈的回应她,随后,看着她,深吸了口气,哪怕在求婚的时候,他也还是先照顾她的感受,把她的疑惑解除。
他开口道:“我知道,对于我这次没有陪你下乡的事情,你感到生气失落,但是这次是因为我瞒着你去了禅城,去了香山澳,再去了你下乡的地方,抽空出来做了视频,所以才没有陪你下乡。我保证就这一次,以后的生活里,我不会再让你有这种情绪落差——”
江枝知道的,她都明白的,明白他并得有意不陪着,而是因为想要制作这个视频,急于两头跑。
当她看到大家都出现在视频里的时候,她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
他开了口,把戒指往前,紧张却又真挚道:“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在我30岁的时候。
愿意吗?
江枝红着眼眶,是感动到落泪,她没有任何犹豫,往前奔跑,风带动她的发丝,带动她的裙摆,她自由自在,奔向她的幸福。
周淮律站起来迎接她,被她撞了满怀,他将她抱起,把她托举,她垂眸看他,他微微仰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深沉的爱,彼此的眼里倒映着对方的笑容。
他抱着她,像哄她那样玩趣。
又像胜利者挥舞奖品,在原地转圈。
她自由自在,风吹动裙摆,也吹动发丝。
她在这忙忙碌碌的日子里,在此时此刻,头晕眼花的转圈圈里,张扬肆意的笑着。
忽然,她捧着他的头,对着他的额头吻了吻。
她道:“我当然愿意。”
愿意成为你的妻。
第七十四章 “我会给你,与众不同的婚……
求婚结束后, 周家人就积极的参与进来结婚的事宜,但是也没有过多的插手,就只是拿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根据香山澳那边的习俗,再去算了下今年合适结婚的日子。
婚礼定在了十二月的尾巴。
有半年多的时间,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置办婚礼需要的东西。
但是没想到六月尾巴的时候, 粤剧团又开始忙碌起来, 并不是因为下乡,而是正式通过实习,转成正式的戏曲团,从三月尾巴起,就要计划各种巡演。
这就意味着直到年底,江枝要国内的大剧院到处飞。
这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江枝蹙眉, 看着群通知, 拿着手机走到了厨房,对着在做饭的周淮律道:“你看, 怎么办?今年后半年全是巡演, 我根本没办法帮忙一起备婚。”
她的脸上充满为难。
周淮律腰上围着围裙,系带勾勒出窄腰, 厨房明亮的白炽灯下,男人英俊的脸庞侧脸轮廓完美, 他边炒菜, 还要边配合她递来的手机,看了会儿,道:“备婚很重要——”
江枝掀起眼眸看向周淮律,撞上他笑着的眼睛里,又听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道:“但是巡演也很重要,你不要因为备婚的事情,把工作重心丢了。”
他开了口,得到了他的理解,江枝原本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来,她后知后觉,自己居然第一反应是万一备婚耽误了事业怎么办?
她满心只想着巡演,把自己的事业先弄好,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满心扑在婚事上,也没有担心巡演会把备婚耽误。
她说怎么办,是担心备婚影响了她的巡演。
而他低头对视的那个瞬间,其实早已知晓,所以才说,巡演重要,让她不要丢掉重心,江枝握着手机转身,那瞬间,松了口气之余却是有些愧疚-
巡演的确很忙很忙,江枝几乎都是外地飞,双休都是难得,巡演完后就是下个地区的开会,然后又是彩排,训练,基本很少再回京都。
但是不管她去哪个城市巡演,周淮律总是会在公司忙完后的当天晚上赶到。
他实现了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也做到了她在哪里演出,他都会陪着。
十月的时候,江枝难得有空歇了两天。
当天晚上江枝也没闲着,在床上当了苦力,第二天的时候江枝睡到了中午,起床时,午餐已经做好放在餐桌,院门口陆陆续续传来声音,吸引了江枝的视线,她望向窗户外。
落地窗外,满院子的玫瑰,全都是依照她的喜好种植,花团锦簇下,男人穿着白色家居服,上面是她钟爱的HelloKitty猫的图案。
他迎风而站,风吹起他的发丝,她垂眸,听见他道:“嗯,等下把婚礼现场图发我,然后让设计师找我,婚纱还有几个地方需要改一下。”
他在忙婚礼的事情。
敞开的后院门倏地把桌上的纸张吹动,她低头看去,密密麻麻的线条,像是屋子的造型,却又看不明白,看不真切,江枝垂眸,纤细的手指拿起纸张,刚拿起来,后院那边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刚醒就要窃取我的机密文件吗?”
“什么机密文件,”
江枝干脆放下,笑着道:“刚才是在忙婚礼的事情吗?”
三个月了,她才终于开口询问备婚的进展,周淮律往里走去,边走边道:“婚纱有几个地方我觉得不对,让设计师联系我,我再改改。”
他们也曾备婚过,但是他当时一直都没空,连试西服的时间都没有,可是如今,她也没有试婚纱的时间,江枝站在原地,看他走进厨房,为她加热饭菜,打咖啡的模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相处模式完全调转了呢?
从六月起再到十月,这几个月里,她从没有过问过婚礼的进展和事宜,他偶尔很晚才到酒店,到了之后也还在电脑里敲敲打打,她忙到睡觉,半睡半醒期间,还能看见他在忙碌。
也听见他会打电话,询问屋子的建造进度。
当时觉得是工作的房地产,如今才恍然大悟,他当时半夜还在催赶的进度,估计就是她手上拿着的这个图纸。
他们的婚礼场地是怎么样的呢?
她也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婚纱样式都不知道,也没给她挑选。
江枝想,或许她不应该这样,之前周淮律忙碌不愿意在婚事上上心的时候,连试西服都没空的时候,她记得她是失落的,难受的,也很压抑,觉得好像他并没有过日子的热情。
尽管她是无心这样,只是觉得工作疲惫,但她的确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昔日讨厌的样子。
这段婚姻,不应该再重蹈覆辙,但也不应该是他们两个人互相变了位置,他不可以的事情,放在她的身上,难道就能变成允许吗?
或许他也有他的不舒服,他的失落,但是碍于之前的事情,他就算有怨气也不敢说。
思及此,猜测到有这种可能性,江枝捏了捏手上的图纸,然后把它放好在茶几上,边走上前,边道:“最近我太忙了,婚礼的事情,还有什么需要我一起弄的呀?”
他把餐食加热完毕,放在桌上,随后拉开凳子,边把站在餐桌的江枝拎到座位上,随后道:“好好休息就是帮我的忙。”他只要她休息,照顾好身体,别太累。
她执拗的看着他。
他好无奈,道:“真想帮我?”
江枝狐狸似的眸子,眨了眨,点点头。
周淮律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主动提起帮忙。
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肩膀,道:“那你帮我选款西服。”
婚纱他帮她选好了,但是他的西服,他特意留着让她主动提起来选。
得到他的开口,下午的时候,江枝认认真真的帮周淮律挑选西服。
周淮律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像是在修图还是在弄些什么,她不懂,也不让她看,神神秘秘的,只听见键盘哒哒哒。
江枝被周淮律驱逐下来后,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
她穿着白色的家居裙,HelloKitty猫的设计,和他身上的白色家居服是情侣款式,别墅内的空调开了暖气,她的腿上还披了小毯子,抱着ipad,仔仔细细的挑选。
夜幕降临,江枝终于挑了件合适周淮律的西服。
递给他ipad的时候,她又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了。”
周淮律是这么回复的,说完,坐在沙发上,上手刚接过她的ipad,却没直接拿过来,因为她不让,拽着。
周淮律顿住了,掀起眼眸,看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企图从她眼神里,悟出些什么。
“真的没什么了。”他笑着,解释道。
江枝这才罢休,只是到了晚上睡觉前,除了吃饭的那点功夫,其余时间他都是抱着电脑,修修改改的,没有和她聊天。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周淮律刚躺下来,江枝就倏地抓住他的手,眨着眼,道:“忙完了?”
“怎么还没睡?”
他讶异,却又觉得她应该就是傻乎乎的在等他,想到这,他上前,抱着她亲了亲,吻了吻,唇齿间染上了对方的气息后,他才嘶哑着,低声道:“婚纱终于定下来了,我想,你穿上应该很美。”
江枝眼神颤动,道:“后天我又要去巡演了,真的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她还是这句话,她越是这样,其实越让他愧疚。
安静的夜晚里,是心与心的交流,他望着她,低声道:“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多过分。”
还是来了,那些昔日的角色对换后的感受。
她的忙碌,他也有所不满,也失落和难受,和她昔日一样,对吗?
这段感情,还是会迎来昔日矛盾的重提。
江枝垂眸,很轻的问道:“你是在怨我太忙,对婚礼不上心吗?”
她的想法,说话间小心翼翼,其实他都知道,下午递来ipad的时候,他都猜到了,她今天忽然提出要帮忙,是因为想起了以前。
怕他不开心,怕他有不舒服的情绪。
“不是,”周淮律否认江枝的疑问,沉吟片刻后,终于开了口:“我不是在计较这些,我只是——”
他注视着她,把她抱着,喉结咽动道:“我只是在这段时间的忙碌里,忽然明白你之前为什么会因为我不一起筹备婚礼而那么伤心失落。”
“这句话不是说我现在因为你不帮忙感到有什么埋怨,我只是多了几分感慨,也明白你之前或许根本不是因为婚礼的事情,对我下定决心要离婚,而是我长期以来的做派。如果我以前在日常生活里对你多几分上心,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其实那时候在婚礼的这件事情上,你也不会那么介意我有没有参与。”
若是他给的爱再明显些,或者再对她在意些,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她根本不会失落。
就像她忙着巡演,但是他内心知道她爱他,也愿意结婚,他忙婚礼的时候,根本从始至终都没介意她有没有参与进来,他只想着,她不参与,蛮好的。
因为他想给她个不一样的婚礼。
在这段时间里,他接触了很多人,婚纱设计师、婚戒、钻戒设计师,都惊讶于是男人去筹划婚礼。他才明白,原来男人对于女人对婚礼的看法不同。
婚礼对女人来说,是一生一世仅有一次的东西;
而对于之前的他来说,一切江枝开心你江枝满足就行。
所以他觉得有他没他的参与没什么差别。
这种荒唐的想法,渗透在他昔日的婚内生活里,所以他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你安心巡演,婚礼的事情,一切交给我。”周淮律抱着她,像小狗和小猫,相互依偎着,蹭了蹭额间,是轻柔的,安抚着她今天忽然愧疚的情绪,道:“我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他是她的后盾。
最坚强的后盾。
所以,他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失落,反倒是在这场忙碌里,明白了她昔日的感受。
他说的对,其实从始至终江枝都不是因为婚礼才决定离婚,若是他当时是现在的他,他在忙碌的时候,她肯定会开开心心的,没有怨言的去奔赴筹划这场婚礼。
她笑着,主动抱着他,钻进他的怀里。
是这么久来的放松和亲昵。
她在他怀里闹腾,下瞬,就听见他笑着,信誓旦旦道:“枝枝,我会给你一场,与众不同的婚礼。”
是多与众不同,只有他知道。
他在享受备婚的过程,丝毫没有怨言的。
第七十五章 “告诉宇宙,他们又在一起……
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 江枝提前半个月回到了香山澳,但是她却没有闲下来,而是马不停蹄的去了好几次江氏集团,光是签署各种交接的文件, 就已经签到手软。
又翻开新的文件, 原先签署的名字是江远修。
这个人, 她已经半年多没听见消息了。
半年前是因为听说他的那位“怀孕妻子”不要他了,嫌弃他没钱,能坚持那么久才提分手,当然不是因为真爱,而是因为江远修还有些家产。
但是能变卖的都变卖到差不多了,吸干了最后一滴血,那女人才离开江远修。
见她始终低着头看文件, 翻阅, 签字,纤细的睫毛微微颤动, 周淮律站在办公桌旁, 昔日只有他坐着,旁人站着的份, 如今,倒是自愿当起了助理的角色。
落地窗的美景照耀在他的身上, 只听他语气和润道:“真的不想知道?”
“没什么好知道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要是知道他落魄,我也不会帮他,”江枝沉思片刻,很轻的语气开口道:“我不想也不会再执着于任何一段不公平的关系。”
昔日江远修怎么对待她的, 她其实都记得。
所以江远修现在在做什么,怎么样的生活,她其实真的没想过问。落魄也好,辉煌也好,都与她无关,毕竟他也从不在乎她是否伤心难受。
这句话其实只是在说江远修,没想到他们,也没牵扯到他们,但是免不了有些敏感的人会对号入座。
周淮律眼神微暗下来,随后,很是自觉的,开口道:“枝枝,我保证,这次婚后,我再也不会和以前那样。”
江枝:“”
他会不会,她现在心里有数,也有信心。
她低头的瞬间,其实后知后觉的,忽然闪现出了念头,或许不是她对现在的周淮律有自信,而是对现在的自己有自信,她有自己的天地,能容纳千百万个自己。
强大的内核,让她有转身说走就走的勇气,也有当断则断的魄力。
“婚礼是在12月25号吗?”她转移话题。
周淮律浅浅的咳了咳,道:“对,25号。”
只听见她在盘算:“那我们24号还可以过个平安夜,25号刚好是圣诞节。”
江枝没看见周淮律的眼神,也没仔细去注意。
她在心里倒计时,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莫名也有些紧张和期待。
24号那天,兰双大早就打电话来。
当时的江枝还在睡梦中,听见兰双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道:“我跟傅正初吵架了,他没时间陪我去试婚纱,你来陪我!”
没明白为什么傅正初会和兰双吵架,他们向来感情都很稳定,但是听到兰双难得的哭腔,她也不好追问那么多,揉了揉酸涩的眼,道:“好。”
她掀开被子起床,想和周淮律说声,但是转头却发现,周淮律已经不知道何时不在床上了。
江枝打开手机看,现在不过早上七点多,他去哪里了?
顾不得思考那么多,江枝很担心兰双,她洗漱完,走到了楼下,家里空荡荡的,也没人。
她再次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周淮律,显示无人接听。
有种怪异的感觉充斥在心里,但她却顾不得想那么多,因为兰双还在夺命连环call。
司机送江枝去到了兰双试婚纱的地方。
刚进门,兰双就走上前诉说委屈,眼睛哭的红肿,吸了吸鼻子,道:“傅正初这个死渣男,连试婚纱都不愿意陪我,说什么要睡觉,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爱他了,我要和他分手。”
江枝抱了抱兰双,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泪,很是心疼道:“我懂这种感受,你不要哭,男人不行我们就换,没什么可执着的。”
昔日兰双安慰江枝的话,现在竟反了过来,只是兰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可能也是爱的深沉,无视她的话,然后拉着江枝的手道:“你帮我看看,这套婚纱怎么样。”
都哭成这样了,还有心情试婚纱,江枝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分散注意力,SA拉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套绝美的婚纱。
缎面的布料,不张扬但却极具奢华,抹胸的前缀细节上镶嵌宝石和钻石,沿着整个群面的上班段全是宝石,但却没有密密麻麻的碎闪,而是低调不失奢华的璀璨。
江枝站在婚纱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由衷的发出赞叹,“好美,你穿肯定好看。”
婚纱点的SA及时上前道:“江小姐,这款婚纱是我们店里的高定款式,兰小姐已经试过了,不合身,您可以试试这套婚纱。”
“不了,我明天就要结婚了。”她婉拒,话音刚落的瞬间,就听见兰双开口道:“明天结婚又不是现在结婚,想试就试,以后就没机会穿这么美丽的婚纱了。”
她说完,强硬的看着SA替她安排道:“给她换。”
看着SA小心翼翼把婚纱取下来,江枝思考了几秒,也还是选择去试试看,毕竟这款婚纱,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美的。
女人都有颗爱美的心。
她也想试试看,自己穿上这套婚纱,是什么样子。
婚纱刚换上,帘子拉开,镜子里倒映出江枝的模样,抹胸的款式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卷发垂在腰间,遮住她的背影,镜子里的面容,仿佛瓷娃娃,未施粉黛,却美艳无比。
兰双站在身后,眼眶依旧是红的,她像思绪被抽走那样,自言自语,却又笑着赞赏道:“枝枝,你今天真好看。”
她这幅样子,引得江枝回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兰双擦拭眼泪,笑着道:“要是化个妆,盘个发,就更美丽了,”
她说到一半,看向SA:“你们带她化个妆。”
化妆?
怎么越来越隆重了。
江枝正要拒绝,兰双却上前,抓着她的手,红着眼眶,鲜少的撒娇道:“时间还早,反正你和我今天又没事干。就当是你结婚前,把今天的时间空出来给我,行吗?”
兰双说这些话时,眼眶又红了。
她不知道兰双和傅正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性格开朗的兰双会哭成这样,她没有犹豫,想着让兰双开心点,分散她的注意力,低声道:“好,今天都陪你。”
话音刚落,就有人提着化妆箱走出来,江枝坐在位置上,给周淮律打电话,依旧显示没接,化妆师在脸上捣鼓,化的妆很正式,大约一个小时后,不知不觉中,头发也被盘了起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打扮隆重的自己,倏地,道:“好像有点正式。”
正式到,好像今天真的是她的婚礼。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却又觉得荒唐。
她的婚礼在明天呢。
“不会,”化妆师道:“你这样多美,等下帮我们多拍几张照片做宣传吧。”
“宣传?”江枝惊讶,与此同时,SA上前道:“是这样的女士,我们这款婚纱是高定系列,我们看刚好合身,就和店长申请,带您出去室外拍照,算是帮我们店做个小小的宣传,可以吗?”
“你们店怎么这样啊!”还没等江枝开口,兰双先愤愤不平:“早说试穿你们婚纱就要出去拍照宣传啊,早知道我们就不穿了——”
眼看着兰双越来越激动,怕她因为傅正初心情不好,把事情闹大,江枝只能充当息事宁人的角色,她道:“算了算了,双儿,反正今天没事,我们就去吧。”
江枝开了口,兰双这才罢休,随后又道:“那我也去换件礼服吧,不然不搭配。”
再出来时,兰双已经换上了香槟色的礼服,和她明天要穿的伴娘服很像很像:“明天刚好是要穿这种颜色的伴娘服,我想先试试看好不好看。”
她自己先解释,江枝的视线从兰双身上收回,笑着道:“好看。”
与此同时,她的妆容和头发已经盘好了,镜子里的江枝,看着自己隆重的妆容,又看了眼化妆师,倏地,道:“你化的妆好好看,你明天有空吗?我明天结婚,想请你帮我化妆。”
虽然周淮律帮她预约了化妆师,但是她怕男女的审美不同,她说完,化妆师立刻道:“好啊。”
与此同时,婚纱店的人扛着摄影机,对着里面录像和拍照,而兰双则扶着江枝,道:“还好我今天坐的车是劳斯莱斯,不然的话,你这个婚纱得多挤。”
直到坐上兰双的劳斯莱斯,江枝才敢问道:“双儿,你和傅正初到底怎么了?”
兰双看着江枝,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等会儿?
直到一路畅通无阻通过红绿灯,弯弯绕绕去了山上,抵达她不知道的神秘地方时,她的心才后知后觉感到很不对劲,随后,又联想起白天的种种。
周淮律大早上就消失不见,兰双忽然打来的电话,拽着她哭泣,偏偏选的地方还是婚纱店,身上的这套婚纱,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摆在正中间,然后稀里糊涂的换上婚纱,化了隆重的妆——
车子倏地停下,在一座偌大的山庄前。
江枝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下了车,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放眼望去,偌大的山庄里没有美丽的教堂也没有古堡,但是用高楼筑起了很大很大的建筑,像什么?
江枝不敢去猜测。
与此同时,她看见陈沙从远处走来,他褪去那些凉爽的背心和短裤,正式的穿着白色西服,打着领带,脸上笑着慈祥的笑容,待走到她面前时,兰双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黑色的丝绒盒,打开的瞬间,是偌大蓝钻镶嵌的皇冠。
陈沙拿起来,戴在她的头上,道:“阿妹,外公送你进去。”细看之下,陈沙的眼睛已经红了,他执起江枝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直到此时此刻,江枝才明白,所有人都配合着周淮律,瞒着她婚期。
她以为婚期是明天,殊不知,24号才是她的婚礼。
香山澳最是看中传统和吉时,但是他却抛开传统的接亲,迎接新娘去敬茶的习俗,只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而她,的确被骗到了。
思绪渐远的同时,她已经被陈沙带着,走到了为她敞开的大门里。
大门是昔日高中时学校的铁门,像是开启了时空记忆。
陈沙就送她到这里。
她抬起脚,独自一人,穿越过去,刚踏入那条线的瞬间,整个屋子暗了下来,两旁瞬间像放电影一样,倏地,亮起了画面。
江枝的脚步瞬间停住。
两旁的画面,是动画片,里面的女主角,和她如出一辙,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坐在课桌前,偷偷的悄悄地,望着前方的男孩子。
男孩子坐在前面,转动着笔。
女孩子在后面,拖着腮,歪着头,露出左边的梨涡。
与此同时,动画片里的画面外,响起了兰双的声音:“枝枝,老师在看你。”
是她和周淮律——
这句话,瞬间把她的记忆拉回了学生时代。
十六七岁的少女暗恋心事,是想起来又甜又涩的程度。
她往前走,两边的过道就像是电影慢放。
动画里的女主角经常抱着素描本,在描绘着男生的模样,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走着,笑着,欢快着。
他把他们的故事,做成动画片,复原了当时青涩记忆的所有。
在动画片的播放里,江枝抬脚往前走。
婚纱上镶嵌的钻石在看不清路的黑夜里闪耀着光芒,像星星,在黑夜里闪烁,动画片持续放映出声音。
她的、他的。
交织在耳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婚礼,把故事做成动画,却足够代入情绪,以至于江枝的眼眶逐渐湿润。
她提着婚纱裙摆,继续往前走。
策划婚礼的人,很是熟悉她,像是精准的计时,连她的步伐都能精准的计算到,待她走到了台阶前的瞬间,两边的荧幕瞬间暗下来。
而她的前面,倏地,再次亮起动画片的画面。
动画片里的江枝,扎着高马尾,站在凤凰木的树下,她抱着恒古不变的素描本,看着远处,灰色西裤搭配白色短袖衬衫,单肩背着包,单手插兜,清隽身形的那个周淮律。
动画片里,忽然,响起江枝打招呼的声音:“周淮律,好巧啊。”
倏地,动画片里男生的脚步顿住,然后在一片黑暗里,江枝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下瞬,是男人真实的,低沉的嗓音响起。
他道:“其实不巧,那条不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是我也在假装偶遇你。”
话音刚落,瞬间,整个婚礼现场亮起。
映入眼帘的婚礼现场,是搭建成昔日学校的场地。
左边是教室,穿着校服的男女复刻着他们的样子。
右边是凤凰树下,另外一个女生抱着素描本,对着背着单肩包的男生打招呼。
再往前走,教室的前面,是较为成熟的男生在M国的别墅区内,而女生已经留着长发,躺在房间的床上,拿着视频,无声地演绎着情景剧。
这个场景,她记得的。
是他异地恋时的M国他住的别墅,她在江家躺着与他视频时的那个房间。
再往前走,是禅城的二楼。
饰演他的演员,坐在杂物间,手上拿着本子,借着月光在写着什么,而一墙之隔,是赵柔在饰演唱戏半夜三点还在练习的江枝。
因为墙上挂着三点的时钟。
情景剧里,男人望着墙,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再往前走,是她在M国交换生的宿舍,而男人,穿着西服,把餐盒放下,默默地走到了楼梯口,几秒后,女人打开门,拿走地上的食物,又放出一个保温盒。
再是男人拿起保温盒,坐在楼梯口,打开时,浅浅的笑意。
舞台随之旋转,是他孤单的背影。
还有好多场景动画片里,记忆里,无数个能够与他相遇的场景,全都被他一比一复刻在眼前的场地里,关于彼此的记忆,周淮律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份用心,早已让她在往前走时,流下了眼泪。
倏地,整个舞台再次暗下来,然后仅有两束光,一束打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另一束,打在了婚礼舞台尽头的男人身上。
只一眼,江枝的眼泪掉的更厉害。
只因,聚光灯下,周淮律没有穿着新郎的西服,而是穿着昔日的高中制服,连发型都是高中时期的碎发,英俊的脸庞上,是不明显,却又紧张的抿了抿唇。
他低头,深吸口气,与站在光束下的江枝对视。
随后,在江枝红红的眼眶下,他拆开了信,拿着麦克风,深吸口气,低沉的嗓音,从音响,环绕着,整个四周,如雷贯耳。
“85岁的江枝,你好——”
“我是30岁的周淮律——”
整个场地全是他的声音,带着呼吸和心跳:“热情和热情碰撞的太晚,以至于我们错过了十二年的时间。”
他们错过了十二年。
没错,是他以为她会这样,而她以为他应该这样。
他们从未沟通,解决,任凭误会团成毛线球,再纠缠,捋不清,解不开。
可惜十二年,但好在,十二年,还不算太晚。
“29岁的江枝,你好——”
说到这,他已经开始哽咽,是情到深处的告白和诚挚的发自内心的诉说。
“我是19岁的周淮律,”他在聚光灯下,眼里有泪花,嗓音带着哽咽:“我想很郑重的告诉你,其实19岁的周淮律,也很喜欢你。”
是时间的过错,也是人的过错,是不完美的碰撞,却撞出完美的火花。
85岁的江枝终于等到了30岁的周淮律告白。
29岁的江枝,回头看,也看到了19岁暗恋的周淮律。
江枝眼泪掉下来,伸出手,悄悄地擦去,她深情地看着他,又听他读出,未完的情话和誓词。
“29岁的江枝,感谢你愿意再给30岁的周淮律一次机会,愿意跟我结为夫妻,”他喉结咽动,道:“从此以后,是生,是死,我永远追随你。”
幸福时,我做你的守护者。
困难时,我做你最勇敢的护卫。
“所以,你愿意也再勇敢的爱我一次吗?”
“像85岁那样。”
把我们十二年的错过,弥补回来。
这场与众不同的婚礼,是她从未幻想到的,他的用心良苦,建造这些地方,花费了多少心血,耗费了多少心力,甚至连婚礼时间都费心隐瞒着。
他的确做到了,与众不同,她永生难忘。
不是繁华美丽的古堡,也没有满园的玫瑰,是爱意从85岁开始的延续。带来的无限回忆。
江枝已经忘记了回复,泪水模糊了视线,两束聚光灯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