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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婚日记 应雨竹 28131 字 18天前

赵柔拉着江枝道:“快走吧,打车还不知道打多久,而且是周总亲自送我们,劳斯莱斯啊——”还犹豫什么?她坐都没坐过。

赵柔拉着江枝就走下台阶。

她被赵柔拽着走。

赵柔走到周淮律身边,看着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她笑着准备弯腰坐进去,却被周淮律用身形挡住,不动声色道:“你坐后面。”

富人的副驾驶只留给重要的人,妻子、家人。

赵柔立刻拍了拍脑袋,兴奋晕头了,道:“对,周总的副驾,不是一般人能坐的,我冒昧了——”许特助打开后排,赵柔先钻进去。

雨势渐大,手上的打车软件还没有任何回复,预计还要排队二十分钟。

赵柔坐上车后,身后除却领导那些有车,颜朗和袁安还是站在排队,除此之外,付浩也是。

她若是还要执意等,可能耽误更多时间。

赵柔在车内朝江枝挥手,道:“快上车。”

江枝思索片刻,若是没上车留在这里,恐怕他离开后,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缠上来问她点什么。

左右被夹击。

而且,鞋子已经湿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单。

她沉思片刻,点点头,道:“那谢谢周总了。”

她话是这么说,但是偏偏不抬头,垂着眼没有半点儿道谢的真诚,若是真要较真,她这个根本称不上道谢的好态度。

她准备弯腰走进后排和赵柔一起坐着。

与此同时,后排的门却被周淮律关掉。

门合的太突然,她愣住,下意识抬眸看向他。

却从他眼里看见片刻的得逞的惬意。随后只听见男人温润的声音响起:“不客气。”

“江小姐,请吧。”

她道谢不真诚,他说请,也不真诚。

因为他说完这句话,就侧身打开副驾驶迎接她。

明明刚才赵柔要坐,他偏偏拦着。

不但如此,手握着副驾驶的门框,细心的防止她撞到。他又在自降身份。

还要在众目睽睽下,让她坐上他的副驾。

雨夜里,众人视线都看向他们。

江枝眼眸微动,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霸道?

看似听她的意见,实际上在每条不愿意她走的路上铺满了荆棘,只有那条让她走的路才铺满玫瑰。

第45章“你说在哪里,就在哪里。”

雨夜的劳斯莱斯, 流畅的车身线条,如猛兽般在平静的黑夜里掀起水花。

劳斯莱斯是周淮律的座驾,但是他从没有开过。

只因为出行都有司机,他永远都是坐在后排的那位, 而今, 他手握方向盘, 平稳的开着车,江枝坐在他的身边, 许特助和赵柔坐在后排。

后排的位置上, 许特助坐立不安, 感觉屁股都有针扎在身上, 如坐针毯。

赵柔坐在位置上, 丝毫不能与许特助感同身受,她未知前面开车的人的身份, 满心欢喜沉浸在劳斯莱斯的星空顶上, 猛地一顿咔咔自拍。

还不忘感谢前面开车的周淮律:“周总, 太谢谢你了,不然我和枝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家。”

许特助心知肚明是为了谁,也知道戏曲院沾了谁的光。

今晚的一切,投资是因为她,从始至终聚餐只有别人请他的份,从没有国他主动提起要和戏曲院聚餐的, 为了见江小姐一面,他真是费尽心思。

甚至都自己开车了。

不过好在他找的这个方式,似乎没有像之前那样自我, 也不会令江小姐不满。

“不客气。”

周淮律回答的很平淡,目视前方, 余光却好几次忍不住瞄到隔壁的女人,她坐姿素来端正,气质温婉,侧脸小巧的鼻子高挺,粉唇轻抿,眼眸低垂,卷发就垂在手臂上,闷闷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雨点拍打在窗户上,她望着倒退的风景发呆,脑子空空的,分不清在想什么,倏地,安静的车厢内响起音乐,她眼眸微动。

而此刻,赵柔在后面很是激动:“啊!这是枝枝最爱听的歌,她很喜欢周杰伦!”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她脑子简单,有什么说什么,还在背后跟着哼起来,车厢内响起赵柔唱歌的声音,虽热闹但是氛围怪怪的,与此同时,手机忽然发来了消息。

江枝垂眸打开手机,是颜朗发来的语音消息,她点开,但是忘记开了扬声器,男性的声音忽然在车厢内响起:“枝枝,你到家了记得和我报个平安。”

几乎是颜朗的话刚说完,周淮律的声音就无缝衔接,低沉、富含着说不清的情绪,道:“谁啊?”

两个字,谁啊?

他虽然是淡淡的语气,但是简单的两字,却充满了占有、好似他们的关系有些理不清,好似她是他的所有物,江枝眼眸微颤,低头打字,才不想理他。

周淮律只知道她打字,却不知道她回复什么。

她这幅模样,不搭理,带着些任性,无人敢对他的话不理不睬,若是被别人看见,只怕是会说她不知好歹,可偏偏她就敢,而他,对她的小情绪照单全收,没有任何不满。

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动,心思渐深,知道她不理,自然不会再追着问,收回视线后,面不改色看了眼赵柔,道:“这是你们的朋友?”

她以为不理周淮律,他就会自觉的安静。

但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直接问赵柔,那么干脆,果断,江枝眼眸瞬间瞪大,看向周淮律。

可这次,却轮到他不看看她了。

全神贯注的开车。

赵柔才反应过来周淮律问的是自己,她愣了片刻后,都来不及去思索他为什么要追问这个答案,毕竟周淮律的气场,语调,都让赵柔有种在汇报工作的错觉,于是立刻积极的回答:“对,就是刚才和我们一起坐电梯的那个寸头的男生,他叫颜朗。对枝枝可好了。”

安静的车厢内,响起男人轻嗤的声音:“怎么个好法?”

他没有半点拐弯抹角的。

赵柔这个笨蛋脑筋,根本没听出男人语气里的较真儿,立刻分享道:“周总,你想啊,同样都是朋友,颜朗都没给我发信息叫我注意安全,之前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什么都想着江枝,明明颜朗拍照技术那么好,只给她拍,不给我出片。”

说完,赵柔就看向江枝:“我觉得他肯定是对你有想法的。”

赵柔就差没把颜朗的底裤是什么颜色告诉周淮律。

这种私下里的话也拿到台面上说,就不怪人会问。

只见周淮律顺势接话,道:“你们都是交换生?”

这句话问的不是江枝,直接越过她,去问赵柔。

交换生,赵柔可没说过颜朗是交换生。他这么问,太直白了。

江枝看着周淮律,他还是不去看她,不与她对上视线。

江枝忽然就觉得拳头砸在棉花上。

赵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却及时道:“对阿,他和我、枝枝、袁安,都是交换生。”

在场的唯独只有许特助知道事情的真相,颜朗这人,还用得着赵柔去介绍么?他的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爹娘多大岁数,想必他比江枝赵柔都还清楚。

什么时候开始,少爷也开始披着羊皮装懵懂了?

他这么问无非就是怕江小姐知道他早就在背后调查过。

这三年来,他只是不出现,但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后,他还不收敛,顶风作案,在她发火的边沿反复试探,嗓音温润道:“你们是分一团二团的,你和枝——江小姐都是旦角儿,应该是单独组团?”

“周总!你居然知道粤剧的旦角!”赵柔很是惊讶,完全没了最初对周淮律的紧张和害怕,毕竟不敢惹这位戏曲院领导都捧起的资本家,见他问话,所以紧张到什么都说。

现在聊了几句后,见他并不是那么和别的资本那样难说话,赵柔便很是兴奋,又道:“我和枝枝是分开的,我和袁安是二团,枝枝和颜* 朗是一团。”

赵柔和周淮律的话,江枝都听完了,她从开始的无奈再到最后的不得不接受,她乜了眼周淮律,见他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江枝明白他从始至终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是收回视线,低头刷视频。

周淮律余光尽收,他眉头微微跳动,抿了抿唇,方才还掌控全局的气势,如今被她这么淡淡的乜了眼,气势便全无,她的喜怒,直接影响到他的情绪。

周淮律见好就收,再不敢惹她,哪怕她什么都没说。

车厢就忽然很安静,好在这个安静没持续多久,赵柔的声音响起,道:“周总,前面就是我家了,就在这里停吧。”

车子就这样停下来,赵柔下了车。鞠躬道谢。

周淮律手握着方向盘,头注视着前方,漫不经心的点头,是敷衍、是不想搭理。

许特助眼尖立刻拿着伞道:“赵小姐,我送您进去。”他是自觉的,自然清楚少爷安排了一天的行程,无非就是想要等着今天这个时刻。

许特助离开后,车上独留周淮律和江枝。

原本以为许特助与他们一起,这下离开后,车厢内只有两个人。

空气都弥漫出暧昧的氛围,江枝有些不适应,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她准备打开车门,道:“雨小了,我也——”

话音刚落,车厢内忽然啪的声响起,门被锁了,他踩下油门,没有半分犹豫把车驶离,她惊讶回眸,刚要开口,却忽然听到他一本正经的道:“抱歉。”

江枝那双狐狸似的眸子微微颤了颤,不理解这句抱歉从何而来。

“我刚才话有点多,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原来那句抱歉是为了刚才在车上问赵柔的话,她原本是生气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先开口,而且态度极好,先承认错误,让她无话可说。

这还不够,他不让她有任何说话,发脾气的合理理由:“我是想让气氛不要那么尴尬。”

这么说来,这个出发点还是为了缓解气氛?

商人的嘴巴果然是最能讲的,颠倒黑白,是什么意思,全都他先开口说了算。

若是她不信、质问、或者发脾气反倒成了不合理的那个人,他只是想要缓解气氛,她又有什么身份去指责他不应该去和赵柔讲话,他问的都是关于颜朗的事情,又没问她。

也没把那些旧情旧事扯出来。

三年时间,都已经离婚三年了,再把禅城那套的横眉冷眼放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加上他又是这样的好态度,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无话可说。

他就是在这个规矩内活蹦乱跳,她又不能越过自己的线去说他半句。

若真的说了,反倒自己成了越矩的人。

明知道他的话里话外都不是单纯的,却一拳打在空气上,回答不回答都是错,只能看着窗外,任他开车,淡淡道:“周总随心所欲就好了,不用和我解释。”

周淮律没想到她会这么应,果然,只能在人多的时候从她身上得逞几下,私下相处就是容易给他甩脸色,周淮律面不改色转移话题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总不知道么?”

她这么问,半点都不惯着他,就差把你装什么糊涂写在脸上。

周总这个称呼,她说起来也半点不拗口。

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是要把关系放在相识的原则上。

她喊他周总,是她偏要用周总告诉他,警醒她,他们不熟。

他倏地笑了,专注的开着车,嘴上却没有半点饶人,道:“那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知道?”

这话问的,她说应该也不是,不应该也不是。

应该,就代表她需要让他去关注她。

而不应该,又好像是在说她耿耿于怀,他能坦率的相处,她还停留在过去。

江枝干脆就不回答,难得吃亏的委屈样,勾人的眸子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周淮律眼眸微动,嘴角勾起,从敬酒开始她就已经炸了毛。他是不敢再说了,也没敢再惹她。

车子刚绕过红绿灯,才走不远。

就听见她道:“我到了。”

这声到了,很突兀,很假。

周淮律轻踩刹车,不经意的扫了眼小区名字。

“谢谢周总,”她学着赵柔那样的客气道谢,准备开车门,却发现他并没有解锁,她打不开。

她回眸,撞上他的视线,空气中有些不明因子在跳动,是心跳的声音,是呼吸的纠缠,她道:“周总,我到家了。”

她重复一遍,是告诉他自己要下车的意思,那句谢谢基本可以忽略不听。

周淮律就是不摁下按钮,就是这样,盯着她,看着她。

这种对视,霓虹灯、路灯、都为这种氛围添加了暧昧感。

江枝被盯得心里发毛,好脾气终于没了,秀气的眉头蹙起,就在她以为他整晚的“不经意”,终于在这时候要瓦解,绷不住,要开始像以前那样,拽着不放时,他却倏地笑了。

笑声在车内响起,很淡很淡,不细听听不见。

随后,修长的手指摁下按钮。

车子解锁了。

响起的解锁声,示意她可以下去。

他也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会去强求挽留。

江枝收回视线,得了解脱,半分没犹豫推开车门,双脚踩地的瞬间,主驾驶的他也下了车。

他绕到车前,江枝不明所以,却只见他递来一把雨伞。

黑色的小伞,简单,便捷。

是她以前放在他车上的。

江枝垂眸,没有伸手去接,这就是拒绝了,他心知肚明。

她拒绝和他有任何的后续联系,或许需要还伞,或许需要她请吃饭表达借伞的谢意。

这是暧昧男女之间产生后续发展的一步重要步骤。

但是不适合他们。

她不想承他这个情,也不会去给彼此制造暧昧接触的可能性,于是拒绝道:“不用——”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伸出手,把她的手拉起来。

大手绅士的搭着她的手背,托举起来,温热,温润的触感。

她蹙眉,准备说他不懂分寸,却发现他把雨伞放在她的掌心。

随后轻笑,语气温润,淡淡的戳破,她刚才突然的谎言,道:“虽然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他如玉似的淡笑:“但是你说在这里,那就在这里。”

晚风拂过,雨好像停了,没有半点儿雨水。

江枝眼眸微动,半会儿找不到反驳的话。

因为他说的没错,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离这里还很远,只因她受不住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车厢氛围,没了赵柔的闲谈,没了许特助的加持下,她随时都怕他会提起以前。

那么之后她该如何面对他,毕竟还会在工作上见面。

所以她临时编造借口,毕竟也没觉得会有第二次送她回家的时候,也不可能被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却没想到,自己早已被他看穿。

原来刚才在车内的笑,是笑这个。

笑她骗人。

他明明知道她骗他,却还是选择配合她,不戳穿,放她下车,给她递伞。

没有强留。

江枝有片刻尴尬,没有讲话,装淡定收起伞,这下,连道谢都没有,从他手心抽离,转身离开,想着逃过一劫。

没想到天公不作美,没走几步就又下雨了。

劳斯莱斯的车灯很亮,示意他还在车旁。

她深呼吸,雨越来越大,她只能在他的注视下,撑开伞,这是种淡淡的尴尬,毕竟刚才拒绝的时候还理直气壮,她稍稍挺起脊背往前走。

没走两步,却忽然听见他喊她:“江小姐。”

若是喊江枝,她不会留步,喊江小姐,她不得不留步。

因为那或许会牵扯到工作。

她没回头是最后的倔强。

她站定,撑着伞,脊背挺直,耐心消失倒计时,随后听见他说:“以后工作上还要见面——”

风吹来他的笑声,如夜色温润的语调: “加个微信吧。”

不是以前夫的身份要求加微信。也不像以前那样,喝醉酒缠着她加。

而是以工作、以合作伙伴的身份。

第47章“我来。”

雨夜风大, 毛毛细雨飘到脸上。

从今天下午进行表演开始,再到聚会时发生的一切,漫不经心的关心,妥帖的安排打点好一切, 再到送她回家, 这一步步的试探, 她其实心里都有数,只是当着众人的面, 她不好拒绝。

或许也怕会错意。

直到现在, 听到加微信, 她才找到了合适的时机, 四下无人, 她不需要卖他面子,也能抛开利益, 道:“周总要是工作上有什么吩咐, 直接通知院长就好了。”

她踩着雨水头也不回往前走。对于加微信的事情, 她完全是不担心的,因为她知道,除却聚会,应酬,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工作上的直接牵扯。

院长会通知教授,教授会通知付浩, 付浩才会来通知她。

这就代表他们不会有加微信的可能。

周淮律站在路灯下,岂会不懂,雨渐渐大了, 许特助送完赵柔回来就跟在不远处,举起伞, 走上前,替他挡住落下的雨点:“少爷,回去吧。”

周淮律长身而立在伞下,沉思片刻,道:“许叔,你说枝枝会不会告诉颜朗,她有没有到家。”

没想到周淮律还记得这件事,许特助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今天看上去种种表现都没有越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江枝真的初次见面,没想到私下,却还是会因为她身边的男人耿耿于怀。

“颜朗和少爷您没有任何可比性,江小姐应该是不会告诉他的。”许特助这么说完,见他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又劝道:“少爷,江小姐看上去,好像不像之前那样抗拒我们,会有机会再见的。”

他以为周淮律是因为担心不能再见才如此,所以如此宽慰,但是没想到却听见周淮律沉声解释道:“她只是不抗拒工作上有交集的我们,而不是原谅我。”

之所以能与她共进晚餐,送她回家,只是因为他今天没有说过任何要和好挽留的话,又加上人多。她卖戏曲院的面子,而并非是她已经原谅了那些事情。

所以当他刚才说加微信,就是越线了,触发了她的警报,她就立刻亮起爪牙,警示他不能过来。

他知道的,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可以心平气和的讲任何话,像陌生人那样,却不能说起任何关于感情的事情。她对他淡然,却谈不上原谅。

他以迂回的方式对待她,她便也迂回的回应,但是扯到感情,一切免谈。

所以他只能克制自己不像之前那样心急对待她,再见,于他而言就是机会。

许特助由衷道:“少爷,您好像,变得懂江小姐了。”

这三年间,许特助没有见过江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相处如何,但是今天他全程看下来,只觉得周淮律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他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再急于求成。

也能耐性子,去了解江枝所想,去懂得江枝所需要的。

其实从始至终,许特助都认为,他们之间或许就是缺乏这种“懂”。

“不然呢?”见她就在前面明目张胆的打车回家,身影坐上的士,周淮律才转身上车,边走边道:“你以前喊她太太,现在喊她江小姐,连你都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了。”

他难道明知不可能和好,明知自己性格有错,还不改变吗?

不去明白她要什么,不去反思自己,还一口一个要挽回复婚和好,他拿什么去挽留?

哭和眼泪,诉苦和委屈,都没用。

如今再见,还是巴巴上赶着,卑微祈求着挽回,只会让她觉得他半点没变。

也会把她越推越远。

只是这种相处,也不能长久,今天的试探也应该点到为止,毕竟他的得逞是建立在她不能拒绝的前提下,他要做到完美,要让她发自内心的不抵抗他这个人,而不是在她的忍耐下,反复试探。

周淮律的话令许特助愣了会儿,没想到有这层觉悟。

他们刚离婚那会儿,许特助的确还是喊江枝太太。那时候不止周淮律,连许特助都觉得他们不可能分开,只是闹别扭罢了,但是日子久了,或许是从江枝出国起,三年时间没有见面,日子久了,许特助早已默认江枝和周淮律是两路人,才一口一个江小姐。

他想到周淮律这三年的日子,大抵也明白,他为何会改变。性格变了,但那份情,许特助心知肚明没变过。

随着三年的日夜,早已坚不可摧-

江枝洗完澡后,手机忽然收到了信息,亮了起来,江枝眼眸微动,拿起来,收到的正是江远修的回信:【我没你这样的女儿,你爷也没你这样的孙女,别回来,晦气。】

【我后悔没有多生几个!】

三年时间里,江远修从没有联系过她,她倒是联系过一次,却被他臭骂一顿,从那次起,她也没主动联系过自己的父亲。

只是今天她发信息给江远修,说自己四月四,清明,她要回去祭拜江爷爷。

江枝:【我不是问你,我是通知你。】

通知他她要回去,不然太突然,他或许会在那天闹,她不想让爷爷死都不安心。

至于江远修再回复什么,江枝都没有任何理会,她关掉手机睡觉,至于今天出现的人,发生的事情,她早就没有任何波澜,早已抛之脑后。

三年来成熟的不只是他,还有她,早已不会因为一点牵扯而影响喜怒哀乐。

无视,是处理所有事情最好的办法。

第二天她刚下车,就看见同样在院门的颜朗。

“早,枝枝。”

颜朗笑着走上前,道:“吃早餐没?”

“吃了。”其实江枝没吃,但是她知道,只要自己没吃,颜朗就会去楼下给她买早餐,然后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昨天的事情她也不是完全没放在心上,比如赵柔说的话。

颜朗对她有意思。

她是现在才知道,颜朗没有给赵柔拍照,也没有向对她的关心那样,询问对方是否也到家,她以为这是四个人的友谊,既然她知道了不是,赵柔也说了他对她有意思,不管真假与否,她都觉得怪怪的。

以前他给她买早餐,她会请他喝下午茶,袁安、赵柔都有份,因为那是她以为四人的友谊,但是现在,他给她买早餐,她得知赵柔没有,她就不会觉得这是友谊。

颜朗没察觉到江枝的思绪,他与她并肩而行,和以前一样侃侃而谈,道:“昨天你们坐周总的车回去,劳斯莱斯可豪华了吧,你知道他是谁吗?”

根本没等江枝回复,颜朗就很挑了挑眉,道:“他可不是咱们能高攀的起的,别人开劳斯莱斯,是有面子,周淮律开,是给劳斯莱斯面子。”

颜朗说什么,她完全不感兴趣。

但是江枝却在此刻,豁然开朗,为何自己对颜朗哪怕是朋友也无法交心的原因,还有一种。

他喜欢给人分等级。有权、有钱的,在他心里排第一。

他太圆滑太世故,比如刚出国的时候,他带去的茶具,想也知道他昨天去搜索过周淮律,了解了很久,今天才会这样说。

江枝没有再搭讪,两个人往里面去开会。

“昨天的基本情况你们也了解了,周总已经决定会投资我们宣传粤剧文化的项目,恭喜你们,粤剧团正式组建了,”付浩拍了拍掌,赵柔和袁安哦了声很捧场的欢呼。

付浩示意他们暂停,然后道:“别高兴的太早,下面我还要说正事。”

“投资确定了,你们也自己组了团。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会经常去宣传,至于怎么宣传,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院里会有专门的自媒体曝光,会录制你们下乡演出的纪录片,至于去哪里宣传,表演什么,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要先商讨好,然后大家在根据你们的商讨,进行一次大会确定,”付浩顿了顿,道:“这次是首战,你们在下周一之前做份需要去宣传的地区资料给我。”

付浩安排好任务后离开,赵柔耷拉肩膀,抱怨似的道:“天阿,还要我们选地方啊?”

这个根本不在他们范围工作范围内,但是领导如此安排,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咽下这个不公平。

其实江枝心知肚明,不过就是看粤剧团刚起来,不想耗费那么多人工,连宣传的地点都要他们自己去做背调,做资料,能省不少。

江枝都觉得头大,到了晚上回家时,她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做资料,直到肚子饿的受不了才忽然想起自己晚饭还没吃,她拿起手机打开外卖,却忽然又看见了那家“好吃的家常菜”,这不是在广州的聋哑人店么?

她怀疑是自己的定位弄错了,但是上面的确显示京都——

江枝打开手机微信,点开之前发传单时,加的那个聋哑人,截图发去。

江枝:【你们还在北京开了分店啊?】

好吃的家常菜:【我们全国各地都有分店哦~店里面的所有员工都是聋哑残疾人士。包括接单也是优先聋哑人骑手哦~】

江枝大抵知道这个模式,因为她之前在香山澳的时候,就经常捐款给聋哑残障人士。

猜测是基金会开的餐馆,帮助聋哑人立业赚钱,这种比直接捐款好,也能维护聋哑人的自尊心,江枝替他们开心,她打开软件,在上面点餐。

骑手显示已接单,她丢掉手机,继续做资料。

半个小时后,门被敲响,

江枝边放下电脑,边道:“稍等。”她往门口走去,打开门,依旧是包裹住严严实实的外卖员,她接过,把刚才顺手拿来的水果给了他:“买多了,你拿回家和家里人分享吧。”

外卖员显然愣住,然后点点头,接过她手上的袋子。

江枝关门的时候,脑海中还不由得感慨,好像聋哑的外卖员长得都很高,一米九,为何她知道?因为周淮律就是一米九,她一米七的身高,也显得娇小。

江枝关上门,把外卖打开,饭香味飘出来。

她吃了几口,唇齿间依旧是熟悉的香味。她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种家常菜了,她又是个不爱被打扰生活的人,宅家时间比较多,所以把请做饭阿姨的念头打消了,每天也都是钟点工做清洁而已。

连续周末两天,江枝都点的是这家外卖。

依旧每次都会给他们赠东西,水果,奶茶,还有各种小零食-

周一那天去到院内,四个人对了下资料。付浩走进来,道:“临时通知的,今天周总也一起听我们开会的内容,大家把资料再弄得详细点,务必争取有问必答。”

前两天晚上还说不可能有交集,今天就要一起开会,江枝把资料盖起来,其实也没太意外。

付浩带着四个人去会议室内,里面乌泱泱的坐了群人,会议室的格局是传统的左右两边,他们四个人轮番在投影下做汇报,而他们站着的位置,正对的地方,就是会议室的主位。

而今,主位上正坐着一个男人。

他靠在椅背,手肘支在扶手上,修长手指托住下巴,姿态闲散,西服马甲,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江枝入座,在靠近屏幕的位置。

和主位那边距离很远。

他们分为一二团,二团的先汇报,他们汇报完后,在到一团。

颜朗汇报完后,轮到江枝时,她站起身,刚起来的时候,鞋子被凳子脚绊到了,脚踝处也好似被凳子划了一下,刺痛感令她秀气的眉头蹙起。

基本的社交礼仪让她不能在这时候只顾着自己,只能强撑着脚踝的不适,站在荧幕下,给大家说出自己做的PPT里,关于去哪里宣传粤剧的介绍。

周淮律坐在主位,琥珀色的眸子微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工作上的江枝,她做的资料无比详细,谈吐间,语调轻柔,每个地方的标注都清晰可见。

直到她弯腰鞠躬,道谢离开,他才反应过来,三年的时间,她早已乘风破浪,找到了自己的领域,那里任她驰骋,随她飘摇。

演讲完毕后,江枝走下来坐在座位上时,装不经意的低头看去,才看到自己的脚踝已经被铁片划伤,鲜红的血往下流,在白皙的皮肤上赫然醒目。

她抿了抿唇,抽了张纸巾,摁住了自己的伤口。

院长询问周淮律是否有什么话要说,江枝也望向去,毕竟她想赶紧散会去消毒买止血贴。好在周淮律只摆摆手,示意没什么要说的。

他起身离开,气质温润。

他离开后,众人争先恐后轮番散去,就是怕领导还有事情找,或者又要开会。

江枝为了不让大家看见脚踝处的血,就低头假装整理资料,打算最后离开。

许久后,会议室安安静静的,她猜测已经走完了,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她才准备起身。

没想到,准备站起来的时候。

门忽然被拧开,她有些讶异,刚回眸的瞬间。

一片阴影盖下来,松木香席卷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脚就被温暖的掌心握住。

这种肌肤温热的触感,让她瞬间坐直,惊讶的立刻低头看去。

只见刚才还坐在主位上的矜贵男人。如今单膝跪地,西服纽扣敞开,衣角垂在地上,劲瘦有力的手臂在衬衫下迸发出力量。

他的大手托住她的脚,眼里只有她流血的地方,仿佛是珍宝被划破,令他眉头蹙起,手上是创可贴和消毒水,棉签,装备如此齐全,或许是早已知道她划破伤口。

片刻后,他的嗓音温润低沉道:“脚划破了,血流了那么多,还要面子不肯走。”

他讲话、触摸、是种触电的感觉,她被电到有些颤动。

而他似没看见那样,依旧沉声开口道:“工作就那么重要?”

他讲话的声音太过温柔。

江枝后知后觉回神,下意识立刻看向门口。

那小心翼翼的不安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任何猫腻。

她实在是害怕他会像前两天在酒店那样,当着众人的面,做些令她无法抗拒的事情,这个不比前几天的那些言语上的试探,这是实质性行为的关心。

她害怕被发现。

只是好在他回来时把门关上——

江枝顿住,这才明白,他刚刚离开是去买消毒水和药,又折返了吗?

她这幅想要隐藏,不敢让别人看见的模样,落在他眼里,他不免有些失落。

但是又把情绪掩盖的极好。

周淮律岂会不知道她的担心,他喉结咽动,自嘲道:“放心。”人走完了,他才回来的。

早在她演讲时他就发现了,却没打乱她汇报工作,他若是想,当时都可以递给她创可贴。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知道,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贴创可贴,这段她极力隐藏的关系就会浮出水面。

她会生气,并且会破罐子破摔,他不会明知故犯的。

他都懂的,三年的时间,再见时的试探就已经明白,他还是没被她接纳。

明白没被接纳,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心里的规矩,分寸边界,他都非常清楚。

就像许特助说的,他好似懂她了。

他若是不懂她,就会犯糊涂,和三年前一样,今天当着大家的面送出去创可贴。

以为这样,她会觉得他是关心。

他还会沾沾自喜,其实殊不知,当着大家的面只会给她徒增烦恼。

如今懂她,所以只能离开又折返。

脚踝处凉凉的触感,是他修长的手指为她细心的涂上碘伏。

江枝低眸,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他把棉签丢在袋子里,然后撕开创可贴,听到撕扯的声音,她才蓦然回神,反应过来他在为她清理伤口,她立刻道:“我自己来——”

她要缩回脚,却被他稍稍用力往回拉。

“我来。”

他不容她拒绝。

第48章“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在受伤的事情上, 他霸道的不给她退回的机会,半分都不给,大手取下她的高跟鞋,稍稍用力拽住她的脚踝。

触感是温热的, 江枝低眸看去, 他把早已撕开纸的创可贴黏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盖住了那片鲜红的伤口。

因为开会投影, 所以整个会议室把窗帘都关闭了,但是太阳光照强烈, 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的投射在桌面上, 肉眼可见的尘埃飞扬。

“回去要记得消毒, 晚上洗澡的时候, 尽量不要碰到水。”

他单膝跪地, 为她耐心讲解这些,旋即, 修长的手指又拿起她的黑色高跟鞋, 准备为她穿上。

素来只有别人替周淮律换鞋的份, 周淮律何时为别人穿过鞋子,他是最看重规矩的,如今却把规矩抛在一旁,半点看不见昔日的固执影子。

“我自己穿——”

她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却被他拽住,只是这次, 他并没有霸道的替她穿上鞋子。

而是抬眸看她,深邃的眸子里,带着温润的笑意, 与她讲道理,又似乎是在把这段紧绷的关系劝缓和些:“穿个鞋子而已, 没必要在这点事情上与我争个输赢。”

他说完,把高跟鞋放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响起,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她自己穿。

江枝踩上去的瞬间,撞上他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眸。

恍惚了下,才明白他城府极深,放鞋子让她自己穿,是在给她下套呢。

她要自己穿,他把穿鞋成了两个人之间的输赢较劲,说完话后又把鞋子放下来让她自己穿,她真自己穿了,就显得她是赢家,而他的笑,好似在说

——你要赢,就让你赢好了。

他退让,把鞋子放在地上让她穿,让她赢。

这种昏暗又透着光的密闭空间,空气里都弥漫着一戳即穿的泡沫。

他的视线就放在她的身上,半点都没挪开。

炙热的、牢牢锁住。

江枝不去与他对视,也不去理他的这些心思。

准备起身,却忽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脚步声的主人就开了口:“枝枝,你怎么还不走?”

听到颜朗声音的瞬间,江枝浑身警铃大做。

她立刻看向周淮律,他单膝跪地,她坐着,如此暧昧的姿势,又同处一室,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对劲,她着急忙慌,与此同时,颜朗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推门的瞬间,就看见周淮律沉着脸站在会议室内,而江枝站在靠里面的位置,两个人之间隔了会议室的桌子,江枝语气平静道:“谢谢周总,那我把重点再整理一下。”

颜朗顿住,才想起来要问好,道:“周总,您怎么也在?”

江枝低头装作整理资料。

周淮律眼神扫了眼颜朗,对于这个人的长相,他无比清楚,颜朗本意是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看见周淮律眼神扫过来,他话都不敢说,立刻关掉门。

关掉门的时候,他松了口气,却又忽然发现,周淮律站着的位置,是江枝刚才坐着开会的椅子,为什么周淮律会单独给江枝讲解资料?

他陷入了沉思。

会议室内的平静被打破,听见走廊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江枝收拾资料,准备离开,却忽然被周淮律喊住,他开口,嗓音温润,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平底鞋。”

她顿了顿,没明白为什么要买平底鞋。

没想到走两步后,却发现阵阵磨皮的疼痛袭来。

难怪早上走来的时候,脚后跟有点痛,她当时没放在心上,只惦记着等下要演讲的资料。现在他说起来,她垂眸望去,才发现自己的脚后跟也磨破皮了。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枝眼眸微动,道:“不用。”她婉拒了他的好意。

但是他却婉拒了她的婉拒,推开门,身影消失在会议室内,留下两个字:“等我。”

他现在给她的关心、体贴、温柔又霸道。

但是又不像之前那样死缠烂打,强硬的逼她接受一些自以为是的好,然后固执己见,不管她说什么,好的坏的,都听不进去。

江枝站在座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后跟。

周淮律提着鞋盒回到了会议室。

他买的是运动鞋,特意挑选穿上去鞋底软和的,而且是她喜欢的浅粉色,他想,她应该会喜欢,眉眼微动的瞬间,已经到达了会议室的门口。

他推门而入,映入眼眸的,是空空如也的会议室。

他毫不意外的,因为她根本没接纳他,还没到能够收下他东西的程度。

只是没想到,消毒水、止血贴,全部被拾起放在了桌面上,孤零零的,和他有着相似的感觉,都被抛下,她不要他的鞋子,他意料之中,但是连消毒水,止血贴这些东西她都不要,他不免有些不畅快。

她不愿施舍它们,带它们回家。

他站在原地,上前,把这袋药拿起来,放在手心颠了颠-

连续做了三天的资料,今天终于能歇下,她点了烧烤配酒,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她盘腿的时候,目光落在自己的脚踝处,创可贴与皮肤格格不入,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与此同时,手机却忽然响起,她打开看,是颜朗发来的消息。

颜朗:【枝枝,为什么今天你和周总会在会议室啊?】

江枝猜到了颜朗会问,因为他对这些富人之间的关系有种探究欲。

其实当江枝了解了颜朗是个怎么样的人之后,大抵也明白颜朗也偷偷查过她。

或许是在M国他们帮她过的第一个生日,她把六位数的单毫不犹豫买了,从那时候起,或许他就已经去查询过关于她的资料,上面对她的介绍,和周淮律一样,都是香山澳人。

只是好在,她和周淮律还没办过婚礼,其实没什么人知道,百度上更没有介绍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但是关于读书的学校,毕业的大学,都有相关资料。

她相信颜朗也是看见了。

他们幼稚园、初高中都在同个校园。从小到大都是同个学校的,说不认识,说不过去。

加上他们今天在同个会议室,她先装模作样的往工作上引,抛开其他不谈,颜朗大抵会想,为什么周淮律偏偏只和她私下探讨资料,明明四个人都* 有份。

江枝知道颜朗的性格,她不说清楚,他不会罢休,等他深挖下,或许会把曾经的事情挖出来,加上他们之间还要合作,长期的合作,她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

她沉默片刻,折中道:【我和他是高中同班同学。】

如此的解释,既能打消颜朗明知故问的疑虑。

又给为什么周淮律会指导她找了个完美的理由,因为认识,因为是高中同学。

刚发送完,她不免想起他离开前说的话,让她等他。

她怎么会等?

明明知道他在关心她,她怎么还会去接受这种好?

她最怕的就是他们之间又重回那种理不清的关系。

电影开场白的巨大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把注意力放在看电影上,端起啤酒喝了口,只是很不合时宜的,手机和门铃同时响起,她以为是点的炸鸡桶到了。

边打开手机,边打开门。

门推开,她眼眸顿住,看着出现在门前的男人。

男人长身而立在门前,明明是突兀到访,但是他温润如玉的容貌,帅气的脸庞,却让人忽略掉了这个事实,西装马甲,看上去自律克制,垂下的手指勾着透明的塑料袋,像是带着它们找寻她。

颜朗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哦,原来你和周总是高中同学啊,那难怪他私下给你开会,对你还挺好的——”

江枝及时掐断手机,颜朗的声音令她回神,她道:“你来做什么?”

周淮律的视线从她的手机上,移到她的脸上,刚才颜朗的话他都听到了,她说他们两个人是高中同学的关系,把那七年的恋爱、婚姻,看成是不能说的秘密。

她和别的男人有加微信,有在下班后还聊天,把他当成是他们饭后闲聊的话题。

或许直到现在,从第三个人的嘴巴里听到她对这段关系的介绍,他才蓦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都已经把他当成是过去式。

他敛眸,心里不是滋味,不由得感受到那种揪心的难受。

却也明白,他没身份,没资格去问她。

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忍下心里的酸涩,却又不免在心里嘲讽自己,他明白,如今的不能问,不能说,被当成是话题,这都是他自找的。

毕竟婚内的时候,他的忽略,不也是让她心里也这样难受吗?

果然,人要感同身受,才能明白对方曾经私下吞下的苦楚。

周淮律咽下这份酸楚,没去像以前那样问她为什么,问她他是谁,尊重她的社交圈,全盘接收她把他当话题的这件事,语气温淡,道:“我来给你送消毒水。”

“还有鞋子。”

她这才发现,门口墙边,还有双鞋子。

鞋子她不缺,消毒水和创可贴,随时都能买,他何须大费周章的给她送来——江枝顿住,倏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先不说这个送药的好意,主要是他为何会知道她的家庭住址?

他似乎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倏地愣住了,那袋药原本要递给她的,就被他勾在手指上,垂在半空,这下,她难得见他语塞,和平日仿佛掌控全局自信的他有些许出入。

周淮律喉结咽动,对上她的视线,商人的临危不乱,他体现的淋漓尽致,只听他淡声道:“我让许叔去院内找了你的资料。”

资料里都有填写家庭住址,他知道也正常。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偷查资料吗?”登门拜访,还是偷查的资料,他这件事情做的不太礼貌,像个偷窃的贼,江枝拿以前他常爱说的那两个字,回应他,道:“你怎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规矩二字,是横跨在婚姻的开始到结尾。

他身为丈夫,常常用规矩去束缚她,而今,她也拿这些规矩来点他,来提醒他,像是挖苦,又像是讽刺,只是不太明显,她也学会了圆滑。

即便没有说破,她也还是能在方方面面打击到他。

因为都是他做的孽。

“鞋子我不缺,消毒水和创可贴,我可以自己买,”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语气、冷漠、都是他昔日在婚姻里的模样,她无视他的好意,道:“请你不要再借工作的名义来打扰我。”

若说今天之前的试探,不过是想借此看看有没有机会可言,但今天她的话,给了他答案,那就是机会不可能有,休想再借工作的名义打扰她。

江枝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关上门。

古铜色的大门挡住了他的视线,隔绝了他的好意,他手上拿着药,墙角处的鞋盒,遭受着同样的对待,都被拒之门外。

关上门后,江枝重新回到沙发上坐着看电影,对于门外的人,他是走是留,她都没有任何波澜,好似他的出现,与送外卖的差不多。

敲门,告知来意,关门。

她把目光放在荧幕上,喝下啤酒吃烧烤的时候,门铃再次响起,这次她留了心眼,打开手机看,确定是炸鸡桶,她才起身开门去拿。

她打开门,发现外卖员已经把炸鸡桶放在门边,人急匆匆的跑进了电梯,她扫了眼,他口罩松松垮垮的,整个脸部露出来,给她指了指地上。

随后电梯门就关上。

除了那个聋哑人的外卖员,其他的外卖员好像都没时间等她开门。

不管她耽误多久,聋哑人的外卖员都会在门口等着,偶尔她还在洗澡,那个外卖员就会站在门口,等上半个小时。

江枝把门关上,门合上的瞬间,她脑海里莫名其妙闪现出聋哑人外卖员的身影,又想起刚才急匆匆跑走的外卖员。

外卖员在外面跑了一天,都是急匆匆的接单,跑单,生怕少赚到一笔钱。

为什么那个聋哑人的外卖员总是能等到她?

非要等到她。

之前她会想或许是不是因为要等她的奶茶和谢礼,但是现在她觉得总有那么点怪怪的。

而且为什么那个外卖员看上去一点都不累,站姿永远都是笔直的。

这种挺直腰杆不是疲倦的强撑,而是自然的直立,是习惯。

从站姿、高度、淡淡的透漏出气质。

江枝提着外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十分钟前还站在这里的周淮律。

他的高度,和那个聋哑人的外卖员似乎——

江枝眼眸微动,脑海里是刚才周淮律提着药的样子,过了会儿,又是聋哑人外卖员的样子。

身高、抬手递东西的幅度,遮的严严实实的皮肤——

第49章“当朋友也不行。”

周二下了班后。

江枝刚到家, 就收到了物业发来的短信,她打开扫了眼,沉默片刻后,放下手机走到了浴室里面。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她躺在浴缸内泡澡, 纤细的双手搭在两旁, 左手边是胡桃木托盘,托盘里是当季水果和红酒。

白色雾气熏上来, 模糊了视线和五官。

她本是在回顾今日开会的内容, 但是想着想着, 却又想起周淮律。

回国将近一个月, 她在国外三年, 除却那次的流感照顾,其实两人并无任何交集, 三年来都是各过各的, 连兰双后来都没有在她耳边再提及过周淮律, 好似已经默认了两人之间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她也甚少、或者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想起过他。

至于身边为什么没有新人,其实只是没遇到合适的,抛开这段婚姻的成败来说,单独论周淮律这个人,无论是样貌、还是社会地位,都是数一数二的。

除非能够有比他更优秀、社会地位更高的人出现, 否则,还不如单着,毕竟她不能为了交往, 把自己的标准降低,而且或许是因为周淮律方方面面都太优秀, 她也再难遇见能够动心的人。

但是对于这段情,那些过往,江枝早已释怀。

她能够和他和平相处,也仅限于和平相处。毕竟周江两家,在香山澳还要有生意往来,可是她发现,时隔三年,放不下的成了周淮律,她能够洒脱,他却洒脱不了,否则怎么会——

她又想起外卖员的身影。

代入周淮律,她不免觉得很离谱。想到这,她干脆拿起手机,打开了外卖软件。

十五分钟后,门铃响起,她和以前一样,给骑手发信息:放门口。

发完后,她就放下手机,继续泡澡,磨蹭了半个小时后,她才从浴缸里起身,擦干身体后,她穿上睡衣,走到了梳妆台前,挤了精油擦拭发丝,然后又洗干净手,挤了护肤品往脸上抹。

这些流程结束后,她才起身,屋内暖气很足,她只穿了简单的睡裙,走到了玄关处。

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她犹豫片刻,她今天比平时磨蹭多了二十分钟,若是推门没有发现外卖员,她便不会再去探究这件事,若是推门外卖员还在——

想到这的时候,手已经下意识拧动门把,门响起沉重的啪嗒声。

江枝放眼望去,只见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卖员依旧站在原地,身高体长,黑色的休闲裤,看上去质感极好,他拿着外卖,站在原地,见她出来,把手上的外卖递到半空,安安静静的等待她接过去。

江枝与他对视,之前没怎么仔细注意,现在才抬起头来,仔细看他的眼睛。

他露出的那双眼,虽然只露出眼眸,但是深邃的眼形,琥珀色的瞳孔,她只在那个人身上看见过,沉思片刻,江枝咬了咬腮边的软肉,随后伸出手。

高度是准备接过餐盒,但是就在指尖要触碰到餐盒的时候,她忽然转了个方向,抬起手准备摘掉他黑色的口罩。但是指尖触碰到他口罩的时候,他却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是瞬间的事情,对视也是顷刻间。

片刻后,他口罩下的男人忽然轻叹口气,像是认输了那般,任由她想如何,亲自抓着她的手腕,带到了自己的口罩边。

当他抓住她手腕的瞬间,她已无需摘下口罩,都已经知道答案分晓。江枝眼神稍显冷然。

她抿了抿唇,其实已经没有想要摘下口罩的念头。

她想缩回手,他却不让,硬生生让她的手勾下他的口罩,黑色的口罩,从他的脸上,到了她的手上,露出的,心照不宣是周淮律那张英俊的脸庞。

深邃的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遮住心事,他的头低垂,目光、视线里、全是她。

“你打扮成外卖员来给我送外卖——”

江枝忽然语塞了,从刚才收到物业发来的视频截图时,她就已经觉得很惊讶、很不可置信,可是她还是认为不至于、不可能、毕竟这是周淮律,他是周家的掌权人,是周家独子独孙,他为何会困在一段失败的婚姻里,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境界?

费尽心思,还如此费力。

看着他穿着黄色的外卖服,与他穿着高定西服的模样格格不入。

他是个连袜子的料子都要定做的,吃穿用度,都精细讲究。

她顿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想过他居然能没规矩到这个方寸,她记忆里的他,总是在颠覆,说守规矩的是他,但是自从离婚后,频频没规矩的,也是他,如今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她有些无奈,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机会吗?

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挂在嘴边的机会吗?

她以为三年了,他们之间没有交集,他应该会和她一样,把这段关系当成过去式,可是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还困在这场失败的婚姻里。

“如果是要我给机会,我劝你不要在我的身上再花费心思了,我不可能给你机会。”

她语气很平淡,但是说出的话却很果断,她把自己自己内心的想法告知他,并不像三年前那样生气怒骂,像早已走出迷宫,看着他还在迷宫里面,东打西撞。

可他怎么会明知道是迷宫还深陷其中,其实昨天离开这里后,他的车依旧停在门口,看着她下去找物业,等她离开后,许特助去问,才知她是在调监控。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瞒不住了,也知道她今天在故意磨蹭,比平日的多了二十分钟,明知道她已经知道他的把戏,但是他还在这里等待着。

所以她伸出手的时候,他能够及时握住。

他明明知道今天上来送餐,是陷进,但是还是选择上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再多看她一面。

而她的话,他也听进去,他眼眸微动,很轻的告知:“我不是要你给我机会。”

江枝顿住。

接着,听他温声道:“我只是想和你当朋友。”

“简单的当个朋友。”

他眼眸低垂看着她,盯着她,嗓音温润道:“我们之间,情侣,夫妻做不成,朋友总可以吧?”

他说的朋友,朋友二字,说的不真诚,平添了几分暧昧。

“什么样的朋友?”

江枝先是反问,却又冷然一笑:“是可以吃饭,共进晚餐,偶尔有事帮个忙,随时可以联系的暧昧朋友,还是纯洁的朋友?”

周淮律顿住,没想到她会这么回复。

片刻后,只听她说:“很抱歉,不管是暧昧朋友,还是纯洁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保持在熟悉的陌生人之间,多一步,都不行。”

只要她点头,那条好不容易因为出国而划清楚的界限就会模糊。

只要模糊了界限,朋友就会变得不像朋友,她不是讨厌他、恨他到这个境界,只是虽然没恨,没讨厌,但是也没到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三年过去了,她早已释怀。

她不想把好不容易划清的线,再次纠缠起来。

“请不要再为了我,做任何的降低身份的事情。”

江枝蹙眉,退后,把门关上。

周淮律吃了闭门羹。

外卖在他手上,他猜测,或许从现在起,她都不会再点这家。

不过今天被揭穿也不是坏事,毕竟他也才知道,她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

连续三天的小型会议,粤剧团最终决定兵分两路去宣传,江枝和颜朗去岸川,是颜朗定的目的地,而二团的袁安和赵柔去的是南川。

“那就暂定这样,等清明放假回来后,我们再来召集全部要参与的人开次大型的会议。”付浩说完,先行离开。

会议结束后,四个人往回走,都在说明天清明放假的事情。走到办公室,江枝把会议本放在桌面上,转身去了走廊的卫生间,没想到刚进去,就听见有人惊讶道:“江小姐?”

江枝脚步顿住,循声望去,只见是三年前在禅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徐院长,她满头银发,没想到她还会记得她,江枝莞尔,先礼貌问好:“徐院长。”

徐院长笑着道:“我都退休了,你喊我徐姨就好了。我刚才路过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背影很像你,又不敢确定,没想到真的是,当时你说你要考进来,我就觉得你有希望。”

“三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徐院长还记得。”江枝觉得受宠若惊。

她莞尔,却听见徐院长道:“哪里能不记得?我当时上着班呢,周总就忽然找到我,说是要我帮他个忙——”

江枝笑容有片刻僵住,徐院长察觉到了,先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自从你说过你要自己考,我就再没有过问过插手过你的事情。你考进戏曲院是你自己的本事。”

徐院长像和蔼的长辈,转移话题,笑着打趣道:“听说周总投资我们的粤剧团,我还纳闷呢,他为什么会投资这个还没发展的项目,今天看到你,我大概也猜到了他是为什么。”

徐院长的话,就像是周淮律做这些是为了她。

旁人肯定不会这么想,也不会把她和周淮律捆绑在一起。徐院长的这番话,她猜测周淮律当时来找徐院长时,应该是把他们的关系说给了徐院长听。

她和周淮律是离婚夫妻的关系,她还以为可以瞒着,没人能够知道。

没想到——

“现在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啊?”徐院长这么问。

江枝以为她问的是复婚,她如实道:“没有。”

徐院长笑了,道:“哎哟,看来周总还没追到你,让他再接再厉。”

江枝顿住,周淮律什么时候追过她?

她没理会,打算再寒暄几句礼貌做到后就离开,却听见徐院长笑着道:“他当时来找我,把你唱戏的视频给我看,说考上戏曲院是你的梦想,还说你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问他你是谁,他就说是他在追求你,所以让我帮他个忙,没想到我没帮成,三年过去了,他也没追到你。”

徐院长离开后,江枝进去卫生间,出来后她去洗手,脑海里却总是徐院长的那些话。

当时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他们为此还大吵一架。

她当时觉得他不尊重人,轻而易举就替她安排这个未来,她当时还觉得他是去到北京,拿身份压人,把她是他的妻子、或者是离婚的妻子告诉徐院长。

然后想要以帮助她进戏曲院来挽回这段婚姻。

却不知道他并不是不是如此强势。

而是是有把她训练演出的视频拿给院长看,告诉院长,这是她的梦想。

也没有把两人之间的身份挑明,而是说他在追求她。

说是朋友、亲戚、或许没必要他大费周章,说是追求中,一切都顺理成章。

尽管三年前院长那餐饭,院长有解释来由,但是当时,她只想着离婚登记,一天找不到他人,所以不管是推荐、还是朋友,二字,她都没听进去,以为那个是场面话。

不过的确说了漂亮话,把追求中说成是朋友,但是推荐却是事实。

却没想到,原来他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水的凉意沾在手背上,她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

她好似也先断定他是为了机会而如此,他说只是想要当个朋友。

她当时还冷然一笑,觉得他只是被戳穿后,在找借口而已。

江枝关掉水龙头,没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江枝驱车去香山澳。

因为今天是清明,彻底抵达江家,她打开车门,巴掌大的脸上卡着黑色墨镜,穿着一袭黑裙,还有黑色的平底鞋,包包就放在副驾,没有被她拿下来。

三年没有回到江家,她忽然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她看着院子里的那个秋千,是江爷爷为她定制的。

只因为小的时候看了电视,羡慕里面的女主人总有个秋千和花园,江爷爷知道后,第二天就让人定制了秋千,放在院子里。

她摘下墨镜,想到江爷爷,不由得红了眼眶,她知道江爷爷疼她,但是这种疼爱,她以前觉得是毫无保留的,直到她发现和周淮律结婚的事情,他欺骗了自己。

她也才蓦然发现,原来江爷爷对自己的好,也夹杂着私心。

明明是周淮律,周家要求结婚的,他回来却说是自己用老脸,用交情去说的。

她知道,他这么做,是怕自己忘本,怕自己以后不帮助江家,毕竟江家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但是她很想告诉江爷爷,为何不多信自己一点?

难道他如实说,她就会不记着爷爷的好么?

若是她真的如此冷血,她又为何还会回来祭拜他?

江枝把目光收回,往里走去,却刚好撞上走出来的孕妇,孕妇皮肤白嫩,五官算的上美丽,她被撞得惊呼一声,却不善良,言语尖锐道:“哪个不长眼的撞我,撞坏了我的肚子,撞坏了江家的儿子,我看你赔不赔的起——”

孕妇抬眸,看见的正是江枝冷若寒霜的脸庞。

第50章“他正在学习,怎么去爱你。”

江枝一袭黑裙, 卷发半边垂在胸前,半边在后,遮挡住细腰的曲线,墨镜搭在手上微微抖动, 还没等她开口, 江家佣人听到吵闹声立刻走了出来:“夫人, 这是怎么了——”

当佣人看见江枝的瞬间,话卡在嘴巴里, 很是惊讶的道:“小、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我的家, 你那么惊讶干什么?”

江枝自然是听出了佣人语气里的不对, 三年没回家, 没想到回来祭拜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她盯着孕妇的肚子,不过刚显怀, 还特意穿的是紧身裙, 好像是随时想凸显自己的孕肚。

引以为傲, 生怕人看不见。

她没了好脾气,也不想和她们周旋,伸出纤细的指了指孕妇,干脆直接问佣人:“她是谁?”

佣人支吾了几下,然后道:“小姐,这个是我、我远方亲戚——”

江枝脸色愈发冷。

佣人吓到不敢再说话, 江枝看向孕妇,语气肃然道:“你说。”

孕妇看上去年纪不大,或许和她差不多, 又或许比她小一两岁。

这种年龄、怀孕叠加的冲击感,令她对江远修身为父亲的滤镜全都碎掉了, 她以前觉得江远修再怎么糟糕,再怎么爱闯祸,都还是她的父亲,但现在她只觉得江远修很恶心。

从心理、生理的反胃。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叫我说,”贾莹洁故意挺起肚子,笑着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道:“这肚子里是你的弟弟,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大呼小叫——”

佣人扯了扯贾莹洁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在江家也有些年岁,佣人深知里面的水很深,豪门里面要是真的有那么单纯,凭借着肚子就能嫁进来,那么也轮不到她贾莹洁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

江枝对着佣人道:“江远修呢?”

佣人低声:“出去了。”

“打电话叫他回来。”

江枝把墨镜丢在茶几,然后坐在沙发上:“就说我回来了。”

对于江远修要有私生子的这件事,她不可能做到姑息。

贾莹洁跟着坐在江枝对面,似乎没意识到这层利害关系,毫不客气的吃着佣人早已放在桌子上的燕窝,仗着肚子里有孩子,肆无忌惮,没有半点低微。

江枝不屑于朝她发火,她清楚知道这个局面是谁造成的,她只等江远修回来-

半个小时后,江远修到家。

院子里的车子刚熄火,就听见他气势汹汹的声音响起,道:“江枝,你个孽障,你还有脸回来,谁允许你回来的,我是不是说过江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话音刚落,江远修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父女三年没见,没想到再见是这样的场景,没有亲情的寒暄,只有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站在客厅,隔着茶几站在江枝面前,气势汹汹,不知道在哪里鬼混,身上的酒味浓重恶心。

明明今天是江爷爷的忌日,他连祭拜的贡品都没有准备。

江枝早已知道江远修的尿性,母亲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老实。

从小到大,她听了太多争吵,每次都是因为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对于他找女人,她没有多意外,只是她没想到江远修会在外面留下江家的种子,这点才是让她无法接受的地方。

原本压抑的内火也被江远修的先发制人而挑起,江枝站起来,与他争执:“你不让我回来,只是因为你把别人的肚子搞大了,你怕我知道,你背着我有了私生子——”

江枝指了指贾莹洁,胸膛起伏严重,可见这件事情对她的冲击力不小:“谁允许你让外面的女人怀孕的,谁允许你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你是不是忘记爷爷说过什么?”

“你爷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我他妈就养,我还要养个儿子,我就生,我就要他来继承江家的财产,我就让他和你作对,你能拿我怎样?”江远修毫不在意的嘁了声:“当初我让你不要离婚,你偏离,现在我要再娶,再生,你也别管我,不是因为你,我们江家也不可能在香山澳生意亏损那么多。”

“差不多六十多岁的人——”江枝顿住,光是说出来就觉得反胃。

贾莹洁的年龄和她相仿,这个点令她实在无法接受,也实在恶心,他的父亲找了个和女儿年纪差不多的人做情妇,还让她生孩子,这个孩子不管是男女,都还是她同父异母的,有血缘的亲弟或者亲妹,年龄相隔都可以喊她妈妈了。

“她多大,你多大?你恶心不恶心!还要生孩子,养孩子——”

江枝的话,令江远修更气了,他狂怒拍了几下桌子,厉声打断道:“什么叫我六十多岁的人了?他妈的,要不是周淮律,老子早他妈有孩子了,孩子都他妈上小学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他突如其来的话,还说起周淮律,让江枝瞬间心里反问道:“关周淮律什么事?”

江远修咬牙切齿,听见江枝这么问,他却又沉默。

江远修的沉默让江枝的心如火烧,总觉得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她怒吼:“你说啊!”

她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江远修却不说,偏不说,指着外面,气势汹汹:“那么想知道你就自己去问他,顺便去告诉他,这个孩子,老子就留,让周淮律少管我们江家的事情,滚!”

江枝不是被江远修赶出来的,是她祭拜完江爷爷后自己选择离开。

她驱车来到了周淮律的公司楼下,玻璃的旋转大门,顶层就是周淮律的办公室,这个地方她以前经常来,偶尔是来接他下班,偶尔是来给他送吃食。

看着公司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她垂眸,拿起手机准备打给周淮律,摁下的瞬间,却又迟疑了。

与此同时,江枝看见许特助从大堂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个客户,应该是刚和周淮律谈完生意的,她在周淮律身边那么多年,对于许特助,她不陌生。

自然知道,周淮律很多事情,都是许特助去处理的。

她沉默片刻,下了车。

“许叔,你有空吗?”

忽然熟悉的语气从背后响起。

许叔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江枝时,更惊讶了,道:“江小姐,您怎么在这?”-

周氏大厦旁的咖啡厅内。

许叔有些局促,毕竟眼前的女人,曾经是他老板的妻子。

“许叔,”江枝把咖啡递到了许叔面前,她知道,许特助的时间很宝贵,她不等许特助开口问,自己先解释来由:“我今天找你,是想问你关于我父亲的事情。”

多可笑,江远修,她自己父亲的事情,还要去问关系如此开外的人。

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特助知道江枝来找他是有事,但是没想到是关于江远修的,他跟在周淮律身边,特助的身份也不是白当的,察言观色,大抵也能猜出什么。

“江小姐有什么话想问的,都可以问,”

许特助沉默片刻,是个默许:“只要我知道的,都会说。”

这是个信号,代表着,他不会有所隐瞒。

“我——”她张了张嘴,默了片刻,实在喊不出爸爸两个字,只转换对江远修的称呼,低声道:“我今天回家,看到有个女人怀了江远修的孩子,然后我和江远修吵架了,他说如果不是周淮律,他早就有孩子了,是怎么回事?”

她相信,只要是周淮律的事情,许特助都知道。

或许很多都是他的吩咐,许特助去办的。

其实按照道理而言,这是老板的事情,许特助是不能说的,但是许特助知道,既然江枝开口问了,按照他对周淮律的了解,他会愿意把真相告诉她。

因为纸是包不住火的,而有些善意谎言,其实开始就是错的。

“其实在江老爷子去世之后,您父亲——江远修就已经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七年前,江枝和周淮律刚结婚,也是江老爷子刚去世的时间段。

周淮律从公司出来,准备回家,回香山内湾的路程,会经过严重拥堵的香山澳最出名的商城,那天许特助没有开周淮律常坐的那辆车,而是开了宾利,自然也被困在这场拥堵里。

周淮律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两分钟过去,依旧没有挪动半分,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谁知,商城里,江远修带着一个孕妇走出来,脸上挂着笑容,看上去很是开心。

许特助自知自己犯错,不应该开宾利,而是应该开常开的那辆车,至少看见车牌,红绿灯会一路畅通,交警也会来疏通,不用浪费时间,许特助语气里是歉意:“少爷,都怪我,要是开——”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见后排的周淮律推门而下。

不顾拥堵的交通,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了江远修的面前。

“淮律!”

江远修当时被吓了一跳,立刻松开孕妇的手,道:“你怎么来了?”

孕妇只依靠着江远修,道:“这谁啊?”

江远修甩开她的手,讪讪笑道:“这个是我生意伙伴的老婆,我带着她来买点——”

“枝枝知道吗?”

周淮律不是傻子,他不可能会信江远修的话,他只冷着脸,等待江远修的回答。

江远修当时唯唯诺诺的道:“不、不知道。”

“打掉。”

他沉声道。

江远修当时哪肯,听到打掉,立刻急了,保证道:“淮律,你在说什么,这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我保证,这个孩子不会和枝枝抢江家的财产——”

“这是财产的事情?”江枝就算不要江家的钱,光是周家给的就够她活的滋润,他阴沉着脸,道:“你在外面有了独生子,总有天枝枝会知道,你觉得她知道了会怎么想?”

先不说财产的问题,就说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在外面有孩子,但凡是个人,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的接受,这是种背叛,是亲人之间,是家庭的背叛。

就像现在,江枝回到家看见贾莹洁的肚子,明明经历了许多,心智成熟,却也无法做到接受。

更何况是几年前,那个不勇敢,只会在心里内耗自己的她?

她的手握在咖啡杯上,指尖颤动,轻声询问:“后来呢?”

“江远修不肯打,少爷给了他很多好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江远修才肯不要这个孩子,”许特助默了片刻:“我亲自带去的,亲眼看着这个孕妇打掉孩子。”

江枝就坐在对面,显然是被江远修的无耻惊讶,* 也无法接受这件事。

“江小姐,或许您不知道为什么少爷会如此狠心,坚持要打掉这个孩子,但是少爷知道,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肯定会在某天成为你继承江家权势的威胁,抛开钱而言,这个孩子会成为你的心病。”许特助心知肚明自己的话有些多,却也还是忍不住开口,替周淮律解释:“所以每次,您说起要去看江远修,少爷都沉默,也不愿意去看江先生。”

许特助的话,让江枝想起以前,那时候总是埋怨他不去看江远修,就连江远修都在她面前时不时的怒骂周淮律,好似他们之间,周淮律才是那个不讲道理的人。

分明是他自己,做了那么恶心的事,得了便宜还卖乖,指责周淮律没有女婿的样子。

偏偏,她还因为江远修的话,在婚内对他多次怀疑,多次认为他看不起江家。

殊不知,周淮律早就知道江远修这块烂泥的恶心程度,做的那些恶心事,看都不想看一眼。

“那他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爷一直都知道江远修对您不好,也知道您在家里过得不开心,知道您知道了这些事情,会吃不好,睡不好,您做不到事不关己。”许特助道:“少爷明知道这些事情会让你不开心,自然不会再告诉你。

她和周淮律在一起那么久,谈恋爱、结婚、自始至终,关于江远修这个人私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都没有告诉过周淮律。

她不想让周淮律知道自己的父亲对待感情、对待家庭是如此的不上心,也不想把父亲在外面乱搞的事情告诉他。总觉得说了好像就会被他看轻。

或许是以前总觉得他喜欢的是裴子舒,所以尽可能的,不管是自己还是家庭,都想制造完美的假象。她费尽心思的保护着自己这份敏感自卑的心。

却没想到,周淮律早已知道。

江枝握着杯子,忽然就语塞了,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许特助看着江枝,沉默片刻,如实道:“江小姐,这个私生子,不止那一次。”

江枝很是震惊的看向许特助。

“如果不是少爷处理这些事情,阻止过好几次,估计江小姐已经好几个弟弟妹妹了。”许特助把这些话说完,江枝坐在位置上,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如此卑劣,今天,只是她看见的。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已经有人替她负重前行,有人替她摆平了前路的碎石和荆棘。

而她还误会他,误会他不亲近她的家人。

裴子舒的事情,江远修的事情,徐院长的事情,包括结婚这件事。

她如今才发现,他们之间总是如此多的误会。

从和他结婚起,这段婚姻她只看见他的缺点,却从未想过自己,她为什么在某些纠结的地方,总是不去多问他,为什么。

或许当初开了口,就能得到答案呢…

“江小姐,既然您今天来找我,那么我就多嘴两句,”许特助沉思片刻,或许周淮律会怪他,可他还是说了:“请你不要生气少爷送外卖的事情,他这样做,虽然欠缺考虑,但他知道您平时有做善事,家常菜虽然是他接近您的方式,但是这个家常菜背后是聋哑、残疾人的基金会,是他以您的名义建立的。”

他知道江枝善良,也知道她经常在网上捐款,她的小打小闹的慈善,他都看在眼里,于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将这些事情,做到最大化。

他建立了基金会,满足她想做却无法做到完美的事情。

只是,以她的名义?

江枝心里微微颤动,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了家常菜背后的慈善基金,却发现,这个基金会早已被江枝这两个字刷屏。

每个月,残疾人和聋哑人的基金会上,总是有江枝的名义汇入捐款。

她眼眸微动,看着手机屏幕的两个字,挪不开视线。

这个聋哑人,残疾人基金会的名字:知枝基金。

“知、枝。”

江枝轻声呢喃这两个字。

江枝轻咽口水,指尖颤抖往下滑,全是关于知枝基金的报道。

#知枝基金在今年已经解决了几千万的聋哑人和残疾人的就业#

#知枝基金成功让千万个幸福聋哑和残疾家庭走上幸福道路#

#新年将近、无数聋哑、残疾人士家庭向知枝基金的创办人江枝女士表达最高的谢意#

#据采访统计,有将近千万聋哑人士、两千万残疾人士新年愿望是希望江枝女士平安幸福#

他打着她的名号创办基金,为无数人聋哑、残疾人士带去幸福,三年来数不清的捐款,不是鲜花玫瑰的浪漫,也不是华丽西餐厅的告白,而是投其所好的做善事,让别人去歌颂她,去赞美她。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让世界去歌颂她的伟大。

让世界为她祈祷平安、为她送去幸福的祝贺。

“江小姐,或许少爷不懂得如何去制造浪漫,不懂得如何去表达爱,但是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同,少爷表达爱的方式,在以前可能是在您不知道的地方,把能推掉的应酬都推掉,回家陪您吃饭。”

许特助临走前,犹豫片刻,留下句话

——“但是他正在学,他在慢慢学着,怎么去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