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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遂的眼睛落在她的唇上。

说不清谁主动,他俯身,她抬头。长柄伞压下来,营造出影影绰绰的暧昧空间。

轻巧试探,慢慢迫近,最后是好像不敢用力触碰的珍惜。

许云想第一次在雨水和寒冷里,感受到人生冬天里的甜软。

等红灯的间隙,陈谨川的手机收到一张照片。

来自陈予文。

是从车子的驾驶位拍的他和许云想。

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大衣,餐厅门口的灌木丛挡住了许云想大半的身影。路灯的光柱投下来,打在压低的黑色伞面上。

他正抱着她。

陈予文:【这个年节我回瑞士陪我妈。如果想公开请及早,我还能帮你分摊部分火力。过时不候。】

陈谨川:【我想一下。】

睡前,许云想想到前几天晚上关于“丈夫”的讨论,一丈之内即是夫。

现在,她们之间只有一臂之遥。

她决定坦白:“二哥,我要辞职了。”

陈谨川语色如常:“是因为你起诉的事情吗?”

许云想捏着被角:“它是部分的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可能因为怠倦,或者说,没有自己的创造性,翻译是在特定的壳子里跳舞,再好看也有定势。”

许尚泽和秦蘅虽然从来不说,但她知道,她们心里是想她去当老师的。学校的环境单纯,适合女孩子。

但适合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一个壳子。

她不想从一个壳子里,跳去另外一个壳子。

年轻女孩的心事,都这么细致到叫人突升柔软的心境。

陈谨川看向她,语气严肃又认真:“你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自己的所爱。想做任何事情,都有我在。”

财富和阅历都是显而易见的优势,他并不掩饰这一点。

许云想因此挖掘到陈谨川做为丈夫的其中一个优点,那就是“我有,而且有的是”的任性。

衣然回过来说:【好讨厌炫富的人!求包养~~~】

第19章 第十九朵云

陈谨川在第二天早上看到了许云想深夜发的朋友圈——

【这一路遇到太多可爱的同事和客户朋友, 心怀感激。我就呆到此时,工作归零,生活重启, 江湖再见吧。】

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三分。

点赞和评论的共友不少, 陈谨川一眼扫到陈家另外两兄弟的发言。

陈慕舟:【打算去三亚玩几天, 加入吗?和章臣他们一起。】

陈予文:【要不也可以考虑考虑瑞士?】

……

很好, 没有一个人考虑到他。

许云想还安安静静侧躺在他的枕头上, 属于她的被子一如往常,已经耷拉了大半在地板上。

每个晚上, 她总能以各个角度精准地滚进他的被子里, 先是手脚贴了过来, 冰冰凉, 再是身体, 温软的馨香的,将她搂进怀里已然成了他的肌肉记忆。

陈谨川出门去公司的时候, 她还没有醒过来。

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 过出了一种带时差的错觉。

最后还是睡前Siri订的闹钟将她唤醒,提醒她今天还有牙医的预约。

陈慕舟的车在楼下等她,还是一身黑色运动套装, 加一件深灰色羽绒背心。

“现在我家的食物链,我在最底层了是吗?看个牙二哥都要我陪你去, 是怕牙医突然变异?”

怨念颇深的样子。

许云想有点想笑,“怎么, 一个无业游民陪另外一个无业游民,你不满意了是吗?”

牙片拍出来才知道陈谨川的安排不无道理。

曾经发炎的那颗智齿是横着生长的阻生齿, 深深埋在了骨头里,牙医和护士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动用了四种工具才将它彻底拔出来。

向来耐心欠佳的陈慕舟在牙医办公室的门口晃了又晃,眼见着钳子凿子锤子和钻机轮番上,心里抖得厉害。等许云想从椅子上下来时,立刻狗腿心虚地去扶住她。

临近中午,陈慕舟载她去附近吃午餐。

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关情。对方一身白色垫肩西装,妆容加持下气场格外强大。

——至于关情身旁那位身高异于常人的冷肃男人,不是陈谨川还是谁。

一个小时他发消息给她:【我让管家给你送点儿流质食物,你在家好好休息。】

牙医椅子上劫后余生的感觉仍在,止血棉吐掉了一块,又咬了一块进去,丝毫没有胃口进食任何,她便拒绝了:【我没有胃口,但是阿舟要垫一垫。你不用担心。】

陈慕舟定位了附近一家粤系餐厅,招牌是各色砂锅粥和靓汤,味正淳厚,再合适不过。

谁能料到这样的偶遇。

关情在门口叫住了陈慕舟,“正好和你哥哥谈事情,一起吃个饭吧!”

待两人走近,又调笑着说了句,“没耽误你们约会吧!”

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眼前两个人,一黑一白的两件卫衣内搭瞩目。

陈慕舟眼皮一跳,指了指许云想脸上的口罩:“她今天拔了牙,只能吃流质食物。现在没法开口说话,还咬着止血棉呢!”

关情笑容明媚:“阿舟弟弟这么贴心,可真是少见。我们正要去吃饭,一起坐坐?还是你们打包带回去?”

陈慕舟偏头看向她。

许云想笑笑,拿出手机打字:【谢谢情姐。】

都到这一步了,哪里好意思真的就打包带走。

四个人一起往餐厅里走。

方型的餐位也正好是四人位。

关情很自然而然地在最里面的位置落了坐,陈慕舟选了她的右手边。

许云想和陈谨川跟着依次落了座。她坐在了关情的对面。

陈慕舟落座就八卦起来:“恢复邦交了?解除黑名单了?”

能惹怒到拉黑她好几年的地步,可见不是小事。关情的大本营在新加坡,偶尔几次的回国也多半因为她母亲公司与内地的合作,实在没有听说和自家公司有相关的业务往来。

可惜二哥的嘴巴严实得和蚌壳一样,压根翻不出来任何秘密。

陈谨川的目光从他身侧人的脸颊上收了回来,扫了一眼自己的傻白甜弟弟:“商业上的事情,说了你又要叫头疼。”

许云想没忍住笑,脸颊的肌肉随之一痛,旋即反应过来伸手轻轻压住。

心说不愧是亲的兄弟,二哥这一点非常地戳陈慕舟。他明显不是能走商业那一卦的,毕业后也跟着去了总部呆了好几个月,开董事会犹如听天书一样,最过分的是有一回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会议室只剩他一个。

陈慕舟嘟嘟囔囔:“万一我突然就听懂了呢?”

说话间,侍者开始上菜。

关情还不大好意思:“光叫你过来看着我们吃了,多不好意思。”

许云想晃晃手,表示没事,左右她也是没有胃口的。

陈谨川的目光从她略微有些肿的左脸颊上扫过,将她手边深红色的普洱茶换成了温水。

骨瓷杯子透出暖暖热意,她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微微抿点儿水,薄薄润湿一下嘴唇。

满口腔的血腥味,唯一适合的动作就是笑,弧度还不能太大。

好在饭桌上的氛围也不错。

关情和陈谨川聊商业,和陈慕舟聊日常,看得出来,虽然她在国内的时间少,但为人和气又周到,每个人都没有落下,还不忘关心不能说话的许云想:“我让他们给你打包一份牛奶燕麦粥和鸽子汤,晾凉之后你再喝。”

许云想点头如捣蒜。

因为今天要见牙医,只随便从衣柜里翻出卫衣和牛仔裤出来穿上,素着一张脸,松松扎了个丸子头。

头一晃,就有发丝掉下来,落在白瓷般的脸颊上。

年轻的女孩子,青春本就是美。

何况她身高腿长,气质温酽,捧着一杯水乖乖听她们讲话的样子实在太过温顺,无端让人想起森林里的小鹿。

中途陈谨川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到他的弟弟和他的妻子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随后手机震动,置顶的人发来微信消息:【情姐说,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的商业提议?她保证卢家和关家都会是助力的。】

他抬眼看向许云想,她的眼睛在餐厅的灯光下亮起一颗小星星,饱含纯真的渴求。

陈谨川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就扫到了一旁好整以暇的关情身上,声音好似含了冰渣:“我如果是你,这个时候就应该拿出正式的切实可行的商务合作提案出来,而不是病急乱投医。”

那顿饭结束得莫名,关情拎了手上的鳄鱼皮凯莉包扭头就走,半丝停顿也无。

剩下的两个人看他眸色寒深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陈慕舟小小声说:“情姐人很好的,二哥你……”

许云想在桌子底下伸出手过去,握住他放在长腿上的手背。

他的眼神慢慢有了变化,隔了几秒钟的安静问她:“你知道她的提议是什么吗?”

许云想摇头,陈慕舟在一旁补充:“情姐只说,是很牢固的合作,绝对利好我们集团。”

陈谨川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去洗手间那边,给我看看你的牙齿。”

——是真的惨不忍睹。

伤口处创口过大,还缝了线。嘴角张得过久,被磨出了红痕,下颌处甚至还留有牙医的手印,可见这颗智齿之顽固。

陈谨川小心翼翼用湿纸巾擦掉她嘴角的血渍。

动作温柔,嘴里的话却带着冬天的寒气。

“都不知道对方的要求是什么,就敢帮她说话。她要的是你的老公,你也敢松口给?”

上午关情推开他办公室门进来的时候,他不是不讶异。

头一天晚上自己父亲提过的人,今天就出现在眼前。

秘书处的叶真站门口一脸慌乱:“陈总,不好意思,这位关女士说董事长给了她进来的许可,我还没有核实她就……”

陈谨川挥挥手:“没事,你先回去。”

关情一身笔挺西装,尖头细高跟,举手投足间已然全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大概她也知晓这样直接沟通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上来就直奔主题。

“以前开玩笑而已,记了那么几年仇也够本了吧!……你看这么多年,Your secrets is always safe with me. 我可从来没跟人说过,你对你弟弟的女朋友……”

陈谨川平静打断她:“如果你来只是想说这段陈词滥调的话……激将法和先礼后兵在我这里都没效果,你可以省省力气了。”

他不吃这一套。

关情叹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目光坦然。

“看在我过去费心帮你隐瞒的份上,你帮我控股我爸的集团。”

“借你未婚妻或者妻子的头衔用半年,至多一年。我爷爷看在你家的面子上,也不至于让那边太得意。我需要时间差拿回我母亲在关家应得的。”

关显执的小四被爆出在伦敦养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即将成年。关情的爷爷还在世,双胞胎的出现势必打乱之前的遗嘱分配。

双拳难敌四手,关家两姐妹对上关显执父子三个,胜算不大。

但如果加上陈家的背景,无异于如虎添翼,为己方增加一枚重磅砝码。

何况陈谨川自身有能力有品位,还洁身自好,在一众豪门酒囊饭袋里实属精品。至于心里有人,那又怎么样呢,那么久了也不见他下手,可见心里还是家族观念为重。

关情计划周全,目光真挚,唯独漏算一项,对面人的心意。

“我没有出卖我婚姻的想法。”陈谨川淡声回答。

“我感激你以前帮我做过的事情。业务,信息,关系,人情,我都有所回报,自认应该已经等值了。”

……

洗手间门口有其他人经过,陈谨川伸手将人搂住。

“你给还是不给?”嗓音里隐隐有着不耐。

许云想口不能言,只能垂头抓住他宽大的手掌,一笔一划地写。

一横,一撇,一竖,一点。

他的手合上,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一场风暴消弥于牵着的双手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

这双手从自己的被子里伸了过来,揽腰将她压住。

许云想踢他一脚,示意他睡回自己的被子里。

陈谨川闭着眼睛凑了过来:“你睡觉习惯侧睡,很容易压到拔牙的那边脸颊。我固定住你,这几天就先这样。”

又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碰,“睡吧。”

以为自己会不习惯的许云想,就在这样别扭的睡姿里,跌入黑甜睡眠。

第二天如期到来。

陈谨川在不大安静的背景音里睁开眼睛。

楼道里的脚步声——那是掐着时间出门的早八人;

吸尘器呼呼的低鸣声——那是楼栋清洁工在做日常保洁;

隔壁怦怦的关门声——丝毫不考虑周围邻居的小年轻。

偶尔还有花花的挠门声儿,像是在催促:铲屎官,我要去如厕了。

住过来的时日不算短,他每次醒来都还是会有几秒钟的恍惚感。

从未经历过这么接地气的日常,自然也没有被这些声音吵醒的历史。

一晚上试图脱离他怀抱的桎梏去侧睡的人,此刻正睡得安静。

长发如泼墨般撒在枕头上,眉头微蹙,拔牙的那边脸颊已经明显地肿了起来,像储存了粮食在腮帮子里的可爱花栗鼠,下颚线那块青青紫紫的好不明显。

他从善如流地推了推她,“快起床。”

这是她昨晚睡前的提醒,“二哥,你起床时叫我一下,我要去吐一下嘴里的血水。”

等许云想一脸困倦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衣帽间里又传出陈谨川的声音,“衣衣,你进来一下。……帮我系一下领带。”

系红领巾她会,系领带……

许云想走进去,茫然地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只想找个借口多看她一眼的陈谨川对上她干净又毫无防备的眼神,心里有温热划过。

他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不会。……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你就说过了。”

说罢自己低头,修长好看的手指在领带间翻飞,很快,衬衫西裤领带,带着微妙禁欲感的着装整理好。

他俯身,将领带的一头塞进她手里,嗓音微哑:“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系的领带,以后都由你来脱。你不是最爱脱这个吗?”

这样的角度,深遂的眼神和利落的下颚线。

拉斯维加斯酒店房间里的种种瞬间闪回,他轻轻在她没有肿的另一侧脸颊吻了一下。

蜻蜓沾水般。

许云想的喉咙干渴,突然间恶从胆边生,拉下他的领带。

在他的下巴处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回床上,继续她被打断的睡眠。

第20章 第二十朵云

陈柏贤思考良久, 还是打了个跨国电话给第二任前妻。

日常除了儿子和国内前岳父母的事情,两人的联系并不多。陈柏贤也不废话,寒暄过后直奔主题。

“老关家的大女儿, 关情, 好像对阿川不一般。我看你之前去新加坡, 卢珍珍还招待过你, 你是不是旁敲侧击打听一下?”

那珉愣住, 关家的事情在洛杉矶的华人圈子里也小有风波,眼下这股八卦的风吹到了她儿子的头上, 她沉吟半晌:“……珍珍身体不好, 很少出门, 我们联系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陈柏贤神情难辨:“那阿川就没在你面前提过关情什么的?我看他们两个……”

男女之间如果没有过深刻的爱恨纠缠, 二儿子何至于绝情到拉黑人家好几年的地步。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没事做, 热衷给人牵红线了?”

话没说完,就被那珉毫不客气地打断。

陈柏贤自从娶了小他十几岁的妻子后, 总忌讳被人说“年纪大”, 被前妻这么一噎,立刻就有点炸毛:“阿川年纪不小了,当父亲的为他考虑下不是很正常?何况这些年, 他身上连段像样的感情也没有。要是关情有意,老关那边想必也不会反对, 他性子冷,关情正好和他互补, 也是桩不错的婚事。”

那珉吹了吹指甲,直接拒绝:“他自己有手有脚的, 还不能找个媳妇回来?他的事情他自己定,我不插手, 也麻烦你不要瞎掺合。”

……连夜从她这里拿珠宝去结婚的事情就在不久前发生,当父亲的还在这里瞎牵线,可见儿子还是和她亲。

那珉挂了电话,又给陈谨川打过去。

听到那头压低的声音,也不自觉调小了音量,“……是不是打扰你开会了?”

“不是。衣衣昨天拔了牙,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一句话隐藏的信息量不小。

当亲妈的都有点懵了,愣了几秒后直奔核心问题而去,“你过衣衣父母那关了?”

“那倒还没有。衣衣的爸妈还在英国,大概过年的时候会回海城,到时候我会上门拜访。”

那珉轻轻哦了一声,踌躇半晌:“要不我也买张票回来吧?万一你到时候被人家父母赶出来……”

乖巧漂亮的女儿一夕之间被人悄无声息地娶走,哪怕对象是她的儿子,站在女方父母的角度也会觉得难受。

她紧急面授机宜:“当父母的说到底,都是为了儿女好。你好好对衣衣,衣衣开心了,她父母自然也放心。……哎,你看你这事儿办的,我都不好意思给衣衣打电话了。”

陈谨川推开卧室的门再看了一眼,房间只亮了一盏小小夜灯,窗帘拉着,时间的流速在这里放缓,床铺上睡着他心尖尖上的人儿。

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从来不后悔。

阖上门。

他才开口回:“你儿子也没有那么差,放心。”

因为这通电话,去公司的路上未免沉默了一些。

司机在后视镜里,悄悄地看了他几眼。

到下车的时候,他面露迟疑:“陈总,您下巴这里……”,他伸手比划一下,“是不是磕到了?车上有创可贴,需要给您拿一个吗?”

陈谨川伸手摸了摸:“拿两个肤色的。”

总裁专属电梯间锃光瓦亮的镜子照清下巴处那小小一点牙印,他撕了包装塑膜贴上去。

林深一边跟老板汇报今天的行程安排,一边假装不经意扫过老板脸上的时尚单品。

在这样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位置贴创可贴,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老板的新婚对象,还是昨天勇闯办公室的关情。

陈谨川没忘记吩咐林深:“还有一件事,吩咐前台那边如果关情再过来直接挡门外,刷谁的名号都不行。”

林深从善如流:“好的。……那要是她们公司有商业上的合作意向?”公私角度都要问清楚,最忌讳上头神仙打架,殃及下头的人。

陈谨川顿了一下:“那就按正常的流程来。”

关家的家事乱,也不影响她家企业始终还是海城乃至全国房地产行业的中流砥柱,没有将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他表情本来就冷冷淡淡,加上眉间的躁郁之色,林深不敢多嘴其他。总归是老板自己的事情,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忙了一阵工作,手机里的置顶人还是安静。

陈谨川打了视频电话过去,大半天才接通,一双杏眼蒙了层薄薄湿气,也没法儿说话,就扭着脸给他看脸上肿起来的地方。

过了几秒钟后手机对话框里有消息弹出来,他缩小视频屏幕,点开:

【很疼。】

【非常疼。】

【可能以后生孩子,也就疼到这种程度了。】

……

各式形容疼痛的话语都车轱辘一样在手机里说了一遍,那头的手机大概被搁置在了被子上,一半是头顶的天花板,一半是她黑的发顶和红的眼睛。

素颜默默流泪的许云想,少了日常的漂亮活泼,多了飘渺如遗梦般的空茫。

有那么一刻,陈谨川的记忆逆向行驶,敞开一道雾中窄门,未明的邪念碰撞流动。

也是一个凄风苦雨的冬天,学校圣诞放了两周的假。朋友申请了回国的航线,他无事便跟着一起回来。

恰好厨房炖了姜汁双皮奶,他要上楼就一并端了带上去。离书房门口还有几步路,已经听到里面的对白。

“……你能不能轻点儿?”

“大小姐,已经很小力气了。”

“你到底能不能找到?……我真的很疼。”

“正找着呢,你这怎么搞的,血太多了……”

那一瞬间的惊疑不定让他浑身冰凉,加重脚步声走了过去,就看到两个人穿着校服并排站在窗户边上,陈慕舟半蹲着站在她的身前,专注盯着脸颊某处。

许云想一脸泪痕,看到陈谨川进来如蒙大赦:“二哥,救我……”,哭意在舌尖上滚了三滚,也叫他的心跟着抖了起来。

他走上前去替她检查,耳洞发炎,小巧耳垂红肿到艳丽,一只白皙的手虚虚拢在耳朵下方,上头滴了几滴浓稠的血。

陈慕舟举着白金的耳钉很是无辜:“发炎就是要先把堵住的地方清理干净啊。”

短短几步路,世界瞬间由黑白恢复到彩色,那一刻的栖惶犹如长镜头电影里的天空,沉默于不敢对人言的记忆湖泊。

……

他倏忽回神,不自觉放软了声调问:“那我让医生去家里给你看看。午餐想吃什么?我安排人送回来。”

许云想摇头,屏息在手机上打字:【我吃止痛药了……不要其他吃的,吃不下。】

到下午又改了主意,发消息过来:【二哥,我想喝奶茶,遇思街街尾那家芋泥红豆奶茶,热的,三分糖。】

陈谨川皱眉回她:【奶茶当饭吃?】

对面理直气壮:【我需要补充糖分。】

到底提前下班绕路去那边买了一杯奶茶,回去的路上收到陈慕舟的微信消息:【去衣衣家送煲汤,二哥我先直接过去了。】

到家的时候快五点。

门打开,入门处的地毯上摆了一双男款的AJ鞋,打闹的声音混合着电视剧的背景音从客厅里传过来。

入户没有遮挡,陈谨川一眼看到自己的弟弟被人拿抱枕狂敲。

听到开门的声音,沙发上的两个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陈慕舟能说话,抢先开了口:“二哥,你管管她,我好心来送汤她还打我。”

一头精心打理的挑染短发已然凌乱。

少年人嬉玩打闹间的情谊,像烟雨中的枝头春意,明晃晃的美好。

许云想原本跪坐在沙发上,闻言噔一声站起来,往陈慕舟的小腿上踢了一脚,才往门口跑。

屋里开了暖气,陈谨川脱了黑色大衣,露出里头同色系的羊绒毛衣出来。

刚转过身来,就被人揪住衣服的下摆,一脸气鼓鼓地斜睨着下巴往沙发上发射无言控诉。

意思很明显,他欺负我。

陈慕舟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掩饰不住:“就是给你拍照留念而已。”

陈谨川将手里的纸质打包袋放在客厅的大书桌上,先倾身抬起她的下巴检查,核桃般的肿块升级到了鸡蛋大小,淤青过了一夜颜色加深,“还疼吗?”

四目相对,许云想点头,又摇头。

止痛药已经按最大的剂量吃了,脸颊那一块痛到麻木,嘴巴都无法张开……但一想到他带了她最爱的奶茶回来,如此苦大仇深的痛里还有了一点甜的盼头,又弧度很小很小地扯出来一个微笑。

“他做什么了?”

许云想掏出手机,切到一个群里放大照片,怼到他的眼下。

一张鼓鼓脸颊圆瞪双眼的照片被p了同款花栗鼠照片在旁边,还加上了花字,“储存食物的第一天”。

客厅的顶灯,在他的头顶撒下一束光圈,黑的睫毛,深的眼窝。

许云想原本举着手机认真地盯着他,却发现他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漾出愉悦的笑意。

生气的人手速快过脑速,摁灭手机屏幕往他胸口上一拍。

先是软的毛衣质感,再是硬邦邦的胸膛。

他若无其事伸手压住她的手,另只手将吸管插进奶茶里递给身边的人,然后牵住往沙发上走。

顺便也学她的样子,轻轻踢了下自己的弟弟,“让一让。”

陈慕舟一脸受伤的模样:“……我妈知道衣衣拔了牙,让厨房炖了汤过来。哎,看我对她,不是,对你们多好!砂锅都一起拎过来了。”

他看一眼自己二哥,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你也拔牙了吗?”

指了指他贴创可贴的地方。

许云想被握住的手逐渐捏紧,很尴尬,严重么?早上其实她的嘴巴也张不大开,只能咬到一点点,受力面积小,她当时又没什么轻重,第一次咬人也不知道力度如何……

陈谨川轻描淡写:“早上没留意,剃须刀磕了一下。”

陈慕舟没心没肺撸着花花的毛:“二哥你在这里住得惯吗?怎么不去你那边住,空间宽敞得多,花花都能跑得更自在。”

他对自家二哥和最好朋友的婚后生活充满兴趣,无法相信两个人就打算一直住这里了。要知道,许云想的公寓,是她们朋友聚会都嫌太小的地方。

公寓里才呆了三人一狗,竟然已经有种满满当当的感觉了。

许云想:“……”

身边的人拿起遥控器切到财经频道,然后淡淡开了口:“房子小,生活简单,时间充裕,有什么不好吗?”

最主要的是,最重要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许云想在一旁咬住吸管。

比起感情,好像身体更先熟悉,然后两个人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了起来,那就可以再试探着往前面探一探,撒个娇咬一口什么的……

对方也没有特别生气的意思,那就是不反对。

人生在世真是有趣,莫名其妙跨过恋爱直接跳入婚姻里,绕过了感情先从身体熟悉起来。

条条都不走寻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