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哈腰地请那四个狼狈人进门,只是把人头数完,却不见那拎着斧头的四婆。
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回眸倏见大门上深深几道斧痕,便又将脑袋探进雨里左右张望了一番。
然而还是不见那四婆人影。
***
四婆大约夜里七点半才回来,回来时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她臂弯上挂的篮子盖了块藏青布,微微向上隆起。
“四婆,”戚檐陪着那准备吃药的袁景坐在餐桌前,他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您这模样,看来是满载而归呐?”
“嗐!”四婆局促地摆手,“今儿没肉吃,没逮到!”
“不妨事儿。”戚檐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头,“我们几个都不大喜欢吃肉,怕吃了肉,没长肉,反掉肉!”
“哈……哈哈……”四婆讪笑着,只不由自主地将那篮子抱去怀里,进了厨房。
晚饭是只有白菜做辅料的一碗素面,众人的习惯不一,文侪和戚檐要看新闻播报,谁料客厅里那任怀高谈阔论的声音要比新闻主播更响亮。
柳未喜欢一个人待着,只将面端上楼去吃了;袁景最怕一个人待着,是独一个正经坐在餐桌上吃的,只是由于老管家的步履不停,四婆又时常把自己锁进厨房或自个儿房里,不知忙着捣鼓些什么,到头来她还是自己一个人吃的饭。
***
夜里十点半左右,外头一道轰雷把文侪吓得从沙发上滚去了地面。戚檐方笑着要把人揪上来或抱或搂地哄,谁料眼前蓦然一黑。
——原来是整栋别墅断了电。
“跳闸了?”
戚檐念着,照着适才文侪摔去的方向伸手,谁料一再俯身,却仅仅摸到了地上的泥水。一阵莫名的凉意攀上了他的后颈,他只是滚了滚喉结,试探性地再问了一声:
“文侪?”
无人回应。
没了电视机的播报声,就连外头雨声也不知被什么压了去,世界彷佛就此沉睡下去。戚檐正极力保持冷静,落地窗外一个向下劈来的紫电,却短暂地照亮这宽敞的客厅。
果不其然。
——这儿只有他一人。
那雷电带来的光明转瞬即逝,戚檐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摸着黑起身,指尖蹭过一个又一个冰凉的瓷砖面,在第二次予他光明的闪电将宅子照亮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道很重,但是冒着冷。
直觉要他莫回头,他于是咬着牙继续朝前迈步。正当他摸着楼梯扶手打算上楼时,宅外忽而传来一声凄厉尖锐的嘶叫。
“死、死人啦——!”
戚檐于是再不顾得上楼寻人一事,只循声冲去大门处,将那门闩拉开,又掰开重门,一刹便跑进了外头的瓢泼大雨中。
哭声和尖叫层起,他绕着宅子跑了半圈,来到仓库门前,那地儿彼时已被惊人的大火给包围。然而那扇门被人从里头敲个没完——有人在里边不停地尖声求救。
雨势太大,他辨不出被关在里头的究竟是何人,正打算跑后院找水桶救火,嘈杂足音先在他四面响起。
来者有男有女,然而雨与灰烟叫他的可视范围一再缩小,到最后他与那些人一块儿忙活了大半天,也不知究竟来了几个,来的又是谁。
***
晚上十二点左右,大火总算叫雨和一桶桶水给浇灭了。
是那任怀先开的口,他说:“戚檐,过来搭把手,把这烧焦的门给开了。”
戚檐虽说根本瞧不清他的脸,却还是照着他的吩咐落手拉门。门一开,什么东西赫然压至戚檐身上。
“这儿发生什么了?!”
——是文侪的声音。
一盏马灯自拐角处露了头,橘黄的灯光将这地儿的人脸都从黑暗之中揭开来。
——任怀,袁景,柳未,四婆,老管家,园丁老伯。
一个不落。
那关在屋子里的人是谁?
戚檐正愣着,忽见周围人的神情都惊恐难言,袁景更是吓得一骨碌摔去地上,他指着戚檐说:“死、死人了……”
戚檐忙垂眼往身上那东西看。
——一具烧焦的尸体。
***
刚目睹了命案,任是个真正胆小的都不该选择将自己关在房里睡,但那三个心颇宽的学生却是一边发抖地喊着害怕,一边王八入壳般缩回了自个儿屋里去,好似都觉着自己的屋最是安全靠谱。
总之,这会儿瞧上去最害怕的还是那装疯卖傻的戚檐,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拽住“周少爷”的手臂,哭喊说今儿非得和少爷睡一间屋不可。
那老管家变着法子含蓄地劝那客人懂点事,自家少爷却很有自个儿的想法,一口咬死要保护他那好兄弟。
大闹一通后,老管家便也点头让他二人同住,只不过到最后还是不忘叮嘱一句——“夜里请尽可能不要出门”。
躺在文侪床上翘着脚的戚檐也没过多剖析NPC们的心理,反倒对他们理智的选择感到很满意。他曲肘撞了撞旁边捧着笔记本的文侪,说:“你刚刚怎么忽然就不在客厅了?”
文侪摇头:“不知道,眼一黑,睁眼就在房里了。——你敢信我再一眨眼就下楼出门了?”
“这得有快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差了呢……”戚檐悠哉算着,顿了顿又说,“唉,咱俩一会儿去夜探二楼闹鬼的房。”
“成。”文侪还在想适才那场突发火灾,“你有想过刚刚那火灾的指向么?”
“那般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小弟我是不会硬逼着自个儿想的,想了也是白想。”戚檐听见老管家下楼的脚步声后也没急着起来,只还碎碎念道,“你说,李策他是不是有精神病啊?我下午那会儿不是看见了些你看不见的东西么……”
“彼此彼此,周宣自个儿才能看见的也不少……袁景和任怀不也是?”
“说不上的怪,这回的委托又真又假的。”戚檐放平两条长腿,转而侧过身面朝文侪,他的手里不拿点什么就觉着空,于是这会儿又将文侪打卷的软发接在了掌心,“往常NPC是不会看见那些‘鬼’的,总觉着别有深意啊……哥你这神情,好像挺躁啊?”
“特么的别乱摸我头发……我能不急么?都第三日了,就再等一会儿咱们就出去找线索。”
“安啦安啦——”戚檐翻身起来,“我先开门瞧瞧外头啥情况去。”
戚檐下床后便径直挨去了门边,他总觉着外头好似有点儿窸窸簌簌的响动,可那声响不似人的脚步声,时远时近,时轻时重,比起外头真有什么东西,他觉着说是自己幻听了还来得更靠谱些。
门把被他握着轻轻向下压了几寸,喀哒一声轻响后,木门开出了一条足够戚檐放一只眼睛的缝隙。那门缝恰对着一整条长而暗的走廊。文侪的房间位于走廊最尾,远远的对面是一间紧锁着的杂物室。
那老管家把事做得很绝,为了避免夜里他们出屋,走廊上连盏灯都没留,现下唯一的光亮便是自门缝里漏出去的、文侪屋内的暖黄色夜光。
而在那光照不到的走廊另一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蠕动。
戚檐微微眯起眼睛,却还是看不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好似很矮,愈是觉着那玩意在靠近,愈是觉着那东西在变小,小得像是一条猫或狗。
他定了定心神,伸一只手将想探个脑袋过来的文侪摁了回去,开口的声音又低又冷:“别闹。”
那东西确实在一点点靠近。
靠近——更靠近——
直至那玩意进入光线范围内。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戚檐将眼睛眯得更窄、更细,几乎只余下一条缝。
可那玩意忽然不见了,四处空空,戚檐一怔,赶忙朝走廊深处看,然而仔仔细细扫了一通,却发觉除了黑暗便只剩下被光照亮的走廊瓷砖。
他背上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这才缓慢而小心地舒出一口长气,悬着的心被轻轻地放回了原地。
“喂……抱……”
他没听清身后文侪说什么,于是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喂!!你抱着什么呢?!!!”
手上软而黏的触感比视觉冲击先一步传达到神经,戚檐猛然低头,只见——
一个瞪大眼的死婴!!!
那死婴被用血红的襁褓裹住了身子,浮肿的面部唯一双眼瞪得很大,瞳子因而显得极小。那玩意被他两只手卡着胳肢窝,可两条露出的腿分明还在动弹。
戚檐愣住的时候,文侪已经一把将那玩意从他手里抢了扔出去。
狭窄的门缝里,他们看见那玩意落地后,爬了起来,开始摇摇晃晃地往门边走。
门被砰地关紧,可那死婴用指甲挠门的声音却依旧很清晰。
***
戚檐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度过这一晚的了,好似迷迷糊糊听了一整夜那鬼东西挠门与哭叫的声响。受那玩意的影响,他们没能找成线索,戚檐就那么搂着文侪瘫坐在床,直至天边溢出微弱的白光,那动静才终于消失。
“再这么整下去,咱们可真要神经衰弱了……”戚檐的嗓音已有些沙哑,可他还是扯出个笑脸,忽而又下床走至窗边。
“怎么了?是起雾了吧?”文侪揉了揉熬了一宿、尚有些发酸的眼。
“嗯……有唢呐响,越来越近了。”
当文侪也走至窗边时,一队披麻戴孝、哭丧着脸的人已经走至了宅子下,他们在前院做法驱魔般绕了一圈,哭声如雷。
“啊啊啊——”
跟在队伍后的一口长木棺也随之从浓雾里露了出来。
戚檐盯着那木棺,好似瞧见那玩意抖了几抖,就像有什么东西将从里边出来似的。
不,其实他心底更强烈的想法是——那分明是个空棺。
可不对、不对,应该装点什么东西进去才对……
恰这时,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穿着一身白衬衫的文侪身上,舌齿撞了撞,话音越过理智从嘴里说出:
“是你啊……”
第107章 【李】EP6 小少爷,人傻是福气!
在意识到自个忽而心生那般古怪念头时,戚檐颇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嘟囔道:“什么鬼……”
他扭头望向墙上挂的时钟——现在是五点一刻,这宅子有个死规矩,不到六点不开门,眼瞧着起灵人已把手放上门扉叩了老半天,宅子里头却仍无人出来。
文侪急,要开房门下楼,谁料手臂不过向后一甩便给戚檐扯住了。
他回头要戚檐解释,那人却只是抬眼瞥了瞥外头那浓雾四溢的天儿,说:“老管家不是叮嘱过的嘛,夜里尽量别出门。眼下雾浓,外头天公还不知穿了啥颜色衣裳,谁能辨认出早晚呢?事到如今,你还信钟表吗?”
文侪皱了眉:“那要怎么办?就在这儿干等着?”
戚檐牵着他坐去了床沿,笑说:“等也是一门学问嘛,我看下头人大张旗鼓地来,那是磨道等驴,跑不了,早去晚去都一样——你也不想再碰着那尸婴吧?”
他见文侪一时答不上,便将文侪推倒在床,而后半跪回身褪了文侪的鞋袜,又把自个儿的蹭着甩下去,便抓来被子将他和文侪的一道往里头塞,说:
“睡吧,睁眼后就到早上了,以免咱俩觉没睡够,早上昏了头,在四婆面前松了懈,叫她捉去烤来吃了。”
文侪原来还想反驳几句,却猝不及防打了个哈欠。他费劲抬手捂了嘴,只是力气像是叫那一下给吃空了,眼皮子已然没了强睁的力气。
戚檐平稳的呼吸在他颈后响,叫他有如被鬼压了床般动弹不得,也自然拨不开戚檐压在他腰上的手。
他挣扎半晌,说了声——
“喂。”
文侪猛然从床上弹起时,已是七点半。他连鞋也来不及套便踮脚去了窗边。
外头雾气照旧沉沉,细雨叫风斜着吹来挂在窗子上,只是这时前院已没了送葬人的身影,只能依稀觑见外头那园丁老伯踩上了矮梯,正抓着剪子裁剪叫风雨吹得歪扭的树枝。
他赶忙穿了袜,将两脚踩进鞋中,趁手从书桌上拿了本薄册子,往被子上一顿敲,直给戚檐弄醒了。那人迷迷瞪瞪,还来不及张口说句早安,文侪已喊着说:“送棺的不知哪儿去了,要真是错过了,老子回来把你头顶毛薅空!”
昨儿好的伤,今儿忘了痛,他踩着楼梯像在飞,满心满眼皆是那群送葬的,所以在他差些撞上吭呲往楼上跑的袁景时,也不大惊奇,刚想敷衍笑笑过去,那袁景却并不理他,只自顾缩去了楼梯平台一角,嘴里念着:“眼睛……没有……没有眼睛……”
文侪听她嘴中疯话,料想应是有什么新线索,便暗自加快了步伐,不料楼梯还没下完,先看到摆在门前的一口大棺。
那棺木简陋,不比委托二的那口玉棺椁,通体墨黑,上头图案则是拣了金色刻绘。——人道是黑棺多半是装那些个非自然死亡者,譬如自杀、阵亡沙场之类,那么这里头装的会是何人呢?
真如戚檐所言,是他么?
他叫鬼迷了心窍似的,朝那写了个金福的棺木伸出了手,谁料还没挨着点边,便被个起灵人给抓了手。
那是个瘦老头,蓄了一撮山羊须,眼睛细短,远远瞧去像俩粒黑豆。他似乎并不替他人着想,只毫不介意地将方抬过灵柩的手臂绕上文侪的肩膀,刻意放低了声音,语调却很凶,他说:“这位哥儿,你适才可是要开棺么?!”
文侪愣愣地点头。
那瘦老头呵一声,惊恐地退开几步,说:“你小子!难不成没看到这棺叫符纸贴满了不说,还给锁链捆了一圈又一圈?!——你、你是找死!哎呦!”
“什么?”文侪将眼睛搓了好些回,却也只瞧见那棺木上画着松柏与鹤。
哪来的符纸和锁链?
最后还是老管家过来解的围,他端着一杯茶和四粒药,一面屈腰同起灵人道歉,一面要文侪速速服药,说还以为他病已经好了呢,怎么忽然又犯了病。
那药是神药,眼瞅着药丸还卡在嗓子眼,他眼前的东西已然大变了样。
黑棺红字样式,写的不是“福”,是“灾”,符纸像是不费钱似的杂乱贴着,上头哪里绕着什么锁链,将棺木缠了几圈的是一条死了的巨蟒。
文侪死死盯着那花色斑驳的蟒身,再瞧一眼周遭那一个个空荡荡的眼,只觉一阵砭骨寒意在四肢百骸里胡乱冲撞。
起灵人见他惊诧便笑:“里头东西不能给活人瞧着,要想抬得动这口棺啊,需得耳不聪,目不明,不能同活人聊,那才能听死人话!”
“所以……你摘了他们的眼球?”
“他们心甘情愿。”
由于蛇身在棺木上分布不均,棺木在地上放不平,索性由那些随棺的伏拜在地,铺成桌子似的,一声不吭地任由那灵柩磨损着他们的脊梁。
文侪不动声色地滚了喉结,问那山羊须:“这里头装的是谁呢?”
起灵人嗤笑一声:“小少爷,人傻是福气!”
“嗳,晚辈受教。”文侪见那群人防得死,一点探棺的机会都不给人留,躁着上楼叫戚檐起床去了。
***
暴雨将整栋宅子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色调之中,被雨水晕开的灰绿色山林在狂风间剧烈摇晃着,枯枝烂叶四处乱飞,打得门窗砰砰响。
戚檐搭着文侪的肩往楼下走,恰听得午间新闻开头一句“7月24日天气预报……”
眼见楼梯下一人堆着满脸笑候着,俩人自然皆无心去听那天气预报,只还装出副慵懒模样往下走。
分明昨儿还握着把大斧子要砍他们的肉来吃,这会儿那四婆却是一副慈眉善目模样,恭恭敬敬地迎上前来,还没开口,先递来串铛啷响的钥匙。
“二位少爷,今儿要做大扫除,我这头忙不过来,就想着麻烦少爷您帮忙开开门,这一层屋少,不妨事的。”四婆咧嘴笑起来,满脸的皱纹也因此而往上提,本就小的眼被挤得仅剩两条窄缝。
在这般潮湿的天气里做大扫除还真够新鲜。
戚檐瞥了眼那串钥匙,挑起半边眉,随即爽快接了过去,只还笑说:“您客气了,开个锁有什么难?倒是辛苦您了!”
四婆摩挲几下指尖厚厚的黄茧子,便那么笑着往二层去了。
“你又打什么算盘呢?”文侪瞅见他那副笑脸便知道他心里又冒了什么念。
“五把。”戚檐拎起钥匙串在文侪面前左右晃,一副胸有成竹模样,“这一层带锁的房间目前已知的有管家、袁景、四婆的卧室,外加一间书房。这儿可平白无故多出了一把,恐怕一楼还有个隐藏的空间。”
“……你已有头绪了?”
见戚檐点头,文侪利落地将自个儿画的一楼简略版布局图朝他推去,戚檐的食指便在厨房与书房中间点了点,说:
“我先前用步子粗略丈量过,这两屋中间缺了块大概有五步宽的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那儿了……只是要从什么地方进去还不好说。”
“不过三面墙,都去瞧瞧看便是了。”
文侪话没说完便往外走,他心想,那密室的门比起开在餐厅的正面,显然是藏在书房里要更隐秘些,毕竟从厨房过去也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在他的判断下,书房里头一面矮木柜被他俩朝旁推开,露出了一扇内陷的小门。钥匙一插,俩人便钻进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直至戚檐啪一声摁亮了屋内独一盏壁灯。
地面与四方墙皆由水泥砌就,显然同这宅子整体的奢华布置格格不入,文侪谨慎地往内走,眸子里逐渐被其中东西给装满了——
血迹斑斑的水泥地上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有两大捆粗麻绳;一张瘸腿木桌被摆在角落里,桌上放着一把菜刀,一把匕首,匕首上的血已经干透了。
然而他并没在那些地方停留,径直走向了草席边的两张板凳,上边正放着久违的两张存盘纸。
【日期2004.07.24,想要下回重生于此,请烧纸——薛无平】
“刚刚那新闻念的日期便是7.24吧?那就是今天了……”文侪一边嘟囔,一边将存盘纸连同桌上打火机一并递给戚檐,“这回存盘纸来得怎会这么早?前两回委托都是第四日才出现的。”
“那看来今天要有大事发生。”戚檐笑了笑,倒没接过去,让文侪收着了,“该不会又会从哪儿冒出个疯子追着咱往死里揍吧?或是那四婆晚餐当真要吃肉。”
文侪又瞥了桌上带血的匕首一眼:“谁知道呢……快些出去吧!这屋里空空荡荡没啥线索不说,还总叫人觉着阴恻恻的。”
“怕什么,我保护你嘛。”戚檐又把手臂没分寸地搭上文侪的肩膀,头一歪,两个脑袋便碰在了一块,在这吹阴风的地儿,好生暖和。
“没完没了了是吧……你这脑袋是长歪了还是怎么,动不动往我头上、肩上长?”
文侪凶狠瞪过去,戚檐却乐呵呵地装傻,只顺手将那把匕首握在手中:“唉,带着防身吧,这玩意的柄上还刻着个‘福’字呢,有血淌进去的话岂不是个大红的福了?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吉利。”
“甭废话了,快走!”
“开门喽——”
倏忽间,一片黑暗于俩人面前铺开。
“不是吧,这大中午的,又停电?”戚檐狐疑地扶着门框往外探出一个脑袋。
一片昏暗间,只听得噗呲噗呲的声响,就好似什么东西往液体中反覆戳入。他的眼睛尚未适应那般暗的光线,只能微微眯起眼盯住了位于这小门对面的大办公桌——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
“是个人么……”戚檐看不大清楚,那里确实背对着他站着个人,只是那“人”的体型好似过于庞大了些。
他右手握紧匕首,左手则伸至身后拦住要往外钻的文侪,轻声道:“进去把存盘纸烧了,我没喊,你就甭出来。”
文侪站在他身后,看不见戚檐的神色,可听得他口气严肃,便没再多说什么,只乖乖退入屋中。
其实他能这般放心地容戚檐自个儿待在门外也并非是他轻敌,只是现下戚檐所代表的是原主李策,照往常三次委托的经验,一般来说无论死因是什么,原主在被动情况下,仅会于第七日死亡。
现下才第三日,戚檐不会死,反倒是他的小命在这鬼宅里岌岌可危。
打火机“噌”地咬上存盘纸的一角,在文侪松手任由那两张着火的单子掉在水泥地上时,门前忽然响起了数声巨响。
锐器捅穿躯体的嗤嗤声不绝传来,文侪一时心悸,可那戚檐总是连一声呜咽都憋着不吐,他甚至不知被刺中的究竟是戚檐还是其所面对的人亦或者鬼。
文侪的十指不自觉相缠一处,他屏息凝神,直盯着那被撞得吱呀呀乱叫的木门,一刹间,外边却静了下来。
一声细微的叩门声去在这时响了起来。
文侪咽了口唾沫,确信自己已将门锁好了,而唯一一把钥匙正摆在桌上。
他咽了口唾沫,也恰是那时,一声刺耳的尖响后,被砍碎的木门骤然倒塌,而从那缝隙间,露出了一张诡异的布偶笑脸。
***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1】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未完成】
【重生时间:2004.07.24】
————【存盘点加载中……】————
第108章 【李】EP7 怎么死的不是你?
失血过多,全身休克。
戚檐再睁眼时,他已被自个儿房里的一大床棉被所包裹。
被窝显示出尚未捂暖的冰凉,叫他平日里较他人稍高的体温一时都发挥不出作用。
被子重,他的意识清醒了,四肢却还不大听他使唤,像是灵魂已与肉|体完完全全地分割。在那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他将唯一能活动的瞳子转向了墙面上的挂钟。
——六点。
外头雾浓,想根据天色辨认早晚并非易事。只是根据那三轮委托的经验,存盘应只能将时间往回倒,这六点显然也只能是早晨的六点。
上轮,自打五点一刻确认了时间后俩人便沉沉睡去,那之后,便是起得比他早了好些的文侪也不过七点半才睁眼。
因此,当下正处于他们未尝经历过的一个时间段。
要抓紧时间了。
想到此处,戚檐稍微动了动那仿若冰封似的臂膀,在发觉似乎能活动起来时,他迅速掀被下了床。
他见文侪的房门还紧闭着,知道就凭文侪那么个急性子,没可能醒后还在屋里磨蹭,于是笑着轻声祝他好梦,便摸着楼梯扶手,跑着下楼。
彼时老管家正同那群怪异的抬棺人交涉些什么,戚檐没理,原想着去同四婆要来钥匙的,谁料拐弯太急,险些将那端着个托盘的四婆给撞了。
“哎哟!当心!——李少爷,您早啊……”她说着,笑得和和气气。
戚檐的眸光没飘去她的面上,反而在托盘上的一碗苦药上逡巡。没有半分犹豫,他便又开始展示自个儿的拿手绝活——扮傻子。
那些叫人啼笑皆非的话语被他极轻易地说出口去:“四婆,这碗东西是咱们今天的早餐么?我先尝……”
“哎哎哎!李少爷!您想啥呢!”四婆赶忙从他的手里把那碗汤药给夺回来摆好,这才叹了口气,“昨夜,柳小姐她病倒啦!”
“感冒了?”
“人是又烧又吐,身上忽地冒出了一条条疤,虫似的隆起来……我也不是大夫……”四婆唉声叹气,“只能先给她煎了副退烧的药。”
“这样啊……”戚檐哼着,“四婆您还要准备早餐吧?不如这样吧,您先忙您的去,我免疫力强,我来替您端药去她屋里头。”
“哎呀,您真是,打小就懂事!”
打小?一个大二学生帮了忙,叫打小就懂事?
不大对头吧?
“唉文哥,记下……”
戚檐一愣,却是笑着抓住托盘边缘,像是怕那四婆反悔不给人似的,将那碗东西稳了稳,便头也不回地踩上了楼梯。
上楼时又经过文侪的房。
——门还没开。
笑意又一次挂上他的嘴角:“觉好长,真可爱。”
***
柳未戒心很强,话又少,平日里多数时间都把自个儿锁在屋里头,轻易不出门。然而这会儿估计是为了方便四婆送药,她的房门只是虚掩着,随着走廊风开合。
戚檐不知那人是睡是醒,礼貌性地叩了叩门,只是那步骤其实可有可无,因为他一面敲着,一面朝里头迈进一只脚。
柳未叫棉被裹着,还没醒。
“小柳啊,你昨夜给病折腾了一宿,今儿好好歇歇,药等你醒了再喝哈。”
戚檐说得苦口婆心,却是抽了她塞进桌底的凳子来坐,一面觑着她动静,一面拉开她的抽屉。
抽屉里虽不像周宣房里那般浮夸地塞满了药罐子,角落却还是零星放着几板锡箔药片。他草草扫过,便去拿她倒放在抽屉的木相框。
相框之中有四人,穿的皆是夏季校服。从校服裙裤来判断,应是两男两女,只是因为之中有三个面容皆给火柴烧出了坑,因此只留下了柳未一张青涩的脸。
“啧,这种照片式线索就是麻烦……”他这么说着把那校服形制又仔细记了记,这才将那张照片从相框里抠出来,看它后头的字。
【两小无嫌猜】
“是青梅竹马没跑了。”戚檐咕哝着,“这里是李策的阴梦,这俩男的里头至少给李策留一个位子。”
他将那抽屉合上,转而蹲身去翻桌子两侧的一个四层柜。
第一层,一柜子的大头洋娃娃。
第二层,一柜子的洋娃娃卸掉的四肢。
第三层,一柜子的各色毛发,
第四层,一辆小且陈旧到不容她再骑的滑板车。
戚檐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回首,蓦见那柳未在他身后冲他倾身瞪着眼睛。她凑身太近,以至于鼻上那肿块险些撞上戚檐的鼻尖。
“你在找什么?”她两手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问。
她面上当真如四婆所言,隆起不少的疮疤样式的东西,仔细瞧去,好似还能看见那些东西在蠕动。
戚檐面不改色,可是该起的鸡皮疙瘩还是没落。
他从容地起身将那碗药放去她的床头,说:“四婆太忙,交代我把药给你端上来。只是我摸过碗肚,太烫了,又听四婆说你一夜没怎么睡,便想着先给你放凉了再吃。”
她闻言这才缓缓直了身子,可仍旧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翻我抽屉是想找什么?”
她毫无前兆地尖叫起来,两手猛然揪住戚檐的衣领:“你觉得我藏了什么?你要逼我么?你也要逼我么?!”
戚檐叫她勒紧了领口,却只深吸了一口气,便一把将她推了开来。
那摇摇晃晃的病患跌倒在地,嘴里还在念着“你别逼我……啊……”
戚檐丢下一句“药在桌上”,便急匆匆地朝外头走。
出门前恰好瞧见时针与分针指向了七点半。
***
戚檐从柳未屋里出来时,恰遇了方醒的文侪。
俩人稍稍讨论了一阵,原是想趁早去那密室里头把存盘单拿出来,以避免直面遇上那巨型杀人布偶的,奈何那四婆在午时以前压根没有要大扫除的意思,一直拖到了同上局相仿的时间才将钥匙递到俩人手中。
他们倒也没太过惊怪,只在心底默认了碰上那玩偶是固定情节。
那么他们需要仔细思考的便是——如何从那恶心玩意手中成功逃脱。
当下,存盘单被文侪打卷握在手中,握着握着便忘了手心中还有东西,直将那两张薄纸揉作两团废纸。他抱臂一边算着时间,一边思考对策,大抵是习惯了的缘故,不自觉便忽略了身侧两道灼灼目光。
“哎呦那俩张存盘纸好可怜。”
戚檐话中说的显然同他看的不在一处,他的眼神沿着文侪起皱的眉宇,滑至挺翘的鼻尖,又沿着人中落到两张薄唇上。他忽而觉着情难自已,索性将脑袋俯下去,擦过文侪的耳垂,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勾引意味,说:
“带我逃吧?”
“直接跑也不是不行,我跑得还挺快,但跑这一选项的优先级恐怕得往后放放……我总觉着若那杀人玩偶光凭跑便能甩掉的话,似乎有些太过轻易。”
“哥,你真缺点浪漫细胞。”戚檐嗔怪一句,顶了他的肩膀便往后走。
三回委托下来,文侪早已深谙过滤戚檐废话的门道,这会儿已低头思考起来,怎料忽然听见那头戚檐“喀哒”一声扭开了房门。
文侪用不到半秒就弄清了现状,还没来得及冲戚檐骂脏话,理智的话语已经盖过了情绪化的语句:“既然就连你也会死,那就少挡在前面,免得又叫全局重启。”
言罢,文侪撞开戚檐的肩膀,自个儿站至门前:“我也不清楚你上回外边到底什么情况,那玩偶长得实在恶心,多看一眼都觉得反胃,上回我还是闭着眼让它给砍死的。”
“别同我分享你的死况……”
戚檐闻言拧紧眉头,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偏巧这时,文侪忽而握住了他的手。几乎是刹那之间,花一样的笑脸已爬上戚檐面颊,甚至他还没来得及放松先前锁紧的眉头。
“我就喜欢大哥牵我……呃……”
文侪砰一声将木门踹开,旋即拉着戚檐撞入一片看不清的黑暗中。文侪凭着记忆,领他飞速冲往书房门,然而半掩的书房门被推开后露出的是同样漆黑的走廊与餐厅。
墙上壁画上好似有鬼影浮动,可戚檐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抓着他奔跑个没完没了的文侪已喊了声“小心台阶”。
他俩踩上第一级湿滑台阶时,文侪骂了声“靠”,也就在同时,雷声轰鸣,屋外晃得人几乎失明的闪电划开了天边一角。过分猛烈的狂风暴雨好似晃动了整座宅邸,直到戚檐看见身后穷追不舍的巨型玩偶后,他才后知后觉,那震天动地的原来是近两米高的鬼布偶。
文侪为了将戚檐攥得更紧,忙不叠收紧五指死死扣住了戚檐的手,叫地上那些个数次试图将俩人分开的雨水都没了效用。事实上,戚檐使的劲也不小,即便文侪撒开了手,他也会惊奇地发现身后那小子有如狗皮膏药一般粘紧了他。
跑在前边的文侪听见身后传来叽里咕噜的古怪叫声,猜是那布偶发出来的,却也没心思去理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只瞅见了走廊一扇打开的门,便急急冲过去,咬牙用另一只手死命挂住门框,将戚檐往屋中甩的刹那,猛然抽手藉着惯性将门给摔上了。
他跌倒在地,却是一刻不敢停地爬起身去将门锁给摁下去,也是在那一刹,经由门传至他身上的剧烈震动叫他连骨头都被震得发酸发疼。
“哈……”文侪发了火,便狠狠撑地踹了那门一脚。
戚檐摇摇头,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往里拖。可即便被那人拉着拖,文侪却不同他闹,只是问,“刚刚那个怪物说什么呢?”
“怎么死的不是你?”
戚檐正停步于以灰蒙蒙的雨景为幕布的落地窗前,从躺在地上的文侪的角度看过去,戚檐恰背着光,那一张阴恻恻的黑脸甭提有多瘆人。
“别故弄玄虚,他说的究竟是第几人称?”文侪借力坐起身来,忘恩负义似的将一只手从戚檐手中挣开,又打在戚檐的手臂上。
戚檐吃痛地抽回手去,只装得一副委屈模样蹲下身,而后爬到文侪身边和他并肩坐下:“我说的是他的原话,至于‘你’指的是李策还是周宣,还真不好说。”
“我适才跑得急,没大看清,刚刚那鬼东西是在书房里头杀人么?看见血从桌上一人的脑袋上淌下去了……”
戚檐点头:“上轮我还挨近了瞧呢……”
“那一会儿有电后,大家估摸着又要发现一具认不出名字的死尸了。”
文侪觉着外头好似安静了,于是坐起身来。可他俯身从门缝望去,底下却还留了道黑影,他能猜到那玩意定是在门前守株待兔:“什么闹鬼,我看是这宅子里头藏了个杀人犯……不会又是那四婆装神弄鬼要找肉吧……”
“嗯哼,我上局连那死尸都看见了,当真是血肉模糊啊……”
戚檐将手臂垫在后脑勺下倚着墙,他摸了摸心口,总觉得心脏无端跳得过快,叫他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可他耐住喘气声,问:“这是哪间屋?咱们没来过啊……这布局,估摸着连在外边往里头瞅一眼都没有过。”
“收藏室旁边,浴室对面那间屋子,前几天都是上锁的。”文侪已经站起身了,他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这屋中几乎所有东西都罩着层黑布,连地毯也是深色,可当他掀开盖在家具上的黑布时,露出的却是被漆得花白的器具。
白色的桌椅,白色的木柜,白色的床,白色的地板……
文侪怔了怔,握住了被放在窗边的独一个有色青花瓷瓶。
也是在那一瞬,手中东西骤然落地。
瓷瓶中鲜红的液体在一片雪白的空间中炸开,喷溅开的赤色衬得整间白屋子活像凶杀现场,而落在脚边的青花瓷瓶便是血迹的中心。
文侪不解,扭头看向戚檐时,却见戚檐揉着太阳穴,嘟囔着什么。
嘟嘟囔囔,嘟嘟囔囔,无休无止。
“喂、你说什么呢?大声点!”
戚檐细碎的语声叫他如何都听不清,在他又一次大声呼喊戚檐的名字时,被他凑去戚檐嘴边的耳终于接收到了那人清晰的语声。
他听见那露出惊恐神色的戚檐说——
“我们怎么在这儿?!!”
“嗞嗞、嗞嗞嗞嗞嗞——”
急促的电流声后,老宅的灯亮了。
第109章 【李】EP8 我喜欢大哥、摸我。
“没事吧……刚刚撞到脑袋了?”文侪这句话刚出口,嘴角便忽然抽了抽,“不会李策又犯了什么病吧?”
他往后几步,将戚檐通身打量了一番,随即匆匆朝前迈一步,将手摸上了戚檐的脑袋,像是给他按摩似的满脑袋摁起来。
“头发也太多了,应该很难薅秃吧……”他一边摸一边感慨。
戚檐扶了扶额,刚想说觉著有些犯恶心,就好若把什么东西生生从他脑子里抽出去一般,在原先的位置留下了好大一片无可填补的空白,可眼见文侪贴着他,粗鲁地摸他脑袋,戚檐又忍不住想笑。
“怎么都比头上没几根毛强点吧?”被摁坐在地毯上头的戚檐抬眼看他,故意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虽然不知道大哥为什么摸我,但、我喜欢大哥、摸我。”
“啧!摸你脑袋上有没有包,少唧唧歪歪些有的没的……我看也没包啊……”文侪抽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在戚檐身侧盘腿坐下来,“说说吧,都忘了什么?”
“……我要如何知道我忘了什么?”
文侪闻言看向他,清了清嗓子,而后简要将第一日到第三日的经历讲了一番,这么一讲,他才发现戚檐忘了的事不算多却也并不算少,且戚檐忘却的恰好是至关重要的三件事——
其一,树干藏尸案;其二,仓库纵火杀人案;其三,也就是刚刚那个玩偶杀人案。
仅仅是巧合?
戚檐恰巧忘记了死了人的三次事件?
文侪通常不会将任何可能存在潜规则或者隐藏规律的事件划入随机事件中,他一口咬定戚檐忘却之事间一定存在内在的关联:“你这几日多留心些,等又发生命案了,我再检验下你的记忆是否正常。”
“你刚刚说的那俩桩杀人案都是真的吧?我只是给出一种假设,譬如真的是我失忆了么?难道没可能是你凭空多出段记忆么?”
“刚刚还在问自个儿怎么过来的,甭给我瞎扯……”
文侪言罢贴耳于门,正打算确认外头那玩偶走没走,谁料门外忽而传来袁景的一声大吼:
“戚檐——!下来开会!”
文侪给那人吼得心脏猝然加速,登时双腿发软,只还转身倚着门缓缓吸了几口气:“小袁这嗓门了不得啊,听她声,应是在楼下……”
“照你先前描述,出现诡异东西时,这些固定NPC应不会在公共局域出现,外头怪物多半已消失不见了。”戚檐伸手缠住他的手臂,“走,咱们开会去。”
文侪那平时健步如飞的,这会儿被人拽着却依旧纹丝不动,他说:“嗳,我就一定要去吗?”
戚檐一愣,便随着他一道笑起来:“还是咱们大哥会钻空子啊……说得也是,毕竟她也没喊你名字……成吧,我自个儿下去,实在不行再上来找你。”
他笑着笑着便将指钻去文侪摸着门把的指下,一面要将他的指掰开,一面要拿肩膀把他顶去后头,谁料文侪早预料他会有这一举动,一声不响地压下门把,叫二人近乎是一块往外头摔出去。
好在他二人一个抓门,一个抓门框,仅仅朝前滑跪了几步,并没瞧见怪物。
戚檐无奈笑起来,起身时顺带拉了文侪一把。
文侪的眼睛斜向二楼露台外的阴天,说:“一会儿他们论及杀人案时,你能不掺和便不掺和,就当他们是在自言自语。”
“哎呀瞎操心。”戚檐轻快地蹲身去拍膝上水迹,觑见文侪的,便顺手帮他拍了拍,“我当年在旭日东升可是隔日忘一回呢!”
***
由于客厅给外人摆了棺木,今儿开会的地点挪去了餐桌上。楼下任怀和袁景已经就坐了,四婆给他们各自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那任怀把筷子一抓,便伸入进汤中夹了个圆胖饺子进嘴。
饺子烫嘴,他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嘶……咱们今儿、哈……柳未感冒也开不了会啊……哎呦真是烫……倒是香……咱们早会就难得聊会天,拉近拉近社员关系啊……烫……”
他咕咚咽下,袁景却是把拖鞋脱了,双脚上椅抱着,她呆愣地听着,发青的眼圈将她近来的精神状态和睡眠质量说了个七七八八。片晌,她抓着勺子翻搅起沉在碗底的饺子,汤匙转着转着,她忽而捂嘴干呕几声,随即抽噎起来:“我……想回家。”
见那任社长又往嘴里塞东西,戚檐只好揽活安慰起袁景:“小袁啊,你就当是出来旅行嘛!”
“旅行?!到现在已死了仨人了!!!”
“怎么能说是三人?”戚檐将瓷勺轻轻搁下,“死在树里那女人,老管家不都说了是你瞎想的嘛!两人吧。”
任怀哼笑一声,跨一只腿踩上旁边的椅子,说:“又不是我们死,这有什么?”
话音未落,先听铿一声响——原来是袁景发了脾气,将面前那碗饺子往前推了一推:“什么叫不是我们死?你怎么知道过几天不是我们死?!”
她一掌拍在餐桌上,叫汤汁险些溅去戚檐衣服上。戚檐叹口气,便将唇贴去碗沿喝了一口。
“我、我可早听说了的……”袁景汗毛直竖,不安地环视这栋老宅里的摆设,“你没看到咱们上山的时候一路上都没什么屋子么……听说是因为这老宅没建起来前,这儿就是个乱葬岗……”
她的黑眼珠子往客厅方向瞟了一眼,蓦地蹬腿将脚塞去桌下,而后捂着耳朵发起抖来:“要不然那些个抬棺的,怎么会把棺材停在这儿呢?”
任怀捧起碗来喝汤,不屑地从鼻子里哼气:“瞎胡说,反正你们都死了我也没可能死。”
戚檐心口没来由地发疼,他将胸口摁了摁,问任怀:“社长,您这会儿总这也不信,那也不信的,前些日子你不才说过你也撞过鬼么……”
任怀愣了愣,右手忽而不受控地痉挛起来,他将嘴唇咬得发紫发白,淡定地从牛仔裤兜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和注射剂,只一声不吭地将药剂注入青色的血管当中。
注射完毕,针管和药瓶皆叫他拿手一扫,刮去了地上。
“咔嚓——”
药瓶碎开的声音就在戚檐脚边响起。
“社长,您从前还挺有书卷气的,今儿怎么这么粗鲁,遇着烦心事儿啦?”
“他?他你还不知道?!”袁景尖声喊,“老毛病了!回回要吃药的日子人都躁得不行!”
戚檐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起身去捏任怀的肩:“社长,你的手怎么还是抖个没完?”
那任怀正要把他甩开,戚檐却是抓着他宽松的长袖往上一扯——
那人手臂上有个鬼脸刺青笑得大咧开了嘴。
***
戚檐一走,文侪便拎着备用钥匙直奔任怀房间去,根据前几日的相处来看,任怀的脾气不错,阳光温柔有耐心,但他可一点不信那任怀真是个完美无瑕的好好先生。
即便知道这会儿二层就只有他和柳未那么个病秧子,他仍旧没敢太过草率地行事。他小心翼翼将钥匙插入锁孔时,还是不由得捏着把汗。
一切本都很顺利,直至他灵敏钻入屋中,正要将屋门关上时,一只枯瘦如柴的白手遽然自门缝中插入,吓得做贼心虚的文侪一哆嗦。
“你要做什么?”
平日清冽的女声带上好些嘶哑,那只手就那般虚虚地挡着门,可文侪自然也知道此时情况不是将手一推,把门一关便能解决的,于是大大方方将门敞开,迎上了屋外柳未困惑的目光。
柳未这会儿穿了一身白,一连烧了几个小时,她从肤色到嘴唇都泛着层不健康的灰白。只是当下她身上已没了戚檐说的褐色疮疤。文侪想,大抵是病好了的意思。
“起来了?身子还好么?”文侪冲她笑得很温柔,“纵然你这会儿身子舒坦了些,也该回屋好好休息才是。天凉,可得当心复发……站得累不累,不如下楼去和大家坐着一道开会?”
“我不去……我、讨厌戚檐。”柳未瞧着还有些虚弱,她将门推开,转而入屋抱膝坐在了地毯上。
“哦?为何讨厌他?”文侪像是抓到了一条大鱼般禁不住兴奋起来,却还是尽可能遏制住上扬的嘴角。
“他今早乱翻我东西!他不信我,他也、也逼我!!你和他不一样,你会信我的对吧?”柳未仰首看向文侪,空洞的眼中觑不着一点情感。
“当然。”文侪从容说着违心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你……”
柳未低声呢喃,文侪原以为她这状态应算不上清醒,便想再诓她几句,自顾翻找东西去,哪曾想他刚往任怀桌边走了几步,又听柳未冷着脸问他:“你为什么要来任怀的房间?你也要翻他的东西吗?”
“啊、啊?”文侪回首,攒起眉,摆出个好似很无辜的神色,“在这儿成为任怀的房间前,不也是我家的客房么?我有东西落这儿了,得好好找找……嗐我的人品你还不放心么?我已经征求过任怀他的同意了。”
“是吗……”柳未似乎并不全信,嘀嘀咕咕说,“得同任怀确定一下才行啊。”
“柳未!”文侪忽然大步走至柳未面前,将两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脸不红心不跳地哄骗起来,“我不是说了我信你么?如果你不信我,我又有什么理由要信你?你不能这样怀疑我!”
闻言,柳未的神色忽然局促起来,她薄而瘦的手将自个儿的白衣拧得发皱,绷紧的肩胛骨很是醒目,就好若附着在那骨头上的皮肉不过薄薄一层:“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甭再把我当贼看了,我只是要找我的东西而已……唉你如若还有隐忧,索性就留在一旁同我聊聊天,盯着些……啧,真让人伤心……姑奶奶坐会儿吧!我怕你身子撑不住。”
文侪并不乐意NPC打乱他的搜查计画,也担心NPC的加入会破坏既有线索,因此总在变着法子劝柳未不要插手,本还执着于帮忙的柳未最终还是在文侪的百般劝说下让了步。
她在床沿坐了下来。
文侪不敢将灯开到最亮,因而房内暗得五指展开也只能看到黑团,但适应了会儿后,除了顶小的玩意儿,其他东西勉强算能看清。
恰如任怀当初所说,他这卧室里没有窗子,甚至寻不到一个通风管道,一旦将门关紧,便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天天睡里边,恐怕还没抑郁,就先因为缺氧死了……”文侪嘟哝几声,将目光移向了同样古怪的木桌。那木桌下扎着几根被削得极尖的竹棍,一不当心便会在人腿脚上捅出血窟窿。
“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柳未冷不丁冒出的一句叫文侪觉着毛骨悚然,可文侪还是尽可能地以一种极平和的语气回答:“你可不能这么悲观,活着是一件好事,死了可就没地儿后悔了。”
“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说我想去死,我是说——”
“嗯?你说什么?”文侪觉着周宣的耳朵好像不大灵便,总是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
文侪于是朝柳未走近,俯身又问:“嗯?”
“我说,是任怀他该死!!!”
柳未一刹间变得尖锐异常的嗓音像是要刺破文侪的耳膜,登时叫文侪急抬手去捂了双耳,可就在同时,他察觉到了赤红的热流已自耳朵深处淌出来了。
文侪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回首看向柳未,却只见昏暗的灯光下,柳未的身上布满了深褐色的囊肿,那些巨大的鼓包野蛮地挑破了她薄薄的肌肤,就那般裸|露出来。
“原来、你的病还没好啊……”
第110章 【李】EP9 我是帮凶。
三轮委托已叫文侪能够得心应手地面对那些精神状态堪忧的常人和疯子,他朝柳未伸出手,也不顾掌心间的血是如何粘稠地附着在五指之上。
他伸手,却希望柳未不要握住。
柳未没握住。
“小柳啊,没事儿啊,疑难杂症之类复发是常态啊。”文侪见她眼神闪躲,好似在回避他掌心血色,于是收回手去,转而在她身侧坐下,“同我聊聊呗,怎么就觉着任怀那小子该死?”
“你知、知道、的……”柳未开始浑身哆嗦,“我也怕、怕他……不、不对,任怀是个好人……不对不对……他该死……”
文侪不置可否,兀自起身回到了那张底下倒生刺的桌前。
他在手中团了纸巾擦血,俯下身盯着几根顶端削得尖锐的竹棍看了好一会儿,待确定上头没有什么东西才上手去摸。
那玩意倒是硬实,文侪于是弯指敲了敲,清亮的声响却叫他的目光变得迟滞缓慢。他一寸寸沿着刺尖往上看,手也顺着那东西向上摸,直至停在顶端。
文侪握紧其中一根竹棍逆时针拧动,他手劲大,卸下那东西并不太费力,只是当他把那玩意倒过来磕去地上时,里头遽然泼出好些粗细不均的长条。
“呜——”光线太暗,文侪还没来得及俯身看清那些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先听见柳未的抽噎声。
“别担心,我在呢。”
文侪顺嘴回了一句,随即把手探进了那些个好似晒干发硬的死虫一般的长条中。他随机拿起一个,触感很不好,硬邦邦的,中间有两处明显的突起,活像是节肢动物的粗腿。他最先翻看的那一面要光滑些,可当他将那玩意翻到正面时,却骤然惊出了冷汗。
“我靠……”文侪撒开手去。
指甲。
——是手指。无数根大小不一的手指,僵青的、密密麻麻堆积在一块的手指。
他早该想到的,而不是在看见一片灰指甲才后知后觉。
实话说,被吓了那一跳,文侪并不是很乐意再度将那些东西拎起来,可是时间啊,时间不等人啊。于是眨眼间,他的手已抓上了三根。
很显然,根据粗细长短不一来判断,那些手指并非出自某个特定之人。
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文侪蹲身蹲得累了,干脆在那一堆手指旁坐下,翻起了抽屉。
“我知道你不是来找自己的东西的。”良久无言的柳未冷不丁冒不出这么一句。
可文侪并不惊慌:“难不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是照片吧。”
照片?什么照片?
文侪没理解,却是点头应答:“对啊,你知道在哪儿么?”
“你找不到的,找到了也没用啊……为什么要找呢?戚檐他一直在骗你,他绝对不会承认的……就像他偷我东西一样,他也不会承认……”柳未一面说,一面开始揉脸上的疤,直将几个脓包给揉出血来。
“姑奶奶!您可千万别乱揉了。”文侪又赔笑着套近乎,“你刚刚说戚檐骗我,为什么?那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我讨厌戚檐。”
“是是是,你不光讨厌戚檐,还讨厌任怀……那我呢?你也讨厌我吗?”文侪没有回首,自顾自拽出书柜的暗格。
“我怎么会讨厌你,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讨厌你,谁都不该讨厌你,可偏偏戚檐他就是……嗳……我不说了……”
柳未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文侪装着漫不经心,耳朵倒是一直竖着。
李策讨厌周宣?为何?
她又为何能说出其他人都该喜欢周宣这话?
文侪没有定论。
在先前的三局委托之中,他和戚檐所代理之人的人物关系有双重人格、理想、死去的旧友,皆是身心有极大依赖性或者存在极强羁绊的人物。
所以,对于李策而言,活生生的周宣会是什么人呢?
根据已知的线索,他们好似仅仅是同一个社团的成员,不是挚友,不是恋人,也不存在亲缘关系,那么周宣存在于这场阴梦中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文侪想不明白,于是他扭头冲柳未莞尔:“说吧,我们不是朋友么?”
“可你……咳咳咳……”柳未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在那紧张情况下,她的反应不是捂嘴顺气,而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屋外跑去。
文侪被她的言行搞得一头雾水,可他也没想拦下柳未,起身关了门便又拉开了一层抽屉——适才柳未在场,他怕又叫她哭,便也没敢把那些玩意拿出来。
铛啷几声乱响后,无数闪光的金属锐器落了地。
斧头、锯子、剪刀各一把,此外还有两柄小刀与一把手|枪。
***
餐厅今夜的灯好亮,亮得叫戚檐连那鬼老头脸上长了几根毛都能数清。
戚檐双眼不受控地眨了眨,却仍旧在笑:“社长,今儿流行在手臂刺鬼图案?”
密匝匝的汗珠从任怀额间浮出来,在平滑的肌肤上突兀得像是拔地而起的高山。
袁景吓得嘴也合不拢,两腿猛力一抻,便将鞋在脚上卡好,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困了……我、我回房睡觉去!”
“谁准你走了?!”任怀提高音量大喝一声,两只眼紧盯住她,直把她逼得退回座位。
他将袖子往上盘,露出那刺青干瘪的脸盘子和顶上一团团往外冒的头发。
戚檐斜眼将那鬼脸同任怀的脸两相比对,笑道:“嗳,还以为社长你纹了谁呢!这不就是丑化后的你的脸嘛!”
“什么丑化?!”任怀的拳头砸去桌脚,“不会说话就快些闭嘴,少在这儿放狗屁!”
“别这么凶嘛!”戚檐干笑几声,“好歹咱们是一个社团的!”
“谁……!”
那任怀欲言又止,只掐住臂上刺青,三下五除二将那玩意的嘴巴捏开了。他自戚檐的碗里舀了个饺子喂进人面刺青的嘴里,在戚檐看来,他就像是往自己挖空血肉的手臂里硬塞进个石头。
好容易喂进去了,那人却一点不停手,又用力将那鬼老头的嘴一捏,只听几声像是舌头翻搅时的粘稠咂嘴声,他手肘处随即隆起个巨包,继而顺着他的大臂一路往上。
那东西挤压着任怀的皮肉、血管,强硬地开辟出一条道子,像是把人皮剖开,拿剪子在里头横着胡乱扫。
不一会儿,那任怀的脸蛋便惨白得不像话,在粗喘数下后,那张五官端正的面容才慢吞吞漫上了一点血色。他沉默地将袖子放下来,又将自个儿适才踩过的椅子拍干净,说:
“哎呀,怎么已经十点了,咱们都收拾收拾,快些回房睡吧!”
说罢,他伸了个懒腰,顺手关了这餐厅的大半灯,只为那还坐着的二人留了一盏小小的。
见任怀的脚步声还不算远,戚檐故意高声笑起来,边拍掌,边同袁景说:“了不起啊!这下社长一人长俩嘴,估摸着肚子是饿不着了!”
戚檐在这头能清晰地听见任怀的脚步声慢了下来,好似驻足好一会儿才终于又慢腾腾地挪动脚步。
袁景倒真以为他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舀了口汤润了自个儿几乎喊坏的嗓子,接道:“社长他自打生病以来就是那副模样,犯病后人特别的躁,只是他那病还挺难说的,有时候吃药才能好,有时候啥也不做,过一会儿便啥事也没有了!”
她抬眼瞧了瞧那扑去灯下的一只小蛾,嘟囔道:“我看这些都是报应……干了那事儿的,皆病了,病得还都不一样!”
“报应……”狐狸眼垂下来,戚檐云淡风轻地接过话茬卖弄,“人在做,天在看,咱们做那事时,老天没降下天谴,就说明老天爷也觉得咱们做的事情对,怎么就会叫我们吃报应?”
袁景有些神经质地拿手自个儿环住自个儿,蜷缩起了双肩:“那事儿,怎么能算对呢……”
“犯法了?”
袁景眸光一暗,猛然瞪过去,只扭头把四周看了一圈,这才转回去骂他:“你疯了?还不快闭嘴——!”
骂一声不够,便再训一嘴:“犯没犯法你心里没点数么!”
他们究竟干了啥呢?
戚檐还是不知道。
可是他从容啊。
“唉,反正又没人看着,难不成还怕给你抓了?”戚檐把肩膀一耸,“更何况,你说干坏事儿的都遭报应,都病了,可是我现在没在吃药,我可没病。——我就只是个旁观者。”
“什么?!”袁景的眼睛倏然撑大,似乎要将眼尾撕裂。
“戚檐。”她一字一顿,“你要说谁无辜都行,你可决计不配说无辜俩字!”
“你个事事皆要掺和一脚的……”
“帮凶——!”
戚檐正要说些意味不明的话加以反驳,谁料颅内忽而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叫人从里头拿着钝刀劈了一遭。
他阖上眼,生理性的泪水在三秒内便把浓睫给泡透 。
三段破碎不堪的回忆在他脑内铺开,恍恍惚惚间,他看到自个儿在花园里抓着一只沾满泥土的手拖动,看到自个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向某人,还看到自个儿把原先握在鬼玩偶手上的刀接过去,在粗石上磨利。
他大喘着气,将那些潮湿的空气都贪婪地吸入肺中。
“我是帮凶……”
我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