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1 / 2)

第81章 【孙】EP18 我觉着神爷早就不要我了。

童彻死的时候,戚檐一直盯着文侪,见那童彻炸作菸灰后,那文侪神情蓦地变得很淡,便上前又把他的肩给揽了,笑说:

“诶、看你刚刚待她那么上心,还以为她死了咱们文哥的表情要更难看些呢!”

文侪说:“在阴梦里,你我都自身难保,还同情别人……甭说笑了!要同情也要到后头同情他们原主,对着这些扭曲的空壳论个屁的人情。”

“是吗?你几分钟前瞧上去还挺难过的。”

“总得装得逼真点,人家才愿意同咱们掏心掏肺。”文侪平静地说,“像那地铁里的怪物情人一样。”

“装就装吧,不妨事。”戚檐吹了个口哨,“反正我见过你真伤心是什么样。”

文侪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只叫自己骤然陷进童彻那一张带靠背的皮质旋转椅中。这类椅子一旦坐下去,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片柔软包裹里头,舒适得能叫人将身上疲乏连带着身旁喧嚷一并忽略在外。

“喂,文侪。”戚檐一只手撑住桌子,低头盯住那看电子显示屏看得出神的文侪,“刚刚我杀了一个人。”

文侪听了那话却无动于衷,手上滑动鼠标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减慢。他被显示屏映得亮澄澄的双瞳里,只有印刷体黑字在极迅速地上下移动。

半晌过去,那人才忽然记起来耳里进过一句话,便随口问了一嘴:“怎么杀的?”

不问杀人理由,仅仅在乎手法。

戚檐笑了笑,一只手扣住文侪的下巴,强迫他仰起了脑袋,那双紧盯计算机的双目也因面庞的偏移,而被迫对准了戚檐的笑眼。

戚檐说:“在这阴梦里头待太久,你有些麻木了吧?这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我还没看够你当初那般单纯干净的傻样呢!”

文侪啧一声,大力挥开他的手:“少他妈说些有的没的鬼话……”

“生气了?”戚檐还是笑,笑得肩都跟着抖,他凑在文侪的耳侧,说,“我把水果刀从楼上扔了下去,扎死了底下一围观的闲人。”

文侪掏出笔记本便写,写完后又将本子往旁边一扔,继续翻看论坛:“记住心底杀人的冲动,下回原主再要操控你的时候,提前吱一声。”

“真冷漠。倒不如揍我一顿。”

文侪没有回答。

***

水,深蓝色的水正在不断上涨。

从天而降的暴雨化作了巨大的潮浪,潮水积聚、积聚,先是淹没了一楼,而后层层往上,灌满窄小的楼梯间,直至站在顶楼那间俱乐部办公室中,膝盖往下,都浸没于水中。

第七日了。

文侪推开窗子,叫那带着腥气的海风一股脑地跑进屋来,吹淡了屋中像是十年无人居住的重尘味。

他回头看向戚檐,却只见那人正摘下肩膀上那只布偶,在并不算干净的海水中清洗。

“嗳,它不知道怎么越来越脏。”

文侪看见血色在那玩偶浸泡过的地方呈涟漪状一圈圈晕开,戚檐的左手正陷在那玩偶所处的涟漪中心,浓而以至于发黑的血就那么淋漓地往外冒。

“放心,不是我的血。”戚檐从容说。

“咱们也到时候该坐下来整理整理前几日发生的事儿了。”

可文侪虽如此催促戚檐,自己却忽地浸去了回忆里头。记忆的波涛鞭挞着他有些僵硬的躯体,叫他脑中逐渐锈蚀的零部件缓慢地、极缓慢地运作起来。

他忽而想起来,这五日来死了六个人的事实。

***

第四日

“滴答——滴答——”

雨点自碎了一角的窗子蹦入屋来,毫不留情打在一熟睡人的面上,湿润的长睫翕动,终于向上抬起。

童彻死的第三日夜,俩人浑浑噩噩便昏睡过去了。当叫雨水打湿面庞而忽地惊醒时,文侪只觉全身疲软,就好若经历了一场尤其漫长的远足。

他鬼使神差地瞧了眼脚上球鞋,湿漉漉的,还沾满了发潮的烂泥。

在哪里沾的,他已没力再计较。

许久未见的江昭正一动不动立在一个等身镜前,他穿着密不透风的登山服,过高的衣领自他的脖颈延伸至下巴一小截。

“阿侪,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江昭回身,露出一张消瘦得好似正在经受一场重病的脸,他的眼下有两道深深的乌青,几乎发灰的惨白肤色叫文侪想到了摆在灵堂里的一坛骨灰。

当看到暴雨下还有明晃晃的月光照入窗中时,他就该对这些不正常之处有所反应的。可他在那一刻只若是被海妖迷惑的旅人,定定地盯着江昭发愣。

江昭一边笑着一边向下扯足有拇指粗的外套拉链,当拉链拉开露出那一条几乎被血染红的白衬衫时,文侪好似再一次看到了黄腾高中里遭遇严重校园霸淩的那位高中生。

可江昭没有同他诉说被人纠缠,被人殴打的故事,他只是张开不知何时已开裂的唇,说:

“阿侪,我从一些不干净的人身上沾了种怪病,我好怕……妈妈总劝我去治病,我没说不治,可她总哭,她总说我要不快些治病就会死的……”

那对于江昭而言过分肥大的外套很快被他抛在了地上,短袖与短裤上都沾满了赤红的腥臭液体,可显露出的四肢却叫文侪更为震悚。

病,确乎是极严重的病。

他的四肢布满腐烂的痕迹,像是被硫酸泼过一般,皮肉翻卷着皱巴巴地缩起来。巨大的疮疤曲曲绕绕地绞缠他的四肢,鼓胀着,拥挤着,彷佛下一刻便有什么要从中喷溅出来。

“哦?他也穿着绣花鞋啊?”

文侪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声线,毛茸茸的脑袋又一次从他肩上长出来,戚檐半睁着惺忪的睡眼,似乎对眼前人的存在并不惊怪。

文侪察觉那人不安分的手总想搂到他腰间,猜是那人要借力站稳。可若是那么惯着戚檐来,他必然一直没精打采没个清醒,便向旁边一闪,叫戚檐猛然向前一倾,差些倒下去。

“呃啊……”

戚檐站定,还没来得及嗔怪什么,脚上套着双花花绿绿的绣花鞋的江昭又打着颤开口了。

“我妈叫我燃香拜神爷,可我觉着神爷早就不要我了。他早将我抛弃了,否则我怎么会染上这个怪病?你说凭什么是我?我知道我没阿彻那般厉害,可我也尽力了啊……我……我……”

文侪这才意识到,江昭手中正端着一个铜香炉,炉上插了四根香。

“神三鬼四,看来他拜的可不是什么‘神爷’,而是‘鬼爷’吧?”戚檐忽而笑起来。

恰是这时,江昭在地上瘫坐下来。他像是叫鬼上了身,开始挖香炉里的灰吃,吃得很是着急,像是饿了好些天。入口的灰还没塞进去,又有新的送进嘴中了。

戚檐忽地蹙眉,大掌往上一抬,又一次遮住了文侪的眼。

“这也别看了吧,恶心。”

文侪要扒下戚檐的手,戚檐却很是坚决地捂住他的眼。后来像是怕文侪挣脱,又很快道出了详尽描述,以充当替代品。

“他的表皮在一层层往下脱落,露出底下淡粉色的真皮层。哦,眼球也快掉了,几根肉线牵着,血哗啦啦地往外淌着……”

文本和想像的力量也很强大的好么!!

文侪想得有些反胃,可他好似听到了戚檐窸窸簌簌的笑声。

“两只眼珠都没了,果真要走的留不住啊。头发开始一片片地往下落了,从后脑勺开始,最后到头顶。呃……那是什么?脑袋上有些古怪的凸起与凹陷,像是被人对着脑袋砸过似的……好生奇怪……”

“哐当——”

一声巨响后,文侪忽动的长睫遽然挠了戚檐的掌心,叫戚檐觉得有些不自在。

“发生了什么?”

“江昭他自个用斧子砍断了自己的两只脚,斧子是他从老班桌上拿的。”

文侪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又听得布料摩擦水泥地发出好些声响,那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直到有东西忽而拽住了他的裤脚。

“别搭理吧……是江昭来送‘脚’了,穿着绣花鞋的两只脚。”戚檐赫然将文侪转了个方向扯入自个儿的怀中。

几声凄厉的怪叫紧随而来。

江昭死了,死在了第四日。

***

时钟敲了12下,这是夜里那12下。

第五日到了。

江昭带来的一切化作菸灰散去,可是在那飞扬的土尘之间忽有几根红圆柱拔地而起,将那天花板撑作黑黢黢的一片浓色,一眼望不到顶。

地板晃动得厉害,大坝放闸似的唰啦巨响乍起。

文侪环视周遭,想要找到声音来处,却只见那戚檐瞪目朝他奔来,那一双狐狸似的冷淡眼这会儿好似盛满了浓烈的什么东西。

他还来不及反应,身后那血红的浪潮已然奔涌而至,活像一条乱卷的长舌要将他们压碎在口腔内。

可是文侪还没来得及瞧清那血浪模样,脑袋已经被摁进了戚檐的胸膛,紧随而至的是戚檐几声闷哼与从四面飘来的呛人气味。

所幸浪潮渐退,可待瞅不着浪的影了,那戚檐却迟迟不肯松手,只还感慨一句:“文哥,那浪好猛。”

“猛?”文侪察觉到戚檐此刻情绪的不对头,没强硬地挣开他的怀抱,难得温柔问他,“怎么了?”

戚檐无力地将脸埋他肩上,高挺的鼻骨硌着他的肩头肉。他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摸戚檐的后背——满掌粘腻,一并触及的还有戚檐细微的颤。

“哈——”文侪仰面深吸了口气,随即戚檐被人握住手臂猛然翻了个面。

满背烧伤。

戚檐回首见他神色不虞,这才解释:“嗐,没啥事。我醒的比你早些,也是才搞清楚在郭钦那小子的地盘,咱们得踩着红水走,那些东西温度是正常的,偶尔却会从不远处那些黑洞洞的地儿涌来些浪尖很烫的浪,碰着人像是被火烧了似的。”

戚檐回身给他展示自己被烧得有些焦黑的右手掌:“我刚清醒那会便有幸碰着个小浪。”

文侪锁着眉头,那戚檐倒是轻巧晃来他眼前,笑着说:“咱们在这儿阴梦里也约法三章吧?”

“什么?”

“你问的是‘为什么’还是‘是什么’?如果是‘为什么’我就不赘述了,咱就说‘是什么’吧。”戚檐自说自话地立了三个指头,“一、不准心疼我,咱们提高效率;二、你若还是心疼我,那便选择一种方式来安慰我,安慰完就不准再拿那事出来说;三、安慰我的可选方式只有两个,亲我一口或是抱我一下。”

“又犯什么毛病!”文侪呵斥他一句。

那戚檐倒是乐呵呵地摆了摆手:“你刚才已经让我抱了,咱们这事就算过了。”

这头二人还没说清那事,一仰头却见上头垂落无数条红纱,将这黑漆漆似的下水道一样的地儿分作几块。

在那些红纱停止抖动时,他忽而听闻有婴儿的啼哭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那文侪本驻足仔细分辨声音来处,下一秒意识到什么后,却猛地扯住戚檐朝那哭声最为嘈杂的一处跑去。

文侪一路上不知抬手拨开几回拦路的红帘,叫那跟在后头的戚檐的眼晃了一晃又一晃,好似见着了无数次那人掀开红盖头的模样。

他登时一怔,不由得自嘲地弯了眼——那算什么,还没告白就已幻想到那地步了?

真他妈的痴心妄想至疯魔!他若是文侪,一旦知道了旁人的龌龊心思,铁定要缠着薛无平说要单人行动!

他回神于文侪站定的一刹,只见那身着红长衫的郭钦正疲倦地坐在个雕花的木椅上,脚边爬着一圈嗷嗷啼哭的怪婴——没眼的,没鼻的,没嘴的,亦或长得根本没有半分人样的肉块接在不停蠕动着,从他们那不知可否称作身体的东西里拔出最为尖利刺耳的嚎叫。

文侪牵着戚檐的手松开,他将手拢在口边喊道:“郭钦——”

那人闻声终于抬起自个儿那发乌的眼皮,有气无力地笑了声:“你来了。”

然而他的情绪蓦地又发生了变化——他霍地捂着脸崩溃哭起来,叫那黑框眼睛中盛满了泪液,最后掉在地上被那些怪物给分食殆尽。

他忽而仰面,盯着那无止尽的天花板,红着一双眼,说:“文侪啊,他们不听我的,只要他们一日围着我,一日不放过我,我就一日不能脱逃。”

“所以啊——”那郭钦的双脚落了地,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忽而像是婴儿对母亲的依赖般咬上了他的袍衫,或直接咬破了他的皮肉,只盼能紧贴着他。

郭钦却还是艰难迈动着自个儿那穿着绣花鞋的大脚,趔趄着朝文侪走来。

他痛哭流涕:“所以……你啊,为什么要长这两只眼睛呢!”

文侪的心口被他戳了戳:“伤疤里头只有烂掉的血肉。”

“老雁折翅,幼雁何活?”

那话方说完,郭钦便收回手去。戚檐后撤一步,将文侪也给扯了过去,便是那一霎,那些尸婴迅速上攀,将郭钦的头脑连同刚收回去的手一并覆盖,他呃唔挣扎着,一阵猛浪扑来,将他和那群东西一并压倒在地。

郭钦死了,死在了阴梦第五日。

***

红浪猛退,老旧的破茅屋顿现。

村里都不常见的茅草房就那么颤悠悠地藏入杂草之间,而茅草屋的正前方,是三口深不见底的井。

文侪靠近去瞧,只见井缘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穿着一身孝服的颜添正在朝井下张望,她身边摆着几张写满数字的草稿纸,她每往井下看一眼,便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数字。

她探身的幅度不断增加,身子愈发地前伸,脚叫青苔一滑,一不当心便往下头栽。

然文侪伸手猛然拽住了她,半个身子都没进井中的人就那么被他生生拖到了一边。

可颜添开口第一句不是感谢,而是问了一句:“文侪,你说,这井究竟有多深啊?先前分明没出错过,怎么现在我总也测不准?你说我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文侪不知该如何作答,往旁边一瞥,只见戚檐那傻大个这会也学着颜添的模样正往井下看。文侪忧心那人没个分寸,一不小心掉下去瞎搅事,于是赶忙将他往后拽。

谁料戚檐纹丝不动便罢,还转身冲他勾了勾手指头喊他过去。

“干什么?”文侪没好气。

“这口井的水位比较高,水也较那俩要清澈。”戚檐笑得明朗灿烂。

“你到底想说什么?”文侪凑过去,两张人脸于是出现在了水面上。

戚檐指着水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笑说:“我才发现我的头发已完完全全变成金色了。——嗐,就想问你觉得我什么发色更好看些?若是你喜欢金的或者浅些的,等重生后我便去染一头新发色。”

戚檐言罢还娴熟地冲他抛去个媚眼。

“靠……”文侪揍了他一拳,气还没消就又被他装可怜的模样给气得肺快炸了,“你他妈给老子正经些成不成!!!”

“不对、不对呀!”一袭孝服的颜添喃喃自语,她又摸去了井边,迳自站起身来。

她浑身上下一片白,单头发是黑的,以及将脚上穿着双花色的绣花鞋。

“颜添——快下来,你慢慢同我说,究竟是什么不对?”文侪缓慢地靠过去。

哪曾想他这一举动却叫颜添觉着冒犯,她忽而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差些捅破俩人的耳膜。

“数据不对!!!”

她一语罢骤然往后倒,人就那么跌入了井中,只还听得井下传来声什么东西落地砸出的巨响。

戚檐见状探了个脑袋去看,感慨一句:“原来那口是个枯井。”

可颜添死后,这儿的景象却并不如先前一般迅速崩塌。

一片大雾迅速盈满周遭,当戚檐牵住文侪的手,口中喊着怕走丢时,文侪没有逼他松开。

他们没有朝四周乱走,仅仅立在原地,可那三口井却云雾一般叫风吹去了,自土壤里长出来的是一块破旧的墓碑,碑上用红墨水描了四个大字“老南之墓”。

——是那秃头数学老师的墓碑。

可碑上虽说是墓,那人实际连棺材都没有,更没有下葬。

那老南早已经发僵发寒的尸首套着裹尸布摆在一旁,露出了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以及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

颜添与秃头老南死了,同样死在了第五日。

***

大风叠起,吹得钟表乱转。

第六日到了,前来替代的是那老班的世界。

他是最后一个准备接受死亡的人,他的世界也似他的处境一般光秃而荒芜,不远处有如沙丘一般堆着先前死去的那五人的遗体。

沙漠正中支起一个简陋的裁缝铺子,顶头悬挂的红布叫风鼓得时收时涨。

老班一身灰鼠色长褂,翘着二郎腿,晃着自个儿穿着绣花鞋的三寸小脚。他手边挨着一水的红丝线,手上待添上纹路的帕子倒是白的。

他的摇椅边插着十根燃烧的蜡烛,面前摆着个神龛,只是因为背朝他们俩放着,文侪也不知那里头摆着什么个东西。

然而文侪只探头一瞧,便被里头那僵尸硕大的脑袋给吓得一激灵。

“‘尸位素餐的裁缝’么?”戚檐眯眼喃喃将学校柜子上写的介绍语背了遭,又转头问文侪,“他这拜的哪路神仙?”

“尸爷!”文侪啧声,“你仔细瞅瞅,这里出现的东西一大半都同当初童彻在黄腾高中里神叨叨讲的那个故事对上了!”

“对上吗?当时童彻讲的一大半不都是关于咱们眼前这主儿如何虐待郭钦的?这儿单是老班分裁缝铺,和郭钦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你倒是给老子看了再说!”

戚檐眯起眼朝四周瞅了瞅,这才指了指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框,欠身讪笑:“真对不住,您也知道的,我现在高度近视,这眼镜还给那沙砾给刮花了,实在看得不太清楚。”

文侪在铺子里四处翻找,却不忘应付上一句:“中看不中用吧。”

戚檐脑子转得快,一闻言便开始借题发挥:“文哥,你说这眼镜是因我才好看,还是因为本身就好看?一定是因我人漂亮才这样吧?将这眼镜往那神龛上的尸爷耳朵上挂,也不见得会漂亮……谢谢你啊,文哥!都叫这阴梦折磨成这样了,还不忘夸我一句漂亮……你也忒喜欢我了!”

“老子下回一定谨言慎行!”文侪咬牙切齿。

戚檐于是笑着抬手遮了风沙,一路小跑至那堆尸体边。

那郭钦的腹部果真留有一道未完全剖开的刀痕,而双手早已被削得只留了光秃一掌。

他终于定睛看向那老班椅边绕着的十根蜡烛。

——蜡泪直流,他却看到了被流蜡掩住半截的指甲。

戚檐为那老班的惊人癖好合手拍了个掌,而后淡笑着走向老班,问:“您好端端的,为难人郭钦干什么?”

“我为难他?”老班捧腹大笑,笑得险些叫他那一堆瘦骨头碎在椅上。

“我们都是人啊,几个人会明知家里头有杀人犯却还会心甘情愿地往回奔呢?”

“你难不成是想说你并未迫害郭钦么?”

老班手里捏着根针,仔细绣起帕子来,良久才又念上一句:“干裁缝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心细。若是一个不慎犯了错,人家要缝这个,你给缝了那个,缝出个怪物还不算什么,这时间不等人呐!”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当过班主任的,怎么连话都说不明白?”文侪耐不住骂一句。

那人闻言回头直勾勾地顶住他,随后站起身来扯了扯接近铺顶的一段打了死结的麻绳,说:“小文啊,你答应我的,不能忘吧?”

“我答应你?”文侪挨近了些,“我答应了你什么?”

“啊、不是答应我,是答应我们。”

那人说罢便踢倒了脚下的木椅,那粗绳紧勒着那人的脖子,留下愈发清晰的紫痕。

老班也死了,死在了阴梦第六日。

***

老班死后,潮声忽而将这片沙漠给包裹。

那扇登山办公室的唯一窗子蓦地向他二人挨了过来,叫戚文二人足以扒着窗看清外头涌流的洪水正将一切都给冲毁吞没。

他们能感受到这栋楼房的底部正在瓦解。

后来,他们身后已不再有什么沙漠,有的仅仅是归于原状的办公室,以及被叠放在角落的、干硬的六具尸体。

再后来,外边的世界变作了一片汪洋,他们成了随着海浪浮沉漂流的孤房里的唯二幸存者。

第七日就这么到来了。

第82章 【孙】EP19 唯二幸存者私奔的惊悚爱情电影。

“是不是特有末世的感觉?”戚檐走到那陷入回忆的文侪身边,面朝汹涌潮浪,扶稳了铝合金的窗框。他的袖口挽起至手肘往上,白衬衫上还留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忽而回首,冲着文侪笑得像太阳:“咱们今儿的处境就像那类仅有唯二幸存者私奔的惊悚爱情电影。——你能选择并依赖的只有我一人。”

“去掉爱情,只有惊悚。”文侪错过了那小子明朗的笑,单把自个一本被水浸得皱巴巴的厚笔记本在会议桌上摊开,“咱们来仔细整理一下这混乱的七日吧。”

“为什么不论在哪儿你都能找到笔记本……”戚檐扶额。

“用心找,总会找到的。”文侪不假思索回答。

言罢,文侪合掌一拍:“废话少说,咱们开始吧。”

***

“这回的阴梦还挺特别,NPC全死没了。”文侪先在笔记本一空白页的左上角画了个正方块,随后拿蓝紫色圆珠笔描了个粗粗的【死因】,“而且他们的死因千奇百怪,再加上阴梦‘前传’提到的‘集体自杀事件’让我有些在意,咱们不如先分析分析死因?”

戚檐把手指敲在那‘死因’二字旁边,笑道:“你这都写上去了,还有的我选?先斩后奏啊,文哥?”

文侪客气地冲他笑笑,接着说:“第一个死的是童彻,她死在第三日,若先不论她那一大堆尸体是怎么来的,只看她口中说的‘最后一张皮’,那么她的死因是……身体爆炸?”

“这个在现实里不好实现吧?”戚檐耸耸肩说,“若她的阴梦死亡情态与现实有一定相似之处,那么强调的或许是躯体的支离破碎么?碎尸?不对……这样就不是自杀了……”

文侪把笔的按压头倒扣在桌面上反覆摁压,咔哒咔哒的声响接连不断,嘀嘀咕咕道:“逐渐透明的皮肤、膨胀的躯体……”

“像是被气体充满一般,然后‘砰’!”戚檐在他眼前拿拳头放烟花,末了又敛目叫长睫的影子加深了泪痣的色彩,他说,“借助气体自杀的案例也不少见,人体虽然很难因吸气过多而膨胀死亡,但吸入过量的某些气体倒足以导致人体中毒……唔、最常见的大概是一氧化碳中毒,常见的方式就是烧炭自杀、煤气自杀那类,此外二氧化碳、氨气等中毒自杀也不算少见。”

“这暂时还没有替代想法,我先这么写着。”文侪的笔随嘴动,“第二个死者是,死在第四日的江昭。他是……”

“吃香灰,然后开始变得一塌糊涂。”戚檐笑道,“哎呦,那场面刺激得叫我还以为重回研究某些皮肤病菌的实验室。”

“吃香灰么……服毒?”文侪分析说。

戚檐趴在桌上,侧脸枕着手,视线从圆珠笔的滚珠,顺着笔杆子与手指向上,再从手臂和脖颈爬到文侪的面庞上,他笑说:“大差不差。”

文侪点头的同时,骂了一嘴:“你他妈再看着老子的脸莫名其妙地乱笑,老子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好凶!”

“你倒是狡辩狡辩啊……”文侪瞪他一眼,“第三个死者是,死在第五日的郭钦。”

“死因……被浪压死的……跳海?”戚檐不假思索,很快又否认道,“不对,你把适才那答案涂掉。那浪是火,他该死于烧伤才是……改成‘自焚’吧。”

“那这也算过了,下一位。”笔尖的沙沙响融在外头的海浪声里显得很微弱,文侪说,“同样死在第五日的颜添。”

“唔……她是跳枯井,倒是可以笼统概括为坠亡,但究竟是跳井还是跳楼不好说。”

文侪思量片刻,眉头拧起来:“老南只有个碑。”

“他既然直接借用了颜添的场景,估摸着死法同她差不到哪儿去,也写个坠亡吧。”

“行。第六个。”

“老班。”戚檐说,“显而易见吧?上吊。”

文侪的笔先他一步停下,只将上头多余的笔墨用指尖小心蹭去,说:“死因就分析到这儿。”

那文侪的瞳子瞟向钟表,他说:“现在快九点了,咱们还有最多13个小时,接着整理吧……呃、为了破解每个人身上的谜题,我们能利用的线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却八人都参与了发生重大事故的‘黄腾登山俱乐部西南行’活动,以及都经历了严重的网暴外,具体的现实经历皆没有直接线索。因此,目前我们只能根据大家死亡世界里所包含的元素来对每个人的具体经历进行猜测。”

戚檐将脑袋贴过去,就差没贴到文侪唇上了,只见文侪开头第一段用圆珠笔写了个大大的【绣花鞋】。

“你挨那么近做什么?滚远些。”文侪将他往旁推开,才继续说,“死者脚上都穿着绣花鞋,所以一会儿不论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咱们都相互留意一下,看看自个儿或是对方脚上有没有绣花鞋。此外,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有的人裹了小脚,且是否裹小脚与性别无关,裹了的人仅有童彻和老班。”

“哎呦我们大哥真能干,什么细节都能注意到。”戚檐搓麻将似的揉了一把文侪的头发,他其实想凑上去,可是文侪不让,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少特么的再对我动手动脚,挠阿猫阿狗挠习惯了吗?”文侪猛地把戚檐的手拽下给他扔回去,又说,“但是绣花鞋这一意象先前在黄腾高中里仅在童彻的柜子里出现过且在作答那校园中的四谜题时,是专指【童彻】的,所以咱们得挖出那里的绣花鞋和这儿的有何共同点。”

文侪说了那么一大通,戚檐却仅说:“你不喜欢我摸你头吗?摸脑袋可是关系亲昵的表现!”

“靠!两个大男人,你摸摸我的,我摸摸你的,发什么疯?你把脑袋伸过来,看我也把你摸来摸去的,你爽不爽?生怕我秃不了,非得薅几把才满意是吧?”

“又炸毛……”戚檐将一双狐狸眼尽可能睁得圆溜,随后将脑袋垂下来,“摸吧,我喜欢你、摸我。”

文侪给了他一脚,戚檐才不情不愿用一只手撑着纸,慢腾腾地往外吐字:“先前那个绣花鞋谜题形容的是孙煜对童彻的偏见与不正确认知。这回的绣花鞋也可能代表‘偏见’,譬如网民、社会群体或者其他什么对俱乐部成员的偏见?”

“有可能。”文侪拿细头签字笔在那绣花鞋三字上画了个红圈,又捡起圆珠笔往下写【木偶】,笔尖在那被他描粗的二字周围留下几个点,“你对那童彻抱上楼的瘆人玩意有什么眉目么?”

“那大木偶我单看见她扛进屋里头,倒没仔细观察过。”戚檐耸耸肩,朝窗外蔚蓝的大海努了努嘴,“单论寻常意象的话,海和人偶是两种极端——无穷无尽的自由与任人摆弄的绝对束缚。”

戚檐见文侪转了脑袋去看海,眸子盛入海面倒映的天光时清亮清亮的,很是漂亮,便不自觉地舔了舔发干的唇。他不动声色将身子挪过去,在文侪反应过来前又开了口。

“童彻的私信中全是不堪入目的羞辱吧?社会对女性的偏见无论是过去还是如今都不少,一个长得漂亮的女性管理层人员易遭受的非议与攻击她更是一个不落。她被卷入刑事案件中,那群网络暴民却都在抨击她的外表与身材,她之前也说了,他们那般斥责她的理由是——她那日不够漂亮。”

戚檐的大掌忽地从外包裹住文侪的手,只操纵着那差些骂出脏话的小子的手在纸上写下【毁容】。

“我先前就觉得她面上的六角梅太过突出,那并非漂亮的象征,应该是她说的‘不漂亮的’的具体表现。那场事故以后,若一个大美人毁了容,那群只知道造谣的苍蝇自然会嗅着味来。”

文侪见戚檐松开了手,顺势转了转手腕,将圆珠笔头摁了回去。他把笔抛给戚檐,说:“我手再写要长茧子了,你写会儿。”

“大哥都吩咐了,小弟一定给您办好。”戚檐笑着压下圆珠笔的后钮,“咱找个线索多的爷分析吧?”

戚檐话说到一半,潦草的【郭钦】两字已然躺上纸了。

“你给我把字写正一点,要是敢给我东一块西一块地乱写,老子把你皮剥了!”

“嗐!分明我受伤的时候,最心痛的人就是你了,怎么还老是说些不着调的?听来像是撒娇。”

戚檐正笑着,肩上忽然结结实实挨了文侪一下,他只得正色起来。

“郭钦在校园那柜子里得到的形容是【被恶狼咬的状元】。”戚檐一面说,一面扭头看向文侪,“这古往今来,被狼咬的、最为出名的典故便是‘东郭先生和狼’了罢?”

“中山狼么?如若这里的狼指的当真是那典故里的中山狼,那么这谜语的前半截指的便是有人受了郭钦救助,却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戚檐轻轻嗯了声:“不过这‘状元’二字,咱们还得思索思索它的含义。”

***

那二人正琢磨着,身子却不约而同地一僵,旋即双双扭头看向门边。

——在这无边无际的海洋中央,目前已知仅有他二人存活的情况下,门被敲响了。

第83章 【孙】EP20 他弯了的理由是文侪像只猫?

“别慌,我去瞅瞅。”戚檐扶住因低头而下滑的黑框眼睛,顺手捏了捏文侪僵硬的肩膀,“可千万别说什么要一起去,这阴梦毕竟不是给拜把子兄弟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地儿,咱俩能保一个算一个。至于为什么是我去嘛——自然是因为你当下是‘孙煜’,还得还原死况,所以只能是我。”

文侪没法反驳,犹豫间见已往外走出几步远的戚檐又侧首看向了自己,那双笑弯的眼中酝酿着淡淡的杀意。也是在那一刻,文侪头一回觉得戚檐好似已完全融入这个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阴梦之中。

“亲爱的,若我迟迟不归,你来查看情况前,记得捎上具有攻击性的锐器,刀啊棍子啊,什么东西使得顺手便带着,可千万不能赤手空拳,赌运气!”

“要你说……”文侪将目光挪开,又把自个儿那透白发凉的手伸到阳光底头暖了暖,像是猫儿晒爪子般。

没成想这副模样叫那很快便不知生死的戚檐瞅了,竟又催快了心跳。

戚檐轻轻往外吐出一口气,不禁感慨这几日可算是体会到了思想健康课本里描述的青春期的朦胧悸动是什么感觉。

——怎么该冲动的年纪他光顾着和学习打交道了。

说实话,文侪那般模样过去不少见,怎么偏偏现在随意一场面就能把他的魂给勾没了?

戚檐想,大概是因为他发现文侪像只猫,而他挺喜欢猫的……

他弯了的理由是文侪像只猫?

鬼都不信。

那么,若是以后文侪问起来,他要如何回答呢?

他总不能说自己也不知道吧?

既然如此,他便说是见色起意好了。

一张对人胃口的脸,岂不比什么性格、内在之类的理由听起来更直白更牢靠么?

不是总说什么‘脸在江山在’么?

告诉文侪只要长着那一张脸,他戚檐就铁定能够死心塌地一辈子黏着他。

多让人有安全感啊!

戚檐乐乐呵呵,他也打心底希望文侪能喜欢他的脸,也能对他见色起意,原因大概在于他自个也清楚自己那无赖性格活像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从里头也并不一定翻不出好东西,就是他妈的难啊!

他可不指望文侪眼光独到至能因他的混账性格喜欢上他。

此外,戚檐还通过这三个委托认识到了一个事实——他要是继续低声下气做那小子的贴心棉袄小弟,那家夥是真要养出一辈子大哥瘾的……

说到底,呃,至少目前,文侪只想做他的大哥,他的祖宗,他的爹,他的爷。

“真不像话,文侪是……外头那鬼东西也是。”

戚檐绕过里头不知何时变得曲绕起来的长廊,几经辗转,总算来到大门前。

他仰起脑袋盯住那扇瞧着并不结实的木门,内心平静得像死海。

他知道这扇门好似潘多拉的魔盒,指不定开门后瘟疫找上门,叫他像江昭那般死状可怖,亦或者天降个畸形鬼怪,顺着他颈上的环状疤,叫他身首异处。

可他依旧心如止水,

这年头能叫他心潮浮动的恐怕也只有文侪了。

哎呦,才刚离开那家夥几分钟,怎么又开始想他了?

几分钟?

戚檐仰首,这才发现分钟走了已将近二十分钟了。

他的手毫不犹疑地向下握住球状的门把手,那门把手大概有些年头了,锈迹沾了他满掌。

戚檐笑了一声,倏地推开了门。

***

文侪照旧俯着身子,虽然此刻戚檐不在身侧,却仍旧像是在回答那人的疑问一般将心中所想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状元’的含义么……这词除了拿来比喻在某一领域表现最为突出的人物,好像还真没其他意思……”

文侪用笔头轻敲前额,忽而问了句:“对了,当时咱们在高二教室的郭钦抽屉里,以及高一郭钦的柜子里头,都搜出来些什么玩意来着?”

见好一会儿没人吭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那一头卷发,寻思了半天,总算自答:“高二教室里头的是黑头盔、拐杖、吊瓶,高一柜子里头的是个铁指挥棒。”

“指挥棒……郭钦他是当时那登山活动的主要指挥者么?”

文侪对这一猜测不是很确信,奈何戚檐不在,为着方便后头同戚檐梳理讨论,他还是落了笔。

【郭钦身份:领导者、指挥者?】

“说起来,郭钦他在黄腾高中那会儿似乎总和育子扯上关系,童彻口中故事算一个,那‘孕堂’广播站的尸婴算一个……在他死亡的那个世界里也是,脚边围绕着的尽是些尸婴……所以那些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指挥……尸婴……难不成是想说那些个登山参与者皆像孩子似的不听从指挥么?”

文侪撑桌晃着笔,外头洒进来的日光很是暖和,足以叫他忽视海风携来的凉意。海风没能吹动材质粗硬的落地窗帘,那窗帘却叫角落那些个堆得七扭八歪的尸体拱得凹凸不定,呈现出千层糕那般的形状。

文侪的视线往最顶层那位的脸儿瞟了瞟,说:“那么下位就分析你好了。”

“唔、江昭在校园里总想同他人集体出行,如若撇开他的性格不论,那么能从集体行动中取得红利的唯有规则【全面防御】或是【僵尸同化】的持有者……又因最后未能在规定时间返回宿舍的童彻和郭钦中,童彻活了下来,为了逃避僵尸的攻击,她所能持有的规则仅有【僵尸同化】,这样分析下来,江昭的技能不出意外就是【全面防御】了。”

“这技能名倒是和他相称得很。”文侪把笔杆子放进阳光底下晒着,一面在脑海里翻找有关江昭的回忆,一面张嘴念了出来,“江昭他高二教室的桌肚里有药片与口罩,高一柜上写的是……哦——【没有齿牙的庸才】,柜里装的是带血绷带。”

“这些个线索风格,也太过相似了些……要不说他受伤,要不说的是他如何处理伤口、保护自我……就连柜子上的话也着重强调他‘没有齿牙’,即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给了这么一大通线索,就是要我们明白他是个弱小之人吗?”

“啧、那戚檐怎么磨磨蹭蹭的,这儿有东西挡着又瞧不到人……”文侪蹙眉朝门的方向看了看,喊了声,“喂,戚檐,快些回来!”

回应他的是闷闷一声“嗯”。

文侪暂时放下心去,便接着思索:“江昭死亡的世界里的主要布置只有一面等身镜,剩下的全是他展示自个儿千疮百孔的身体……什么样来着……”

文侪死活想不起来,后来蓦地想起来他的眼睛当时叫戚檐给遮去了,不禁抱怨一声:“那多事的……”

眼见思绪又给卡了,文侪又将手拢在嘴边喊人:“戚檐!你好了没?都快二十分钟了,你心里准备还没做好么?!我看要是屋外有人,早都跑了!”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拖长的“嗯”。

在这时候回一个“嗯”,是不是有些怪了?

文侪霍地起身,在冲过去前想起戚檐临行前的那句提醒,于是先转身去俱乐部厨房里摸了把水果刀来。

拿着刀不好跑,再加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只能尽量放慢脚步,然而他将要走至走廊拐角前先停了停,仅深深吸了口气,在吸进肺里的空气还来不及排出时,一个跨步便绕到了玄关处。

然而门前没有戚檐的影子,他试探着呼唤几声戚檐的名字,仅有那叫童彻搬上楼的木偶,眨了眼,发出一声“嗯”。

文侪顿尝冷汗直流的滋味,只是找到戚檐的渴望排山倒海似的压来,叫他心中的恐惧相较而言,变得格外不值一提。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即摸上了门把。他不给自个儿留品味恐惧的时间,几乎是长指方绕了上去,便将门把向右一旋。

门开了。

外头什么也没有,仍旧是从前那窄小的平台。那往下的楼梯已经断裂了,甚至围墙也崩塌了。这会儿他朝侧边望去,所见唯有海水蓝天。

恰是他朝原楼道处那深不见底的海张望的一刹,身后的屋门忽而叫风遽然阖紧。

“我靠!!!”

文侪猛回头去敲门,可敲了半晌那门把仍旧动也不动。

错愕间,上涨的潮浪开始舔上文侪的后脚跟,秉着求生的本能,他开始剧烈地拍打屋门。

下一刹,他好似听见屋中传来几声古怪的脚步声。那是时断时续的咚声,比寻常人的脚步要更沉重。

水果刀被文侪手心的汗沾湿了,有些发滑。五指却在这时变得僵硬,就好若考试后期因发麻而难以控制的手。

他的喉头滚了滚,在旋钮咔哒转动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通体发黑的巨物就这么出现在文侪面前。

超乎常理的数量与有限的表达空间时常成为震慑人类的重要因素。

眼前那通身长满白点似的眼睛的怪物便显然是那样一个东西。

他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地抖落密密麻麻的头皮屑一般的眼珠子。

在那同样布满眼球的左手朝文侪伸来的刹那,他挥起了手中的水果刀。

水果刀在下一秒呲啦捅进了那东西脖颈,他表皮那些细密的眼睛忽闪起来,可文侪却咬紧牙关,抽出水果刀,又照着那怪物的胸脯一通乱扎。

“扑通——”

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击鼓。

随后皮肉撕裂、血液喷溅的声响开始愈发清晰。

当文侪的手开始发颤地握不住水果刀,叫那刀子哐一声砸在地面上时,

他听见了来自身后的,来自远方的,潮声与风声。

那东西终于倒在了一摊乌黑的血泊中。

从那怪物体内溅出的不明液体覆盖了他的眼,在视野一片模糊的极大不安全感下,文侪竭尽全力平复了呼吸。

他擦去遮挡视线的污浊浆液。

然后,他看到了——

地面上青年血肉淋漓的尸首。

看到了,

被乱刀活活砍死的,死不瞑目的戚檐。

看到了,

被他亲手杀死的戚檐。

第84章 【孙】EP21 他,不会为我伤心太久的。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在脑内一片嗡鸣中,文侪好似听见自己的膝盖嘎吱响了声,半月板碎了,四条韧带也断了,他失去了自主站立的重要前提,所以极尽狼狈地跌倒在地,跪在了戚檐的尸首边。

可其实不是,支离破碎的是戚檐,而他自个儿身上没有一处伤,但他还是像一只被冻死在枝头的鸟雀般,跌落了。

他发不出声来,所有的叫喊都好似晚间车流一般凝固在喉腔。可他的声带分明在震动,又为何喊不出来?

他一向聪明,因此在撕心裂肺地彻底将嗓子喊哑前弄明白了——他的耳朵已暂时性地失了聪。

火海一般的血泊在不断扩大,从戚檐脏腑中汩汩外流的血带着深入那人筋脉内的体温,沾湿了他的衬衣与长裤。

他失魂落魄一般将脑袋贴在地面上,伸指试探那人的鼻息,又伸手触碰那人的心脏,可是他既没有感觉到微弱的呼吸,也没能察觉到心跳的迹象。

六年前车祸现场的场景如天生具备洄游性的鱼,艰难离开后再一次不讲道理地回溯而来。

重卡碾轧的是戚檐,却连同他那颗四分五裂的心一并摘离。

他清楚,一直清楚——他费劲力气是要救下戚檐,还那人一条命的,而不是从间接性杀人转变为直接杀人的。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文侪不信宗教,因而在渴望忏悔时甚至寻不着一个容身之处,也并不知晓虔诚忏悔的方法。他倒在戚檐身边,握紧那人冰凉的手泪流满面,在嘴里再说不出一句道歉时无力地将自己的前额抵住戚檐的前额,于意识模糊的瞬间开始想——

戚檐喜欢乱摸给他摸就是了,又不会掉块肉。

他本来不就是为了让戚檐重活一遭才毫不犹豫地接下薛无平的委托的么?

可他此刻容许戚檐为所欲为了,戚檐可以醒过来了吗?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泪水如洪流涌来,他无法抵抗,双手抬起只将像是要滴血的眼揉得更红。

他觉得心底难受,所以他想——

倒不如死的人是他。

***

人间已至寒冬,不断堆厚的白雪直淹到了铺子门槛。然而店主是个好吃懒做的,死活不肯亲自动手扫雪,只阖紧门窗,暖融融地赖在了铺子里头。

戚檐趿拉着两只笨重的毛拖鞋,一面埋头嘬怀中那绒毛蓬松的薛一百,一面走到了薛无平椅后,问他:“在看文侪吗?”

薛无平点头,戚檐却没看那把两条长腿都搬上椅、蜷缩着身子的瘦鬼,只用左手卡住那爪子挠着他针织衫的猫咪的咯吱窝,右手托着它的屁股离自个远了点儿,先不舍地再瞧了几眼,才塞进了薛无平怀里。

他搬了个塑料椅来,毫不客气地抬脚将那薛无平的旋转椅踹到了一边。

薛无平骂了声娘,只赤脚踩着冰凉瓷砖将那椅子挪回来,指着显示屏感慨:“啧啧啧,你看那臭小子,也忒脆弱了些……要伤心也该是为我这种帅的,为你那种狐狸一样老奸巨猾的狗东西,活脱脱浪费时间!”

戚檐将双臂搭在桌上,极慵懒地把脑袋枕上去。他伸指隔着显示屏揩过文侪的面庞,自言自语:“还不够……再多点、再多为我伤心点……”

薛无平见他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啥,于是将脑袋挨过去:“你小子说啥呢?”

“我说,文侪他,不会为我伤心太久的!他呀、他比较重视效率……”戚檐凝视着那大屏,手指在那人的脸颊处蹭了又蹭。

“是吗?”薛无平神色古怪地瞟了他好几眼,忽地又抓了薛一百肉嘟嘟的两只粉肉爪,唱起一首戚檐觉着既陌生又熟悉的歌谣,“白絮飘,深冬来——”

***

你他妈的就是个孬种。

你个怂包,你个懦夫,你个王八蛋——

文侪哭得无力后便在心底骂自己,可就好似他过去即便是打工累得头昏眼花,也依旧要在深夜点灯苦学一般,他强撑起身子离开了戚檐。

六年前也是那样,他匍匐起身,极残忍地将戚檐一个人独自留在了事故现场。

一个正常人,真的会在刚杀完朋友后,不加犹豫便回归正常生活吗?

文侪想,他大概早就疯了。

从戚檐死的那一天起就疯了,彻彻底底。

文侪甚至没有清洗掉手上鲜血,便颤悠悠地握住了方才那支圆珠笔。

“到谁了……到谁了……”猩红在笔记本上洇开,可文侪骂了句脏话后在血迹上写下了颜添的名字,“颜添……颜添……靠——她干了什么……”

“别他妈的抖了……”文侪将手中圆珠笔猛然砸在地上,转而握住一只有些断水的钢笔,又假装在和别人对话,“颜添……颜添,【算命的算账先生】,黄腾高中时候她明显是在父母威逼下学习入魔的分数至上论者,她的抽屉里有、有半截树桩……”

“用排除法的话,目前已知童彻的能力是【僵尸同化】,江昭是【全面防御】,老班是【限制行动】,郭钦曾被【准确定位】的规则拖累过,那么他持有的规则应是排除那四者外的【全体单独行动】,那么颜添显然只剩下【准确定位】这一张牌了。”

“还有什么……颜添在她死亡的世界里,她在校园中对分数的执念转化作对记录数字的痴迷……”

“她当初说什么来着……哦她说,她先前从未出错过,而现在测不准——既然反覆强调那事,那么那事便极有可能是她的死因的转化状。在这登山俱乐部里,目前可供他们产生异样执念的事件唯有那场登山事故……她对于数字的执念若与那场事故有关,便可能涉及距离、温度、高度、湿度等具体数据的测算失误。——你觉得呢?”

文侪仰起脑袋,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座位。

来自门外死人的血腥味又弥漫开了。

文侪扶住会议桌干呕一声,在眼泪再度开始打转前狠命掐了自己一把。

疼啊,但能清醒。

“……秃头老南,没有书桌,没有代称,也没有专属的抽屉,线索太少,咱们先别管了吧……”

说出咱们两个字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心脏抽了抽。

“只剩老班了。【限制行动】的规则持有者,【尸位素餐的裁缝】,柜子里是缝纫工具,连自个儿死亡的世界里也依旧在缝补东西。他是迫害郭钦的人,可分明他与郭钦皆是俱乐部成员,且前不久的相处还很和睦,怎么会突然发生那样的转变?”

“想啊!快想——”文侪开始急躁地扯住自个的头发,倏忽间有一念头窜入了脑海,“缝缝补补,是修补漏洞之意。修补之物可以是实体的是虚无的,可以是心理的也可以是生理的——譬如人体的疾病亦或者伤口。老班他,是负责医疗的人员么?若当真如此,那么,老班对于郭钦所做的就仅有可能是治疗,而非伤害。”

“只是目前无论是关于颜添的,还是老班的猜想都需要更多的证据佐证……”

这般想着,文侪站起了身。

***

此时已近下午2:00,外头日光烈得像是能把人给活活烧熟。文侪盯着那蓝海愣了一愣,在眼睛被过强的阳光晒得视野中出现白斑黑点前,顶头那几列灯管很有眼力见地自动亮了起来。

他的思维略有钝化,于是捏着眉心,起身将那专备了厚厚一层遮光布的窗帘给蓦地拉上了。

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苦涩被他强行咽下去,随后,他将手伸向了挨着老班办公桌摆放的报刊架。

那厚厚几百份报纸拧了他的眉,他低声埋怨一声:“我靠……高三报刊架上的英语日报都没这么多……”

可嘴上说归说,手上该做还得做。

他抱着那些叠起来比自个儿腰还要厚上好些的灰家夥们,一声不吭地翻阅起来。

这阴梦的细节给足了,每份里头都是实打实的新闻报道,他虽能一目十行,却架不住千百篇报道又臭又长。

白纸黑字,叫他翻得眼睛都快花了,才终于翻到一篇有关黄腾登山俱乐部的报道。

【2005年5月26日,黄腾俱乐部6名主要负责人员集体自杀,分别为:】

一大片恼人的污渍遮去了死亡人员的具体名单,然而据目前线索来看,黄腾登山俱乐部显然有八人,假如排除了孙煜,即“我”,那也该有七人才对。

虽然目前与他人死法差异最大的就是戚檐,可是他也并不能将戚檐完全排除在集体自杀的人员名单之外,因为若将这一被海水包裹的世界当作戚檐的世界来看的话,他也同先死的那六人没有区别。

而且这报纸中着重强调了同日自杀一事,说明这阴梦中的死亡日期差异无疑存在偏颇,甚至连他们的死亡先后顺序也是颠倒错乱的。

文侪思索良久,只耐着性子把余下的报纸给啃完了。

然而就在他把报纸整理好准备物归原位以便下次查找时,却不自觉捧着那一大沓玩意仔细端量了好一会儿,他莫名觉得不大对头:“这报纸是不是忒短了些?”

他摸着报纸顶头粗糙的切边,毫不犹豫地伸脚勾来一旁的脏纸篓,将里头或细碎或揉成团状的白纸皆倒去了地上。

那些玩意上头显然有不少黑字,奈何那些墨字皆被切得很细碎,可他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一上,便费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捏着比指甲片还小的东西在地上拼凑了半天,这才凑出“院报”二字。

院报?

他适才看的那些个玩意皆出自院报?

这里是医院吗?这登山俱乐部同校园那般也是臆想?

文侪惊恐地环视着这一登山俱乐部,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扶住里头的一堵白墙,正强行纠正自己紊乱的呼吸,目光却在那时刺向了被他自己阖紧的窗帘。

自心底迸发的恐惧常常来源于错误认知被揭开的刹那,哪怕它平平无奇。

文侪跌跌撞撞地去将那窗帘扯开,刺目的白光再度迷了他的眼,然而当视线再度聚焦时,只见外头走动着好些身着白大褂的大夫。那些人感受到他的目光,齐刷刷将眼睛冲他转了过来。

工牌在他们的脖颈上晃动着,上边印着——

“黄腾精神病院”。

第85章 【孙】EP22 他不是我的爱人。

恐怕三秒都未及,那些个身着长白褂的大夫已闯入屋中,强扣住他的手,将其压倒于病床之上。一嗔目咧嘴的医生倏地用手掌堵住了他的口鼻,橡胶手套上刺鼻的消毒水薰得他头晕眼花。

“呲呲——”

现在已很少见的粗针头向外滋出顶头药水,那手持注射器的大夫似乎有意要文侪看见,在注射前先贴心给他翻了个身,这才不紧不慢扯开他身上不知何时换上的蓝条纹病号服的袖子,叫他上臂三角肌暴露在湿热的空气当中。

见多了旭日东升里头那些个拿针乱扎人的好大夫,文侪不禁在心底感慨起这回阴梦中的大夫真是难得的贴心,至少没往些奇怪的地方注射。然而还不待他感慨完,那药水已经被输入他的体内了。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愈来愈快的心率霎时叫他胸闷气短。

他的手中途叫人松了开,那一刻他纵然照旧浑身发软,也还是竭力去拔那扎进肉中、且仍在不断下压的注射器。

可他的手被人轻松拍开,落在冰凉的病床上,再无力抬起。

文侪筋疲力竭着将要闭眼的刹那,他挪目看向了高挂墙上的圆形极简钟。

——夜里二十一时整。

***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1】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未完成】

【重生时间:未存盘·阴梦首日】

————【存盘点加载中……】————

***

文侪睁眼,目之所及一派昏黑,他率先否定了自己开局即失明的猜想,并在察觉自个儿被拘束于一方窄地,以至于手脚难以动弹之际,想起了阴梦首日那个铁柜。

若是他猜的没错,那么在这铁柜中还有江昭。

文侪正盘算着如何自然地搭话,哪曾想靠他那侧的柜门吱呀一响,他登时失了一支撑点,蓦地往外倒去。

他结结实实栽进了一人温暖的怀抱里,薰衣草洗衣粉味与暖融融的阳光味纠缠着他的鼻尖,竟叫他觉着从未有过的安心,以至于一时忘了挣脱。

戚檐头一回瞅见文侪这般温顺,活像一只晒太阳的猫慵懒地赖在他怀里,一高兴,又揉起他蓬松微卷的发。

“哎呦,好乖好乖——”

文侪一听那话,猛伸手将他推开,哪知戚檐竟也顺势往后退几步,旋即张开双臂,又迎上前来。

“你要干什么?”

文侪怔愣的片刻,戚檐给了他一个极尽标准的拥抱——倒也没那么标准,他的手在揽住文侪脊背的刹那,悄摸着往下搂住了他的腰。

嗯,手感很好,比他想的还要更窄些。

眼见反应过来的文侪要喷火了,戚檐于是赶忙收拢五指,轻轻掐了一把,这才心满意足地撒开手。

这没办法,戚檐自个儿都困惑,怎么唯独在文侪面前总难以自持,分明文侪也是个实打实的男人的……

男人啊……

他忽地想起他那群好兄弟,那群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在泥巴里打滚的好兄弟们……即便是矮子里拔高个,挑出个段礼来,抱他也像是抱装得很满的大垃圾袋,虽说那人身上总是很香,可要他像抱文侪那般去抱那人,他还是觉着既肉麻又恶心。

戚檐想,果然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

都是文侪害的,所以文侪得对他负责。

他微微垂头,恰看见稍仰着脑袋的瞪他的文侪,拧起的眉心可爱,微压扁的眼可爱,哪哪儿都可爱,哪哪儿都好。

“哎呦——”戚檐把脑袋垂在文侪的肩头。

他怎能喜欢到这程度啊。

“傻X,你干嘛呢?!”

“我头疼。”

文侪听了那话果然没再推搡他。

“我死后,你哭得也太可怜了!”戚檐朝他耳中吹风,他想说自己喜欢文侪因为他哭,但又觉得那话说出口,文侪准把他当变态,于是将话合时宜地收了尾。

文侪觉得耳朵痒,偏着脑袋离戚檐远了些,眉头拧得更紧:“我没哭。”

“唉,骗人,我都看着了——怎么还不承认?”

“你脑袋真的疼吗?”文侪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他停顿了会儿,又说,“……老子管你头疼不头疼,再说废话老子就揍你!”

戚檐贪婪地嗅着文侪肩处淡淡的衣香,眼神往旁侧一瞥,盯住了他白皙的颈子。他舔了舔唇,喉头滚动,悄悄往那处凑近了些……

“我、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只是我们得尽快赶去幸存者聚集地了……”江昭又扯起自个儿的长袖,眼神有些闪躲。

文侪赶忙笑着应了,被甩开的戚檐只是揉着挨了一记肩击的下腭,装出个疼得快死了模样跟到了文侪身边去。

***

二人依旧与那畏畏缩缩的江昭一道往那幸存者教室去,只是这回戚檐嫌麻烦索性跑前头领路去了。

戚檐心情倍儿好,于是猛然将门一推,便冲里头人打起招呼来:“大家好啊,很高兴看到大家都活着的模样。”

“特么的找抽!”文侪低骂一句,旋即一把将那人给推入屋去。

戚檐并不恼,若非教室里有好些人,那脑袋半黑半黄的挑染小子必然要顺势跌在地上,碰瓷要文侪来扶。

郭钦没多说什么,只皱着眉头,像先前那般催促他们归位。

在那之后,又是与先前毫无二致的广播讲述规则以及抽牌。

那戚文二人本还在猜测这局手中牌,哪曾想将牌一翻,竟还是那分别映射着无规则持有以及规则【替死鬼】的【箭牌-白】与【箭牌-中】。

老南的自杀也恰发生在揭牌后几分钟内。

文侪摩挲着那麻将的纹路,说:“既然一切照常,那么我们先前分析的各个参赛者所持有规则与他们自身一定存在相关性。”

戚檐点点头,目光在众人之间缓慢地绕圈:“江昭是【全面防御】,童彻是【僵尸同化】,颜添是【准确定位】,郭钦是【全体单独行动】,老班则是【限制行动】……”

他的瞳子转回来,笑道:“孙煜是【替死鬼】。”

文侪抬手像是拦太阳一般遮了那人毫不掩饰地刺来的视线,说:“眼下江昭与童彻所持有的规则皆与他们如何防御各类暴力相关,倒是余下那三人有点不大一样。”

“我看大屏时,听到你分析颜添在俱乐部中负责的工作或许与测算数字有关?”

“是。”文侪说,“距离、温度、高度、湿度,估摸至少沾了其一。”

“与数字相关也不一定要测算嘛!你看江昭和童彻所持有的规则,可以说是他们想要,且本身并不具备的技能。若是照如此推测,那么【准确定位】也应是颜添她想得却不具备的技能。”戚檐笑着,“进了深山,迷路或是遭遇什么其他事故后,救援信号发送可是至关重要的。”

“你是想说,救援地点定位及信号发送方面是由颜添负责的?”

“不错。”

文侪很快便接受了这一猜测:“那若照如此思路,郭钦想要全体单独行动,而老班想要限制他人的行动范围么……倒也没错,上轮翻得的线索已足够说明郭钦是那次登山活动的指挥者,且好心做了驴肝肺。他想要自暴自弃,对那些个忘恩负义之人置之不理倒也算是情理之中……倒是老班,最后虽说分析出是个医护人员,只是【限制行动】与那身份似乎不搭边。”

“倒不一定要搭边,我们只要清楚,在当年那场事故当中,最叫老班悔恨的是——他没能限制他人的行动。我猜想应是当时有些不服从郭钦指挥的人,随意乱走,闯了祸。兴许就是那事害得郭钦受了重伤,才有了这阴梦中老班折郭钦指、缝肚之类的扭曲场面。”

文侪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欢喜地搓了一把他的脑袋,说:“那么关于这些规则的难题便姑且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搓够了,要把手拿开,那戚檐却不干了,直把文侪的手摁在他脑袋上,力道重得像是想把自个儿的脑袋压扁。

意思是再摸会儿。

文侪的眸光肉眼可见地失温,他说:“三、二……”

戚檐撒手了。

***

这轮虽同上轮并无太大出入,但也依旧存在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