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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谢翎好像什么也没干,但什么都干了,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让不少人牙痒痒,拳头也莫名其妙硬了。

但他和沈辞秋两人眨眼花了四十万灵石,跟玩似的,身后还跟着类似侍卫的人,没人敢随便惹他们,就连先前放过两句酸话过嘴瘾的人也不敢吭声了,鹌鹑似地缩起来,生怕被注意到而秋后算账。

眼尖的人能察觉沈辞秋隔开视线的那把伞,可不止是漂亮,周围气息虽有遮掩,但也不像是普通法器能比的。

老板帮他俩下完注,递过牌子,之后若赢了,可凭牌子来取钱,黑鹰上前,替两个主子收好。

沈辞秋与谢翎在众人的注视下淡然往王城走去,守门的侍卫也注意到了这边动静,等孔清拿出暝崖给的信物,立刻恭恭敬敬打开了王城大门,迎他们进去。

厚重的城门在沉沉地响声中敞开,城外的人心道他们还真能进城,难不成是哪家在这个名叫苍竹的人身上押了宝,过来帮他的?

赌鬼们一副想跟不敢跟的模样,很快,城外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苍竹究竟是何方神圣?

城内沈辞秋替他们问了:“苍竹是谁?”

“不认识,我就是觉得他会赢……嗯?等等,”谢翎回过味来,乐颠颠往沈辞秋伞下凑,“难不成你吃醋了?”

尽管知道谢翎脑子跳脱,总爱语出惊人,但沈辞秋时不时仍旧会无言以对。

“……你想多了。”

他是真没吃醋,只是随口一问,但谢翎自打表明心意后,愈发变本加厉,别说一句话,就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只要有机会,他都得把其变作调情,哪怕是沈辞秋拔个剑宰个人,说不定都会被他黏上来蹭一身蜜。

有时候沈辞秋真的很难说到底有问题的是谢翎还是自己。

“让我想象一下也没事儿嘛,不过我还是要说,放心,”谢翎道,“我心里只会有你。”

沈辞秋不语,但这一点上,他确实放心,因为谢翎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

谢翎挨到伞下,他比沈辞秋高出些许,沈辞秋不得不将伞抬高一点,谢翎本来又想替他打伞,不过很快就用不着了,因为他们到了。

侍卫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驿馆,替他们拉开门:“几位稍等,少主很快就到。”

此时王城的天空中已经升起了一轮通红的血月,将整片天空与地面湖泊都染上了猩红之色,可偏偏落在地面和屋子上的光又是偏暖的橘红,于是诡秘幽深和舒逸平静矛盾又奇异地构成了血月祭祀中的王城风景。

这样瑰丽的景色共会持续七天,别的不说,能在王城中赏赏景,都不虚此行。

王城中大部分人都在魔宫和东、西两座摘星塔中,庆贺血月,把酒欢宴。

沈辞秋等人只稍坐了片刻,暝崖就赶来了。

他亲自给三人倒了茶:“无论成败,三位事后都不必急着走,难得来一趟,我理应好好招待你们。”

沈辞秋没急着应下,谢翎问:“元婴的比试什么时候开始?”

“等金丹结束,不过金丹向来很快,也用不了整个王城,几盏茶的功夫足以。”

暝崖料得不错,而且这一次金丹的规则似乎更直接,不出一会儿,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暝崖起身,然后带着一个托盘进屋。

托盘里放着四张面具、四个香囊,和一封被术法封存好的书信,暝崖率先拿了面具戴上:“这就是进场前必须戴上的面具了。”

这面具也是只遮眉眼的半截面,眉心是一轮红月,整个面具红白交错,有种邪性的美。

其余三人纷纷拿过,沈辞秋和谢翎用袖袍遮挡在前,先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再戴上红月面。

面具一碰着脸,就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不仅遮掩了气息,还改变了他们的服饰与发型,所有人着装都变成了束着高马尾,穿着红白袍子,就连沈辞秋的银发也眨眼再度变回黑发。

就连他耳边修长的羽毛耳坠,都变成了一个简单的,缀着红色灵石的样子。

沈辞秋微微偏头,那红色的宝石就跟着晃荡。

谢翎盯着沈辞秋的耳朵看:“有意思。”

声音也变得空灵失真起来。

不仅如此,就连他们手上的武器也全变了,一个个变得平平无奇,漂亮的花纹都不见了,素得完全看不出来历。

沈辞秋看着手中的伞,赞同谢翎的说法,既然武器也会被伪装,他索性在扇面一点,将伞变回了千机剑。

千机的伞中剑与正常剑形比起来更细也更轻,论手感,沈辞秋最青睐的还是千机作为剑时的形态。

寻常时候要是亮了千机剑,沈辞秋的身份就该暴露了,但在这里,银色的天阶法器样子变成了平平无奇路边铁剑,完全可以放心用。

暝崖拿起那封信拆开,上面封印碎开后勾出血月之形,代表之前没被人碰过,里面写着本次元婴争斗的规则。

“元婴争夺于半柱香后开始,三个时辰内收集散落在王城中的月魄,时间结束时月魄持有最高的队伍胜出。”

月魄必须放在香囊里,还要挂在腰间显眼位置。

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比谢翎预想中好,他都准备了提神丹,万一要夜战就吃一颗,免得晚上打起来犯困直接睡过去。

暝崖看完信,信就碎成了粉末,细粉飘到他们手背上,变成了图画,每个队伍的纹样都不同,他们这队是半轮残月周遭飞火的图样,要是走散了,就凭这个认队友。

“三个时辰无法细细搜完王城,所以队伍间肯定会争夺彼此手里的月魄,这样更快。”暝崖用面具下失真的声音道,“诸位请以自身安危为重,我们尽量一起行动。”

沈辞秋等人都没意见,将香囊在腰间悬好了。

半柱香后,房门无风自开,外面的人也不见了,橘红的月光将所有屋舍镀成一个色调,像静止不动的古老画片,人在其中,难以分辨是人入了画,还是画吞没了人。

池塘中荡出来的血色,反倒成了难得鲜活的色彩。

沈辞秋握剑踏入王城中,暝崖道:“我们就从城西的避厄街开始……”

谢翎出声:“暝少主,不然我们从城东搜起?”

暝崖转身看他。

“我虽然没有你了解王城,”谢翎笑笑,“不过我这个人运气不错,要不要试试?”

因为有暝崖,他们四个才能组队来此,不过暝崖没有要发号施令的意思,谢翎用的也是礼貌商量口吻,暝崖大大方方道:“好啊,就听道友的,不过还麻烦诸位可别称呼我暝少主了。”

暝崖伸手指了指天:“出了这个门,我爹他们就看着呢,我可不想被认为只能靠身份压人。”

谢翎也笑:“行啊,叫你崖道友?”

暝崖爽快:“就这个,不错。”

于是暝崖带路,谢翎点位置,他运气果真很好,四人一路沿途扫过,一个时辰下来,只打了一场小架,除此之外纯靠收集,竟然就装了一百个月魄!

这数量让暝崖都惊了。

暝崖:“兄弟,厉害啊!”

谢翎:“哈哈一般一般,兄弟你刚刚两刀打跑小朋友才是英武非凡!”

两人这就互相捧上了。

暝崖佩服有本事的人,运气好也算,当场跟谢翎称兄道弟起来,他过于真心实意,谢翎也落拓不羁,几句话的功夫,两人简直就差拜把子了。

孔清看不懂:“他们怎么办到眨眼就如此熟稔的?”

“意气相投吧。”沈辞秋倒是不觉奇怪,他不了解暝崖,但是了解谢翎啊,不过眼下不是谈天的时候,沈辞秋将剑鞘往下一压,淡淡道:“有人来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每个队伍手上多少都该有点月魄,队伍之间碰了面,无需多言,奔着对方香囊去就是了。

来的八个人一句废话没有,这两只队伍,其中有人交上了手,有人冲着沈辞秋谢翎他们而来,眨眼间,场中就是十二人混战的场面。

得亏元婴们个个感知强,用神识去“看”也能通过纹样分辨队友,不然打起来先伤了自己人就有意思了。

在血月之下破坏的屋子,都能在之后复原,所以动起手来不必担心,并且因为此处所有东西都有血月的加持,连石头的坚硬程度都堪比法器,本该毁天灭地的元婴斗法看着也没那么惊天动地了。

沈辞秋周围方圆五十米内街道屋舍都蔓上了寒霜,但凡想近他身的人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一个元婴后期的魔族与沈辞秋过了几十招后惊疑不定撤开身。

他感受不到沈辞秋的修为,若是高于他,再怎么样也能从威压察觉一二,毕竟参加争夺的最高也就元婴大圆满,他觉得沈辞秋多半是用功法掩盖修为,没准还不如他呢。

但是交手后下来,发现沈辞秋不仅不弱于他,还有能压过他的趋势。

元婴大圆满?都有这修为了还干嘛藏着掖着,他正想着,忽的一个激灵,飞身猛然退开数丈,而在他刚刚停留的位置,落下了一片温柔的六角冰晶。

好敏锐,沈辞秋想,刚刚差一点,那片冰晶就能让他原地躺下,昏死个三两天,睡过整场争夺。

这人直觉不错,竟躲开了,但是……

躲开冰晶的魔修在半空中就撞上了铺天盖地的火雨。

谢翎折扇一扇,狂风流火从天而降,把血月红云都烧成了火海,烈焰狂涛,他在火光中吹了声口哨:“你其实刚才不如不躲,我未婚道侣很温柔的,我这边嘛,你就得疼上一阵了。”

元婴后期怒了:打架就打架,干什么还特地强调你们关系,谁在乎啊!

可怜元婴后期被沈辞秋和谢翎两面夹击,一点儿空隙都没给他留,被火雨烤得半熟扑到地面,又被冰锁住身躯,冰火两重天,最后狼狈倒地。

十二人还剩七人在打,沈辞秋谢翎还有孔清暝崖都还在,孔清受了点小伤,不重,往嘴里塞颗丹药立刻就愈合了,沈辞秋和谢翎正要去帮他俩,两人忽然心中警铃大作,同时转身。

一道黑色如电的光眨眼就到了跟前,磅礴澎湃的灵力简直如同凭空出现,撕裂了风就如同巨蛇一般窜出,一口就要将猎物毙命!

元婴大圆满!

这攻击来自起码十丈开外,分明不管这边有哪些人,一锅端了再说,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谢翎。

谢翎眼神一凛,此时躲是下策,他反应也非常快,立刻捏了天阶法器出来,不退反进,要主动去迎上这条毒辣凶险的蛇,可他刚跨出一步,眼前视线就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谢翎很快,但有人比他更快。

挡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就是沈辞秋。

谢翎瞳孔骤缩!

沈辞秋直接扔出两个天阶法器,与巨大的灵息悍然相撞!

霎时间砂石飞天,烟尘滚滚,方才元婴们打斗半天只塌了一点的地方顷刻间被搅碎了,有血月强化的转石屋瓦都扛不住这怒涛相击,轰鸣声震耳欲聋,把某些已经力竭的修士直接震飞开来。

烟尘散尽后,沈辞秋踉跄着后退两步,在退到谢翎怀中之前,钉住身形,站稳了。

那道恐怖的黑色灵光已经消失,沈辞秋嘴角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他冷冷淡淡抬手将其擦去了。

视线遥望,仿佛盯住了远处还未现身的敌人。

那人被这两道天阶法器的威力震惊了,斟酌后,似乎选择了直接退开,放弃了上来抢夺。

沈辞秋薄薄的唇以血色点了胭脂,玉白的面容若寒霜,他浑不在意方才强拼中被震出的疼痛,但是有人在意。

“沈辞秋!”

谢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咬牙切齿,但他还记得这是在哪儿,因此是在传音中叫出了沈辞秋的名字。

谢翎已经很久没叫过他的全名了。

此刻一字一顿,完全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谢翎说不要用以身相代的符咒,沈辞秋答应了,他确实没用,但直接就挡在他面前,真身相替,比符咒来得还快还干脆。

好好好,就这么答应他的是吧?

谢翎气疯了。

沈辞秋刚才的位置并不好出手,他闪身挡在谢翎面前也是要花时间的,即便只需一眨眼,可生死偶尔就是一眨眼。

方才让谢翎出手,他可能会受点伤,也可能不会,但沈辞秋来替,就一定会受伤。

谢翎赶紧扣住他的手腕探查伤势,将一颗丹药塞入沈辞秋嘴里,沈辞秋知道谢翎在气头上,垂着眼眸不说话,方才神挡杀神的凛冽寒气没了,乖顺把药咽了下去。

可他这幅模样,反而愈发让谢翎如鲠在喉。

谢翎抬起他的下巴,想发火,可又心疼,心惊肉跳下,是担忧与难过。

最终,他拇指重重擦过了沈辞秋的唇瓣,替他把血擦干净了。

谢翎因愠怒而绷起的肩线垮下,飞散的霜雪里,他才是那只被打蔫的鸟,什么神采都颓靡下去。

“……出去后,我们谈谈。”谢翎哑声说。

第112章

方才的冲击波及了剩下的所有元婴,有几个强弩之末直接被震晕,暝崖和孔清也被掀飞,孔清摔进了人堆,暝崖更惨,直接撞碎石壁被嵌进了墙里。

饶是这样,血月面具都没有破损也没有掉落,众人身上被幻化出来的衣袍在被割开口子后又恢复原状,只剩下洇开的血迹彰显他们的狼狈,血月在高空中仿佛一只无悲无喜的眼,静静注视着月光笼罩下的一切。

“咳、咳咳!”

暝崖挣了挣,在扑簌簌的石块碎屑掉落中把自己从墙里拔了出来,走到摔在地上的孔清身边,抬手拉了他一把。

孔清呛咳着起身,拿出两瓶药,一瓶给暝崖,一瓶自己用。

暝崖喝了药,用灵力给伤口处止血,方才那个元婴大圆满好像已经撤走了,如果有那种四个元婴大圆满的人组队,那么为了效率,他们反而会分头行动,毕竟元婴大圆满是他们之中最高境界。

修为占优的情况下,自然优先挑软柿子下手,打完拿了月魄就继续换目标,遇上特别难啃的硬骨头,他们反而不会上来浪费时间。

万一半天搞不定,结果对方手里还没多少月魄呢?

时间总共就这么点儿,当然是怎么划算怎么来。

沈辞秋刚才露那一手足够让元婴大圆满估量了,同时驾驭两件天阶法器还卡着那样险之又险的时机抢身上前,怎么看都是个狠人,所以对方一击之后干脆放弃,去别的地方了。

暝崖弯腰把地上躺着的人腰间香囊全摘了,把他们的月魄一收,心道若那个元婴大圆满知道他们手里有多少月魄,肯定会后悔放着他们不管。

暝崖刚想上去称赞一下沈辞秋,走到沈辞秋和谢翎身前却刹住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这两人之间气氛十分微妙。

挺僵硬的,也不像是吵架,但沉默得非常反常,与平日挨在一块儿的默契黏糊劲儿完全不同,即便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也能读懂他俩周身那沉甸甸的空气。

怎么了这是?

暝崖:“云羽道友看着好气啊。”

孔清:“……看出来了就别说了。”

方才他们这边也在打斗,沈辞秋和谢翎那边具体细节两人没能完全顾上,他们只知道最后是沈辞秋出的手,但谢翎居然能对着沈辞秋生气……

该不会是方才那一击是冲着谢翎来的,结果沈辞秋上去挡了吧?

孔清猜得还真准。

暝崖把月魄收了:“我们换个地方?”

谢翎抬手把指骨捏得劈啪作响:“我要去追那个元婴大圆满。”

他方才已经放出分魂跟上去了,就一个元婴大圆满,先前不知道在远处等了多久,蓄力一击打完就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谢翎满肚子的火气想找人出气,他转转手腕,话说给暝崖听:“你把月魄收好,找个地方等我们吧。”

暝崖的伤好得差不多,闻言立刻道:“说好一起行动,怎么可能就让你们两个上。”

谢翎侧目:“你不怕输了血月祭祀?”

暝崖洒脱地笑起来:“真输了,那就十年后再战,反正我可不会丢下朋友独自走。”

这话说得可太仗义了,谢翎抬手,跟暝崖义气地碰了个拳。

沈辞秋从方才开始就安静得很,虽然他平时话就少,但此刻变本加厉,看着好像柔顺地站在旁边,但实则半点没有反省的意思。

他口中混着血腥与药的苦涩,慢慢咽了咽。

谢翎动身要追,沈辞秋刚跟出一步,前面谢翎忽然猛地回身,气势汹汹一把往沈辞秋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他动作看着又快又狠,从暝崖的视角来看,简直怀疑他要给人塞什么毒药。

但只有沈辞秋知道,谢翎送到他嘴里的不是什么穿肠毒,而是……蜜糖。

谢翎塞完又一声不吭转身,朝前追去。

生气归生气,不耽误他照顾人。

金丝花蜜糖的甜味瞬间冲淡了嘴里的药苦与血腥,沈辞秋品着这丝甜,原本打算平静接受谢翎火气的他突然有点无措起来。

沈辞秋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如果谢翎厉声诘问,他可以顺着鸟羽哄哄人,因为沈辞秋不想让谢翎不开心,但他也没觉得自己有错,不打算改。

再来一回,他还是要挡在谢翎面前。

不想让谢翎受伤,有什么错呢?他不想再看一回谢翎满身鲜血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了。

会复活也不要。

因为不死之身也会疼啊,那一刀一刀的伤,剜的都是血肉啊。

他宁愿刀斧都砍在自己身上,那样反而更好受些。

可偏偏谢翎抛下一句“谈谈”后,既不冲他发火,也没有跟他分开的意思,连谢翎要去追元婴大圆满,用的都是“我们”而不是“我”。

还给他又喂药又喂糖,气成这样,都惦记着他的身体和好不好受。

如此一通下来,沈辞秋反而没法淡然处之了。

他觉得心口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一把,感受到的不是谢翎的怒火,而是他愤怒下的委屈。

沈辞秋握着剑的手不由收紧,抿了抿唇,抬步跟了上去。

谢翎放出的分魂化成一缕红色的轻烟,在血月的照耀下格外隐蔽,分魂这东西,就算修为高,神识强度不够也不怎么能探查到,就这么缀上那个元婴大圆满,没被他发现。

元婴修士因为要找目标,沿途走走停停,不算快,过了会儿发现有几道气息靠近,还停下来等了等,回身,才发现居然是方才几人追上来了。

他以为放了这几人,没想到人家不打算放过他。

沈辞秋和谢翎的修为已经接近元婴后期,加上他们的古秘咒术和真火、各类天阶法宝,以及他们能越级而战的澎湃灵力,与元婴大圆满完全有一战之力。

暝崖和孔清确实想帮忙,但等开打后,他们发现根本没有他俩插手的机会。

一是高阶层的战斗,他们贸然出手反而容易帮倒忙;二是沈辞秋和谢翎配合得天衣无缝,根本没给旁人留出手的余地。

暝崖和孔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释然,干脆在旁边警戒有没有其他人靠近,一边观摩学习。

看沈辞秋和谢翎打架实在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沈辞秋的惊鸿飞雪,万千冰凌碎琼花,剑气凛凛裂霜;谢翎的炎阳流火,烈焰破空如陨星,折扇起浪狂风飒踏。

无论是他们的剑与扇,雪与火,还是各类术法,都默契无间。

银霜素裹与赤焰灼天竟然还能相辅相成,也是奇景。

元婴大圆满一接触就知道他俩不是善茬,可他的队友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想走也脱不了身,从半空中被轰下来时,直接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他是晕了,但谢翎还没解气,浑身热血都因为干架在沸腾,他落回地面,照着元婴修士的面就是几拳。

血月面具质量确实不错,可惜只能挡半张脸,挡不住的那半张脸已经被谢翎揍得鼻青脸肿,成了猪头样。

暝崖和孔清识趣地根本不敢出声,沈辞秋握着剑,欲言又止。

谢翎揍得差不多,起身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拳头上沾了点血,刚想用清洁术擦掉,一片雪花就慢悠悠但正正好落在他手背上,把血抹干净了。

谢翎手一顿,锋利的唇线绷了绷。

他起身走开,勾过了元婴的月魄香囊抛给暝崖,跟沈辞秋依然站在一块儿,两人之间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反正谁也不会走得更远。

等三个时辰结束,参加比斗之人的香囊尽数升空,血月下出现一道光幕,写上了获胜者的名字。

光幕上只会写魔族的名,因此所有人都看得见是少主暝崖胜了,但血月赐福会平等分给他们四个,红色的光华从血月上飘落,融入他们眉心间,血色的月华灵力暂时存于丹腑,留给他们慢慢吸收。

暝崖摘下面具,松了口气,其余三人却没急着去掉伪装,谢翎沉声道:“兄弟,借我个能清净说话的地方。”

暝崖也知道比起庆功,他们显然还有更重要的私事要解决,云羽道友周身的低气压都快如有实质了。

他当然答应,立刻带着他们来到了魔宫,借给沈辞秋和谢翎一处房间,自己则跟孔清去了别处,给了他们足够的地方。

沈辞秋先进屋,然后回身,看着谢翎面朝着他,用灵力缓缓阖上了门,他摘下面具,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貌,俊美无俦的面上眉眼皆沉,而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沈辞秋其实已经许久没有避开谢翎的念头了,但此时,这种回避的心思又冒了出来,催促着他赶紧逃。

可事实上,沈辞秋的脚步冻住了,一动也没有动过。

沈辞秋就这么站在原地,看谢翎锋利的眉眼没了平日疏朗的光,任由谢翎抬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他恢复了一袭绯衣的装扮,没有运转凝雪诀,因此头发依然是青丝如瀑,他琉璃色的眸子轻轻一抬,就对上了谢翎的双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想象中的怒意,有的是如同看着晚风折残花,伸手却什么都够不着的难过。

沈辞秋眸光晃了晃。

谢翎低头,慢慢牵起了沈辞秋的手,顺着沈辞秋修长分明的指骨按了按,是爱惜,是心疼,他好像有很多话,却不知道用什么来开头,嘴唇翕动好几次,都没说出半个字。

最后出声时,谢翎的声音近乎是喑哑的。

“……我知道你如今在我身上有心病。”

沈辞秋本就惴惴不安的瞳孔遽然凝固!

——谢翎知道了!

他下意识就要仓惶缩回手,但谢翎发力抓紧了,不让他逃。

谢翎本来想循序渐进,毕竟挑破伤疤是件痛苦的事,可他发现他若一点点慢慢来,未必追得上沈辞秋越陷越深的脚步。

他的心上人是天底下最心软,也最狠心的人。

沈辞秋对自己最狠,最心软的部分,都给了他谢翎。

哪怕挑破后会互相折腾,都比放着他一个人磋磨要好。

沈辞秋琉璃色的眸子乱了片刻,里面闪过了慌忙,但很快,他垂下眸,仿佛想通了什么,眼神一点点沉入寒潭,低声说:“果然,你已经知道了。”

他不该以为自己真能在谢翎面前藏得住,之前几次起了疑心,并非无中生有,他猜对了。

谢翎:“你有没有想过,你受伤了,我也会心疼。”

沈辞秋:“那就让我看着你受伤?”

谢翎:“我们都会为对方着想,这是肯定的,但今日那样的对峙,我上不一定有事,你从不合适的位置强行上前,就一定会被伤到,我……”

“我不想听不一定。”沈辞秋倏地望进谢翎的眼底,截断了他的话,“我不愿赌那点可能性。”

沈辞秋从没朝人这样剖开过自己的内心,什么情绪都敢让人看见,什么话都敢真正往外扔,就连对着谢翎,这都是第一次。

“你说你知道我的心病。”

“那你知道我真的想对你做什么吗?”

沈辞秋嗓音淬了冰,明明是幽深发戾的语调,但他眼眶却渐渐红了,沉重的话语和脆弱强撑的眼神构成了此刻的沈辞秋,他说:“你不知道。”

沈辞秋直到现在,终于肯承认自己大概真的有点疯,不然他为什么会对谢翎说这些话,他难不成还真能把所有的心声全部砸出来,还真能锁了谢翎的羽翼把他只留在自己身边?

他不能,也不会这么对谢翎。

所以,为什么非得要撕开他的面具,让他无所遁形?

就当不知道不好吗,就让他跟谢翎静静待着,万一心病就好了呢?

酸涩的殷红已经到了沈辞秋的眼尾,他极力克制着,可单薄的脊背和肩头依然开始发颤,他突然就没了再说话的力气和念想,微微埋下头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但谢翎不肯放过他。

“说好两人谈谈,我们还没谈完。”

谢翎半步不退,他知道这时候不能退:“你想对我做什么,先前说把我关起来不是玩笑?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

沈辞秋听不下去了:“……出去。”

谢翎不但不走,还一手扶住沈辞秋的肩膀,让他仰起头,一手居然抓着沈辞秋的手,生生直接往自己的脖颈上一扣!

“阿辞,看着我,我不走,你也别逃。”

谢翎在沈辞秋愕然的眼神中一字一顿:“我就在这里,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刮骨疗毒,既然伤疤已经开裂,那他今天就非得把这毒去了,绝不让某人再有机会自伤!

他用力抓着沈辞秋的手,送上自己的命门,不给他半分逃脱的机会:“你来。”

第113章

遥想最初两人见面,沈辞秋在谢翎脖颈上能眼也不眨画下同命咒,冷眼旁观谢翎的狼狈样,可现在,鲜活的血脉就在他手指下温热地股动,他却只想逃。

初时他们彼此提防,互相算计,看的都是能谋取的利益;

谁能想到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们收起了刺,剖出了心,明明白白递到对方手里。

桃花飞过少年情窦,叩开心门的声音那么重,沈辞秋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难得悸动,对世上某些人来说,一生或许有很多机会,但对沈辞秋而言,他只可能有一次。

谢翎把脖颈送上来,说他要做什么都可以,对修士来说最重要的命门就这么轻易给了他。

沈辞秋用力把手往回拽,连灵力都用上了,谢翎也运起灵力,手背上青筋都起来了。

两人发了狠地角逐较劲,灵力彼此抗衡,偏偏两人的灵力早已融汇,那么熟悉,根本不会真正拒绝彼此。

固执的两人执拗到底,拉扯间撼动了对方身形,也不知到底是谁没站稳,碰翻了旁边的椅子,踉跄间他们失去平衡,摔倒下去。

谢翎摔下,背部正好抵住床沿,靠坐在了床榻边,而沈辞秋摔在他身上,手还被谢翎死死扣在脖颈上没松。

沈辞秋按着谢翎的肩膀拉开些距离,两人较劲许久,呼吸都已经有些重,他红着眼尾,撑着口不松的沉闷看向谢翎,此时他跨坐在谢翎身上,视线分明是俯视,可已经到极限,受不住的那个人却也是他。

就像一根紧绷的弦,是会断,还是……?

谢翎按着沈辞秋的手,直勾勾与沈辞秋对视,两人目光无声碰撞,似乎仍在僵持。

但在这样的焦灼间,谢翎慢慢一眨眼,却忽的笑了。

这一笑笑得格外热烈又张狂,满眼的桀骜都化作了温柔,他偏偏头,轻声说:“你看,阿辞,你舍不得。”

“舍不得把我关起来,舍不得折断我的羽翼。”

沈辞秋扣在他脖子上的手颤抖起来:“……别说了。”

“因为你是沈辞秋。”

别说了。

“你是……喜欢我的沈辞秋。”

沈辞秋呼吸一颤,谢翎箍着他的手松了力道,仰头凑近,琥珀色的眸子把沈辞秋的身影一点点框进来,像是挑衅,又像是诱哄。

“阿辞,真不对我做点什么吗?”

沈辞秋忍无可忍,方才无论如何都想把手收回,可眼下谢翎不再束缚他,沈辞秋却一把扣住了谢翎的脖颈,让谢翎仰起了头——

而后他垂首,猛地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沈辞秋红着眼眶,张口就咬,谢翎眼中盈满笑意,摁住沈辞秋的头,更加用力咬回去。

他们剑拔弩张,他们势均力敌,他们抵死纠缠。

既然谁也不肯放手,那就纠缠一辈子吧。

他们比先前更加用力搅在一起,要把对方唇齿尽数尝个够,亲吻间谢翎揽着沈辞秋的腰往上抬起,长腿与胳膊都格外有力,托着沈辞秋起身换了位置,慢慢将人压倒在了床榻之间。

青丝如瀑,绯衣似霞。

沈辞秋的眼尾更红了,可这一次不是哽喉头的有口难言,而是被侵袭的灼热气息给烫的。

他的弦没有断,被谢翎抬手拨出了声响,曲调来自烟火间,唤得白雪融作春。

他在弦震的嗡鸣中颤声:“……都是因为你,谢翎。”

“嗯,我知道,”谢翎从凶狠的纠缠化成了浅浅地啄吻,落在沈辞秋唇角,“知道你喜欢我。”

沈辞秋抓皱了他的衣物,咬着唇,不让自己的溃败被嗓音出卖。

他的双眼中已经水光潋滟,蒙了湿漉漉的雾,谢翎轻柔地抚摸他的脸:“我知道‘不负’的作用。”

沈辞秋透过水光朦朦胧胧地看他。

“隔着千里万里也能意念相通,分担彼此的痛楚,生死与共,同去同归。”谢翎的手慢慢往下,按在了沈辞秋腰带上。

“阿辞,绑着我吧,我的命给你,你的命也给我,从此不必再有任何惧怕,此生不负。”

他在沈辞秋眉心落下一个轻吻,问:“可以吗?”

沈辞秋觉得自己明明很努力地睁着眼,但仍旧看不清谢翎的面容了,他开口时,声音根本稳不住:“……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谢翎笑了。

“对你,我不会后悔。”

沈辞秋闭上眼,手臂慢慢环住了谢翎的背。

他答应了。

“不负”这个双修之法,他攥在手里,却迟迟没有提。

因为会将两人的命运彻底绑在一起,休戚与共,浮沉相随,再也无法分开。

他想要,又不敢;想栓住谢翎,又不想拖累他。

但谢翎做出了选择。

他说阿辞,我敢,我就是要你。

你也来要我啊。

衣带渐宽,绯色的衣衫轻纱锦缎,滑落在地,层层叠叠的衣物翩然落下,揉成了一团锦簇的花,花无蕊,暖帐春色渐渐浓。

沈辞秋的耳坠从轻轻的震颤,变成了无法停歇的摇曳,它挨着浮起了一层薄汗的脖颈,那段软玉被人把玩出细腻的色泽,烙上红梅小印,而平日与它长相伴的雪白耳垂,时不时就会被某只大妖叼进嘴里,齿间磋磨。

翎羽流微光,怜花垂露香。

沈辞秋在迷离的视线中被逼出了眼泪,从眼尾滑落,在乌黑的睫羽上碎了满天星子。

他又为谢翎流了泪。

上一次在连断山,濒死的谢翎神志不清,求他别哭,可这一回,是沈辞秋如濒临绝境的天鹅,无助将脖颈仰出漂亮又脆弱的弧度,但谢翎还不放过他,就是要他哭。

沈辞秋修长的十指收紧,呜咽着低喘:“够、够了……”

“不够。”谢翎气息也重,“双修心法才刚走完一遍,不得再巩固巩固?”

沈辞秋想摇头,但连这个动作都被谢翎打断了。

他变成了舟,只能在名为谢翎的惊涛骇浪中翻涌沉浮。

谢翎抱着他:“阿辞,给我也留点什么吧。”

沈辞秋抓着他迷茫地想,还要留什么?然后下一刻,他受不住地闭了闭眼,猛地将头埋在谢翎肩上,沈辞秋顺势张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谢翎摩挲他发丝,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不就留了?

两情相悦,自然要给彼此盖戳,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他俩的灵力互相融合,冰火双生珠也趁机雀跃起来,帮着他俩的灵力纠纠缠缠,不分你我,顺过经脉,在丹腑中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托着彼此的灵力攀升。

同修了那么多回,两颗珠子都没如此畅快过,这次可是毫无保留,完完全全的双修。

“不负”没有辜负它的功法之名,将两人牢牢绑在了一块。

说是巩固双修心法……可之后几回,两人明明连运转灵力都忘了。

于沈辞秋而言,他实在是没有余力顾及心法了。

元婴修士的身体无碍,只是第一次这般,他的意识实在是在冲刷间晕眩迷离,根本承不住。

不管什么浪涛小舟,最后都变作了一片空白,宛如云端。

沈辞秋完全软作了云,化作了雪水,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都提不起来了。

耳坠的羽毛被人勾起,沈辞秋陷在暖烘烘的怀里,轻颤着抬起水雾氤氲的眼,去看这片羽毛原本的主人。

凤凰勾着餍足的笑,神情温柔得能滴水,他顺着羽毛往上,爱不释手轻揉沈辞秋的耳垂。

“绑上了。”谢翎说。

“以后有什么我们都一起扛,不准再为我不管不顾冒险。”谢翎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咧咧嘴,开心道,“反正你再受伤,我也会分一半,不听劝大不了我们一起疼。”

沈辞秋眼眸动了动。

用了双修功法“不负”之后,他能更加清晰感受到谢翎的灵力与所有,他们的神识也连在了一块儿,与之前不同,这次他们成为了对方真正的半身,从内到外都锁在了一块。

这不是枷锁,而是一根连着心脏与灵魂,永不会松开的红线。

谢翎这次非要听到沈辞秋说话,揉着他的耳垂要个答案:“嗯?”

沈辞秋耳垂都烫得快没知觉了,他微微偏头躲开了那只讨厌的手,往谢翎怀里埋了埋,闷闷道:“嗯。”

谢翎爱死了他这副模样,搂紧人在他发间蹭了蹭,发丝软,心也软,简直要飘飘然。

他们终于完完整整拥住彼此,牵住了自己的魂。

从此归乡不独往,心上人在梦中藏。

*

暝崖和孔清下午加晚上都没有去打扰沈辞秋和谢翎,第二天一大早,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两人什么情况了,却是先等来了他们的联系。

片刻后,四人在屋外汇合。

屋内已经被法术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床单还被换了一套,桌椅也放得好好的,沈辞秋和谢翎依然戴着面具出现,两人都换了身衣服。

因着伪装,沈辞秋依然在雪衣外披了件绯色纱衣,只是这件是从谢翎储物器里拿出来的,颜色比先前那件更柔,若先前那件艳得诡谲,这件就暖如烟霞,雪肤莹润,红绡月姿。

沈辞秋运着凝雪诀,发丝又变成了银发。

谢翎则穿着一身玄衣文武袖,金线交织,飞鸟臂鞲束出小臂流畅线条,长腿裹着武靴,英姿飒爽,意气轩昂。

两人之间昨日的那点僵硬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存在过。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这两人中间隔着一步远,眼神都没碰一下,暝崖却莫名觉得他们更粘糊了。

这气息,在魔族感知里,简直快像是一个人。

孔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事了?”

这次回话的居然是平日几乎从不提起自身事情的沈辞秋。

“没关系了。”

他们时时刻刻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无需别的手段或者咒印,性命相连,而且清晨他们说了些话,谢翎怕他那控制不住的心悸没法立刻好全,不管是本尊还是分魂,总之至少留一个在沈辞秋身边,最近都不打算分开,就时时刻刻粘着。

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孔清真心实意松了口气:“那就好。”

暝崖也欣慰,是啊,有什么说开了就行,他道:“是这样,父亲知道我交了新朋友,也感谢诸位出手祝我取胜,想见见你们,诸位可否方便?”

魔尊要见他们。

沈辞秋和谢翎交换了一个眼神。

从前隔着面具,有时候他们猜不出对方的完整神情,但如今奇异的,他们就是知道面具底下此时是怎样的眼神。

更加心有灵犀。

沈辞秋颔首:“多谢魔尊相邀,劳烦暝崖少主带路了。”

第114章

暝崖昨儿给他们的住处,是他自己殿宇中的一处客居,魔宫在血月祭祀争斗范围之外,摘星楼和魔宫都是观赏修士们比斗的好地点。

暝崖在前面引路,孔清对沈辞秋和谢翎道:“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合体期的确是苍竹赢了。”

沈辞秋淡然一点头,谢翎勾勾唇角:“那我们可就赚大了。”

他回的是孔清的话,面颊却朝沈辞秋那边偏,显然是想找沈辞秋的认同感,还伸出手去,明显想勾一勾某人的指头。

然而还没够着,在半空中就被沈辞秋不轻不重拍掉了手背。

谢翎一甩手缩了回来,不但没有失落,唇角还一扬再扬,好像刚才不是被人拒了,而是成功跟人腻歪过似的,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谢翎握着手腕在面具下扬眉:“阿辞别害羞啊。”

沈辞秋淡淡握着伞:“不存在的事不要胡言。”

“谁胡言了,”谢翎一低头就又往沈辞秋伞下钻,肩膀与肩膀撞在一块儿,“除非你握着我的手一路不松,否则你就是害羞。”

沈辞秋:“……”

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

不过虽然他嘴上不愿意承认,但今日沈辞秋撑伞,一半是因为习惯,另一半,还真是为了偶尔方便避开谢翎的眼神。

隔着面具沈辞秋都能感受到他灼灼的视线,很难不让人想起昨夜旖旎之时,隔着水雾与谢翎四目相对,那双明亮的眸子也是这样炽热地锁着他,光是目光,就能把他舔舐吞吃。

被这样注视着,沈辞秋只觉得翎羽耳坠又热了起来,他在伞下被谢翎挤得耳坠晃荡,说不过谢翎这张嘴,微微偏头,索性不出声了。

就是耳根怎么又有些泛红呢?

幸亏谢翎戴了面具,把眉眼挡的严严实实,除了沈辞秋,没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眼神。

孔清看着谢翎单方面打闹,沈辞秋看似在躲,实则纵容,又是欣慰又是无奈地摇摇头,摇到一半又停住。

等等。

孔清忽然回过味儿来,无论先前沈辞秋拍谢翎手背那一下,还是此刻撑伞罩着两人,都透着股比以往更加自然又水到渠成的亲昵之意。

就好像绷着冻着的凛湖寒潭,终于化开了那一层冰壳,虽说湖水依旧清冷,但没了束缚,能随风晃起涟漪,成了一汪宁静的活水。

所以,他俩的腻歪其实是上升了个新高度,不再局限于非得勾勾指头抓着手,哪怕没有触碰,一点小动作一个眼神,都能被他俩牵出无形的线来。

看来他们昨晚谈心不是一般有用,孔清不由好奇起来,谢翎都拉着人说什么了,不过那样重的心结,光凭说恐怕没用,还得有行动,这小子不会使了什么危险术法……

孔清忽的一顿,因为他终于注意到了一件看似不起眼,被忽略了半天的事。

那就是今日两人的中衣都是立领束衫。

谢翎爱试各类衣裳也就算了,连沈辞秋也反常地把脖颈包得严严实实,还有谢翎那笑岂止是得意,分明是桃花带春风。

孔清:“……”

突然就不好奇他们关起门来干了什么事了呢。

暝崖一路将他们引到大殿。

魔宫的宫殿与妖皇宫的华贵相比,更显古朴沉肃,正殿外立着十八根盘龙石柱,龙形威严,利爪栩栩如生,在血月之下,每一双龙眼都仿佛被真正点了睛,无声注视着前来朝见之人。

入门前,沈辞秋收起了伞,谢翎也规规矩矩站直了,他在沈辞秋面前可以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怎么风流开屏都成,可对着外人,那又是另一副模样了。

谢七殿下屋内暖被窝,厅堂能镇场。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殿内袅袅香烟随风萦绕盘旋,魔尊端坐高堂,他身形伟岸,肩宽体阔,长相与暝崖有五分接近,但更有被岁月沉淀后的从容气度。

沈辞秋等人感受不到一点威压,在儿子面前,魔尊不是慑人的金仙,而是和蔼可亲的父亲。

暝崖能被养成正人君子,跟他父母分不开关系,魔尊和夫人很疼孩子,也很会教孩子,把他养得很好,暝崖说今日来的是他朋友,若不是夫人近期在闭关,肯定也会与魔尊一起见见他们。

沈辞秋等人行礼,他笑着抬手:“不必多礼,谢过各位对小儿的照拂,他交了不错的朋友,此次他能胜出,你们功不可没,胜者理应获得奖赏。”

立刻有侍者捧上托盘,魔尊和煦道:“不要推辞,这是你们应得的。”

暝崖也说:“我们都是朋友了,可别在这方面跟我客气。”

沈辞秋等人估量过后,规矩行礼:“多谢魔尊。”

东西不是重点,重点是来自魔尊的善意。

魔尊见他们不卑不亢,礼数也周全,很是满意,颔首:“我听暝崖说,你们是云归宗弟子。”

沈辞秋回:“是。”

“能在短时间重整乌渊,立起大派,贵宗实力可见一斑,往后有若所需,尽可与暝崖相商。”

魔尊发话,这就是魔宫愿与云归宗来往的意思了,云归宗之事,向来是沈辞秋定夺,虽然在外藏了身份,但谢翎和孔清仍然默认以他为首,于是沈辞秋道:“尊主与暝少主如有用得上云归宗的地方,我等必会尽力。”

魔尊这是在为暝崖的日后铺路,他朗声大笑:“好,暝崖,之后无事,可得好好招待你朋友们。”

暝崖道:“是。”

出了大殿,谢翎感慨,与沈辞秋传音入密:“同样是当爹的,这爹与爹之间可太不一样了,我那便宜爹比不了魔尊一根指头。”

魔尊跟妖皇,不管做人还是做爹,简直天差地别。

沈辞秋没听出谢翎有半点伤心,他不知谢翎忽然提起这句是什么意思,也不见他是想为亲情伤感,就听谢翎下一句道:“见了人家这么好的爹,心里不平衡了,阿辞,求安慰啊。”

沈辞秋:“……”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阿……唔!”

虽然是传音,但被沈辞秋一把捂住嘴的时候,谢翎神识里的话音也成功被物理截断了,沈辞秋刚想说点什么,谢翎却眼睛一眨,顺势握住沈辞秋的手腕,在他掌心落下轻轻一吻。

沈辞秋:!

外人还在呢!

他迅速撤回手,被凤凰啄过的掌心却滚烫,谢翎唇瓣含笑,将手背过去,续上了自己的传音。

“安慰收到了,谢谢阿辞。”

沈辞秋收紧掌心,听着自己心口砰砰地跳动,觉得此人简直恣意无忌,张开翅膀就能窜上天,但偏偏没人拿他有办法。

沈辞秋也没有。

谢翎愉快地吹了两声小调:既然都拿他没办法,那就别怪他恃宠而骄了。

谁让他未婚道侣喜欢他,哎呀,没办法,是这样的。

孔清和暝崖压根儿不知道他俩之间又突然怎么了,但观察空气,总觉得他们似乎可能大概有点多余。

暝崖轻咳一声:“咳,诸位,血月祭祀还有几天,最后两天有祭祀的庆贺大典,很是热闹,你们还没好好看过王城,届时可尽情地玩,一应花销,记我账上。”

沈辞秋被谢翎神来之笔搅乱的心神被正经话拉了回来,他与谢翎对视一眼后,点点头,谢翎笑着上前搭住暝崖的肩:“谢了兄弟,不过我跟阿……阿雪还有事,这就得启程回去了,庆典我们就不参加了,以后你有时间来云归宗玩,我们随时欢迎。”

暝崖愣了愣:“这就要走。”

谢翎点头。

他这趟回去,得准备准备,然后去妖皇宫露个面。

他们留在妖皇宫的人传来可靠消息,妖皇近日闭了关,能看穿谢翎本体的人不在,谢翎就可以放心去刷个脸。

在沈辞秋接替谢翎在妖皇宫暗中搅弄风云后,如今皇嗣格局骤变,三皇女到六皇子已经全军覆没,老八是个胆小的,为了逃避纷争,不是在闭关就是在闭关的路上,老九谢魇跟着谢翎走了,如今宫内剩下的就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

这两位皇兄年纪最大,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们争起修炼资源从不手软,但在要彻底杀死一个皇嗣前,总是慎之又慎。

因为他俩都被妖皇吓怕过,虽然一边知道自己要与妖皇相抗,但一边骨子里的惧怕作祟,潜意识并不认为自己真赢过妖皇,因此他们想的是,在他们能成为金仙前,总得留点人来分散一下妖皇注意力。

可他们对妖皇怕得根本抬不起头,就注定成不了事,哪怕真能修到金仙,也就是被妖皇一口吞的份儿。

现在活着的皇嗣没多少了,谢翎这个在传闻中闭关已久的人总得出来一下,省的死去皇嗣留下的资源都便宜了大皇子和二皇子。

在来魔域的路上,沈辞秋和谢翎已经商量好了。

孔清道:“那我也——”

“唉不急,”谢翎搭完暝崖的肩,又推了推孔清,“你也该歇息歇息了,给你放个假,啊,就是休沐的意思,难得来一趟,好好玩玩嘛,回头记得跟我们说庆典上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孔清愣住,他看了看沈辞秋和谢翎,又看了看暝崖,犹豫:“可……”

暝崖也回过神来,立马道:“你们要是都走了,这不是太遗憾了吗,阿清,至少你留下来看看,就算是代表云归宗也好啊。”

沈辞秋点头:“嗯,你可以代表云归宗。”

孔清在三人的注视下,最后瞧了瞧暝崖的眼,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紧张,正是这份紧张,反而让他莫名笑了笑,做了决定。

“好吧,”孔清道,“那就麻烦暝崖少主了。”

暝崖大喜:“你我之间,何来的麻烦!”

众人商议好,先送沈辞秋与谢翎出王城,黑鹰和白鸩还在城外等着接应。

到了城外,沈辞秋和谢翎一露面,喧嚣的赌鬼一条街忽然一静。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有佩服的,羡慕的,还有嫉妒得咬碎手绢的,目光各不相同。

暝崖愣了愣,尚不明白怎么回事,沈辞秋和谢翎却淡然穿过人群,黑鹰和白鸩无声跟着他们,来到了——先前下注的摊前。

黑鹰递上牌子,沈辞秋接过,往桌上轻轻一搁,谢翎手指轻敲两下:“老板,两百二十一万灵石,劳烦结账。”

两百二十一万!

暝崖倒吸一口冷气,瞬间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注目了。

“你们赌了多大?”暝崖都惊了,“这不会把整个赌盘的钱都赢走了吧!?”

这当然是夸张说法,但他们确实赢了大多数,老板不敢耽误,拿出两枚储物器,沈辞秋接过,神识一扫就知道数额没问题,点点头,一枚给谢翎,一枚自己留。

谢翎没抬手:“你收着就行。”

沈辞秋捏着储物器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末了又合上了,他颔首,淡然地将两份钱都收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既然和谢翎已经不分彼此,他确实也该坦然接受谢翎对他的爱意了。

就像谢翎大大方方接受和索取他的心意一样。

见沈辞秋收了东西,谢翎含笑回答暝崖的话:“主要是押得好,对了,我们也押了你赢,不过押你赢得太多了,十万灵石下去,赢了也就给五千啊。”

听说他们还押了自己赢,暝崖立刻在谢翎背上一拍:“这么信我们能赢,好兄弟!”

其余人在看到谢翎把所有钱都让给沈辞秋后,人群再度哗然。

那可是两百多万的灵石,两百多万!亲人、挚友或者道侣间互相算计的都多得是,如此令人眼红的灵石份量,居然就这么简单拱手让出去了!

这两人究竟是多不差钱,还是说他俩已经好到完全不分你我了?

可无论哪一种,都好让人羡慕啊。

沈辞秋在面具下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曾被无数人羡慕过天资,羡慕过宗门出身,甚至羡慕过容貌,但这还是头一次,因与人亲密无间而被他人艳羡。

很奇特,这就是有人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感觉。

真心相付,性命交缠,他也是真正的,有家可归的人了啊。

第115章

暝崖一路把沈辞秋和谢翎送到城外的十里亭,分别前,谢翎忽然道:“你是不是早猜到云羽和云雪是假名了?”

暝崖笑笑:“若有所感吧,无妨,我认识的依然是你们俩,谁都有点自己的秘密,不过我想你们迟早有天愿意把真名告诉我。”

这人是真大气,谢翎感慨,沈辞秋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这趟接了暝崖的邀约,前来一试,不虚此行。

几人互相行过礼,就此分开。

上了飞舟后,沈辞秋手指顿了顿,还是摸到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抬眸,就对上了摘下玄铁面具后谢翎那双笑盈盈的眼。

沈辞秋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习惯上了长期带着面具,谢翎只花了数天,就将沈辞秋的坏习惯一点点给磨掉了。

此时沈辞秋依旧是一头银丝,眼眸幽蓝,谢翎捏着面具倾身靠近,漆光玄铁的和掐丝银花两片面具挨在一块儿,谢翎无论在什么时候看向沈辞秋,总能再度被他的面容惊艳。

“阿辞真好看。”谢翎边说着,边用自己的面具顺着银面的边,轻轻滑动,擦过沈辞秋的指尖。

沈辞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就钉住了蠢蠢欲动的面具,再屈指一弹,叮铃声响:“这次又是找安慰?”

谢翎把面具在指尖灵巧地转了几个圈:“小看我了不是,同个手段我一天才不会用两次,我就是想夸夸你。”

沈辞秋:“花言巧语。”

“是甜言蜜语。”谢翎纠正,顺势张开手,“所以阿辞,我今天这身打扮好看吗?”

他今天的文武袖可是特意挑的,还有,以元婴的恢复速度,夜里即便留了什么痕迹,早上醒来也早该消了,但谢翎没选择消除,而沈辞秋也挑了件立领的中衣裹住脖颈,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今日谢翎的尾巴尖都不用下去了。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沈辞秋当年还没见过谢翎时,就随口瞎编喜欢他的脸,谢翎不负所望,比传言里更俊美无俦,如今心悦这个人,自然是越看越顺眼。

但就冲谢翎阳光灿烂的模样,再夸他一句,怕不是要飞上天。

沈辞秋不语,谢翎早熟悉了沈辞秋的模样,他本就是佻达两句,沈辞秋沉默或者转身都在预料之中,要是真开口那可是——

“好看。”沈辞秋轻声说。

谢翎猛地一怔。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直到他与沈辞秋四目相对,看见沈辞秋微微躲闪的眼眸和不适应地抿了抿唇,才确认刚才沈辞秋是真出了声。

阿辞夸他了。

阿辞居然在他嘚瑟成这样的时候再给他撒了把光。

不是,这是真不怕他冲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啊?

沈辞秋看着谢翎在短暂怔愣后愈发明亮的双眼,那眸子里的火快烧到他身上来了,心感不妙,转身就要逃,谢翎却立刻追上来:“阿辞阿辞,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啊——!”

没听清就怪了!

沈辞秋决定不再惯着他,回身把自己的面具朝谢翎面上一扣,而后飞速闪身进了船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谢翎被面具扣得微微后仰,他听着关门声,站在原地保持这姿势不动定了片刻,而后摸着脸上的银面,慢慢低下脑袋,乐得闷闷笑出了声。

面具上还带着沈辞秋的温度呢。

他站在门口傻乐,沈辞秋在门内听着听着,耳根微微发烫,听不下去了,须臾后,他将门微微拉开一点缝隙,刚好够一只手伸出去。

“……面具还我。”沈辞秋隔着门板说。

“好说。”谢翎很不要脸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连人带面具一起还你,沈宗主不必客气。”

两人隔着门板你来我往,最终这场拉距以谢七殿下成功把自己送进屋而宣告结束。

黑鹰和白鸩远远看着,心说学到了,又学到了。

“比我先前去鹤妖那里看到的手段都高,”黑鹰余光瞥见白鸩居然拿出了一个本子正在动笔记录,一顿,“……你干什么呢?”

“记下来,免得忘了。”白鸩一本正经收起纸笔,“或者日后偶尔拿出来给殿下和宗主看看,他们应该也开心。”

黑鹰惊异,黑鹰警惕:还能这么干?!

不行,他才是主子们最得力的近卫,得想办法扳回一城!

不愧是主角的左膀右臂啊,看这股卷劲儿,简直一脉相承。

飞舟行过云端,从白日跨到黑夜,夜里,谢翎在榻上睡得安静,沈辞秋则在修行。

他和谢翎本来修为就已经接近元婴后期,此次双修后,直接将他们真正带到了元婴后期,不知是因为浑厚的积累,还是“不负”加上冰火双生珠的妙用,他俩境界一日千里,甚至已经摸到了元婴大圆满的边界。

以他俩的年龄,这般的修为,说出去只会让整个修真界哗然。

多亏谢翎那独特的掩饰修为的功法,无论是不想让人看穿,还是想捏造个假境界来糊弄人都很方便。

沈辞秋睁眼时,刚好想到这里。

据谢翎说,这也是那个在他体内的神秘传承在考核给的奖励,许多功法和器物简直独一无二,格外好用。

但沈辞秋依然希望这传承尽快消失,因为它还会给谢翎带来威胁。

杀了妖皇之后传承试验才会结束……气运确实眷顾谢翎,但也给他带来了重重磨砺。

沈辞秋在床榻边坐下,垂眸看着谢翎,心说但凡换个人,或许已经死在这样艰难的路上也说不定。

不是每个人拿了好东西,都能走得一帆风顺,谢翎取得的成果,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沈辞秋的气息刚落在床榻边,原本睡得十分安稳的谢翎忽的动了动,在睡梦中抬手,沈辞秋一愣,就被准确无误地抱住了腰。

他猝不及防被谢翎搂得往床榻里带了带,差点低呼一声,好在反应也快,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谢翎根本没醒,呢喃着说了句什么梦话,根本听不清,额头在沈辞秋身边蹭了蹭,而后脑袋一埋,就接着睡了过去。

沈辞秋睫羽轻轻一动,在谢翎绵长的呼吸声中放下了手。

谢翎梦见了什么,他吗?

梦里梦外都是自己,不会觉得多吗?

不,不会。

因为自己对谢翎,只会觉得看不够,谢翎对他,必然也一样。

君心似我心。

沈辞秋眸中映出柔软的灯火,他顺着力道轻轻上了榻,躺在谢翎身边,没有丝毫倦意,只是想与他挨在一块儿罢了。

皑皑白雪也会有被烘得暖洋洋,只想化作涓涓清泉的时候。

飞舟载着满船好梦自星河间穿梭而过,檐角一盏飞鸟衔花的灯正一圈圈转动,人间烟火,红尘暖家。

*

飞舟没有一口气直接飞去妖族城池“相见欢”,中途在一处山脉中停了停,沈辞秋和谢翎在这里接了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半大的小孩儿:谢魇和叶卿。

谢魇这次也要跟着谢翎露面,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谢翎再次问他:“你想好了?你大可不必再接触梦魇和妖皇宫的事,要是反悔还来得及,回云归宗去好好修炼就行。”

谢魇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想好了,皇兄,我也想帮你们的忙,而且我不能一直躲在云归宗内不见人,梦魇一族的力量还有用,我出面最合适。”

他仰头甜甜一笑:“而且我又不会留在妖皇宫,皇兄和辞秋哥哥也会带我回家的,对吧?”

谢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个自然。”

至于叶卿,他也是时候出来多看看了,这次机会就很合适。

沈辞秋从储物器里拿出一张面具,递给了叶卿。

叶卿乌黑的眼睛一眨,双手接过面具。

云归宗许多修士因为从前身份问题,外出时常会带着面具,不知什么时候起竟隐隐形成了风气,那些出门不必遮掩的,也去寻面具玩,也不是为了戴在脸上,偶尔甚至就挂在腰间当个装饰。

叶卿还没有过面具。

沈辞秋递给他的这一张颜色跟谢翎的玄铁面接近,但没那么花里胡哨,很古朴大气,这些面具法器都能自动贴合修士面容轮廓,不必担心大小问题,很符合叶卿少言的气质。

他虽然正式被玉仙宗除了名,但眨眼就“恢复天资”还跟在沈辞秋身边,难免引人猜忌和给小孩儿带来不必要麻烦,因此遮一遮为好。

叶卿喜欢这张面具,他抬手摸过,道谢:“谢谢,师叔。”

谢魇虽然不需要遮掩身份,但受宗门内最近风尚影响,他其实也想要张面具,没忍住羡慕地多瞧了叶卿手里的面具两眼,沈辞秋看见了,顿了顿,不太确定,传音问谢翎:“谢魇也想要面具?”

谢翎回:“好像是。”

沈辞秋思忖着,又在储物器里找了找,找到张谢翎留下的面具,抬手,递给了谢魇。

他本来还不确定,但谢魇见了面具双眼一亮,立刻伸手接过,欢欢喜喜:“谢谢辞秋哥哥!”

沈辞秋和谢翎对视:原来真的是想要面具啊。

这张灰色的面具花纹要漂亮可爱一点,谢魇爱不释手地捧了会儿,想了想,将面具缩小了一点,而后挂在肩头,做了个好看的装饰品。

两个小孩儿都很高兴,黏着沈辞秋和谢翎上了飞舟。

“这次我和阿辞都要露面,除了妖皇宫,没准还会引来玉仙宗和鼎剑宗,”谢翎对俩孩子说,“在外你们切记跟紧我俩,我也会派人照看你们,不管遇上什么事,首先顾全自己,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