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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秋脑中剧痛,唇边淌血,如画眉眼毫无波澜,手上再用力往下一按:破!

星子出现了如琉璃碎裂的“喀嚓”声。

外面,所有人看着沈辞秋唇边血越淌越多,愈发焦急,就在此时,沈辞秋一直掩在袖袍下的、属于谢翎的储物腕扣红光一闪,桃源春居图无召自来。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火红的小小身影自图中飞射而出——

是直奔向沈辞秋的小凤凰!

他扇动着幼小而华丽的双翼,悬停在沈辞秋眉心处,高贵的凤凰低下他的头颅,隔着面具,闭上眼,与沈辞秋眉心轻轻相抵。

异象中,沈辞秋猛地再按!

星子终于承受不住,颤抖着猛地碎裂,天与地,旭日与辉月通通崩裂成片,沈辞秋神识脱力,呛出口血来,从半空跌落。

在无数巨大的碎片中,他的身影宛如被揉碎的花,不停下坠。

沈辞秋静静看着万物崩裂后漆黑的苍穹,知道自己成功了,即便下坠,过了这最后一段痛苦,他就能赢下传承。

只是……无声的漆黑太死寂了,又寒又冷,像小时候雪峰禁地的天空,他不喜欢。

沈辞秋在风中如飘絮,轻轻地想,还得落到什么时候呢?

琉璃色的眸子映着漆黑一片的天,悄无声息,他本以为这段时间还会非常漫长,但是……一点火红的光突然出现,遥遥倒映在了这双无声的眼里。

沈辞秋慢慢睁大了眼。

那点火星在他眼中渐渐放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强硬地占据他整个双眸,闯入他整个世界。

一声凤凰的清啸划破无尽的黑夜,燃烧着火焰的巨大鸟儿振翅而来,凤凰于飞,他接住了下落的人,载着他冲向高空。

沈辞秋愣了,他疑心这又是幻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在凤凰的脊背上颤抖起来,瞳孔间映着不灭的火光,周身都是滚烫熨帖的热意。

他嘴唇翕动,却没能吐出半个字。

……谢翎?

凤凰的火光撕开死寂的黑渊,日月再临,异象空间内,凤凰的尾羽划出长长火光,如九天之上,飞火流星。

那传承的主人笑起来:“难怪,我说你怎么会进来,我的传承不该会挑错人,虽无道侣印,却早与人灵息交融,命运相连,原来早有红鸾星。”

玉笺上牵着的红线落开,一方红色的花笺落入沈辞秋手中。

“恭喜,‘不负’是你的了。”

第96章

凤凰携清影,带着沈辞秋袅袅过云端,他长长的尾羽胜过万千烟火,绚烂非凡。

飞过高空,所有异象消失,沈辞秋本体身形一晃,神识归位,他慢慢睁眼,还未完全看清景象时,眼前先晃过一片金红的影。

沈辞秋呼吸都轻了。

闯入传承空间的燃火凤凰,眼前的红影……谢翎真的回来了吗?

乌黑的睫羽压抑着颤抖,等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完全重见天光,他看到了悬在自己眼前,缓缓扇动着翅膀的小凤凰。

沈辞秋心尖被狠狠一攥,酸涩慢慢溢上眼眶与喉头,哽在其中,让他说不出话来。

方才在传承中见了凤凰,沈辞秋脑中就闪过了千言万语,但半个音都没能发出,如今真正重逢,那些话愈发拥满整个心脏,压得他又酸又疼……但余下的,全是惊喜。

原来喜不自胜时,人也是会真的想落泪。

沈辞秋抬起颤抖的手,小凤凰非常自然地将爪子落在他指尖,收起翅膀站稳了。

沈辞秋下意识想摸摸他,想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可手到半空,倏地一顿——

沈辞秋那被惊与喜的巨大浪潮淹没了头脑,在这一瞬间骤然惊醒,因为他终于看清了小凤凰的眼神。

里面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素来见着他的温柔,更没有灿若朗星的笑意,有的只是清澈无暇,像是什么都没沾染过的懵懂。

——绝对不会是谢翎该有的眼神。

沈辞秋宛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所有的喜都灭成了惊。

他不敢相信地颤声开了口:“……谢翎?”

小凤凰歪歪脑袋:“啾?”

所有人瞬间僵住。

这一声“啾”也同时冲散了旁边众人的喜不自禁。

他们见小凤凰终于醒了,本来个顶个的高兴,黑鹰更是红了眼眶,心潮澎湃,直接单膝跪地,等着一诉忠心,还想请殿下惩罚他当初护卫不力。

可听到鸟鸣,也是愕然抬头,所有人的激动和喜悦都凝固在了脸上,欢喜的声音都消失了,一时间整个机缘树下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然后就是鸡飞狗跳的兵荒马乱。

“殿下这是怎么了!?”

“医修快看看!”

随行医修方才就守在沈辞秋身边,此刻正好也能诊脉,但不用他上手,沈辞秋已经探出来了。

沈辞秋如今神识很强,他对神识上的判断不会出错:谢翎如今神识只醒了一小部分,大部分还在酣眠,睡得很熟。

看样子,神识会一点点的,逐渐苏醒。

所有人的心情大起大落,此刻都有点茫然,这是真的恍恍惚惚,被一连串变故搅和得不知今夕何夕。

“所以……”孔清愣愣道,“他现在相当于几岁?还是,真就以为自己是只鸟?”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沈辞秋也不行。

他伸出去的手指还顿在半空,心跟手底下一样空空茫,不知该落去什么地方。

他本以为谢翎已经回来了,可是现在的情形……

也就是在这时,他空空如也的手底下突然挤入一个脑袋。

沈辞秋手一颤,愣愣地瞧着主动把脑袋送到他手底下蹭蹭的小凤凰。

小凤凰用羽毛软软蹭了两下,抬头,一双鎏金琥珀色的眼无辜又天真地看着沈辞秋:“啾啾?”

那眸子里还带着点委屈,好像在问:不是要摸我吗,我等半天了,为什么还不来呀?

你不来,只好我来找你蹭蹭啦。

沈辞秋手指一颤。

“……抱歉。”他哑着嗓子低声道,而后用手,轻轻抚了抚小凤凰的头。

无论如何,谢翎醒来都是好事,尽管此时的他尚未完全苏醒,但也给了所有人一剂定心丸,让他们看到涅槃后的凤凰确实能醒来,而不是无休止长久地睡下去。

他分明有句话,该立刻对谢翎说的。

“欢迎回来。”沈辞秋说。

谢小鸟得到了回应,高兴地用力在沈辞秋手指底下蹭来蹭去,软软的羽毛刷到了沈辞秋心坎上,让他面具下的眼荡开了一池盈盈秋水。

谢小鸟睁眼时别的什么都还不知道,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气息牵引着自己,他飞出春居图,顺着那亲切的气息找到了沈辞秋,见了他,就觉得格外欢喜。

小凤凰喜欢这个人,想栖在他身畔。

机缘树参天葱茏,无数红线垂丝绦,黄昏的光映出烟霞一片,一片晚霞正好像极了凤凰展翅,沈辞秋与谢翎的身影在树下,在云里,谪仙引凤首,脉脉得轻言。

云归宗弟子们识趣地静下来,给两人留出空间。

待到那片形似凤凰的火烧云散成了丝丝缕缕的光,沈辞秋带着谢翎从树下走出,谢小鸟踩在沈辞秋手上,惬意地梳理羽毛。

苍蓝秘境中人多,而且不少地方还有危险,沈辞秋先前本来只准备在泡温泉的时候把谢翎带出来,其余时间都好好护在春居图内。

但现在他睁了眼,有了自己的想法,沈辞秋将春居图召过来,问小凤凰:“你想进去吗?”

谢小鸟立刻偏头,在沈辞秋的手上一蹦,远离图纸,以行动鲜活地表达中心思想:不去不去。

他要黏着这个香香暖暖的人,哪儿也不去。

若是谢翎想留在外面,他就必须得做伪装,因为虽然长的小,但一看就不是寻常物种,太容易让人想到凤凰,沈辞秋便道:“那你需要换个样子。”

谢小鸟一愣,缓缓睁大了眼。

沈辞秋以为他没听明白,很耐心地说:“你的样子,需要——”

可他一句话没说完,谢小鸟忽然原地起蹦,羽毛都炸开了,愤愤转身,而后低头把脑袋往羽毛里深深一扎,只留给沈辞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沈辞秋一怔。

……生气了?

为什么?

沈辞秋迷茫,轻声叫他名字:“……谢翎?”

谢小鸟炸开的羽毛动了动,继续埋着头,俨然是拒绝交流的姿态。

沈辞秋:“……”

沈辞秋有些无措地抬头朝孔清看去,他是真不知道谢翎突然怎么了,又该怎么办。

尽管看不见沈辞秋面具底下的眼神,但孔清也知道沈辞秋是在朝他求助。

可孔清不做幼鸟好多年,老实说,也把不准谢小鸟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但好在鸟类的思维总有共同之处,孔清左思右想,猜出了个正确答案:“会不会是你刚才的话,让他误以为你觉得他的样子不好看?”

云归宗中内一些非妖族的弟子心说不会吧真的假的,而鸟妖们都赞同道:“很有可能!”

其余弟子:……

行,你们飞禽一生爱美的毛病是没治了。

沈辞秋当然没有那个意思,他听了孔清的话,试着朝小凤凰开口:“并非如此,你很好看。”

谢小鸟尾巴上的羽毛抖了抖,炸起的绒毛立竿见影退了下去。

还真被孔清说准了。

但骄傲的小鸟没有立刻转身。

沈辞秋:“真的。”

埋在羽毛里脑袋重新昂起,稍微偏过一点点,他金色的小爪子在沈辞秋指尖上碰了碰,在转身的边缘试探,小眼睛眨巴眨巴,无声催促又期待:不够不够,你再夸一夸。

沈辞秋:“你特别好看。”

“啾!”

谢小鸟翅膀一展,为这句话高高兴兴转身,昂起了精巧的小脑袋,让翅膀上的羽毛尽情舒展开来,尾羽在下面晃荡成扇,蓬松又华丽,挺起毛茸茸的小胸脯,无比自豪!

三句话,谢小神鸟心花怒放。

他愉快地抖抖毛:没错,他就是最好看的鸟!

他面前的人,尽管被挡住了一点面颊,也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不然他怎么会一见就喜欢,想跟他一起筑巢呢?

无论是见着仇人的冰冷,还是方才厮杀后的血腥,沈辞秋的阴云全都在谢小鸟骄傲的展翅中被荡了个一干二净,只要是谢翎,无论什么姿态,都总能为他点亮火光,驱散寒霜。

沈辞秋的柔软都系在谢翎身上了,他重新徐徐对谢翎解释:“你什么样都好看,只是现在的姿态,在外不方便,能换一个普通些的吗?”

被哄好了的谢小鸟一切好说,只见红色的灵力辉光一闪,眨眼,他就从一只华丽的小凤凰,变成了圆滚滚一小鸟团子。

红色的羽毛,白色绒毛的腹部,不长不短的尾羽,憨态可掬一团,分明是谢翎从前惯用的模样。

其余人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殿下虽然暂时不会说人话,但还听得懂人话。

而沈辞秋有一瞬间晃神,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当初的时候,似乎什么都没变。

但谢翎睡着的这些时间里,他真的没变吗?

沈辞秋忍不住又想碰碰耳坠上的翎羽,但小鸟率先一跳,落到他肩头,沈辞秋的手指还没碰到耳坠,先碰到了热乎乎的鸟团。

谢小鸟喜欢沈辞秋的手,也喜欢他的味道,他占据了地盘,在沈辞秋肩头舒舒服服窝好,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他才刚醒,就用神识闯进了试炼中,这会儿也是没精力了,沈辞秋不再碰耳坠,顺势按了按小鸟的脑袋:“困了就睡。”

谢小鸟轻声:“啾。”

他裹着沈辞秋周身的白梅冷香,安安静静阖眼又睡了过去。

沈辞秋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就在自己耳边,与涅槃沉眠时不同,这点呼吸声偶尔还会随着他的羽毛抖一抖,像是做了什么梦,梦中似乎也是愉悦的鸟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淌出。

是令人格外安心的声音。

沈辞秋用灵力把谢小鸟裹好,又给他画了隔音符,保证不会有声音打扰他的好梦。

做完这些,沈辞秋才再度撑起伞,明明有隔音符,他还是不由放轻了声音:“走吧。”

众人受着宁和的气氛感染,用低头垂手代替了那声“是”。

借着伞的遮掩,沈辞秋忍不住微微偏头,与肩上的小鸟轻轻靠了靠。

谢谢你能回来。

沈辞秋在心底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戴着半张面具的沈辞秋看着手里的小鸟

眼神清澈的谢小鸟:他肯定很好看,我就是喜欢他,筑巢,啾!

第97章

离开了灵泉,沈辞秋按照地图,带着云归宗众人在秘境中收集对他们来说需要的东西。

云归宗如今以“阁”为制来分管事务,目前炼药、炼器与符咒三阁因为有大家,暂时最为突出,各类药草灵石或铸造用的材料需求量也不低,虽然有钱,但也不能坐吃山空,每有秘境,少不了收集一番。

至于功法秘籍,云归宗不缺。

早在建宗之初,谢翎就好好打造了一座藏书阁,不仅定了云归宗的入门心法,里面各类书籍应有尽有,从功法到丹方甚至杂闻,不少书册甚至是沈辞秋在外并没见过的,对他来说或许没用,但总有修行某途的弟子用得上。

沈辞秋划好了路线,沿途过去还能碰上好些个有天材地宝的地方,途中有小范围冲突,但没怎么闹大。

苍蓝秘境五十年一开,大部分人都会给秘境留一线,没有雁过拔毛什么都薅干净的意思,大势力碰上百年的灵植之类的,当几方人都多时,大家还能和和气气分一分。

沈辞秋跟玉仙宗鼎剑宗有仇,妖皇宫皇嗣的势力也要防,但除此之外,与某些势力的往来还是必要的,你做好的灵药法器符箓等东西,多的当然得拿出去换成别的资源,这次来苍蓝秘境露面,也有让修真界认识云归宗的意思。

在收集各类物品的途中,云归宗还顺手帮了几个散修,他们宗门的恨与善都格外鲜明。

谢翎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中间沈辞秋因为担心,好几次探过他的神识,反复确认他真的只是在正常睡觉,而不是又准备一睡近一年。

谢翎再度睁眼时,天又已经黑了,这小鸟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沈辞秋肩膀上晃晃脑袋,发出舒舒服服一声啾鸣。

此时众人正在一片林子里休息,空中飘了照明的符咒与法器,外围有弟子负责警戒,里面一些弟子们打坐的打坐,聊天的聊天,时间到了后会去跟值守弟子换班。

沈辞秋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看先前谢翎得到的机缘。

是的,他俩从机缘树离开前,沈辞秋让谢翎拜了三拜,立刻就有十几个玉笺争先恐后飞了过来,化作各色流光溢彩的卷轴书册停在谢小鸟跟前。

这些机缘散发着灵光,亮晶晶挺不错,谢小鸟翅膀一挥,用风卷起来全部塞到沈辞秋怀里:筑巢就是要用好看的东西,都给你啊啾!

沈辞秋把机缘都收进了储物器里,他现在手腕上戴着的都是谢翎的腕扣,他自己的秘银双戒储物器因为工艺特殊,只此一个,容易暴露身份,因此在外并不佩戴。

谢翎将所有东西的权限都开放给了沈辞秋,而沈辞秋也往他储物器里添了不少东西,时间一长,他俩的东西已经快不分你我了。

此刻沈辞秋正在法器的照明下查阅一张卷轴,谢小鸟从肩膀蹦到他膝头,歪着小脑袋看他,等沈辞秋从卷轴里抬起目光,他才拍着翅膀飞起,用鸟喙在沈辞秋面具的边缘轻轻啄了啄。

沈辞秋:“怎么?”

谢小鸟再次轻轻碰了碰面具,落回膝头:“啾啾。”

沈辞秋瞧着小鸟的眼,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把面具摘下来?”

谢小鸟欢快道:“啾啾!”

是的他想看这个人的脸!

沈辞秋的手指慢慢抚上面具,这四周并无外人,短暂摘下面具无妨,只是……罢了,无论他此刻眼神是会让谢翎感到熟悉还是陌生,对懵懂的谢小鸟来说,约莫都是一样的。

于是他轻轻摘下面具,对着小鸟露出自己完整的面容来。

玉白的指尖拈着掐丝雕纹的银面,黑夜中,灵火辉光照出一张秋水如画的美人面,眉眼丹唇灼其华,玉雪冰肤濯似月,沈辞秋一双琉璃色的眸子轻轻看向膝头的小鸟,赤金的耳坠微微一晃,就这么画入了谢小鸟的双眼之中。

谢小鸟原本期待地将头偏来偏去,在看清沈辞秋的脸后,整个鸟都呆住了。

神鸟被美呆了。

须臾后,谢小鸟微微拱起一边的翅膀,将鸟头稍微埋在翅膀根里。

虽然小鸟团的脸上看不出脸红,但是,谢小鸟被美得神魂颠倒,害羞了。

谢七殿下堪比城墙厚的脸皮跟着小鸟一起退化了,没了城府,装模作样和嘴硬的功夫都成了菜鸟。

沈辞秋一时没明白谢翎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看到,谢小鸟从翅膀根里慢慢抬起头,看一眼后飞速缩回去,然后再悄悄摸摸抬头,看一眼,再缩回去。

舍不得移开视线,但又不敢直勾勾地看。

与此同时,小鸟两只爪子从沈辞秋的膝头横移,一直钻到了他怀里,保持着这个姿势,在他怀里蹭了蹭,鸟鸣声跟唱歌一样愉悦婉转,还十分卖乖:“啾~”

这一声啾得其余弟子们猛地激灵,差点就把目光全部钉过来,但理智生生拽住了好奇的目光,纷纷看天看地,不好冒犯宗主跟殿下。

沈辞秋依然没懂谢小鸟的全套思想,但见小鸟依然粘着自己,所以……应该没问题?

沈辞秋试着摸了摸怀里小鸟的脑袋,谢小鸟给美得晕乎乎的,一边害羞一边非常诚实地黏人,张开翅膀,随便他摸。

他真好看,漂亮美人,谢小鸟想,我要找好多亮晶晶的漂亮东西,筑一个配得上他的巢!

但世上真有配得上他的亮晶晶吗?

谢小鸟认真想了想,没有那就一直找,反正,自己这只最好看的鸟跟他简直太配了!

神鸟脸皮虽然退化了,但骄傲不仅没退,可能还变本加厉了。

沈辞秋给小鸟顺顺毛,重新戴上了面具,谢小鸟就趴在他怀里,他睡饱了觉,精神很好,虽然没事干,但也不捣乱。

沈辞秋放了颗磨圆的灵石,谢小鸟就在沈辞秋怀里用翅膀和爪子滚灵石玩,沈辞秋看完这封卷轴,又拿起苍蓝秘境的地图,确认起明天的路线。

外围弟子没有预警,其余人也没感到什么异常,可平稳不过大半个晚上,忽的,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灵气一下浓郁起来。

所有人立时抬头,沈辞秋将小鸟托到自己肩上,起身时手已经握住了伞,散开的神识感知却被不知名的东西干扰了,模模糊糊,铺不开。

沈辞秋视线徐徐转动,默然无声,他遇上这些事向来能冷静以对,并不会自乱阵脚。

空中蔓开一片浓雾,眨眼就吞没了他们众人的身躯与照明的光,感知被进一步影响,沈辞秋一边警惕四周,一边缓缓抬手,想将谢翎放回桃源春居图里,可是他的手指摸了个空——

沈辞秋心跳瞬间漏了半拍,他倏地扭头,却见浓雾弥漫间,自己的肩头已经空空如也。

谢翎不见了。

沈辞秋那原本淡然的瞳孔骤然缩紧。

寒芒立时出鞘,剑鸣锵然,沈辞秋面色寒凉,漂亮的面容上没了任何温度,无论这片浓雾是什么,都不能再等——斩了它!

*

而此刻的谢小鸟,正追着一团亮晶晶的东西飞。

浓雾降下时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与感知,可在小凤凰琥珀色的眼里,他并没有看到什么雾气,只看到一团发光还很漂亮的东西拖着尾巴晃过。

比先前那棵树下飘来的东西还好看,一层叠一层,气息也令鸟身心舒畅,可一晃就想跑,这怎么行,谢小鸟立马追上去,要把它叼回来筑巢。

那东西还挺能飞,在空中打着旋,仿佛逗人似的,谢小鸟追了一会儿,眼睛一眯,周身火红的灵力猛然运转发力,呼啸一声以雷霆般难以捕捉的速度冲了上去,一爪子将光团稳稳抓住了。

谢小鸟高傲仰头:“啾!”

让你跑,还真以为能飞得过我?哼!

别看飞了老远,但谢小鸟还记得来时的路,他抓着光团往回飞,迫不及待要送给漂亮美人,往回刚飞一段,谢小鸟就发现了熟悉的气息靠近。

绯色的衣摆在半空扬起好看的弧度,是漂亮美人!

谢小鸟翅膀一扇,高高兴兴飞过去。

你看你看,亮晶晶的好东西!

漂亮美人朝他伸出手,谢小鸟便立刻把光团放在他掌心,而后跳上去,欢快地在他手心蹦了蹦:“啾啾!”

但是漂亮美人却没有给他回应。

没有摸摸他,也没有夸夸他,好看的薄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声音,和掌心一起,正在不住地颤抖。

漂亮美人的呼吸好像也在抖。

为什么颤抖,因为冷吗?

谢小鸟不急着因为抓住光团邀功了,他张开翅膀覆盖住沈辞秋的手掌,试图温暖他,让他不要再发抖了。

谢小鸟:“啾?”

这样你暖和一点了吗?

可他不知道,沈辞秋是因为他,才会手脚跟心脏都冰凉,追来的一路上都凉得厉害,此刻即便见了他,也因为后怕而心有余悸,没有一点点回暖。

他把谢翎弄丢了。

哪怕谢翎拥有元婴的修为,可懵懂无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独自应付多大的危险,万一落单的时候……

沈辞秋简直不敢想。

他心抽痛得厉害,呼吸平复不下来,捧着小凤凰,浑身都在颤。

追上来的云归宗弟子们也心惊胆战,看着小凤凰,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孔清来到沈辞秋身边,看着沈辞秋不稳的手和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小凤凰,缓了缓,才低声道:“……宗主,万幸,没事了,看来又是碰上了机缘,殿下还和从前一样,受大道偏爱。”

沈辞秋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落在过那个光团上,只是看着小凤凰。

片刻后,他艰涩地开了口:“……是我的错。”

明知谢翎状态不好,还看丢了他,是他之过。

孔清心头一紧,忙道:“不是你的错宗主!况且碰上机缘——”

沈辞秋却摇着头打断了他:“若非机缘,或许已经晚了。”

万一遇上的是别的事呢?

谢翎最开始告诉他,或许自己涅槃后会是蛋,结果变成了只小鸟;他说就当平稳睡一觉,可睡着了还呛了血;他说自己会成不死之身……真的就万事无忧吗?

就算真不死,也是会痛的,沈辞秋剜过骨,毁过心,看过天雷劫下浑身没一处好地方的谢翎,不信他不痛。

沈辞秋缓缓呼出一口气,勉强稳住了托着小鸟的手。

谢小鸟发现他不颤抖了,以为他不冷了,又收起翅膀,用爪子把光团往沈辞秋眼前带了带:“啾。”

送给你,你喜欢吗?

沈辞秋乌黑的睫羽颤了颤。

他抿紧唇线,他抬手,指尖闪动着灵光,要在谢小鸟身上落下符文,但灵光触到羽毛时,却半晌没能落下一笔。

谢小鸟不知道漂亮美人要干什么,可无条件信任他,只眨着眼睛巴巴望着沈辞秋,还主动往沈辞秋指尖上靠了靠。

沈辞秋却觉指尖仿佛被烫着了,差点缩回手。

他停了好半晌,才终于落了笔,一点一点,勾完了谢翎身上的符文。

没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不过最终落在谢翎身上的,只是一个感知加护身的符文。

无论跑多远,哪怕沈辞秋在入定,都能随时感知到谢翎在哪儿。

孔清方才一直屏息不敢出声,此刻看到符文,短暂的松了口气。

但……这大半年以来,他们也已经知道了沈辞秋在符道上的本事,明白即便是落下的符文,沈辞秋想改随时都能改。

无论沈辞秋改成以身相替,或者别的什么,都是在折腾他自己。

沈辞秋舍不得谢翎,什么难受都咽下去,他就算心病加深,也不会伤着谢翎,只会伤及自身。

孔清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沈辞秋。

表弟啊,孔清忧心忡忡地想,你做小鸟的时候可千万乖点吧,还有,我们都盼着你早些真正醒来……有人正一心一意等着你呐。

第98章

沈辞秋画符的过程中,谢小鸟都很安静,直到沈辞秋的手指移开,他才又把抓到的光团小心往前拱了拱:“啾。”

小鸟什么都不懂,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漂亮美人好像不怎么开心。

人欢心时与低落时,周身的气息大不相同,即便是无知的小动物,也能有一定感应。

何况谢翎还不是真动物,只是神识未醒全。

沈辞秋看着谢小鸟眼巴巴望着他、想得到回应的模样,闭了闭眼,勉力把方才的心悸压下去,点了点小鸟的脑袋,拿起了光团。

小心翼翼的小鸟一下又欢快起来,蹦了蹦:喜欢吗喜欢吗!

沈辞秋手指往下一按,捏碎了光团外的屏障,发现里面竟然是颗灵心。

灵心可以移给灵植,能提升灵植的品质,淬炼之下,运气好的话说不准还能完全改变灵植的物种,使其拥有更多效用。

要说他们手上养得最好的灵植,就是桃源春居图里的千年桃木,沈辞秋拿出春居图,将灵心送了进去。

千年桃木本就很高大,在春居图内桃花常年不败,粉色的花盖如梦似幻,灵心融入树干内,桃花微微晃了晃,飘落一阵花雨,盛气的灵光一闪,好似呼吸,而后慢慢沉静下去。

这是桃木在适应灵心。

沈辞秋收回手,回头,发现谢小鸟还在盯着自己看。

孔清垂手,用哄孩子的语气道:“表……殿下,以后不要一声招呼不打就随便飞走,好不好?”

谢小鸟歪头:“啾?”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大的小脑袋好像终于隐约察觉了所有人凝重的气氛跟自己有关。

漂亮美人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低落吗?

谢小鸟立刻朝着沈辞秋的方向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啾啾!”

他不想沈辞秋不开心。

沈辞秋轻轻抚过谢小鸟身上带着符文的位置,靠着那些感知符文,一点点强行将自己颤抖的呼吸压至平稳。

谢小鸟羽毛的温热顺着指尖淌进来,终于让沈辞秋先前因惊悸而冰凉的四肢开始回暖,谢小鸟还一瞬不瞬盯着他,小小的眼睛里似乎写着担忧,在等沈辞秋说话。

沈辞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丹唇翕动数次,最后轻声道:“没事了。”

谢小鸟终于等到他出声,高高兴兴啾了两声,飞回沈辞秋肩头落好,这次眼神格外坚毅,牢牢记住,哪怕看到亮晶晶的东西也不会随便飞出去了!

起码得让漂亮美人知道啾!

谢翎的事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众人回到原地重新修整,离天亮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沈辞秋卷轴看不下去,修炼也沉不下心神,于是回归老办法,拿出块石头刻符文。

谢小鸟虽然是元婴,但身体状况特殊,他本来聚精会神看着沈辞秋动作,但看着看着,又趴着睡了过去。

沈辞秋刻符文的手没停。

他下刀很利索,一笔都没有偏,流畅至极,但刀至末尾,沈辞秋又轻又静地想: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在找到走丢的小鸟,失而复得那一刻,他脑中闪过的种种思绪,如乱麻般死死绞紧了他的心脏,不仅是重逢的惊喜,还有奇怪的,扎进心口的棘刺。

……这不太对。

他自幼就迟钝,如今好像终于懂得了情之一字,可他明白的东西真的正确吗?

想把谢翎时时刻刻放在自己眼前,哪里也不让他去,刚找回小鸟时甚至有更强烈的念头,这种从乱絮里滋生出来的念想,连他自己都心惊。

但若此时要把他跟谢翎分开,他只会在惶然中听到心里清晰的拒绝声:他不愿。

稳稳当当的刻刀在沈辞秋五岁之后第一次失手划偏,在他手上留下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瞬间冒头,在白皙的皮肤上凝聚。

沈辞秋今天刻符文的时候没用灵力,徒有其形,刻刀普普通通造成的一个小口子,只要灵力微微运转就能止住,但沈辞秋却没有立刻动作,默然看着鲜血冒出,滴在符文石上,顺着刻下的纹路慢慢蜿蜒。

直到染过大半符文,沈辞秋才终于动了灵力,伤口瞬间愈合,了无痕迹。

沈辞秋摩挲了会儿自己鲜血浸出来的符文,直到玉白的指尖晕开鲜红一片,才停下来,手指一晃,用清洁术把所有血渍都消掉了。

他这样不行,可是……要怎么办呢?

沈辞秋琉璃色的眸子中没有一点波澜,即便摘了面具,也只是一副安静漂亮的模样。

他看着自己干净的手,缓缓思索:办法可以慢慢想,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决不能伤了谢翎。

沈辞秋五指轻轻一握,这枚废掉的石头就在他手里碎成了齑粉,随风无声散去了。

*

之后几天,他们沿途收获了不少东西,谢小鸟表现也非常好,说不乱跑就不乱跑,飞来飞去,也都没有离开沈辞秋身边一米远。

鸟儿有翅膀,可以自由翱翔,但谢翎的自由,就是飞在沈辞秋身边,他心甘情愿。

那日走丢的插曲好像被放下了,沈辞秋也恢复了平常模样。

无论前几天各大势力的弟子都在做什么,第五天的时候,大家都会齐聚到一个地方——苍蓝石像之下。

苍蓝秘境中最高大的石像,高达几十长,如一座巍峨高山,俨然矗立。

以石像为中心,他的脚下分出十方区域,每片位置可允许十个人进入,在第五天的未时,苍蓝石像的阵法就会启动,带着这一百个人进入秘地,在那里面有着苍蓝之心。

苍蓝之心能大幅精进人的修为,允许一百人进去,但只有三十颗苍蓝之心,所以自然免不了有一番厮杀。

根据记载,每次秘地情形都不一样,还真不一定是修为境界高就能占到便宜,所以各大宗门也舍得让精英小弟子们前去一试。

沈辞秋他们不紧不慢赶到时,为了争抢这一百个位置,已经有人打起来了。

进入苍蓝秘境的人数多达几千人,上一世玉仙宗弟子们分作几队,沈辞秋在途中发现了卞云的死,被绊住脚步,错过了阵法开启的时间,没有进去,因此这一次秘地会是什么样,他也不知道。

沈辞秋打眼一扫已经站到十方中的人,都是三族中排位在最前的几方势力,并且都只占了五个名额,应当是说好了,如此就避免了不必要的斗争消耗。

此刻在争斗的,都是往下的宗门和散修。

云归宗一来,众人视线落过去,沈辞秋缓步而来,用掩饰后的嗓音淡声道:“云归宗也要五个名额。”

还没有打完的修士们牙齿一酸,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谁实力大谁说话。

沈辞秋直接带着人踏入十方,他带了孔清和黑鹰白鸩以及……自己的化身。

有化身在,其余人眼中他们就是五个人,从而不会留心沈辞秋肩上的谢翎。

众人还以为那就是只普通灵宠,可灵宠不占名额,谢翎占,化身是给谢翎做掩护的。

但谢小鸟看着身着沈辞秋黑衣戴着整个面具的化身,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他怎么跟漂亮美人的气息一模一样?不对,这就是漂亮美人本人!

漂亮美人可以变成两个?

谢小鸟怀疑鸟生,艰难思考,脑子要冒烟了,那我怎么只有一个?

我是不是也能分成两个,唔啾,好像可以做到,只要这样,再这样……

天才果然是天才,神识没全醒也不耽误他剖析自己一身本事,分魂化身运转,不过还剩一点就运转完时,小鸟爪子一动,看了看周围好多人,又把术法停下了。

没有心眼,全靠直觉,总觉得分成几只的事,要先单独给漂亮美人看。

谢小鸟重新窝好,好似一切都没发生。

十方外众人还在争位置,本来,他们留出了玉仙宗的位置,知道玉仙宗的弟子来了自己肯定争不过,但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玉仙宗众人却还没有露面。

阵法就要激活了啊?

那大家伙儿可不管了,先把位置占满,玉仙宗要是真来了再说。

谁知时辰到时,也不见玉仙宗弟子踪影。

奇了,竟有大势力放弃苍蓝之心……不少人窃窃私语,玉仙宗这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还是说,他们不会被哪个大宗的仇人灭口了吧?

众人目光顿时微妙地落在鼎剑宗弟子身上。

鼎剑宗一名弟子横眉冷竖,喝道:“看什么看!”

沈辞秋打着伞,伞下的阴影掩盖了他的视线,没人知道他方才也轻飘飘看过了鼎剑宗的弟子。

十方区域中,鼎剑宗、五皇子都在,倒是没看到三皇女,怎么,谢摧炎这几天已经找机会把三皇女杀了吗?

那谢摧炎用不了多久也可以下去陪她了。

他们派杀手截杀谢翎,沈辞秋就挨个送他们一程,很公平。

未时到,沉默威严的苍蓝石像开始轰隆作响,地动山摇间,巨像手中的石剑缓缓升起,它眼中迸出精光,周身十方之地也蓝光大盛,与天穹同色,像是又一方苍天,也像呼啸出一片海洋。

刺目的蓝光之后,十方中的百人从原地消失,进入了秘地。

这次的秘地竟是一座城,城中屋舍鳞次栉比,青砖瓦黛,街巷纵横,各色阁楼林立,商铺酒肆应有尽有,是一座完备却无人烟的空城。

众人被传到了城中不同位置,沈辞秋跟孔清等人分开了。

沈辞秋在蓝光闪烁那一刹那,就把谢翎收入了桃源春居图,等进入秘地后,才打开图,让谢翎飞回自己肩上,如此一来,他们两人便没有被分开。

沈辞秋的分魂化身也消失了,倒不是他主动收回的,而是落入此地后,他们的灵力骤降,被压制得极低,没了能维持分魂化身的力量。

连感知能力也降了。

沈辞秋试着凝聚灵力,平日轻易就能飞霜满天冰扑雪寒,此时此刻,却只勉强在伞中剑上凝聚起薄薄一层,再努力一把,恐怕也就是几根冰棱的程度。

如果所有人都是这样……

沈辞秋刚想着,就听到谢翎欢快啾啾两声。

沈辞秋思绪被打断,看着谢翎飞到眼前,偏着小脑袋示意。

短短几日,沈辞秋对谢小鸟独门肢体语言的理解突飞猛进:“跟你来?”

谢小鸟:“啾!”

沈辞秋便跟着谢小鸟走,谢小鸟飞在他身前半米的距离,很近,谢小鸟带着他进了手边的一座宅院里,而在院内树下,赫然躺着两枚湛蓝的苍蓝之心。

谢小鸟落回沈辞秋肩膀,骄傲昂首挺胸,毛茸茸的小胸脯可得意了:“啾!”

筑巢的亮晶晶又多了!

按规则,一人只能带离一个苍蓝之心,而在秘地,苍蓝之心暂时无法被收入储物器,以灵力点上苍蓝之心后,它就会环绕在那人的周围。

率先拿到的人不一定能带出去,因为会变成明晃晃的靶子。

沈辞秋带着谢翎,用他们的灵力点上了苍蓝之心,两团幽蓝荧光立刻漂浮到他俩周围。

而此刻,正好有名修士沿着城中搜索,落在了墙头。

他一看苍蓝之心和沈辞秋,只停顿一瞬,就立刻冲了上来。

这人的宗门是个中等宗门,在外是惹不起云归宗的,但惹不起是建立在实力上,一旦有机会,又是争抢宝物,有什么不敢动手,此地没旁人,杀了他,谁能知道是他干的。

只是灵宠也能得到苍蓝之心?

这人脑子里只晃过了一丝疑惑。

他从墙头跳下时重剑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然砸来,在这灵力微弱,法器都基本用不出的地方,拼的就是招式,他有自信自己的剑法卓绝,加上一点点金灵根的灵力,碰上任何人都能不惧。

执伞的这位戴着面具也看得出是个小美人,瞧瞧这纤柳般的身姿,绝对经不住他重若千钧的一剑——

寒芒闪过,重剑重重砸落在地,激起大片尘埃。

而重剑的主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脖颈处喷出的血,随即身体一抽,直直倒在了重剑旁边。

沈辞秋手执伞中剑,没有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拼灵力,他没怕过,论剑法,他更是不惧。

雪白的剑身上没有沾染半点鲜血,沈辞秋身姿玉立,漠然收剑,却发现落回他肩上的谢小鸟有点蔫哒哒的。

眼也不眨就斩杀一人的沈辞秋对上谢翎,周身的杀意都能散成春雪,他微微偏头:“怎么了?”

谢小鸟张口往外吐出几缕火苗,让沈辞秋看,然后哼哼啾啾。

小火苗,不开心。

沈辞秋又明白了他的意思,揉揉小鸟脑袋:“只在此地如此,暂时的。”

谢小鸟蹭蹭他手指,好像被哄好了。

但是这回,沈辞秋没能完全明白小鸟的郁闷。

方才那人从墙头蹦下时,谢翎第一时间飞出,张开翅膀就喷出真火,但本该炽热的真火变成了两个小火团,还没砸准。

谢小鸟被自己弱小的火苗惊呆了。

他呆呆地被沈辞秋拂袖揽了回来,而后只一剑,那人就不动了。

危险来了,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到。

真火,不好用了,力量,不多,要用来维持现在的模样,那自己,怎么保护漂亮美人?

如果是原形,爪子还能抓一抓,但现在的爪子,也不好用。

谢小鸟闷闷扇了扇翅膀。

如果他也有手和脚,就可以……嗯?

谢小鸟歪了歪头,一个顺畅又奇异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为什么不能有手和脚?

谢小鸟小小的眼睛中荡过一圈比先前更鲜活些的神采。

是不是可以,试试看啾?

第99章

在秘地得到苍蓝之心后,苍蓝之心不仅会绕在周身,还会散发一股特殊的气息,即便大家的感知都被压低了,但只要距离隔得近些,也能察觉。

率先得到苍蓝之心的人在外晃荡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得在秘地里留三天,这期间,秘地外各宗修士都会暂时离开去找机缘,等阵法再次激活时再回来接里面的人。

秘地里传音玉牌不能用,沈辞秋想放烟花信号,却发现装着灵力烟花的铁球扔出去,根本不会在半空炸开,看样子想遇到自己人只能凭运气。

沈辞秋没选择留在原地,带着谢翎去了城东一座不高不低的阁楼里。

虽说城中央最高的那处塔更方便俯瞰大致情形,但那塔太显眼了,凡是没得到苍蓝之心的修士肯定都会去搜一遍,也没准会有些人干脆在其中守株待兔,并不利于藏身。

沈辞秋选的地方就不错,此地位置进可攻,退可守,视野也能观察周遭四方。

沈辞秋选中其中一个房间,在周围画下了符文,虽然因为灵力稀薄,符文力道大打折扣,但多少还是能起到一点混淆视听的作用,大家都不行的情况下,什么手段都可以试试。

画一圈简单的符文,却让沈辞秋连吃了两枚上等的补气丹,他再吃一枚,在屋角放下一个只能发挥出平日百之一二的法器,有了这东西,不开窗也能从一小片区域看见外面的情况。

做完这一切,沈辞秋这才停了下来。

再吃补气丹,短时间内也榨不出多少灵力了,除了让经脉生疼没别的作用。

城虽然是空城,但不仅屋舍建造讲究,里面布置也很不错,就比如说沈辞秋挑的这间,正中一张八仙桌,是紫檀嵌螺钿,桌上一套裂纹火彩茶器,屋内墙上有灵动的山水挂画,窗边一尊鎏金香炉,花纹也刻得很细。

沈辞秋在布防时,谢小鸟就在屋内审视,他对这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挑挑拣拣,以他高级审美逐一审查,末了,大概只有那张雕花梨木榻得了七殿下青眼,他纡尊降贵落在上面,把中间位置留给沈辞秋,一边小翅膀拍了拍,朝沈辞秋道:“啾啾!”

谢小鸟:这里这里!

沈辞秋走到他身边坐下,方才一口气吃了太多补气丹,嘴里还都是苦味,他又拿出一颗金丝花蜜糖放进嘴里,如今无论是吃了过于酸苦的药,还是觉得心里不好受,他都有吃糖的习惯。

再不像从前那样,舍不得吃。

他将糖放进嘴里,低头,发现谢小鸟正一瞬不瞬盯着他。

沈辞秋顿了顿,问:“你也想吃?”

谢小鸟翅膀微微动了动,但没点头也没啾。

沈辞秋试着拿出一块糖,碎成细小的糖粒,递到谢小鸟跟前,谢小鸟低头衔了一小颗,咽下后,砸了砸小嘴。

甜甜的,好吃,但是他好像不是想吃这个啾。

方才沈辞秋吃糖的时候,谢小鸟看的不是糖,而是沾染上一点蜜糖的沈辞秋的唇。

沈辞秋的唇瓣很好看,在玉雪的面颊上如雪中一点红梅,又像是春水中一瓣桃花,而在谢小鸟的眼里,那唇瓣被一点蜜糖润泽的时候,水波微动,比什么亮晶晶都好看。

谢小鸟爪子不安地动了动:如果不是为了甜的,那他是想做什么啾?

小脑袋容量太有限,想不通,这比试着把自己分成几只还难,急得谢小鸟在原地开始打转。

沈辞秋就见谢翎吃了一点糖粒后就仿佛被什么困住了,焦躁地转圈圈,他还以为糖有什么问题,先是立刻又花了余下不多的灵力探了探谢翎的身体情况,确认无恙后,又心疑难不成是这颗糖味道不对?

他将碎开的糖放入口中,丝丝缕缕的甜味蔓开,味道还是一样好。

……那谢翎这是怎么了?

沈辞秋疑惑,而看到他又把糖放进嘴里的谢小鸟脑中不知那根筋一搭,停下了无能转圈。

而后他张开翅膀一飞,沈辞秋抬起手背接住他,习惯性把他托高了:“你……”

沈辞秋一句话没能问完,戛然而止。

他的声音停在了谢小鸟探头一啄的那瞬间。

啄得很轻,几乎就是轻轻碰了碰,不疼,几乎仿佛错觉,可又不是错觉——谢小鸟真的轻轻啄在了他唇瓣上。

沈辞秋讶然着微微睁大了眼,老实说,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这轻轻一啄之后,谢小鸟愉快地在沈辞秋手背上蹦了蹦:甜的,比糖还甜啾!

他终于身心舒畅,愉悦地扇了扇小翅膀,他一双小眼睛闪闪发亮,想再啄一下试试,却看到漂亮美人慢慢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轻轻挡住了唇。

然后,漂亮美人原本玉白的耳垂染上了桃花胭脂色,红得明艳动人。

欢快地小鸟翅膀倏地顿住。

漂亮美人耳朵红了,因为,热?他能想到的首先就是这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很想看看美人面具下的脸。

非常想。

于是小鸟飞起来,绕着沈辞秋的脑袋,去碰他的面具:“啾啾,啾啾!”

沈辞秋是热,不仅耳垂热,面上也热,心里更是烫化了一片,他挡着自己半张脸,居然难得的想避开小凤凰:“……别看。”

他声音几乎是无措的。

但是比平常都要柔软,像化了的雪涓涓流淌,还带着一点蜜糖的芬芳。

谢小鸟落在他膝头:“啾?”

沈辞秋直接一只手捂住了鸟团的眼睛。

鸟团也不反抗,就在他手里蹭蹭:“啾啾?”

沈辞秋感受着掌心里小团子的温度,灼人的热意好久都没能消下去,大半晌后,他才终于移开了盖在小鸟脑袋上的手。

重获光明的小鸟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沈辞秋的耳朵,赤金的羽毛划过微光,但那玉白的耳朵已经恢复如初,沈辞秋也放下了手,似乎已经镇定下来。

红的,想再看看啾。

谢小鸟这么想着,又飞起来。

岂料沈辞秋早有准备,一下双手捧住小鸟团子,完美限制了他的行动。

“不行。”沈辞秋道。

谢小鸟眨了眨可爱又委屈的双眼。

沈辞秋抿抿唇,垂眸:“……不可以。”

谢小鸟遗憾地轻轻啾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会乖乖听话。

唉,虽然红红的好看,但漂亮美人不要,那就不要了。

确认谢小鸟不会再突然神来一笔,沈辞秋才重新把他放下。

沈辞秋面上看着是平静了,但心口胡乱的跃动还砰砰砸在耳膜上,没有一点要消停的意思。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小鸟,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能让他乱了心神。

沈辞秋看着重新趴回自己怀里,又重新开始睡觉的谢翎,等鸟儿闭上眼后,沈辞秋才缓缓抬手,用指尖碰了碰嘴唇。

……他只是无意碰一下而已,想什么呢。

沈辞秋缓缓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灵力被极大压制的原因,他的身体也蔓上一点点疲惫,竟也有了点困意。

秘地的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他们运气不错,或许还得加上防护符文的作用,不远处甚至有人打斗过几番,但都没波及到他们这里。

沈辞秋头脑渐渐有些放空,精神慢慢放松地有点难以集中,及至后半夜,沈辞秋身体晃了晃,在不知什么时候苏醒的小鸟急促的啾鸣声中,他终于猛地一惊,拽回了涣散的神识。

沈辞秋抬手在扶手上一撑,低着头微微喘息,他此刻四肢酸软无力,身上又凉又烫,这次可不是心口滚烫,而是身体上清晰的难受。

沈辞秋难以置信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脉,他这是……发烧了?

对于修士来说,受伤正常,在修行上出了岔子生病也正常,但普通的发烧……沈辞秋还真是头一回体验这种感受。

也是秘地的缘故?

他面颊已经变得苍白,自己还虚弱着,却立刻朝谢翎看去,确认谢小鸟十分健康后,才暗暗放了点心。

但谢小鸟急死了。

他醒来时发现漂亮美人身形微晃不对劲,他啾了好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吓都吓死了。

此刻漂亮美人好像醒了,但唇上血色都淡了,依然很难受的样子。

谢小鸟焦急:“啾!”

“咳,”沈辞秋低声道,“没事。”

他找出颗丹药吃下,可上好的灵丹妙药下去,竟然半点不管用,这病症着实古怪,沈辞秋难受地闭了闭眼,不再浪费丹药。

起码得保持神志清醒,沈辞秋想,在秘地毫无防备,等于找死。

身体不行,那就用神识来撑,沈辞秋刚稳住灵台,就听得屋顶上一点细微的动静。

沈辞秋倏地睁开眼。

谢小鸟也停下了啾鸣。

在一片极为安静的环境里,谢小鸟跳回了沈辞秋肩头,沈辞秋缓缓拔出了伞中剑。

当银白的剑完全出鞘那一瞬,屋顶和窗外同时被人破开,碎裂的瓦片和木窗轰然砸在地上,沈辞秋跃身而起,撑伞荡开窗边人的同时,抬剑斩开了屋顶落下的一道剑气。

有两个人找到了他们。

若在平时,他们在沈辞秋手底下讨不了半点好,但现在,沈辞秋浑身无力,那一剑后只觉得手臂被震得更加酸软,只是他撑着,半点没表现出来。

这可不太妙。

沈辞秋握紧了手中的剑。

来袭的两人并不是同宗,但并不妨碍他们准备先联手抢苍蓝之心,其中一人也奇道:“怎么连灵宠也能得到苍蓝之心?”

“奇了怪了,”另一人踢开沈辞秋方才挡住他的伞,手中双刀擦出火花,“不过无所谓了,正好拿过来。”

沈辞秋并不多言,微薄的寒霜覆上剑身,以剑光冷冷睨视面前两人,他剑气太寒也太凛冽,旁人完全看不出他生病的模样。

三人步履只一动,就以兵戈割破了对峙的空气。

宽大的缂丝屏风在刀光剑影中轰然倒塌,沈辞秋旋身躲过双刀凛冽的锋芒,谢小鸟时不时喷出几朵小火苗,能帮沈辞秋干扰一点敌人,但不多。

小鸟飞身时,一道剑影朝他追过来,沈辞秋抬脚一点,衣摆绽开如花,银伞旋而出,把谢翎护得严严实实。

这样不行。

沈辞秋在袖袍的遮掩下微微一喘,眼中划过冷芒,他身上没多少力气了,跟两人纠缠下去很不利,得先杀一个……拼着受伤也要先杀一个。

沈辞秋双指擦过剑身,将剩下的灵力都灌注下去,两根冰刺忽的从使剑那人身下刺出,趁他跃身躲避时,沈辞秋一剑已至,直指那人心口,让他避无可避。

但与此同时,沈辞秋背后双刀也到了。

沈辞秋没有回头,剑势不停,只微微错身,等他这一剑刺穿面前人的心口,他肩上也会挨上一刀,但没关系,先杀一个,这一刀之后他只要直接将这把刀刃卡进骨头间,回身就能再杀一个。

伤一条胳膊换两条人命,很划算。

沈辞秋做好了准备。

但当他的剑直直没入眼前人的心口,背后的伤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他听到一阵风,风中有滚烫的气息,而后是彭的一声重响,有人摔了出去。

沈辞秋断了一条命后飞速回身,却见双刀修士摔在地上,而一道火红的人影冲了上去。

沈辞秋愣愣看着那人。

华美的衣服,与平日里穿的样式不同,可相同的繁复矜贵,衣摆以金线绣着翎羽,因为过于栩栩如生,很难说到底是不是绣的,再往上,是那人的眉眼。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此刻琥珀色的双眸中是凌厉的锋芒,直指试图伤害沈辞秋的人。

护住沈辞秋后背的,不是谢翎又是谁?

那小小的鸟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最熟悉的少年人。

谢翎一脚将双刀修士踹出,跟上去扣住他的脑袋就往地上狠狠砸去,凶狠的力道砸得地板四分五裂,木刺刺得修士大叫出声。

他被摁着看不见,只凭直觉挥刀乱砍,想逼退摁着他的人,但只听腕骨喀嚓一声,竟生生被人捏碎了。

一把刀从他手上往下一落,在完全落地前,谢翎抬脚将刀踢入自己手中,手腕一翻,猛地将刀用力往下一贯——

双刀修士被穿过心脏钉在了地上,四肢一僵,随即趴下不动了。

因为用力过猛,鲜血溅到了谢翎脸上,像火纹,凭添几分凶相,他厌恶皱了皱眉,但顾不上擦,转身,先急急大步奔向沈辞秋。

沈辞秋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谢翎衣摆扬起急切的弧度,金红的衣衫映着少年人俊朗的面孔,因为染了血,显得危险又锐利。

沈辞秋浑身强撑的那点力气也没了,他手再握不住剑,雪白的剑哐啷落在地上,他双腿一软就要栽倒下去。

但一双有力的双臂揽住了他。

时隔近一年,沈辞秋重新落回了谢翎的怀里。

他望着谢翎近在咫尺的面容,恍惚间疑心自己是不是烧糊涂了,在做梦。

他慢慢朝谢翎伸出手,谢翎一手揽着他,一手握住沈辞秋的手,放到自己面颊边。

染血的凌厉眉眼在沈辞秋的掌心温柔下来,他琥珀色的眸中依旧含光,暖暖的注视着沈辞秋,轻轻在他手心蹭了蹭。

然后在沈辞秋心口刚刚颤起来的时候,谢翎缓缓张口——

“啾!”

沈辞秋:“…………”

这一瞬间,沈辞秋很难形容自己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但是他清楚了一点,那就是……他确实没有做梦。

因为他没做过这么离谱的梦。

沈辞秋的心口刚刚被软得发颤,就被这声啾给硬生生按了下去,再起不能。

小凤凰如愿以偿,有了手和脚,于是,他现在是只人形的、张口依然只有鸟语的谢小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帅气登场,利索杀人,血面皇子,英俊逼人。

沈辞秋瞳孔轻颤,伸手——

谢翎:“啾!”

沈辞秋:“……”

多年以后,谢翎回忆,嘴硬要脸:你就说我帅不帅吧!

第100章

沈辞秋本就不多话,与他不相干的人就算做出任何离谱的事,他眼都不会眨一下,他为数不多的默然无语,好像都是碰上谢翎。

沈辞秋此刻是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然而谢翎即便神识不全,也还是那个谢翎,骨子里有些东西不会变。

他面颊在沈辞秋掌心蹭了蹭,抬头时眼珠一转,见屋子被打得破破烂烂,尸体的血还在往外冒,此地已经全方位遭到谢七殿下的嫌弃,他要带漂亮美人离开。

谢翎双手揽着沈辞秋,把人往怀里抱了抱,想起身,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这样好像没办法牢牢把漂亮美人带起来。

谢翎松开一只手,疑惑低头看了看,然后试着揽住沈辞秋的胳膊用力……还是不对。

他就这么顺着沈辞秋的胳膊,一点点往下试,按一下再抬一下,想找最顺畅的发力位置。

沈辞秋被他按得回了神,尚不明白谢翎到底在干什么,就被按到了腰肢上。

他此刻发着烧,浑身无力,猝不及防被谢翎一把握住腰还往上抬了抬,顿时腰上一软,不受控制闷哼一声。

沈辞秋被惊得瞳孔一颤,下意识想去抓住谢翎乱摸乱按的手,但手上没力,擦着谢翎手腕就滑了出去。

沈辞秋的腰细,谢翎一手就能把稳他的腰,这鸟专心致志寻找发力点,在人家腰上又摸又按,发现不行就顺着继续往下,全然不知道他的动作有多大胆,已经快把某人又给揉红了。

沈辞秋不仅耳根要红了,本来就酸软的身体还差点被揉化了。

这种身上无力任人拿捏的感觉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即便这人是谢翎他也不能适应,不如说正因为是谢翎,才显得更加奇怪。

沈辞秋按住谢翎的肩,挣扎着想起身:“等——”

而谢翎已经从他线条姣好的腿侧一路摁到了膝盖,试到这里,谢翎脑中灵光一闪,眼睛一亮,终于发现了良好着力点。

于是他抬手抄过沈辞秋的膝弯,一用力,就稳稳当当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辞秋:!

刚还在挣扎的他身体骤然悬空,心头一跳,发着烧的脑子更晕了,等他缓过这股劲儿眼前不泛花的时候,谢翎已经抱着他踹开了门,把他带出了满地残骸的房间。

还把沈辞秋的伞跟剑用脚尖都挑起收好,一并带走了。

所以,他刚刚是在试怎么把我抱起来最合适?沈辞秋昏沉沉地想。

沈辞秋按在谢翎肩上的手松了,他晕得难受,闭着眼往谢翎怀里靠了靠,时隔太久,他已经记不清当初谢翎怀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但是如冬夜火苗的温度令他安心,连发热的难受都舒服了不少。

谢翎也没跑出阁楼,只是换了个房间,他抱着沈辞秋去了对面屋子。

屋内的布设和方才的房间很像,谢翎把沈辞秋放在木榻上,将伞搁在旁边,一双眼完全没了方才杀人时的凶狠戾气,担忧地看着他。

沈辞秋靠坐在软榻,缓了片刻,才重新睁眼,

谢翎倾身凑得很近,面颊上还沾着血,看沈辞秋动了动,又将脸凑得更近了些,嘴唇刚动了动,一声鸟鸣还没发出,就被冰凉的手给挡住了。

被捂住嘴的谢翎:“唔?”

他眨眨眼,望着沈辞秋。

沈辞秋身上没力,嗓音也很虚弱,捂着谢翎的嘴只是虚虚碰着,他对着谢翎那双琥珀色但澄澈的眼,欲言又止抿了抿唇,最后慢慢道:“……你变成人形,若再用鸟鸣,会惹人怀疑,所以有生人在时,要注意一下,好吗?”

谢翎眼神再一动,懂了,而后飞快点头,结果因为沈辞秋的手还在他唇边,这一点头,他的唇瓣就重重从沈辞秋掌心里擦过。

沈辞秋冰凉的手心顿时一颤,被烫得不轻,他想立刻抽手,但谢翎却顺势捏过他的手,捧在手心里捂捂。

好凉啊,谢小鸟心疼地揉着沈辞秋的手,想给他暖暖。

沈辞秋指尖蜷了蜷,任由他捂着,到底没有再收回来。

他此刻半点灵力也用不出了,连最基本的清洁术法也办不到,他另一只手伸出去,将伞中剑微微出鞘,割下木榻上一块干净的布料,抬手,一点点擦去了谢翎面上的血。

谢小鸟喜欢漂亮美人碰他,但美人此时力气好弱,所以他配合地凑过去,方便美人够得着。

擦过血,沈辞秋又从储物器里拿出块玄铁面具,扣在了谢翎脸上。

谢翎没躲,但不解,有些不适应地碰了碰,沈辞秋不会让他误会:“跟我的,很像。”

这是谢翎曾经伪装时用过的那玄铁面具。

果然,谢小鸟一听跟沈辞秋的很像,立刻放下手,心花怒放,不嫌弃自己脸上戴着东西了,即便遮住了眉眼,但他唇上噙着笑意,他只要一笑,周身的风好似都会为他拂动,吹开一朵朵小花。

在这样的春风中,白雪也会为他柔软。

沈辞秋琉璃色的眸子荡过清光,他还拿出一把折扇,不是谢翎惯用的金焰赤翎扇,也是伪装时用的,递给谢翎。

谢翎接了,他好奇地摆弄起来,摸到手上时,他就觉得有点熟悉,拉开扇子又阖上,上下左右看,又拎着晃了晃。

最开始他只会这样没意义地摆弄,但是没一会儿,他手上灵巧一翻,就能把扇子转出花来了,谢翎高兴地想让沈辞秋来看,却察觉肩头一沉。

谢小鸟:啾?

他偏头,就发现沈辞秋靠在了他肩膀上。

谢翎新奇地眨了眨眼,一时间小心翼翼没敢乱动,生怕沈辞秋靠得不舒服,僵了片刻后,才抬手,试着轻轻拨了拨沈辞秋的额发。

沈辞秋没睡,他不敢睡,只是实在难受,必须稍微缓一缓精神,他能感觉到谢翎碰了碰他的头发,又轻又痒。

他发着热,吐息都是滚烫的,迷糊间,身边的环境莫名朦胧着离他远去了,就只剩下谢翎,也隔着一层淡淡的雾。

若是忘记了身处何地,他与谢翎这样依偎着,简直算得上岁月静好了。

可惜不是。

哪怕是两人现在的状态,都跟无忧沾不上边。

沈辞秋只闭了一会儿眼,面具底下的眸子就轻轻睁开了,病症没消,如果在秘地的三天都是这样,是个大麻烦。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会带着谢翎安然出去。

谢翎单手把玩着折扇,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天边晨光熹微,几缕光线透过窗棂照进屋时,忽的,谢翎眼神一凛,一手握着折扇,一手揽住了沈辞秋的腰,浑身都警惕地绷紧了。

沈辞秋也从谢翎的肩上抬起了头,握住了榻边的伞。

而后,离他们较远的一扇窗户被人从外面洞开,两道人影从窗户闯了进来,四双眸子相对,两边皆是一愣。

闯进来的那两人,其中一人被另一人背在背上,而被背着的那人沈辞秋和谢翎都熟啊,不是孔清还是谁?

虽然孔清也戴着面具,但进了苍蓝秘境他们就没换过装扮,完全不耽误沈辞秋跟他相认。

而背着孔清的人,竟是魔族少主暝崖。

他们两人身边也飘着苍蓝之心,孔清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低咳一声,有些激动:“宗主!”

除了找到沈辞秋的高兴,还因为沈辞秋身边的人。

那张谢翎用过的面具,那身金红华贵的装扮,还有手里的折扇……每一寸细节都熟悉得能让人落泪。

孔清气息不稳:“他是……”

沈辞秋知道他在问什么,低低“嗯”了一声,看了看暝崖,又用他们才明白的话道:“仍是先前那样。”

孔清愣了愣,刚升起的情绪也一顿,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叹到一半,偏头剧烈咳嗽起来。

暝崖看看沈辞秋又看看谢翎,闯入屋子时剑拔弩张的警惕心放松了:“既然是自己人,我们谈谈?”

谢翎见了孔清,本来想“啾”一声,但看到暝崖就想起沈辞秋的话,这是不认识的人,不能啾,于是生生忍住了。

不开口不出声,又被面具遮了眉眼,谢小鸟硬是端出了高冷范儿。

沈辞秋:“请。”

暝崖便将孔清放到带着扶手的宽大椅子里,折身回去关了窗户,孔清咳了一阵才缓过来,哑着嗓子道:“宗主,我昨晚之时突然浑身乏力,有了病症,带着的药也无用,咳咳,幸好先前遇上了暝崖少主,有他在,我才暂时没有落入险地。”

虽然他们都有了苍蓝之心,暂时不存在竞争关系,但在这样的秘地里,愿意带着一个没什么战力的孔清,这合作,肯定是开出了别的价码。

暝崖大大方方坐在孔清身边,不急着插话,沈辞秋被谢翎护着的模样太明显,暝崖多半也有所猜测,沈辞秋道:“我也有些不适。”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虚弱,说完这句,就发现谢翎揽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

暝崖给孔清递了瓶甘露过去,不求药效,纯当给他润润那咳得沙哑的嗓子:“看样子,或许是部分得了苍蓝之心的人就会出现病症,以病躯迎战只会更加艰难,暂时没出现病症的人很难确定之后会不会有,比如我和……这位道友。”

暝崖指的是他和谢翎。

沈辞秋没有自报姓名,暝崖也不多问,一想到谢翎或许也会染病,沈辞秋的眼眸就暗了下去。

谁也不敢肯定之后他们是都会一起患病,还是沈辞秋和孔清好了,变成暝崖跟谢翎生病;或者干脆都没事了。

但眼下看来,他们暂时待在一块儿,确实是对云归宗更有利的选择。

毕竟云归宗三人病了两个,就剩谢翎安然无恙。

暝崖:“若不介意,我暂时与诸位结盟,我护着各位,之后若我不方便,也请你们顾一顾我,可好?”

孔清不着痕迹朝沈辞秋点点头,示意暝崖可信。

不知道孔清和暝崖究竟交换了什么,让暝崖愿意相信他们,沈辞秋顺势同意了:“有劳。”

暝崖:“能跟云归宗做交易,我也不亏。”

孔清:“多谢暝崖少主了。”

谢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莫名双手突然发力,揽住沈辞秋,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沈辞秋撞入他怀中,疑惑偏头。

谢翎闷闷地把下巴搁在沈辞秋肩上,胡乱蹭了蹭。

他能护好漂亮美人的,用不着别人,但是漂亮美人说的话肯定都是对的,所以那个陌生人可以留在房间里……

但不可以多看他的人!

谢翎偏过身,用自己身影挡住了沈辞秋大半身形,遮住了暝崖视线。

暝崖只往他们那边瞧了一眼,就没再将视线投过去,问孔清:“好点了吗?”

孔清刚想说话,暝崖又忽道:“抱歉,是我多此一问,你嗓子本来就不舒服,还是不必答了。”

孔清从善如流闭了嘴,他确实咳得不舒服,不必要的话的确不想多开口。

这是秘地第二天,围绕三十颗苍蓝之心的争斗一直没停歇,昨儿就死了不少人,也有人受伤后选择了放弃,但仍有人不死心,到处搜寻。

今日找到沈辞秋他们这儿的,一口气来了五个。

暝崖起身,将指骨捏出咔咔响声,拔了刀,他不用偏头就知道谢翎站了过来:“你左我……”

他话没说完,谢翎就已经握着折扇冲了出去,暝崖一愣,随即失笑着摇摇头,而后眉峰一沉,也提刀就上。

当折扇上裹着微弱的火焰割开敌人喉咙时,这一次,谢翎没再让血溅到自己身上。

他对着沈辞秋时,还是一双澄澈的眼,看得出来是无知的谢小鸟,可当他面对敌人,那眼中的锋芒无疑是谢翎。

他杀人,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因为这些人想伤害沈辞秋。

休想。

他要护着他,就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那五人根本没想到面前光凭两人就这么厉害,原本他们还想试着去抓后边那两个完全没出过手的家伙,可根本越不过谢翎和暝崖的防线。

暝崖在刀光间微微侧目瞧了瞧谢翎,觉得这位道友人狠话不多,倒是十分可靠。

身边尸体扑通扑通接连倒下,谢翎回身,看到了握着剑准备随时策应自己的沈辞秋。

沈辞秋怕他受伤,所以哪怕身上虚软无力,也一瞬不瞬注视着谢翎,只要有一点不对,他拼着榨取自己余下的力气也会立刻出手。

谢翎脚边一个倒下的人动了动,但在他濒死反扑之前,谢翎一脚踏在了他颈骨上,在骨头的碎裂声中,杜绝了这人还有阴招的可能性。

做这一切的时候,谢翎眼睛至始至终看着沈辞秋,没有移开。

战斗带起了体内血液的沸腾,谢翎听着自己心脏的鼓噪声,望着沈辞秋的身影,觉得还不够。

……什么还不够呢?

他做了小鸟团子习惯的动作,歪了歪头,但此刻的他踏着尸骨,长身玉立,可没有半点鸟团的模样。

他把沈辞秋装在眼里,听到了细微的,仿佛破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