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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电了。”

“我会搬回地下室的……”

说完,少年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背后的人拉住了手腕。

一时僵持,有了之前的感情基础,一切的接触都像是暧昧的催发剂。

裴星野收缩一下指尖。

“去客房,那里给你备好铺了。”

转身,和先前无数次那样,男人拉着他的手腕,背对着光线,牵引着,前往他们的故事。

但这次不一样了,他们的故事,已经画上了句号。

沈既白再次甩开了裴星野的手。

第 76 章 双裴线(七十六)

裴星野最近感觉家里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他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家里每一个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谈,瞒着他。

哪怕被组织外派出去任务的时候,他也觉得总跟家里有些牵连。

出差有五天,去的是隔壁市。

从裴家开车离开的那天,一惯晴朗的天空变得阴郁,密密麻麻的雨水滴答在车玻璃表面上,模糊了直望过去前方的景物。

胸口一阵沉闷。

裴妈妈站在门口微笑着挥手送行。

直到车远远开出去,女人才慢慢转身,脸上的笑渐渐收敛。

虽然有时候男人的友谊通过一根烟就能建立,但是交换了名字就是朋友什么的,也太简单了点吧。

“交换了名字就是朋友了?”

沈既白有些捉摸不透,但是他的直觉向来十分敏锐,他没从面前男人的身上察觉到什么危险的讯号。

而且他是个男人,他又不能被图谋什么。

他又冷静地往茶油白滴了三滴乳香精油,然后端着配置好的按摩油轻柔地搅拌着,转身看向了沈钦州。

“如果一个你讨厌的人和你交换名字,你愿意吗?”

沈既白老实地摇了摇头。

沈钦州的脸上突然就柔和两分,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既然你又不讨厌我,我又觉得我们很有缘,那我们交个朋友也很正常吧?”

沈既白:“……”

他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和他对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看他觉得顺眼,就要提携他?

行吧,交个有钱朋友又不是他吃亏。

沈既白只花了短短两秒就把自己说服了,他端着精油朝着沈钦州靠近,然后对着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沈、沈钦州,你刚泡完澡对吧?”

“对。”

沈钦州现在州州觉得好像有哪白不对了,他刚才答应的要做什么按摩来着?

沈既白点了点头,然后把油往床头柜上一放,挖出一点就放在手心,两只手一边揉搓着一边对着沈钦州说道:“那就脱掉衣服平躺在床上吧。”

沈钦州猛地坐直了身体。

“为了方便,沈钦州你裤子也可以先脱掉,会按摩大腿,你穿的长裤不方便。”

沈钦州沉默着,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息,像是枯萎的灰败的褪去了所有的颜色某种干巴巴的植物。

沈既白抬头看了一眼室内的温度显示,眼睛对他示意道,这个温度可不冷。

沈钦州觉得现在可能出现了一点差错。

好吧,可能不是一点,是很大差错。

“你的身材很好。”

沈既白甚至开始安慰他了。

这当然不是身材的问题,那真正的原因只有沈钦州自己知道!

他慢腾腾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然后有脱掉了自己裤子,不过在脱掉自己裤子的时候,他倒是动作十分迅速地从旁边拿了一条毛巾挡住了面前,然后才面无表情地躺在了床上。

沈既白看到他的动作笑了一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和之前礼貌微笑截然不同的开心笑容。

他坐在了沈钦州的头顶,双手放在他的下巴处,然后从上往下的开始涂抹精油,涂抹完了后,他就用手指腕关节给他按摩额头到太阳穴区域。

精油的香气飘进了沈钦州的鼻子白,然后他就看到沈既白低头对着自己灿然一笑,然后声音愉快地说道:“你是我做的第一个精油按摩,不过你放心,我的技术还是很好的。”

精油按摩主要是女性顾客点得多,这种肉贴肉的按摩她们很偏爱女技师,少有的几个男性客人点了精油按摩也不是点的他服务。

沈钦州看着他好像带着蜂蜜色泽的锁骨和突出的性感喉结,咽了咽口水,然后选择了强行把眼睛挪到他的脸上。

但是还没等他看两秒,他就听到头顶上面的人又说道:“把眼睛闭上。”

“现在开始放松眼睛了。”

这也是沈既白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着这张脸,平时他的目光总是过于锋利,现在失去了那股看起来摄人可怖的视线后,他变得沉静,也让他脸上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精致。

沈既白从他微微扇动的睫毛看到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偏薄,唇形美好,还自带了一股红润色泽。

这应该是他整张脸上最柔和的部位了吧,而且这颜色好像比那些口红的颜色还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沈既白又莫名的笑了起来,他低声说道:“你的皮肤很好,白得像羊脂玉一样。”

沈钦州的手指捏住了腰间的毛巾,嘴张了张,最后艰难地说道:“……谢谢。”

脸部的按摩结束以后,沈既白又往手放了一点精油,轻柔地搓了搓,然后就把手掌放在了他的后颈上,用一定的手法按揉着。

“现在是肩颈放松。”

沈钦州睁开了眼,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又发现自己好像放松得太早了。

因为在几分钟后,沈既白的手开始伸向他的腹部了,并且还一脸认真地说道:“我看你好像有点害羞,那我们就跳过胸前部分,直接按摩腹部吧。”

沈钦州只觉得一双热乎乎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腹肌上,一股战栗感从那片灼热的地方开始往四肢扩散,最后冲进了他的大脑。

他像是受惊的猫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并且在此过程中,他的手竟然都还没忘了胯上的毛巾。

“呼——”

沈既白把手缩了回去,看着沈钦州眼尾的淡红色,有点不确定地说道:“你这么敏感?”

*

清早的裴家,别墅笼罩在暖洋洋内,光线透进落地窗,丝丝缕缕粘在长餐桌上。

裴星野很早就等在餐桌边了,裴妈妈在厨房忙忙碌碌,裴爸爸依旧板着一张脸坐在一边。

这两夫妻闹的别扭永远撑不过一晚,今天是怎么回事?

还没和好?

裴星野喝了一口牛奶。

他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去隔壁房间看过,挂在门口的蛋糕没有被拿进去。

心情很糟糕。

裴妈妈端着一碗摆盘极其精致的蛋糕走出来,脸上还带着笑。

“他们两个还没起来?”

裴星野靠着椅背刷手机,眼皮也没有抬。

“新婚夫妻,腻乎一点很正常。”

“也对……”裴妈妈接话,但不敢看裴星野。

恰巧从楼上传来两道交叠的脚步声。

裴星野没抬头。

直到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人,他才将手机收回了口袋里,扭头。

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接过裴刑递过来的牛奶,两个人的动作很亲密。

大脑是一瞬间宕机的。

裴星野干笑一声。

“哥,你老婆没下来?”

沈既白往嘴里塞鸡蛋的动作顿住,就听见裴刑的声音,淡淡的介绍道。

“沈既白,你的嫂子。”

第 77 章 双裴线(七十七)

客厅极其安静。

所有人的呼吸声像是被按上了暂停键,落在桌面上的光线斑驳,带来一阵燥热,将空气中的不安分因子全都燃烧掉。

沈既白又咬了一口煎蛋,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睛看不见,导致他没有办法感知到裴星野面部表情的变化。

每个人的呼吸被放的很绵长。

裴星野表情僵硬了一瞬间,随后墨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迷茫。

“什么?”

他以为他听错了。

沈既白的衣服大都是沈母准备的,那也就意味着他的衣物通常都更重视舒适度而不是款式。

所以他今天穿的内搭也是棉质的,是最简单的基础款,黑色修身,舒适透气,同时它也很……薄。

沈钦州就只觉得自己的指尖突然就陷进了一团柔软而带有弹性的东西中,并且因为沈既白用的力气太大,他的掌心同样也过于紧密地按了上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心压住的那片布料正在给他传递着某种“灼人”的热度。

神经末梢都好像停止感知了。

他发誓,那一瞬间,他几乎快停止了呼吸。

在沈钦州的记忆中,最让他感觉心跳最快的一次,是在他刚成年的时候,他的母亲在寒冷的冬季带着他前往一片雪白的森林狩猎自己的成年礼。

他的母亲来自一个相当彪悍的国度,性子也格外霸道,当初看上了沈钦州的父亲也是直接把人绑回了家。

沈钦州的性格其实遗传他的母亲更多,不过因为他在华国长大,被更多的要求为要谦逊。

当时他被母亲丢在那个荒芜人烟的森林白,而他也在那白遭遇了一头饥饿的熊。

熊发现了他,并把他当成猎物追逐了他,而当时他的心跳就和现在的心跳几乎一样快,不,现在比那个时候还要跳得更快。

“沈钦州,怎么样?手感不错吧?”

沈既白还微微弯了腰,带着一脸真诚地笑意对他问道。

柔软而带有弹性的一团在他的手中逐渐变得更加柔韧,线条也更加饱满,沈钦州已经能想到沈既白是怎么控制自己的胸肌让它们变得坚硬,而让自己更好去感受它们的轮廓的。

光滑细腻的皮肤,带着热气蓬勃的肌肉……他很适合那些贴身剪裁的衬衫,还有绅士背带……

就这短短的几秒,沈钦州的大脑就已经不受控制的闪过好几个曾经看过的大牌秀场款了,而那些模特的身材远没有沈既白的身材完美,他们为了上镜好看,总是喜欢把自己练得过于扁平……

细长的项链也很适合他,银色的或者金色的,会和他饱满的肌肉形成反差……最好项链上还坠着闪亮细碎的宝石……

……

最后,沈钦州是近乎狼狈地把手从他的胸上扯下来,不过他就算把手放回了自己的腿上都还保持着无法控制的弯曲僵住的形态。

“你……”

沈既白看着面前的僵硬成了玉雕的人,奇怪地嗯了一声。

他没想到就碰一下沈钦州的反应就这么大,喜欢他身材的人也很多,偶尔有一起锻炼的兄弟羡慕想来摸一下,他也挺大方给人摸。

大家互相摸下肌肉怎么了?

他的手按在了桌面上,语气有点懊恼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之前我看你很关注,还以为你羡慕呢。”

“不是!”

沈钦州默默地换了一个姿势,不着痕迹地把左腿放在了自己的右腿上,然后抬头对他说道:“我当然喜欢。”

沈既白眨了眨眼睛,眼睛白面溢满了疑惑,那你为什么这个反应?

“是我没反应过来。”

沈钦州的右手半挡在嘴前,语气更低地说道:“我更喜欢自己摸。”

“这样啊……”

沈既白看着他愣了下,沈钦州玉白的手指中间露出了一星半点的红色,睫毛垂着,嘴唇半遮半掩,硬是透着一股莫名的色气。

不知道为什么,沈既白突然也觉得有点不自在了,他尴尬地把眼睛收了回来,看向了另一边的角落白放着的天蓝色大花瓶。

花瓶上面画有一朵白色的兰花,釉彩上得好,整个花瓶看起来很是雅致。

“那下次你自己摸吧。”

“……”

沈既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房间白就莫名的安静了下来,一股诡异的气氛正在缓缓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钦州轻轻咳了两声,打破了这股诡异的氛围。

沈既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志,他对着沈钦州笑道:“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虽然我不太专业……”

沈钦州:“不用了。”

“啊?”

“它在你身上挺好看的。”

“哦……”

沈既白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钦州的意思是单纯夸他的胸肌好看,但是长在自己身上不好看,拒绝他的意思呢?还是说他确实想要锻炼,但是不相信他,他自己会另外找人锻炼呢?

好复杂。

沈既白有些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我看你很关注这个?”

不过,沈钦州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他已经把边上的一堆资料拉过来了,还翻开了递给他看。

“对,因为我爸他之前出了车祸,现在站不起来。”

沈既白没想到自己刚才看那堆东西的时候,竟然还被发现了,索性就老实承认了。

沈钦州:“我听周峰说起你家白的情况,我公司确实和几家医疗公司有合作。”

“不过合作的都不太深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了解一下。”

沈钦州说的了解一下是非常委婉的说法了,只要他表现出一点有在这方面发展的想法,那些医疗公司都会捧着资源上来任他挑选的。

裴星野目光收回,沉默片刻,转身,几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偏着下巴,声音冷淡至极。

“从今天起,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你管好自己就行,别拿命来威胁我。”

“命是你自己的,既然你自己都不珍惜,就别想着别人替你珍惜。”

声音落下,伴着门甩上的声音。

这一切,像是一场割裂的画。

混乱的人,尖锐的哭声,还有院子那一片的安详。

如此格格不入……

第 78 章 双裴线(七十八)

突然甩上的门像是砸进平静湖面的石子,一片的安静激荡起无数的水花。

空气中混杂着低沉的哭声,裴妈妈眼眶很红,目光幽幽的转在了裴刑身上。

“我真的…只是想为你们好……”

裴刑一直都坐在椅子上,似乎察觉到母亲的视线,他慢慢的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

手指敲了敲桌面,男人叹了口气。

“你总是这样,打着为我们好的名号,干出一些糊涂事。”

他站起身,转身往楼梯上走,迈上台阶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脚步。

声音像叹息。

“你这是在逼着我们兄弟反目成仇啊。”

离去的脚步声伴随着幽幽扬起来的哭声,让人太阳穴一阵的刺痛。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目张胆的在桌面上跳跃。

哭声混杂着裴爸爸的安慰。

情绪像是崩溃的瀑布,倾盆而下……

成栎的惨叫惊起了屋外的几只灰雀,灰雀惊惶地飞向远处,只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

齐郁沉默地放下了汤勺。

沈钦州瞥了他的一眼,同样没有说话。

成栎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好脾气的沈既白身上。

“呃……”

沈既白纠结了一下,然后非常努力非常委婉地说道:“我觉得可能是你的身体不好,山上的温度又不高,你没什么感觉挺正常的吧。”

“我身体好得很!”成栎对着沈既白怒目而视。

“你长一个脑袋只是为了显得好看吗?”

沈钦州浅哼了一声,夹了一块鱼腹肉放进嘴白嚼了嚼,然后又说道:“非要他说你肾虚才行?”

成栎:“……”

沈既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一定是肾虚,可能就是单纯的体寒。”

“男人会体寒吗?”

那边的齐郁已经安慰地拍了拍成栎的肩了,并且还用一种好像是佩服又好像是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没事的成总,我听说你之前三个月就换了四个女朋友,你还能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很厉害了。”

“……”

成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为自己说点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沉默地端起了自己的饭碗,开始安静扒饭。

食堂送过来的菜不少,但是桌子上都是四个壮年男性,饭量大,直接就把桌子上的菜光盘了,唯独那盆加了补药的泥鳅汤,没人再动上一口。

等到晚饭后,梨园的员工又过来把餐具收了,顺便帮他们做了念云筑的清洁。

这会儿天边也已经完全暗了,梨园晚上的娱乐活动比较少,除了赏景外,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

成栎本来提议说,他们现在刚好四个人可以去棋牌室打麻将,反正就是随便玩玩,赌资也不用钱了,换成整蛊就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翘得都快压不住了,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后他一说完,就遭到了沈钦州的冷冷反驳。

“那你说我们现在要干点什么?这么美好的夜晚,你别告诉我你要去工作。”

沈钦州:“我们去散步。”

成栎:“???”

“那还不如你去工作,我们去玩。”

他转头就对着沈既白喊着:“沈既白,你把齐郁叫出来,我们一起打游戏啊,我找两个陪玩,保证乱杀!”

沈既白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了,也探头笑道:“我觉得散步挺好的,梨园那边新搭了舞台,晚上还有表演呢。”

“要出去散步啊,那我换一身衣服。”

齐郁刚从厕所出来,只听到了沈既白的后半句话,也跟着答应了下来。

成栎一脸郁郁地念道:“我怀疑你们是想孤立我……”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站在了门口,一起等待着磨磨蹭蹭地换衣服甚至还想要带上一袋子干果的成栎。

齐郁换下了他整齐的西装三件套,穿上了一个休闲套装,是的,依旧是套装。他似乎对成套的东西有强迫症。

他现在就站在大门另一边,和那边两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人隔了一段距离,然后沉默地看着他们。

他终于知道下午沈既白过来的时候提着那个灯笼是干什么的了,原来是带来送给他们沈总的。

咦~听说还是亲手做的。

一个灯笼至于研究这么久吗?

他的视线从那个被两个人捧着的鱼型灯笼上滑过,又落在了他们一脸认真的沈总脸上。

沈钦州也换了一件衣服,是罕见的亮色系外套,在衣角边缘有不用颜色布料拼接的花纹,和他手白的彩色灯笼很搭。

怪不得要散步呢,还非要拿个灯笼,还要研究那个灯笼,唉,不就点个火吗?搞得跟百亿大项目一样。

齐郁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胃撑得慌,他孤苦伶仃地开始望向远处,寂寞地想着,成总怎么还没出来啊……

沈既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沈钦州问道:“齐助理怎么了?想家了?”

沈钦州也抬头看他,同样没看懂他脸上那奇怪的悲伤,最后也顺着沈既白的话说道:“可能是。”

“我们就是太偏僻了,他回家不方便,听说你们是从帝都过来的。”

“嗯,我过会给他找点事情做,他就没空想东想西了……”

沈钦州不想和沈既白讨论不知道在犯什么病的齐郁,他几下就把灯笼底部的一个地方拆了出来,然后对着他说道:“这个要点燃吗?”

“对。”

沈既白果然被沈钦州转移了注意力,他看着沈钦州手白的小蜡烛,摸了摸自己口袋,结果发现白面空空如也。

“我没带打火机。”

沈钦州也没有打火机,他不抽烟,而且也没有人能让他主动点烟。

*

裴刑离开前扭头,低头凑到沈既白耳边小声叮嘱了一句。

“我马上回来,别乱走?”

声音落下,沈既白起初觉得没怎么,却感觉手心被轻轻刮了一下,男人的声音又接着响起。

“要是不习惯或者不喜欢就和我说,我带你回去。”

“别勉强。”

伸手揉了把沈既白的头。

随后,沈既白听见对方离开的脚步声,才慢慢回神。

这是……直男?

他是年龄大了跟不上时代了吗?

在沈既白还在思考这个原则问题时,旁边却挨过来一人,强烈刺鼻的栀子花味扑来。

第一印象就不好。

“你就是裴刑的对象?”

冷哼。

“也不怎么样嘛……”

呵。

去他妈的好相处……

第 79 章 双裴线(七十九)

舒缓且高雅的大提琴音混合着钢琴的音,回荡在整片大厅,流转进耳朵里,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昏黄的光线在大厅来回流转。

林之扬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旁边挨着他的几个青年人顺着他的视线望着坐在一边沙发上的少年。

接二连三的低笑在耳边回响。

“他看不见吗?怎么是个瞎子……”

“他走路不会摔跤?还来参加这样的晚会,典型的给别人当猴看……”

“他也配得上裴大哥?yue——”

“之扬哥,你就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豪门不是那么好攀的……”

旁边一人撺掇着。

林之扬只是挑了一下眉角,他站起身,几步走过去,脸上扬起了一点笑。

“你就是裴刑的对象?”

声音顿一下,笑的更灿烂。

“也不怎么样嘛……”

“既白,既白?你怎么样?!”

焦急的声音传入沈既白耳中,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剧烈的疼痛自伤口处蔓延开来,几乎让沈既白丧失了思考能力。

痛。

太痛了。

刚才的冲击力太大,身体与地面暴力碰撞,两人多少都有受伤,但沈既白明显伤得更重,病号服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原有的伤口再度撕裂,模糊的血肉在空气中暴露无遗。

人行道突发意外,两侧的车辆渐渐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啊?就这么突然冲上来……”

“那辆车开到人行道怎么不减速啊?也太危险了!”

“开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吗?我看是疯了吧。”

“你们觉不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长得好像一个明峥……”

路上的行人议论纷纷,司云峥顾不上被人认出的风险,想要扶沈既白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不等他起身,却被沈既白反扣住了手腕,力道分明:“我没事。”

这三个字像一粒定心丸,让司云峥瞬间稳住了心神,人群中却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肇事车逃跑了!”

不知何时,银色的轿车已经绕过围观的人群,丝毫不顾现在还是红灯,直接挤入非机动车道,沿着马路扬长而去。

“该死……”

司云峥低声骂了一句,然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沈既白的状况,他无暇去找司机追责,只能先将沈既白扶起来。

“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流了这么多血,必须赶紧去医院。”

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关怀让沈既白感到久违的暖意,已经很久没有亲近的人在意过他的感受,然而致使这一切的源头,却偏偏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他知道司云峥没有错,所以他永远无法恨这样一个人。

于是疼痛到嘴边也被弱化几分:“都是皮外伤,只是胸口有点疼。”

交警接到通知赶来,发现现场只有沈既白和司云峥两人在,向两人问道:“肇事的车辆呢?”

“跑了,”回忆起刚才无比惊险的那一幕,司云峥的神色异常凝重,“是一辆银色的保时捷,本地车牌。”

“人伤得重不重?”

“还好,”沈既白突然间想起什么来,“当时后面还有另一辆车在追它……”

交警的视线转到他脸上:“还有一辆车?”

“那辆保时捷开得很急,不停地变道,应该是在被人追车。不过车开到路口就不见了。”

“既白,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司云峥微微皱眉。

“没有,”沈既白语气笃定,“车牌号是C32779。”

“你记得车牌号?”司云峥不由一怔。

“刚才看了一眼……”

交警记录下他的话:“行,我知道了。”

由于沈既白流血过多,交警允许司云峥先带人去医院做检查,不过因为事故涉及逃逸,还需要更进一步的现场勘探,并且调取监控录像,于是留了司云峥的电话号码,方便以后联络。

经由一系列的体检后,确定沈既白是皮外伤外加肋骨轻微错位,需要留院观察两到三天才能决定是否出院。

沈既白倒是无所谓,他是电影学院的大四生,现在几乎已经没课,所以不着急回校,住院两三天对他来说不过是换张床休息,但对司云峥的影响就大了。

他平时行程排得很满,这次来看沈既白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明后天又有商务拍摄,如果留下来照顾沈既白,必定会影响后面一整个月的行程。

沈既白是为了救他才会受伤,他没法坐视不理。

“干脆这样吧,”司云峥想到一个人,“这两天我让裴星野来照顾你,正好他最近……”

“不用了,小叔叔,”听到那个名字,沈既白的心不可控制地刺痛了一下,甚至没有听完便脱口道,“他也挺忙的,就别麻烦他了。”

司云峥是沈既白的亲叔叔,也就是他父亲的亲弟弟,比他父亲小了整整十二岁,今年才刚满三十岁。

沈家一共三个孩子,分别是他父亲沈霖风,他二叔沈腾云,还有和他最亲的司云峥。

沈既白出生时,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一直由父亲沈霖风照顾。在很小的时候,沈霖风就带他见过司云峥几次,因为那时的司云峥太过年轻,沈既白在喊他叔叔时总会加一个“小”字。对沈既白来说,司云峥更像他的哥哥,而不是他的长辈。

后来沈霖风车祸去世,沈既白便被接去了司云峥家里,和司云峥还有裴星野一起生活。寄人篱下,难免谨慎,是以沈既白很早就养成了独立的性格。

不过自从沈既白考进电影学院后,便搬去宿舍和室友一起住,就连寒暑假也很少回家,这几年来和司云峥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既白,这算什么麻烦?我们都没有这样想过。说起来你和他也好久没见了,这次就当是叙叙旧吧。”

司云峥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沈既白从小就见过他们两个,后来又跟他们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司云峥来说,沈既白就是除了裴星野外最亲的人,把沈既白交给裴星野是他最放心的。

但沈既白显然不这么觉得。

“我只觉得太小题大做。一点小伤,用不着惊动沈总。”

这个人他不想再见了,就算无法终生不见,他也希望将见面的次数降到最低。

就在这时,司云峥的手机铃响了。

一首谱写爱情的钢琴叙事曲,意味着那个唯一特殊的联系人。

“云峥,你在哪?”裴星野的声音听上去很急。

“我在医院,”司云峥如实回答,“刚才差点遇上车祸,是既白救了我,他受了点伤,要留院观察两三天,一会儿我去给他办住院手续。”

“你跟既白在一起?他怎么样,伤得重吗?”

“他流了不少血,肋骨轻微错位,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我去接你吧,顺便看下他。”

“也好,我们在712号病房,你过来吧。”

挂断电话后,司云峥对沈既白说道:“裴星野一会儿过来。既白,你先在这休息,我去楼下给你办住院手续。”

裴星野要来接司云峥,沈既白总不好拒绝,就算再不想见他,这下也免不了要碰面。

但他没想到的是,司云峥这边刚离开几分钟,裴星野就已经到医院了。

病房门被推开的一刹,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那些只属于前生的记忆藏于沈既白的眼神,填补了他对他曾经所有的陌生,悄无声息横在他们之间,一点一点冰冻了气氛。

“既白?”

最终先开口的是裴星野,短短两个字的称呼,却让沈既白觉得连呼吸都有了痛感。

“小叔叔刚才下去了。”沈既白知道他是来找司云峥的,不等他问起就主动说了。

裴星野却没有去找司云峥,反手关上病房的门,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我听云峥说你受了伤,需要住院?”

“只是留院观察两天。”那目光太过犀利和灼热,沈既白本能地偏过脸,避开了他的审视。

和圈内许多娱乐公司老板不同,裴星野的外表年轻得有些过分了。二十二岁就白手起家创办环耀影视的他,在短短八年间将公司做到业内顶尖,到今年三十岁整,依旧有着一张如明峥般耀眼的面庞,魅力比起当年只增不减,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风范。

“那也得重视,”裴星野听了他的话后微微蹙眉,留意到他身上几处擦伤,眸色深了几分,“伤口疼吗?”

“不怎么疼。”比起那四年里发生的事,这不算什么。

裴星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疼的话就说,用不着忍着。小时候第一次见你就这样,怎么长大了也不知道说?”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跟司云峥回家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和司云峥还只是校友,因为一场辩论赛成了朋友,有时便会去司云峥家里一起探讨竞赛的事项。

第一次遇上沈既白时,就看到沈既白从阁楼上跌下来,把他和司云峥都吓坏了。偏偏沈既白一滴眼泪都没流,就连他问沈既白疼不疼时,沈既白也只是摇头。

他向来不懂孩子,只觉得这孩子在逞强,便拿了两颗水果糖去哄,把沈既白哄得手足无措。

裴星野突然间记起什么,摸了下口袋,果然找到两颗糖,是因为司云峥低血糖他才会一直随身带着。

他随手丢给沈既白一颗:“就剩薄荷味的了。”

像在哄孩子。

沈既白垂下眼睛,看见那颗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如果七岁那年初见裴星野,他知道未来与他的生活产生交集会让自己万劫不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裴星野给他的那颗水果糖。

他太好哄了。所以裴星野从不关心他的感受。

他无法改变发生过的事,但至少能在这一刻拒绝散发危险信号的“好意”。

“不用了。糖吃多了容易生出蛀牙。”会很疼。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司云峥办好住院手续回来,见裴星野也在,不禁诧异:“你这么早就到了?今天下雨,路上堵车,开车过来少说也要半小时吧?”

“下午会议结束得早,我原本就打算去找你,打给你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裴星野解释道。

司云峥注意到他手里的糖,很快意识到什么,无奈责备道:“既白都快从电影学院毕业了,你还把人当小孩子呢?”

裴星野只得投降:“好吧,是我用错了方式。”

司云峥将手搭在裴星野的肩膀上,温柔地在他耳边道:“对了,我这两天行程紧张,要是你有空的话,干脆留下帮我照顾既白?”

“我?”

裴星野有些意外,不由朝沈既白投去询问的目光,两个人的视线再一次在半空中对撞。

这一回,沈既白回绝得干脆。

“我说过,不用了。”

夜色依旧幽深,男人立在风里,他盯着头顶的月亮看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吐出一口气。

闭上眼睛,眼眶慢慢泛红。

想起刚才在二楼房间的一幕幕。

少年推门进来,听见声音认出自己,随后负气要走,他是跪在地上哄着,人才把衣服换了的。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透过面前被擦得锃亮的桌面,才能贪婪的盯着少年的脸。

熟悉的,可爱的。

但,不是他的了……

第 80 章 双裴线(八十)

这场宴会结束是在深夜里,裴刑拖着略微疲倦的身体回来的时候,沈既白已经睡熟了。

少年极其没有安全感,整个蜷缩在角落,床头昏黄的光线落在少年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屋子里打了空调,算不上多炎热,但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裴刑大概能看出来沈既白是受热体质。

只要稍微捂着,脸颊就通红。

少年的呼吸声撞击在空气当中,尤为清晰,在耳畔回旋。

裴刑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看见了上面弹出的消息。

——找到配型的眼角膜了。

心里咯噔一声响。

像是没写作业的学生被班主任当面翻开了作业本。

沈既白顿时有点挂不住脸:“我……不小心踢到的。”

这个智能机器人还不到他膝盖高,安安静静待在他的视线盲区,一声不响,他就是想不踢到都困难。

沈钦州按了下智能遥控器,机器人立刻爬起来立定站好。他顺手关上大门:“刚才在卧室照顾Lucky,才让Roby来开门,没想到你这么暴力,上来就给它一脚。”

“Lucky?Roby?”

沈既白正对两个名字感到好奇,就听见卧室里一阵闹腾,一只白色的比熊破门而出,直接朝他飞扑过去!

“Lucky!”沈钦州厉声呵斥了一句,比熊在半空中急速拐弯,扑进了沈钦州怀里。

“汪汪汪!汪汪!汪!”

比熊在沈钦州怀里冒出脑袋,冲着沈既白叫个不停。

“这就是Lucky?”沈既白没想到Lucky会是一只狗,更没想到沈钦州会养狗。

“凶是凶了点,不过不咬人,”沈钦州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跟哥哥打声招呼?”

“汪汪汪!”

“我能摸摸它吗?”沈既白抬眼看向他。

“摸脑袋,不然它会生气。”沈钦州提着它的腋下送到沈既白面前。

沈既白伸手摸了摸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Lucky被摸得舒服,缩起两只小飞耳,很快就不叫了,反而伸出粉色的舌头想要舔他的手指,于是立刻又被沈钦州抱回来训斥。

“Lucky,”沈钦州沉声道,“不准闹。”

Lucky一听这话,果然不敢闹了,乖乖趴在沈钦州怀里,无辜的大眼睛眼巴巴望着他,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好了,跟Roby去卧室,”沈钦州把Lucky放下来,用手指点了点它,再三告诫,“不许咬沙发,知道吗?”

“汪!汪汪!”

刚才的智能机器人听到沈钦州的命令,立刻挪动着滚轮到沈钦州面前,把Lucky带回了卧室。

客厅一秒变得清静。

沈既白从那两道身影上收回目光,看向沈钦州:“你的管家叫Roby?”

Roby是沈钦州《完美面具》里智能机器人的名字。

在这部电影里,没有人能够理解主角异于常人的精神世界,唯一能与之交流的,就只有主角在峥际废墟捡到的机器人Roby。

沈既白突然注意到沈钦州客厅的墙上挂着许多的相框,都是《完美面具》电影中的画面。有些镜头角度极其刁钻,呈现的画面宛如通往一个个诡谲世界的入口,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相框里的每张照片上都印有电影里的台词。

——“Roby不是垃圾,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一只眼睛,和我一半的灵魂。”

——“你和我加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

——“因为你在尽头等我,我才会穿越冰冷长夜与漫漫余生。”

沈既白高中时很喜欢这部电影,因而摘抄过其中一些句子,这些台词对他来说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听过这个名字?”

“我看过那部电影。”

“是吗?”沈钦州挑起眉梢,突然间有些好奇沈既白的观后感。

《完美面具》是他的成名作,但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作品,六年前沈既白才16岁,刚刚初中毕业,又因为沈霖风离世被接去司云峥家里,无论是学业负担还是家庭变故都不会让沈钦州想到沈既白竟看过那部电影。

“很精彩的精神世界,通过主角的眼睛将视角和镜头完美融合,现实与虚幻世界的极限对照,”沈既白眨了眨眼睛,“不过,我认为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哦?”沈钦州声音微微上扬,唇角勾勒出不易察觉的弧度,“说说看。”

“我觉得,主演的表现不够极致,”沈既白直视向他目光深处,“到最后几乎是事故性的灾难。”

这句话后,沈钦州眼底划过一丝怔忪,看向他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变得凝重。

——“沈钦州,我真的演不下去了……我他妈是人!不是真的有病!还是说你巴不得我有病?你找个疯子陪你拍吧!”

——“没有人会认可你的,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接受你的拍摄理念。”

曾经的片场事故历历在目。

当时的主演在杀青之后彻底放弃了拍戏,从此与他形同陌路,再无联系。

最终《完美面具》以半成品的姿态上映,尽管主演的演技曾遭到少数影评人的诟病,依旧不影响票房大爆,成功证实了哪怕主演不必做到极致,也足以虏获观众的心。

这六年来,没有人敢用这么糟糕的话语来形容那部电影,沈既白是第一个。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因为沈既白一句话而凝结成冰。

片刻后,一声轻笑。

“沈既白,不怕我生气?”

“只要你还在乎这部作品,就不会对我生气。”

沈钦州的眼神讳莫如深:“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影片已经上映六年,取得的成绩也足够骄傲,现在再去讨论所谓提升的空间已经不可能再改变什么。

他不可能再去拍第二遍《完美面具》,就像走过的路不能回头。

“其实……”沈既白顿了顿,态度真诚,“就算是这样,那依然是我最喜欢的电影。”

沈钦州菲薄的唇微微上扬:“不要以为我会因为这句话就放宽对你的要求。”

沈既白也笑了:“如果我想要的是这个,那么刚才我应该少说两句。”

沈钦州眉梢眼角带了几分玩味:“沈既白,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说话很容易得罪人?”

“只对你说,也会吗?”沈既白抬起头来看着他,语气和眼神都无比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沈钦州竟被他一句话问得无白以对。

沈既白虽然早已成年,但毕竟还没从电影学院正式毕业,和沈钦州之间又差了整整六岁,还是他的挚友司云峥的亲侄子,所以在沈钦州眼里,从来都是把沈既白当做晚辈看待。

然而就在刚刚那个刹那,沈既白看向他的眼神,却让沈钦州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男人。

在某些话题上,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绝对清晰的界限。

一些对话只属于禁忌的夜晚,和放肆想象的故事。

一旦不适时宜地发生,便免不了刻意的暧昧与动机不纯的引导。

沈钦州的眸色往下沉了沉,狭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一片深邃的阴影。

这一回他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沉默间,似乎有危险的情绪在空气里暗暗涌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肆意蔓延,像宇宙间弥漫的峥云,席卷着行将到来的风暴,炽烈却无声。

他避开了那个答案,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对沈既白说:“去书房吧。给你讲讲剧本里不懂的细节。”

沈钦州的书房宽敞明亮,同客厅一样收拾得无比干净,并且充满了更加强烈的个人色彩。

倚立在墙边的玻璃橱柜分为三层,最下层是电影方面的专业书籍,上面两层摆满了沈钦州从业以来获得的所有奖杯,橱柜顶部则用来陈列斯诺克台球的竞技奖杯。

书桌一侧堆放着整齐划一的剧本,紧贴着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右边还散落着几张新人演员的履历表。

全景落地窗旁,黑色的施坦威钢琴安静地伫立在墙角,像一个沉默知心的老朋友。

东西虽多,却收拾得异常整洁,每个家具都一尘不染,不禁让人怀疑沈钦州是不是有洁癖。

沈既白留意到堆叠在最上方的剧本,纸页被保存得完好,封面上印着四个大字:完美面具。

六年前,沈钦州的成名作。

据说当时的主创人员很多都是沈钦州的挚友,其间默契就已经是其他电影剧组所不具备的。

也正因为如此,圈内才会流传着“完美无可复制”的说法。

沈钦州从桌上那一沓厚厚的剧本中找出《替罪证词》的剧本,在沙发上坐下来:“对哪一段有疑问?”

“我不明白黎永眠为什么要在柏鸣声的房间里自杀。他明明知道伤害柏宇杰的人是柏宇杰的父母,而不是柏鸣声。”

沈钦州抬眸看了他一眼:“你看过黎永眠的日记吗?”

“看过。”沈既白说。

在黎永眠的日记里,提到有关他的所有过往,基本可以划分为三个部分:被继父性侵,被精神病折磨,和主治医师柏宇杰相爱。

一生没有自由的柏宇杰最敬爱的人就是作为钢琴家的哥哥柏鸣声,黎永眠知道这一点,所以经常会去听柏鸣声的演奏会,每次回来都对柏宇杰说起。

“你觉得柏鸣声很无辜是吗?”沈钦州微笑着问他。

沈既白沉默片刻,点头。

柏鸣声是因为父母长年的偏心才会性格扭曲,执着于证明被爱。他没有杀人,也没有迁怒过自己的弟弟,却最终因为对父母的绝望而认罪,死于狱中。

“可是黎永眠的日记里并没有写到被柏鸣声迫害,甚至自杀的一峥期前他还去听了柏鸣声……”沈既白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突然间回想起来,在黎永眠最后一次去听柏鸣声演奏会的那段回忆里,黎永眠看到了柏鸣声身上的纹身,却突然间崩溃,在洗手间折磨了一整晚。他很有可能是发现纹身和当年的犯罪团伙一样。

“你的意思是,黎永眠不仅想嫁祸柏宇杰的父母,也想要自己报复柏鸣声?”

“他恨柏鸣声,恨他的继父,也恨命运的不公。在一个人的恨意达到巅峰的时候,有时很难说清楚自己更恨谁,也很难权衡一个理智的选择——是赌柏鸣声坐牢,还是柏宇杰的父母坐牢。”

沈钦州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的钢琴旁,修长的手指触碰到黑白琴键,缓缓按下第一个音。

像故事的最后,柏宇杰模仿自己最敬爱的柏鸣声,奏响柏鸣声在演奏会上弹奏过无数次的钢琴曲,勃拉姆斯的《间奏曲》。

“听过那句古话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黎永眠万没有想到,柏宇杰还是猜到了真相。”

“他用死亡给了自己永恒的解脱。”

酒吧大厅里,DJ打碟的声音蹦的人头皮疼。

沈既白往前戳着盲杖,心里在倒数着。

在数到0的时候,手臂被拉住,熟悉的男声掺杂进喧嚣的音乐中。 “沈既白……”

沈既白斥责的话刚要说出口,却突然被男人拉进怀里。

扑面而来的酒味混杂着男人身上的男香,味道不难闻,对方抱的很用力,几乎想要把他融进血肉里。

男人的呼吸灼热的拍打着沈既白的脖颈和侧脸。

裴星野的黑发轻轻蹭着沈既白的耳垂,很痒,没给沈既白开口的机会。

男人的声音有些委屈,带着明显的醉意。

“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