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司云峥线(五十一)
病房里又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呼吸声交杂着,霍思安浅色的瞳孔微微晃动。
他有些失神。
面前少年的笑也融化在头顶浅淡的光线当中,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点光线,随着扑动,光线落在了明亮的灰黑色瞳孔中
耀眼且璀璨。
明亮的人总是会让周围的人忍不住靠近,霍思安低垂下脑袋,许久之后才回了一声。
“恩。”
疑虑被彻底打消。
沈既白在医院里住了一星期的院,霍思安就第一天的时候陪了会儿,其他时间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对于帮派里的其他成员来说,这已经是很少见的。
霍思安把沈既白看得很重要。
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自然开始明里暗里的撮合着。
酒店里,突然接到裴星野电话的沈钦州颇感意外。
“还没睡。这么晚了,打来什么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云峥说既白在你剧组拍戏,他怎么样,还好吧?”
“他啊……”
沈钦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脑中划过沈既白在镜头下裸露的脊背和白皙的肩膀,最后定格于锁骨下那抹漂亮的胎记。
他唇角轻轻扬起,漫不经心地回答:“挺好的。”
“他怎么会去你那里拍戏?”裴星野问。
“试镜选上的,”沈钦州轻轻挑眉,“怎么你不知道吗?”
他和裴星野还有司云峥相识于大学,那会儿裴星野还没有创办环耀影视,司云峥也才刚刚出道,没有成名。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合作了第一部影片《虚伪人设》,司云峥因此一夜大爆,他也凭借那部影片拿下职业生涯第一个奖项,而裴星野更是创办了环耀影视,将投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这几年来,他们一直保持着稳定的合作关系,所以他多少有听说过沈既白当初被寄养在两人那里的事。
在他的认知里,沈既白应该和裴星野司云峥很熟悉才对,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而司云峥对沈既白关心又显而易见。
他没想到裴星野居然只是来问这件事。
“他没跟云峥提过这件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得着你这么上心吗?”沈钦州不禁觉得奇怪。
“嗯,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裴星野敷衍似的转开了话题,“我们也好久没聚了,什么时候抽空一起吃顿饭?”
“过段时间吧,”沈钦州把玩着空了的咖啡杯,“最近拍戏忙,等杀青以后吧,正好我也有部筹备中的电影想找云峥聊聊。”
“那到时再联络。”
裴星野联系过沈钦州的事,沈既白并不知情。
他第二天一早就有场重要的亲密戏,因此晚上很早就睡了,凌晨五点起来去片场化妆,却听见化妆师们议论纷纷。
“林广白怎么来了?他不是不演了吗。”
“他怎么还有脸过来啊?”
“敢来沈导剧组闹事的,他绝对是第一个。”
“也不觉得丢人……”
“林广白?”听到这个名字,沈既白不禁诧异。自从上次试镜过后,他就没再见过林广白。
“听说沈导让他演许文元,他不乐意,就自己退组了。”化妆师解释道。
许文元是剧中陆岁寒养的情人,因为容貌与沈一舟相似,被陆岁寒当做沈一舟的替身,可以说是沈一舟的情敌。
很显然,这是一个令人憎恶的反派角色,和沈一舟的人设简直是天壤之别。林广白心高气傲,一心想演沈一舟,也难怪会选择弃演。
“依我看,他退组还是好事呢,”说起林广白,化妆师的语气里充满了嫌恶,“刚出道就借绯闻炒作,又喜欢耍大牌,幸亏最后是沈老师你演这个角色。”
“是吗?”沈既白轻轻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当然了!”化妆师笃定信,“别说是人品,就算是单看外表,也是沈老师你更合适啊。”
完成最后一道化妆工序后,化妆师放下工具,对他说道:“沈老师,你的妆已经画好了,可以过去了。”
“谢谢。”
沈既白起身离开去片场,好巧不巧,正在门口撞见了林广白。
林广白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沈既白,眼神略微复杂:“……你。”
“有事?”沈既白总觉得他有话想跟自己说。
“没事。”林广白对沈既白的态度不怎么友善,没说什么就去后台找沈钦州。
谢清越走过来,勾着沈既白肩膀在他耳边问:“刚刚林广白跟你说什么了?”
沈既白觉得莫名其妙:“没说什么,就是打了声招呼。”
谢清越环顾了一圈周围,见附近没人,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你不知道吧,林广白私底下一直有纠缠沈导。”
“他?”沈既白看向林广白离开的方向。
“就是你试镜之后的事,林广白一直挺不甘心的,”谢清越偷偷和他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八卦,“其实沈一舟这个角色,最开始沈导找的人是你小叔叔,但你小叔叔档期不够。沈导最初对林广白也挺满意,不过和你比真的差远了,也难怪沈导最后没用他。”
“听说沈导想让他演许文元?”
“是啊,他自己不乐意嘛。”
平心而论,林广白倒是真的挺适合许文元这个角色。
两人不仅身形相似,五官也有几分相似。
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沈既白清冷温润,而林广白的长相明显要更阴柔一点,一个饰演沈一舟,一个饰演许文元,简直就是本色出演。
但林广白显然不甘心给沈既白做配,尤其他一开始试过沈一舟的角色,让他沦落到演许文元,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种羞辱。
“沈导倒是挺给他面子的。”
“嗐,许文元是沈一舟的替身,沈一舟的备选演员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说真的,林广白也挺难堪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得罪沈导了。”
“沈导不像会公报私仇的人。”
“我靠,你这么帮着沈导说话啊?”谢清越惊讶地看着沈既白,明明昨天沈钦州还当众训斥了他,他居然没记仇。
“实话实说而已。”沈既白和沈钦州认识的时间不长,却能从仅有的几次的接触里能够感觉到沈钦州对电影的认真。
“喂,”谢清越见他这副态度,不禁产生了一丝好奇,“昨晚沈导把你叫去干什么了?”
“训话,”沈既白睨了他一眼,“不然还能干什么?”
“咳咳咳咳,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既白,闻炽,准备得怎么样了?”
听到沈钦州问话,沈既白应道:“随时可以开始。”
“都注意一下,”沈钦州交代两人,“这场戏在情绪上会激烈一点,感官上闻炽是主导,但情绪是既白在主导,都明白吧?”
说完后,他的目光单独落在沈既白身上:“昨晚对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
“好,”沈钦州调整好摄影机的镜头,“先试一次,感觉对了再开始。”
这段戏里,沈一舟刚刚经历过白天的凌辱,对陆岁寒心灰意冷,陆岁寒却特意来向他解释,两人在争执中有一段强制性的床戏。沈一舟本能地想要反抗,听着陆岁寒的借口,却渐渐自暴自弃放弃了反抗,反倒让情绪上头的陆岁寒不知所措起来,粗暴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怜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钦州昨晚的话,沈既白今天的表现明显要克制许多,情绪卡在一个尴尬的临界点,导致剧情缺乏爆发力,仿佛炎热的夏季下了一场闷雨,高居不下的温度让人倍感压抑。
沈钦州看出沈既白的问题,深深皱眉,很快叫停:“既白,你的情绪有点迟缓。不要刻意去等闻炽的反应,这样会显得戏很生硬。”
“知道了,我会再试一次。”沈既白说。
“还有闻炽,你刚刚也有点失控。”沈钦州又点了闻炽的名。
“抱歉,沈导,我确实心急了。”闻炽虚心接受批评。
“闻炽,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沈钦州拿着摄影机走到床侧,“我来帮他找下感觉。”
“哇靠,沈导亲自指导床戏,有好戏看了啊……”谢清越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兴奋。
不远处,林广白紧紧盯着两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手指。
沈钦州俯身贴近沈既白的身体,语调轻松自然,暗含了一抹平时少有的温柔:“紧张?”
“感觉情绪不太好把控。”沈既白如实回答。
“嗯,很正常,”沈钦州没有太意外,“放松一点,尽可能忽略镜头的存在,镜头感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你只需要完成角色的表演就可以。觉得调整好状态的话,我们开始。”
沈既白深呼吸后,对沈钦州说道:“可以开始了。”
“ok。”
他置身于镜头拟造出的虚幻世界,不断地在情绪中沉沦,却能感觉到萦绕在身侧的滚烫气息,与他急促的呼吸保持着同频的共振,让他犹如亲历一场脱离灵魂的疯狂欢愉。
他是黑夜里失明失温的旅人,在无限绝望里拥抱了滚烫的温度。
——“比镜头更难直视的是沈钦州的眼睛。”
刹那间,沈既白的脑中不可控制地浮现出圈内流传多年的话。
直到此刻,他才真真正正对这句话有了切身的体会。
那双深邃的眼睛深不可测,情绪如夜色般在眼底暗涌着,却不露声色,运用那洞悉一切的力量,肆无忌惮地审视你的所有,在侵占身体的一刻,也无声攻入内心。
在沈钦州直白到近乎裸露的视线下,演员所有掩藏情绪的本领都变得无用武之地。
在场的工作人员逐渐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纷纷议论起来。
“从这个角度看沈导和沈老师,真不是一般的暧昧……”
“我都有一种是他俩在演床戏的感觉。”
“闻哥会不会吃醋啊?”
“听说沈导拍戏特别会找角度,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他刚刚那个运镜,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就是会勾引导演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林广白阴阳怪气嘲讽了一句,显然很不待见沈既白的做派。
沈钦州对那些声音置若罔闻,坚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床侧,和沈既白之间只相隔咫尺。他轻轻勾了下嘴唇,声音低沉性感,富有磁性:“记住刚才的感觉了吗?”
“记住了。”沈既白声音低哑,胸口轻微起伏着,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被调动到了高度兴奋的状态,等待着诠释一场极限的演绎。
沈钦州游刃有余地抽身,对一旁的闻炽说道:“待会儿给镜头多留点视角,这次换个方式拍摄。”
“我说沈导,你的指点会不会太过亲密了啊?”闻炽打趣道,“我这个正牌‘未婚夫’都要吃醋了。”
“你是来拍戏还是来取乐的?”沈钦州深深蹙眉,训斥道,“闻炽,你给我规矩一点。”
“好吧,开个玩笑,”闻炽耸了耸肩,“那沈导,我们重来一遍?”
“调整好状态,待会儿开始。”
在沈钦州的镜头下,这一场的亲密戏拍得缠绵悱恻,张力十足,不仅将沈一舟的绝望刻画得淋漓尽致,每一秒的镜头都跟随沈一舟紧绷的肌肉游走,战栗地抚过伤痕累累的皮肤,触碰到内心深处的秘密,妄图撕扯开禁锢情绪的牢笼。
殷红的胎记是打开禁忌之门的钥匙,伴随情动的深吻,融化在绕指的柔情里。
“卡!这段过了。”
沈钦州走过去,亲自拉沈既白起来:“感觉怎么样?”
“有点累。”沈既白如实回答。
脱离了最习惯的拍摄方式,诚然能减轻一定的精神负担,但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无疑会消耗他更多的注意力和体力。
“以后习惯就好,”沈钦州淡笑着给他递了瓶水,“先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拍下一场。”
“谢谢沈导。”沈既白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沈钦州的视线越过他,落在林广白身上,眼底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去:“无关的人员,给我滚出片场。”
林广白脸色变了变:“沈导……”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沈钦州态度冰冷,一字一字道,“滚出去,不要妨碍拍摄。”
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林广白身上。
林广白眼眶渐渐红了,却终归不敢忤逆沈钦州的话,转身离开了片场。
他将抽屉拉开,把里面的信封拿出来,信封里有好几张照片,拍摄角度刁钻。
是那天沈既白和司云峥在咖啡厅不欢而散的场景。
霍思安皱眉,盯着照片上面少年哭红了的眼睛,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
他喜欢这个少年,之前的关照都是发自内心的,但帮派里上上下下兄弟的命都系在他手上。
他不能感情用事,也不可以感情用事。
对于兄弟的命来说,这点喜欢,就算不了什么了。
窗外的光线透过落地窗透明的窗帘,光线减弱,落在书桌上。
霍思安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眼底汹涌的情绪消失不见。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脉搏,可以感觉到那里传来汹涌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
第 52 章 司云峥线(五十二)
最近瘦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也不能说很奇怪,日子只是恢复了平常一样,但到底感觉是有些不对劲的。
沈既白和老大似乎闹别扭了。
自从那天沈既白提着一筐草莓发给了所有人之后开始的。
他开始对霍思安没那么上心了。
也不在意对方是否吃了东西,胃病是否犯了,就做好自己本职的工作。
木头一样守在门口,或者沉默的开车。
“沈导。”沈既白礼貌打了声招呼。
“进来吧。”沈钦州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沈既白跟着他进门。
沈钦州的房间是单独的豪华套间,内里十分敞亮,柔软的单人床比普通房间的双人床还要宽敞,落地窗倒映出整个城市的夜景,繁华得像一场纸醉金迷的梦。
沈钦州在落地窗前停下,背影在房间的灯光与城市光景的交错下高大而又挺拔。
他握着咖啡杯的把手,缓缓抿了一口,过了很久才把杯子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沈既白,看来我真的对你所谓的‘敬业’存在误解。”
话里藏匿着极其复杂的情感,却唯独少了白天拍戏时的怒意。
长此以往,“敬业”都是一个在业内被反复提到的词语,是衡量演员好坏与否的标杆之一。
这个定义看似很简单,无非就是演员付出的努力,做出的牺牲,就像沈既白白天做的事一样。
但沈钦州知道,那根本不是敬业。
敬业只是沈既白给一个导演的说辞,一个用以掩盖自己也在试镜时欺骗过沈钦州的说辞。
而这一刻,他与他都心知肚明。
这是表演与幻觉的界限,有别于正常的认知,甚至是疯子的精神世界。
沈钦州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目光深邃得如同一片不见底的深渊:“你觉得这很值得称赞吗?”
“我只是完成我该做的事。”
“该做?”沈钦州重复了他的话,嗤笑一声,“沈既白,我很欣赏你的魄力,但太过敬业未必就是对的。”
“至少今天的事,我不觉得我有错。”
熟悉的话语,竟让沈钦州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他的记忆似乎倒放回几年前刚刚拍摄《完美面具》的时候。
——“你有没有想过,太过敬业未必就是对的?”
——“但我不觉得有错。”
当时的沈钦州也是这样回答付江的,但从那之后,他还是收敛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拍摄方式。
这些年他铭记着那一道横于他心里的准则,再也没有发生过像拍摄《完美面具》那样的意外,而现在,却是一个不要命的演员在他面前说出了那句曾被他自己否定的话。
“这很危险。”沈钦州平静地提醒道。
“我控制不了,”沈既白顿了一下,“因为他会那么做。”
“沈既白,你以为我会对你的疯狂行为负责吗?”沈钦州微微蹙眉,连他自己都有些动容,他一向不喜欢叛逆心重的演员,今天却一再容忍了沈既白。
沈既白回答他的话,或许也曾经是他的答案,然而这些年来,却始终是独属于某个角落秘密,没有人能窥探,也没有人能够解锁。
他是导演,他必须对所有人负责。
房间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仿佛预示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如果我要求你停止呢?”沈钦州紧盯着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锋锐且残忍。
“我会照你的要求做。”
听到他的回答,沈钦州挑眉:“刚刚还说控制不了?”
“克制本能也是演员的必修课之一,”沈既白想了想,“反正我现在也没有选择了,不对吗?”
“或许你也可以考虑借你叔叔的地位,他应该会想让你去环耀影视吧?我想裴星野也不会拒绝。”
“是你说的,”沈既白注视向他,“你选定的人,没有反悔的道理。”
“ok,是我说的没错,”沈钦州微微眯起眼睛,显然没料到他会拿自己的话来将自己一军,“就算你真的后悔,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后悔。”
“我也没有打算放你走。从沈一舟这个角色的角度,你得到了导演的最高认可。”
“所以,”沈既白抿了下唇,问出心底的话,“为什么试镜的时候认定我不合适?”
沈钦州挑起眉梢:“谢清越没告诉你吗?我不喜欢走后门的演员吗。”
“……?”那你刚才还那样说?
“尤其是连一声招呼都不打,觉得无意中透露自己的身份就能被选中的。”
“……??”我不是,我没有。
那是林广白说的。
他的神色被沈钦州尽收眼底,沈钦州唇边弧度更明显了几分,两手交叉抱臂,一副很欣赏他此刻表情的模样:“老实说,我的喜恶和你的选择并不冲突。我确实有看走眼,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提让你去找司云峥的事。不过你最好提前做好跟我吃苦的准备,以后有你受的。”
沈既白白了他一眼:“……那我可真该感谢沈导的‘贴心提醒’啊。”
“嗯,”沈钦州笑,“不客气。”
“……”他到底干嘛要想不开和沈钦州拌嘴?
“好了,不早了,”沈钦州看了眼腕表,“再留你在这里,要是被人看见,大概就要传出‘潜规则’的丑闻了。”
“原来沈导也会介意这个吗?”
“你是对我的私生活有什么误解吗?”沈钦州不禁失笑。
沈既白的视线落在他那一抹尾戒上。
沈钦州勾起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意味深长提醒:“亲爱的,这个话题越界了,我们就此打住。”
沈既白去找沈钦州的时候没拿手机,只带了房卡,回去之后才发现司云峥打过两通电话给他。
这个时间点,司云峥打给他不知道有什么事,他很快回了电话给司云峥。
不等电话被接通,手机率先给他推送了最新的微博消息。
「《南港往事》路透,新人主演超强演技!」
不知道是谁把今天片场的照片发到了网上。
照片里,沈既白跪在地上,分明是狼狈受辱的姿态,脊背却挺得笔直,咬牙时的眼神更将宁折不弯的风骨显露得淋漓尽致,与沈一舟这个角色完美地融为一体。
尽管只是一张模糊的剧照,却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个演员的名字。」
「沈导看中的新人必火啊!感觉演技很好的样子。」
「这不是沈既白吗?还没从电影学院毕业呢,他叔叔可是司云峥,他演技能不好吗?」
「我靠,不会是走后门进的剧组吧?」
「瞎说,就他那个眼神,内娱几个人能演得出来?这么快就觉得人家能威胁到你正主了,是对你家哥哥多不自信啊?」
「真的好喜欢他,谁懂?不得不说沈导的眼光真好,每次选人都能选到我心巴上。」
手机响了不到一分钟,电话就被接通。
司云峥的声音从手机那一头传来:“既白,在忙吗?刚才给你打了两通电话,一直没人接。”
“手机落在房间了。”
“你……”司云峥迟疑了一下,“在剧组酒店?”
“这段时间在拍戏。”
“我看到热搜了,你在跟沈导拍戏?”
“前段时间去试镜的,。”
“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这件事?”
“最近太忙,打算过段时间再和你说的。”
“嗯。最近在剧组还适应吗?沈导平时对演员比较严苛,不过他是很有能力的导演,习惯了就好。”
“小叔叔不用担心,我挺好。”
“那就好。我这里没别的事情,就不打扰你了。晚上早点睡。”
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速行驶着。
倒映在车窗的高楼大厦宛若如影随形的怪物,蛰伏在黑暗深处,随时随时伺机而动。
司云峥熄了手机屏幕,微微侧过头,向正在开车的裴星野问道:“既白在沈钦州的剧组拍戏,沈钦州和你说过吗?”
“他没跟我说过,”裴星野手搭在方向盘上,专注地开着车,“我们有一阵子没聊了。”
“可能是最近拍摄进度比较紧张吧,”司云峥若有所思,“他以前就是这样。”
“或许吧,”接近目的地,裴星野降低了车速,“在这里停吗?”
“把车开到金瑞科技门口吧。”
“你去金瑞科技?去那儿做什么?”
“我约了陈总谈合作。”
裴星野没有再追问,将车开出去一段,稳稳停在了金瑞科技正门前。
“谢了,”司云峥解下安全带,“真抱歉,这么晚还让你亲自送我……”
“说什么傻话,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客气吗?”裴星野看向车窗玻璃倒映出的面容,语气变得温柔,“我找个停车场等你吧,晚点亲自送你回家。”
司云峥动作一滞,婉拒了他的好意:“不用了,还不知道几点才能谈完,到时让张惇来接我也一样。公司那么多事务,你用不着事事亲为的。”
“再忙也没有你的事重要,”裴星野的掌心覆盖上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檀木佛珠,“云峥,对我来说你就是最重要的人,我最大的愿望不是能把环耀影视做得多好,而是你能够平安。”
他的话里藏着某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司云峥的手轻颤了一下,嗓音微哑:“……我当然会平安。”
“云峥,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完美的人,我希望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只要你能开心,一切都值得。”
裴星野过去很少会说这样露骨的情话,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开口。有些话一旦藏在心里面,就一辈子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听到恋人不加掩饰地赞美自己,司云峥眼底却不见任何喜悦,语气里隐隐有着某种自嘲:“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这世上是不存在完美的人的。”
“怎么会呢?”裴星野反问,“你在我心中已经很完美了。”
司云峥唇边笑容淡下去,低声问道:“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那么完美……还会一样珍惜我吗?”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裴星野笃定道,“就算你真的不那么完美,也都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要优秀。”
“是吗?”
“云峥?”
“抱歉,是我说太多了,”司云峥及时转开了话题,“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只是去谈工作,你真的不需要这么担心。”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迟疑,被裴星野敏锐地捕捉到了。
裴星野眉头微皱,却很快舒展开来,没有勉强他:“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司云峥温柔地笑道:“会的。”
他推门下车,临走前又想起什么,手撑住车窗,俯身对裴星野道:“有空找沈钦州问问既白的情况,既白第一次进组拍戏,我怕沈钦州对他太严格。”
“放心吧,我会的。”
裴星野注视着司云峥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才拨通了沈钦州的电话。
“忙吗?”
司云峥眼睫抖动了一下。
脸上的冷笑慢慢的僵硬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好像每一次,每一次沈既白都会挡在他身前。
都会为了他而义无反顾。
办公室里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少年人会突然冲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不卑不亢的盯着面前的老爷子。
又重复了一遍嘴里的话。
“你们谁都不准欺负他!”
声音落下,一股密密麻麻的暖流,将司云峥瞬间冷下来的身躯包裹住。
少年背对着他,个子不算高,柔弱到一阵风就会倒,却毅然决然站在自己这边。
他想要用瘦弱的肩膀,替自己爱的人遮风挡雨。
第 53 章 司云峥线(五十三)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呼吸的声音像是被拉长,加上了慢放镜头。
老爷子年纪大了,力气自然比不过这个年轻人,被揪住拐杖,只觉得自己的脸面掉了一地。
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忤逆长辈!
没教养!
畏畏缩缩站在门口不敢往前走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眼睛一眨,突然想到什么互相交换个眼神,一起跪倒在了办公室门口。
哭天喊地的声音飘进来。
“有没有天理呀!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
“纵容小情人欺负老爷子了!”
“滥用职权,把小情人安插在公司里,想要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啊!”
“快看看这个没良心的……”
“……”
晚上七点,华闻大厦。
备受瞩目的新闻发布会,无数摄影机对准台上的人,拿着话筒的记者争相挤向警戒线内,险些连现场的保安都拦截不住。
“沈既白,可以解释一下你偷拍同事私密照的动机吗?”
“是出于嫉妒心吗?”
“这么恶毒的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请问你打算怎么弥补?就只是公开道歉吗?”
在焦急的等待和犀利的质问中,沈既白接过话筒,目光一一扫过台下的记者,绝大部分是生面孔,却也不乏一些眼熟的,曾在他出道时对他百般示好,如今却只想将他踩进泥潭。
台下一阵骚动,按下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生怕错过他精彩的表情。
沈既白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我会退出娱乐圈。”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记者都愣在原地,随即便引发了更激烈的声讨。
“沈既白,你终于承认罪行了吗?”
“早就该退圈了!还有谁找你拍戏啊,你不就是靠消费司云峥获得的热度吗?”
“半点演戏精髓都没学到,人品还差得要死,真是给司云峥丢人。”
“司云峥作风这么端正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侄子?”
“真不知道裴星野看上他哪一点,这世上是不可能捧出第二个司云峥的……”
恶毒的谩骂一声接着一声,现场的工作人员努力维持着秩序,不时朝沈既白投去担忧的目光,沈既白却始终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他只觉得讽刺。
这里没有在意真相的人,只有肆意宣泄的情绪。
同公司艺人隐私被泄露,罪魁祸首被保下,替罪的人是他。
他没有澄清的资格,因为这背后有他得罪不起的人,和承担不起的后果。
“我没有其他想说的话了。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台下一阵骚乱,沈既白将话筒归还,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步下演讲台,径自离开了会场。
出了大门,隔很远就听见助理在向他的经沈人姜锐求情。
“姜哥,你帮帮我们家既白,事情真不是他做的……”
“我帮不了。别怪我话说得难听,现在这个局面,大概只有死才能挽救吧。”
“姜哥,你说什么呢!”助理生气了。
“开个玩笑,只是想让你认清事情的严重程度。不是我不帮忙,而是这个忙不好帮。这种得罪沈总的事儿,谁敢做啊?你也知道,既白之前因为得罪人,搅黄了公司的生意,倒欠公司一大笔债款,这件事也算是沈总给机会让他消债……”
姜锐虽是沈既白名义上的经沈人,这么多年来却从没管过沈既白,所有资源都拿去给了沈既白的同期艺人林广白。
今天沈既白召开新闻发布会,姜锐会来这里,纯粹就是代公司来防着他乱说话的。
“算了,别为难姜哥了,”沈既白及时出声制止,继而看向面前的男人,“是我的助理拎不清状况,我替他道歉,还望姜哥别太介意。”
“呵呵,不会的。”姜锐拍了拍沈既白的肩膀,见发布会已经结束,也就不再逗留,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会场走廊。
“真是狗眼看人低!”助理狠狠骂了一句,看了看沈既白,却终归还是忍住了,“既白,要不我们再去求求沈总……”
“没这个必要了。”听到这个名字,沈既白只觉得冷。
去求裴星野?
他出道四年,走到今天这个结局,哪一步离得开裴星野的推动?
裴星野要他身败名裂,要他走投无路,甚至不惜把他推出去给公司其他艺人顶罪,这一切无非都是在提醒他内疚,要他给死去的人赎罪——毕竟,裴星野的爱人是因为他才死的。
放眼整个娱乐圈,没有人不知道裴星野的爱人是谁。
国际巨峥司云峥,他的小叔叔,一个近乎完美的艺人,无论演戏还是唱跳都是业内顶尖,是天生的明峥。
然而这样完美无缺的一个人,却在四年前来探望他的路上车祸身亡。巨峥陨落,成为影坛不可磨灭的一道伤痕,也成了裴星野心底永远无法消除的憾恨。
他是裴星野眼里的罪人,被裴星野折磨了整整四年,他不配好好活着。
裴星野的确希望他能低头,希望他能去求他,但沈既白清楚,裴星野只是想折辱他的自尊,并不会真的因此放过他。
卑躬屈膝也好,宁死不从也好,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是这样下去……”助理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哭腔。
公司艺人被散播私密照,沈既白出面顶罪,很有可能要被送去坐牢!
这不仅仅会断送沈既白的职业生涯,更会毁了沈既白这一辈子!
沈既白过去待他不薄,他不想看到沈既白落得这样的下场。
“放心吧,这不过是公司的公关策略,把我推出去对公司损失最低。我毕竟是小叔叔的家人,沈总就是再恨我,也不至于逼我上绝路。”
作为这则丑闻最大的受害者,沈既白却还要在助理面前为公司找借口,简直荒唐到了极致。
助理犹豫了一下:“可是你……真的没关系吗?”
“嗯,”沈既白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发布会刚结束,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晚点再走。”
助理脱口道:“至少让我留下来,送你回去吧!”
这个关口,他不放心沈既白一个人。
沈既白却说:“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外面记者多,人多只会更不方便。听我的,你先回去。”
助理最怕给他带去麻烦,经他这么一说,果然没再坚持:“好吧。那要是有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会的,”沈既白看向已经抵达十七层的电梯,“走吧。”
十七层的露天平台空空荡荡,只剩下沈既白一个人。
他走到观景台边缘,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他知道裴星野会联系他的。
果不其然,不出五分钟,裴星野的电话就打来了。
“发布会结束了?”语气云淡风轻,好像那只是一件和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
“刚结束。”
“看到网上那些消息没有?他们都说……”
“看没看到重要吗?”沈既白突然间觉得难以呼吸,攥着手机的手不知不觉间收紧。
他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舆论的风向?
裴星野却故意在他面前提这一嘴。
他知道裴星野恨他,只是没想到裴星野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践踏他。
网络是一个巨大的吸血池,喂养了无数隐藏面目的怪兽,什么东西有话题度,便会被无数人拿来炒作,相比之下,真相反倒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这或许就是裴星野想要看见的结果。
“怎么不重要?关系到你的将来,难道你就一点不关心吗?不过你要是真的承受不住,想要退出娱乐圈,那也是你的自由。只是在这之前,公司的损失还需要你来承担。”
沈既白听着那些刻薄的话,渐渐就没有痛感了。他像是被一把冰锥刺穿了心肺,身体逐渐失温,无法思考,大脑的自保机制让他丧失知觉,却不能让他遗忘。
他低下头,淡笑着开口:“沈总,您放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有人站出来为公司负责。我明白您的意思,不会让您太为难。”
手机另一头,裴星野没有说话。
“这是我为环耀影视做的最后一件事,我会做到不留痕迹。可是裴星野,我也不欠你什么。”
裴星野依旧只是沉默。
沈既白没有等他的回应,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里一切有关裴星野的信息都清除。他一向懂事,不会留着对环耀影视不利的证据。
他抬起头,缓缓走到了栏杆边上。
凛冽的风如刀割一般吹在他身上,他却已经不觉得冷。
这里很高,距离悬挂在夜空的银河很近,低头便能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鳞次栉比的高楼连成一片温柔的峥海,容纳着形形色色的人,还有那些璀璨瑰丽的梦想。
却唯独容不下他了。
这天晚上,沈既白在大厦楼顶站了很久。
凌晨三点十一分,他从十七层的高楼露台坠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2024年2月17日,北云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室。
“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病人血压偏高,需要输液。”
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不断刺激着沈既白的耳膜,在大脑中生成混乱诡谲的景象。
是谁……
谁在说话……
身体沉重得像是陷入了沼泽,腰间却被绑上粗重的绳索,有人拼了命地想将他往岸上拉。
他无法拒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像煎熬。
五秒钟。
一分钟。
三分钟……
“病人恢复心跳了!”
“啪”的一声,急救室的灯光熄灭。
伴随着胸口一阵锥心的疼痛,沈既白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刺眼的惨白闯进视线,浓郁的消毒药水味扑面而来。
“他醒了!”
沈既白干涩的嘴唇轻启,艰难地呼吸着,肌肉强烈的酸痛感让他有一种死过无数次的错觉。
刹那间,记忆如同爆炸一般涌入他的脑海。
铺天盖地的舆论谩骂,裴星野冷漠绝情的声音,身体失重的恐惧感,还有最后坠地时头骨碎裂的剧痛……
沈既白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占据了他的全身。
他……没有死吗?
从十七层的高楼坠落,却还活着……
怎么可能?
如果他还没有死,那么现在的舆论新闻——
沈既白本能地想找自己的手机,侧过头的一刹,却无意间留意到病房墙上的电子日历。
红色的数字散发着刺眼的光芒,让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2024年2月17日。
是四年前。
沈既白心脏突然间跳得很快。
这个时间,这个时间……
司云峥还没有死。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有关四年前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他在练习表演时意外从高处摔落,被紧急送医,而司云峥在来医院探望他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抢救无效去世,成为震惊影坛的重磅新闻。
此后的四年里,他的每一天都活在司云峥死亡的阴影下,他是裴星野心里司云峥劣质的替代品,也是粉丝眼里致使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没有人不恨他。
2月17日。这是他和司云峥约定好来探望他的日子,距离他们见面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现在,他还来得及阻止一切发生……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沈既白侧过头,看见放在床头上的手机,伸手拿过,却发现屏幕被摔碎了,根本就无法开机。
悬着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时间紧迫,他再也顾不上别的,翻开被子跳下床,二话不说就要离开病房。
“这位病人,您还不能出院……”医生焦急的声音追着他的脚步,消失在电梯门关上的刹那间。
成片的乌云堆积在一起,天空灰蒙一片,细密的小雨在潮湿的地面上打着圈,天气十分闷热。
位于市中心的医院,人流量很大,每天门前都车来车往。
尽管对上辈子的沈既白来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他却永远对那一天记忆犹新。
人行道两侧的红绿灯由红转绿,他远远看见了对面正准备过马路的司云峥。
和即将从电影学院毕业的他不同,司云峥是家喻户晓的巨峥,出入公众场合总会装扮得低调一些,哪怕二月底的北云市已经开始升温,司云峥却依旧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黑色的墨镜更是让沈既白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叔叔!”看见左侧急速行驶而来的银色轿车,沈既白的心脏陡然间收紧,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人行道跑去。
人群中的司云峥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步子有一瞬间的迟疑。
银色轿车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眼看着即将闯过人行道,沈既白朝着司云峥所在方向急速奔去。
“嘀——”
银色的轿车猛然间刹住车,伴随着司机恶毒的咒骂,沈既白抱着司云峥重重摔在地上,在雨水中滚了个来回,蹭破的伤口瞬间渗出鲜红的血液,浸染了潮湿的地面,如妖冶的花朵一般在水中绽放。
乱套了。
洛梵带着被求婚的对象坐着早就停在半山腰上的车离开了。
开车的是祁阳,车率飙升,飞一样划过山路。
狂风肆意的拍打着车窗玻璃。
狭小的车厢内,几人的心跳声紧紧的挨着。
沈既白有些恍惚。
他眨了眨眼睛,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太酷了。”
祁阳没忍住笑出了声。
都是些二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是热血澎湃的年纪。
车厢内一瞬间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笑声。
祁阳声音有些夸张。
“司云峥的脸色臭死了!”
第 54 章 司云峥线(五十四)
车内播放的音乐在耳边回荡着,驾驶位旁边的窗户降了下来,呼呼的风声卷进来。
吹乱了少年们的头发。
沈既白也在笑。
路边的霓虹灯落在他漂亮的眉眼上,璀璨到夺目,在眼睛里凝聚出一整片的星河。
洛梵扭头,深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沈既白,突然开口。
“你不想答应他。”
“我看出来了。”
男生的声音里透出些期许。
沈既白眨了眨眼睛,看向对方。
“我…还没想好。”
沈既白坚持自己不需要裴星野照顾,司云峥也不好再勉强什么,只跟他说有事随时打电话。
由于司云峥晚上还要赶去剧组拍戏,所以傍晚就离开了,裴星野亲自送他,只留下沈既白一个人在医院。
沈既白独自住院倒也清闲,复查结果良好,第三天就能出院回校了。
电影学院大四下学期基本没课,只有不拍戏的同学才会经常回宿舍。
推开605号宿舍的房门,不见一个人影,灯却是亮着的。
沈既白将装有生活用品的袋子放到桌子上,而后拿湿纸巾擦了擦柜子。
柜门上贴了张便签纸,上面用漂亮的字迹写着一句话:因为你在尽头等我,我才会穿越冰冷长夜与漫漫余生。
是电影《完美面具》的谢幕台词,作为两位主角之间羁绊的写照,同样也是导演对观众的致辞。
短短二十几个字,就给满载遗憾的结局赋予了无尽浪漫的想象。
这部位列国内影史票房第一的电影,出自青年导演沈钦州之手,曾以“23个无可复制的极限镜头”闻名于国内外,是一部当之无愧的传奇电影。
睡在上铺的室友杜斌听见动静,躲在被子里嚷嚷:“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晏久愿意帮你带饭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抱怨?”沈既白将湿纸巾扔进垃圾桶,白了上铺的懒鬼一眼。
“哈?我不是做梦吧?怎么好像听见既白的声音……”床上那坨柔软的棉花被里钻出来一颗浑浑噩噩的脑袋。
杜斌是沈既白的室友,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天赋有限,所以早早转战了制片方向,最近在跟几家制片公司联系实习的事,没事就爱在宿舍里睡觉。
“是我。”沈既白语气没什么起伏。
“既白,你回来了?!”杜斌立马掀开被子,沿着爬梯爬下来,“你不是住院了吗?这么快就出院了?我这几天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一通都没接……”
就在三天前,沈既白在学校的表演教室从高处跌落,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这家伙什么都好,长相好演技好有天赋,唯独有个毛病,表演太过沉浸式,有时候代入角色太深,会做出和角色一样的疯狂举动。
杜斌曾经亲眼撞见过沈既白用淬火的小刀割破自己的掌心,也见识过沈既白把自己泡在泳池里体验溺水的窒息感,如果不是见过沈既白脱离表演时有多正常,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怀疑沈既白是个神经病。
天才都是疯子,这句话果真不假。
“手机摔坏了,重买后还没来得及换卡,”沈既白没跟他提车祸的事,见没有人其他在,随口问道,“齐晨去剧组拍戏了?”
“可不是吗?这家伙现在简直把自己当大红人,一学期都跟咱们见不到两回面。他最近签了经沈公司,好像还跟你小叔叔在一个剧组,唉,你说这泼天的热度怎么就没轮到你呢……”
作为国际巨峥司云峥的侄子,沈既白从第一天进校起就备受关注。毕竟有这样的“靠山”,在所有人眼里都意味着得天独厚的资源,因此想和沈既白攀上关系的人从来不在少数。
杜斌也曾是其中之一。
但和沈既白做了几年时间的室友,他却发现沈既白一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这么好的资源都不利用,简直就是浪费啊。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干净乖巧的少年提着两份盒饭回来。
少年显然没想到沈既白会在宿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懊恼道:“既白,你出院怎么都没和我们说一声?我今天只买了两份盒饭……”
回来的人是睡在沈既白隔壁床的晏久,比沈既白和杜斌小两岁。
晏久是宿舍的老好人,性子温软,因为左耳轻微耳鸣,家庭情况又比较特殊,所以平时大家都会让着他一些,他对室友也一直都很客气。
上辈子沈既白和他一起进入环耀影视,成为同公司的艺人,最后的命运却截然相反,同样也是裴星野给他的“惩罚”。
裴星野一向很懂得如何刺痛一个人。天生的上位者,骨子里永远离不了薄情和傲慢,他只在意司云峥,在意到可以为他做尽凉薄之事。
“没关系,一会儿我自己点份外卖就好,”沈既白从他手上接过手提袋,打开看了眼,“你给杜斌带了什么好吃的?”
“西苑食堂二楼的炒粉。”晏久不急不缓地拆开筷子,用水壶里的开水烫了一遍,这才慢悠悠坐下来开始吃饭。
“来来来,我已经等不及了,”杜斌远没他那么讲究,火急火燎地从手提袋里拿出那份香喷喷炒粉,迫不及待就吃上了,“都快变成饿死鬼了。”
“就着急吃饭,你脑子里还能有点正经事吗?”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怎么就不正经了?”杜斌和他拌着嘴,“我倒也想去拍戏,但是人家看不上啊。”
晏久经他这么一提,才想起来一件事:“说到拍戏,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在讨论东苑酒店周末的试镜,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是沈导吧,”杜斌从角落里翻出一张宣传单,“中午还有人来宿舍发单呢,说是沈导最近在筹备《南港往事》的拍摄,想要通过公开试镜挑选一批新人。”
听到这个称呼,沈既白不由一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你是说沈钦州?”
“是啊,你见过他吗?他应该跟你叔叔挺熟吧,”杜斌嘟囔道,“合作过好几部戏呢。”
作为电影学院的准毕业生,沈既白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沈钦州。
“听说沈导那张脸可是帅得连证件照都人神共愤,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啊!”
杜斌的感慨不是没有理由的。
沈钦州刚入行时,因为相貌出众,一度被誉为“导演界的加尼米德”,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沈导不是很久不拍电视剧了吗?”晏久好奇道。
“大概有什么特殊原因吧。”沈既白对这部剧有点印象。
主演之一的林广白是环耀影视的签约艺人,更是他当时的经沈人姜锐手下最红的艺人,几乎所有的资源都给到了他。
不过这部剧上映之后,却因为林广白频频爆出丑闻而严重影响到口碑,一度让沈钦州相当愤怒。
“据说其中一个主演是蝉联两届视帝的闻炽,这个阵容可真不得了啊。既白,你要不要去试试啊?说不定呢。”杜斌深知沈钦州的标准有多严格,他们宿舍里也只有沈既白能有一丝可能被沈钦州挑选上。
要是能跟沈钦州合作,简直可以算得上一本万利。
沈既白没有出声,拿起桌上那张宣传单,看见最上方的那一则标题。
【《南港往事》开启海选试镜,欢迎广大学子踊跃报名!】
目光缓缓向下,最终定格在最耀眼的那三个字上。
沈钦州。
不知不觉间,他的记忆回到上辈子。
那时晏久突然被爆出私密照,而他被裴星野要求顶罪,离开环耀影视大楼时,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职业生涯会遭到怎样的毁灭性打击。
他黑料缠身,无戏可拍,不想却遇到正在街头拍电影的沈钦州。
无论是作为裴星野身边的人,还是环耀影视的艺人,他对沈钦州的大名都早有耳闻,更清楚沈钦州和裴星野的关系有多铁。
他以为他会遭到沈钦州的嘲讽。
但是没有。
沈钦州在路边抽着烟,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让助理给他递了剧本。
“我下部电影缺人,你挺合适,试试?”
开玩笑似的一句话,却在沈既白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心里掀起一卷风浪。
沈既白至今记得那个剧本的名字,叫做《凡是》,是一个关于前世今生的故事。
随手翻开的一页,台词只有三个字。
“下辈子……”
那个晚上,他没有给出的答案,同剧本台词一样戛然而止。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
不久之后,他便参加了公司安排的新闻发布会。也是那一次,他彻底对裴星野死心……
“好啊,”沈既白淡然一笑,用手机记下那个号码,“去试试。”
试镜的地点位于东苑酒店,当天上午来了许多人。
门口队伍排得很长,一直拐到了道路尽头的巷子里。沈既白的序号是87号,顶着太阳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排到酒店的走廊,勉强能看见房间内正在试镜的人。
“你不用演了。”
房间内传出男人淡漠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宛若幽深的水潭,令人不寒而栗。
“沈导,我刚刚只是紧张才会忘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保证不会了,我提前准备了很久……”
话被无情打断。
“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吗?你不适合拍戏,不止是刚才那一段。”
试镜的演员顿时脸色煞白。
走廊间响起一个傲慢至极的声音:“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司云峥的侄子吗?未来的大明峥怎么也要在这儿排队啊?”
正是环耀影视的签约艺人,姜锐力捧的新人,林广白。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被在场不少人听见,一时间纷纷议论起沈既白来。
“他就是司云峥的侄子?长得好俊啊……”
“来试什么角色?该不会是沈一舟吧?”
“他还需要试镜?直接跟他叔叔说一声不就行了。”
“沈一舟的角色基本上就是林广白了吧。”
“别乱讲啊,沈导可没说过这种话。”
沈既白对上他视线,不卑不亢地笑了笑:“既然你这么看重我,那就借你吉白了。”
“客套话而已,”林广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揶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不就是仗着沈总和你叔叔那层关系吗?可惜在沈导面前,演技才是演员的立身之本……”
门外声音太过嘈杂,以至于惊动了房间内的人。
“下一个,进来。”
林广白挑起眉梢,对他做了个请进门的手势。
沈既白推门而入的刹那,房间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惊叹的,羡慕的,不敢置信的……
沈既白的长相有些过分好看了。
不是那种沾染了脂粉气的阴柔美,而是一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清俊。
沈既白五官深邃,轮廓的柔和却恰好中和了眉眼的锋芒,下颌线流畅清晰,眼神天生带有强烈的故事感,是一张能够完美适应镜头的脸。
不知不觉间,整个试戏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在众多人之中,沈既白第一眼便看见了沈钦州。
相隔两辈子,再一次相见。
沈钦州坐在长椅上,昂贵的修身西装熨帖身体,修长的双腿闲散地交叠着,左手小指戴了一只银色的尾戒,神色看去漫不经心,目光却如鹰一般锐利,仿佛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审判者。
“你?”他只淡淡看了沈既白一眼,便笃定道,“不合适。”
一旁的副导演付江在心底叹了口气,虽感到遗憾,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任谁都知道沈钦州最讨厌走后门的演员,何况还是没打招呼就来,却故意在外试图引人注意的。
这样的演员,光是今天一天,沈钦州就见了有三个。
试镜还没开始就被否定,沈既白却没放弃,冲他一笑:“再不合适也给个机会吧,或许我没沈导想得那么差呢?”
沈钦州阅人无数,沈既白还是第一个被他否定后能这么淡定的,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他勾唇轻笑:“那说说看吧,你有什么优势?”
沈既白想了想,给出一个近乎有些荒谬的答案:“敬业,算吗?”
周围的人纷纷笑了出来。
敬业?在这个圈子里,敬业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这都好意思拿出来说?
果然大学生就是单纯。
就连沈钦州也觉得这个答案过于荒谬了。
“敬业?敬业的人有很多,”沈钦州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外面的队伍,慢条斯理地说道,“看见那些人了吗?他们之中有不少敬业的疯子,哪怕我要求他们站在天台边上背下整部剧的台词,也会有人不要命地去尝试。”
“沈导误会了,”沈既白淡笑着纠正他,“我说的是——在这个片场,我能做到你想让我做的一切事情。”
司云峥突然没有勇气去看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恩。”
“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沈既白说着就要跟上去。
被司云峥拉住,“你去我才不放心……”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司云峥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霍思安的。
那边传出的指令很简单,只有一个要求。
——把沈既白带上。
司云峥决心要将事情做个了断,犹豫了片刻,顶着少年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
“好,你跟我去,但你万事要小心,最好一直待在车上。”
豪车划破夜色,从市区缓缓向郊区开去。
一路上繁华的街边景色经过窗口一晃而过,空气由浑浊的尾气慢慢向清新过渡……
第 55 章 司云峥线(五十五)
车行驶到目的地的时候,几乎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围在破旧厂房旁边一溜的黑衣人。
周遭风声都变的很严肃,混杂着从头顶落下的萧萧雨声。
司云峥率先下车,他叮嘱沈既白一定要坐在车上,往前走了几步,却被跟上来的少年抓住了手腕。
沈既白声音轻轻的。
“我是你的通行证,没有我他们不会放你进去的。”
司云峥微微眯了眯眼睛,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声音有些急切。
“他们是私下找你了吗?”
“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少年的身体,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沈既白脊背蔓延开来。
尽管和沈钦州在剧组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甚至昨晚还见过面,此时此刻在这张餐桌上相遇,沈既白依旧觉得无比尴尬。
沈钦州是裴星野的兄弟,也是司云峥的朋友,而司云峥是他的小叔叔,真要算起来,沈钦州甚至算是他的长辈。
正当沈既白这么想着,沈钦州已经随手拉过椅子,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晃进沈既白的视线,直让人移不开眼。
“车位太难找了,耽误了一点时间。”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一股慵懒的劲儿,在贴近的距离里显得更加暧昧缱绻,像浓醇的酒一样醉人心神。
“沈钦州,你该不会是因为不想喝酒吧?”裴星野眯起眼睛,相当了解这位认识多年的好友。
“昨晚杀青宴,喝得太多了,”沈钦州拿起一旁的果汁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然后有意无意地碰了下沈既白的杯子,“给我作证。”
司云峥和裴星野的目光齐齐落到沈既白身上。
沈既白面不改色说出违心的话:“是真的。”
包间内的空气凝结起一种微妙的氛围。
“裴星野,听见了?”沈钦州挑眉,端起酒杯喝了口果汁,极其好看的手指显露出浅浅的筋骨,如同最完美的雕刻品。
杯子轻放下来的刹那,与玻璃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沈既白的心上轻轻叩响一声。
沈钦州目光撞上沈既白,语气里染上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才一天没见,看到我就不会叫人了?”
“沈导。”沈既白乖乖叫了声。
“嗯,”沈钦州随手点燃支烟,身体靠上椅背,“剧本熟悉得怎么样了?”
“台词都背下来了。”沈既白拿勺子搅着果汁杯,头也没抬一下。
“这部电影我有提前跟云峥说过,因为柏鸣声和柏宇杰是孪生兄弟,所以想找长相有一定相似度的人来演,正好你们都有档期,我打算让你们两个分别饰演,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会不会差辈分了?”裴星野开玩笑似的问道。
“才八岁到你嘴里就差了辈分,裴星野你这么说话,不怕云峥跟你生气?”沈钦州冷笑道。
沈既白虽然是司云峥的侄子,但沈老爷子生司云峥生得晚,以至于司云峥和沈既白之间只差了八岁。再加上司云峥保养得很年轻,只要稍作化妆,两个人演兄弟完全不在话下。
柏鸣声是风度翩翩的钢琴家,柏宇杰是沉默内敛的精神科医生,和司云峥沈既白两人的外形气质也十分吻合,堪称是本色出演。
“沈钦州,你少挑拨我跟云峥的感情,”裴星野眉头轻蹙,“再说了,辈分这个东西能按年龄算的吗?”
“不按年龄按什么?”沈钦州朝沈既白一抬下巴,“说说,你平时都怎么叫他的?”
沈既白搅拌的动作一顿:“……沈总。”
“哦,没叫叔叔?”
裴星野沉下脸:“沈钦州,你今天是故意来跟我找茬的?”
“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听不得?”
“沈钦州,我看你是忘了你的电影你有投资了?”
“是啊,”沈钦州手指把玩着酒杯,语气慵懒地,“这是你的荣幸,不是吗?”
包间的门被推开,服务员进来上餐。
还有一锅热腾腾的海鲜汤。
“既白,喝点热汤吧。”司云峥主动给沈既白舀了一勺汤。
“谢谢小叔叔,我自己来就好。”沈既白及时说道。
沈钦州看见了,眉头轻微蹙起:“沈既白,你昨晚不是说不吃海鲜吗?”
谎话被当场揭穿,沈既白脸色微微变了。
沈钦州挑起眉梢:“难道说,你就只在我面前挑食?”
司云峥诧异地问:“既白,你不吃海鲜吗?”
沈既白母亲早逝,十六岁又因为父亲离世被他接去一起生活,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司云峥从没见过沈既白挑食。在他的印象里,沈既白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向来不需要人操心任何事。
“最近容易过敏。”沈既白解释道。
“过敏的话还是别吃了,容易起红疹,”裴星野听后制止,“一会儿等别的菜上了,再吃点别的。”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几盘小炒菜,其中有一半都是少油少盐的素菜。
沈钦州诧异:“裴星野,你们现在吃这么清淡?”
“是云峥吃得清淡,我才陪着他一起,”裴星野提过茶壶,给司云峥倒了杯茶,“吃多了不利于维持身材,平时总要控制一些。”
“需要控制成这样吗?”沈钦州觉得过于夸张了。
“你以为大明峥这么好当的?”裴星野扯了扯嘴角,“你是不知道,以云峥的名气,有一点变化都会给黑粉可乘之机。云峥已经三十岁了,想要维持二十多岁的名气,更应该注意保养和饮食控制。”
“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人毕竟不是雕像,就算要保持身材一成不变,也该保证正常的营养摄入吧。”
“这点你放心,云峥都有定期检查身体。除了低血糖和胃病外,没别的毛病。”
“这是你的要求,还是云峥的要求?”
“这重要吗?”裴星野不笑了,脸色甚至有点阴沉,“我这也是为了云峥好,对云峥这样的明峥来说,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停顿了几秒,他又想起什么来:“再说了,你们导演平时对演员的身材外貌不是一样很挑剔?我看既白也应该养成习惯,免得到时候被你挑刺。”
“裴星野,你对你们公司的艺人有什么要求,我管不着。但命令我的人,恐怕不太合适吧?”
“既白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他在我的剧组拍戏,没有和你公司签约,不是我的人,难道是你的?”
包间内火.药味浓重。
最后还是司云峥及时出声,制止了裴星野:“既白还年轻,他既然跟沈钦州一起拍戏,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他转开话题:“对了,晚上我和沈钦州还有活动,你替我把既白送回电影学院吧。”
“这里打车很方便,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沈既白婉拒了司云峥的好意。如非必要,他不是很想和裴星野独处。
“没关系,送你一程不费事的。”司云峥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