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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大惊的同时,肩膀被轻拍了一下:“正因会试考及策论,斋中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入夜过后,属于可以随心探讨的时间,而不必担忧影响到旁人的读书。”

第126章 第一二六章 “打基础”

杜幸川说完便同周浦深一道走出了门, 只剩下范愚一人还呆在炉亭间当中。

暖意渐渐散去的同时,他也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科举之路,令他早就无意间生出来了点傲慢与轻视, 又因为系统一直以来提供的巨大助力,而对之颇为依赖,可这说到底是他自己的人生,不该全靠个神奇的造物来掌控方向。

外舍一年的散漫心态至此终于转变,而先前计划好的替孙立几人讲课的频率, 被醒悟过来的范愚暗自下调了不少。

本想着能替将来建立书院打个基础才如此计划, 却是忘了, 建立书院是个最终的目标, 作为阶段目标的会试才该是他当下更为重视的内容。

至于无辜少了指点的孙立他们, 总归已经能勉强跟上太学当中最为基础的课程,顶多只是吃力些, 倒是影响不大。

炉亭间的门未阖紧, 钻入的寒意将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人拉回到了现实里头。

匆匆披上外袍回到屋中,随意打理了一番自己之后, 范愚便躺下身, 令意识进到了系统空间当中。

模拟出的身体甫一形成, 他就想问上一问系统对于科举内容变化的计划。

还没说出口, 范愚自己先停滞了下来。

已经迁入内舍,此时置身其中的建筑应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才对。

于是暂且压下疑惑, 转而寻找起来2级太学可能产生的变化。

没遭到质问的系统看起来颇为体贴,曾经出现过且帮着范愚认了路的光柱再度凝聚,遥遥指向远方的一间课室。

等范愚走到课室门前,光柱便消散在了虚空当中,显然没有再度指路的打算。

“系统, 2级太学仅有一处课室么?”

有些难以置信,范愚询问道。

机械音没有出现并给予回答,课室门前的光屏却亮了亮,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策论”。

压下去的疑问没有必要再问出口,唯一一间新课室所提供的经营内容,正是范愚最为需要的东西。

原来并非系统存在疏漏,反而是他自己没在迁舍后的第一时间进入系统空间所致。

倘若早些迈入此间,要跟上众人的探讨必然还是吃力,但也不至于连会试内容的变化都要等杜幸川同周浦深来告知。

得亏此时还不晚。

至于为何1级太学并未提供这项经营内容,范愚倒是能够猜到了——

1级对应外舍,2级对应内舍。而现实当中,外舍生的生源范围太广,良莠不齐,优如一斋双解元,劣如背不下论语的同斋纨绔,甚至水平过不了乡试的学生在其中占了大多数。这样一来,授课的倾向也就明显,全然以四书五经为主,半句不提策论。

对应之下,系统中的1级太学自然不会提供策论内容。

能开设六艺课室,没准还是因为系统需要拿出点新的东西来。

不管怎么说,刚提醒过自己不可以太过于依赖系统的范愚,在瞧见光屏上策论二字时,还是松了口气。

有助力可用自然是一大喜事。

从惊喜之中回过神,范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新课室解锁所需的金币。

而后又一次被惊喜砸中。

1级太学就有课室不必花费金币解锁,却没想到,建筑升入2级之后仅有的一间课室,同样是随时可以进入的状态。

本以为现有的金币定然无法满足解锁所需的范愚,面上绽开来个大大的笑容。

而后提步迈入其中。

才进门,课室就先化作了片白雾,再次成形时,范愚面前多出来了十数个硕大的书架。

像极了当初在府学时候,尊敬阁二层当中的场景。

唯一一点不同,便是离得远些的位置上还有两张相对着摆放的桌案,而非显得简陋的蒲团。

大概是因为得学着做文章的缘故,连带着浅浅蓝光的笔墨纸砚都有备好。

环视了一圈变化后的课室,范愚便在原地驻足,可等了许久也没瞧见课室再度生变,每间新课室都该有的展示环节,似乎被系统给取消了。

愣神的同时,桌案前,光影凝聚。

“书架已有编号,往后的经营过程只管照着顺序往下读书便是。何时读完了所有,才算是打牢了基础。”

虚拟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在桌案后落座,脊背笔挺,纹丝不动,也再没有出声。

离得桌案最近的书架,侧面赫然标注着序号一。

范愚于是走到其前边,打算随手取下一册书来瞧瞧内容,却未成功。

除却书架最上层的第一册书之外,旁的尽数空有其形,不能取下,也不能从书脊上找到任何信息。

照这架势,不仅书架需要循着序号来,连同一个书架上的书籍,也设置了顺序,不得更改。

处处都与曾经历过的尊敬阁有着相似点,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类似于体验的奖励,而沉默端坐的虚拟人,也不曾说明自己的功用。

估摸着再询问也不会得到答复,范愚只好老老实实地将手伸向第一册书。

将的是农事。

范愚幼时曾目睹族人忙活农事,可印象早已经模糊。后来入了族学,便只是上下学的过程中会瞧见了。

真要算起来,说他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丝毫不为过。

差不多可以说是全然陌生的领域,前些年系统书库开放的书籍也从未包含这样的分类,范愚在讶于系统包容万象的同时,读得还算认真。

一字一句都在增长他的见闻。

才读了一页,范愚便抬起头,重新数了一遍书架,估计完上边所有书籍的数量之后,不由惊叹出声。

若是每一册书都是从未在系统书库中瞧见过的分类,那课室能带给他的提升,怕是极其全面。

却没感到太多的喜悦之情。

范愚没有忘记,课室名称乃是策论。听杜幸川介绍时只觉得涉及内容甚广,此时真正以一册册书的形式出现在课室当中,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离通过会试还欠缺了多少。

系统空间只他一人,一时不注意,想法也就说出了口,倒是惊动了边上的虚拟人。

“只需尽皆读过一遍,不记得也无妨。书架用途,只在确保你对策论所有可能涉及的内容都有所了解而已。”

开口就是能够囊括所有,口气实在很大。

只是照这么听起来,倒不像是打基础,而是要确保六元及第的目标万无一失似的。

哪怕对会试尚且不太了解,光是从杜幸川的寥寥数语中,范愚也能够听出来,策论虽可能涉及到极为冷门的内容,真正常考到的主题却也没多少。

系统当年就能够提供先辈大家的文章给他作为学习的参照,此时自然也能搜罗到往年的所有考题,再将之归类,分置书册到架子上。

单说他尚且拿在手中的书册,缘由大概就是杜幸川所提及的农商了。

说是有所了解即可,系统要的却显然不是能简单论述二者孰轻孰重,而是真正对农事、经商都有所知。

思索告一段落,觉得这“基础”二字有些过于夸张的同时,范愚对这安排还是欣然接受的。

唯一的困扰,便是读书虽能应付科考,却没法让他真正认出来五谷。

正想着,手中的书册重量忽然消失。

化作光粒舞动过后,范愚跟前直接多出来了稻、黍、稷、麦、菽。

五种植株由幼体至最终所得,快速演化了一遍,还正好控制在了能让范愚看清楚细节的速度上。

虚拟人的声音再度响起:“系统会对书中部分内容进行展示。”

课室开启时的展示,转为了随着读书进度进行,迈入课室时还感到遗憾的范愚,万万没想到这一环节的存在。

手中的书页再往下翻动,连带着农具都一一出现。

除了读书过程偶尔会被书册消散给打断一下之外,分割之后的展示,实在令人惊喜。

时间过得飞快,转瞬便结束了一次经营。

不得不回到现实中进行休息的范愚,对这新课室,颇为不舍。

次日便有先生针对策论作讲授。

系统完整的介绍占据了这回讲授的大半时间,以至于后来被作为例子展示的一篇题为农商的文章,没能进行什么剖析。

靠着专注功能下格外加强的记忆力,范愚成功将文章记了个大概。

暗自比较了文章与前日所读书籍过后,他越发肯定了关于“打基础”的猜测——

策论,含了策之一字,哪会要求考生去详细写到五谷如何辨认区分。

而毕竟是头一次接触,不懂的内容实在太多。

先生已经离了课室,又不好意思占据友人太多时间,来让人替几乎一无所知的自己作讲解,范愚于是将目光投向了系统。

往常的虚拟讲授者都能够答疑解惑,这回的应当也有同样功能才对。

回到系统空间尝试过后,却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该失望。

虚拟人确实会对他的问题作出反应,可这反应却并非直接给以讲解,而是轻启薄唇,报出来串序号。

大概是为了坚持打基础的说法,问题只能得到三个数字:第几个书架,第几层,第几册。

已经清楚自己只能取下第一本书,但范愚还是抱着点些微的希望去尝试了一番。

结果发现这限制设置得颇为巧妙,凡是虚拟人指出的书册,都能够取下来阅读。

再想更换书册却有限制:“为解答宿主疑惑,允许同时有两册书未读完。欲取新书,需至少读完二者之一。”

第127章 第一二七章 实在抢手

系统的限制令范愚按捺下来还想继续请教的心, 桌案上备着的笔墨,没能拿来写文章,反而先被他用来记录了疑惑之处。

一日的听讲已经令他明白了个事实, 短期之内,自己大约都会保持着如今的迷茫状态。

欲要追求足够牢靠的“基础”,最初的时候,困惑增长的速度,势必要比学到东西的速度来得快上太多。

既然虚拟讲授者拒绝了直接替他解惑, 指点出来的书册都有同时保有的上限, 记录也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事。

等到书架上的书逐渐读尽, 手中纸页上的无数条目总能慢慢寻到答案。

若是任凭平时的疑问被忘却, 未免太浪费了些。

有所疑, 才能有所得。

而听讲过程中,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想完全正确。

初学的阶段下, 想追赶旁人进度, 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不说内舍老人,光是一同升入的周浦深, 在范愚尚且不知策论为何物时, 便已经有了接触。平日里虽沉默寡言, 也几乎不参与探讨, 可一旦开口,从来都一针见血。

有家中背景在, 周浦深对于朝政时局的把握,其实早就要胜过据德斋当中,除却杜幸川之外的所有人。

同年考取一省解元,又一道升入内舍,此时的对比来得格外鲜明。

自从进入太学以来, 这还是范愚第一次察觉到家世所带来的巨大差异。

倒不至于为此而自怨自艾,他并不服输。

原本面对着纸页上每日都会增长数行的困惑时,范愚还会对系统坚持的打基础方式略有些不满,经了周浦深的这番刺激之后,心态倒是变化了一番。

所知确实远远不如官宦子弟的从小熏陶,课室当中这十数个书架,却给了人改变现状的机会。

一时间虽及不上两位好友,但只消假以时日,胜过可不难。

毕竟哪怕是耳闻目睹十数年,也不至于从农具长什么模样开始学起。

不必金币就已然解锁了的这唯一一间课室,所提供的,是能够与高官朝臣的全力栽培相提并论,更甚至胜过一筹的底蕴。

无人监督,又迫切想结束一无所知的起始状态,范愚恨不得将每日所有时间都投入到系统当中去。

不好整天在炉亭间里头发呆,于是索性在保证不错过听讲与斋中众人探讨的情况下,余下的时间都独自窝在了没烧炭盆的屋里头。

有被褥在,这环境只是及不上舒适二字,并没多难忍受。倒是在字面意义上,真正符合了寒窗苦读。

才坚持两日,正在系统中读书的范愚,久违地被暴力踢出了系统空间。

“检测到外界环境发生变化,宿主意识已踢出。”

提醒来得比动手还晚,根本没给留个自行退出的机会,被晕眩感冲击的同时,范愚听见了自己被人唤及。

“允中可还好?”

声音沙哑,打断他的竟然是周浦深。

虽是独自一人呆在屋里,但毕竟是几人共同休息的处所,随时都会有人进出,范愚每次进入系统空间时,现实中都只是斜倚在床头,膝上还放着摊开的书,以免叫人觉得古怪。

此时周浦深也在床沿上坐下来,距离因此拉到了最近。

依旧没什么表情,眼中却露着担忧。

他虽瞧着冷淡,对待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还是颇为关切的。

陆展宣话多,听了一年,周浦深也就知晓了范愚算得上是寒门子弟。而从知晓需要试及策论开始,好友便大大缩短了往常在炉亭间读书的时间,转而独自窝在屋里。

像极了遭受打击,一蹶不振的模样。

他看在眼中,自然有些担心。

特意留了一日来让范愚自己调整,可发现第二天也没在炉亭间瞧见人时,周浦深还是放下手中的书卷,找上了门。

话先问出了口,才仔细打量好友的模样。

膝上尚且放着书,面色也不显颓唐,一双星眸反倒像是在为他的问询感到疑惑。

先前的猜想被瞬时推翻,说范愚是斗志正旺、朝气蓬勃也不为过。

于是眼中的担忧散了个干净,周浦深当即便打算起身。至于好友为何忽然放弃温暖的屋子,转来这里受冻,可就不在他该管的范围之内了。

在些琐事上,周浦深从来没什么好奇心,确认了范愚心态没出现问题,便已经足够。

同走在后边的杜幸川恰恰相反。

也靠着打量确认了范愚状态正佳,一进屋就把自己摔到了床榻正中的人,姿态悠闲地斜躺着,开口便问道:“允中怎的喜欢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头读书?”

往常虽有接触,却不至于了解至此,杜幸川只以为这是范愚读书的习惯而已。会跟在周浦深后边进来,还是因为察觉到了,好友不知从何而来的那点担忧。

“确实要比坐着来得舒适,可惜太冷了些,待过了冬,我同允中你一道。”

话题一转就到了他调侃惯了的周浦深身上,杜幸川故作不满的模样撇了撇嘴,刻意拖长了腔调来传达委屈:“浦深同允中挨得这般近,与我一道时却总惦记着躲开。”

从杜幸川进屋开始,注意力就挪到了他身上,周浦深自然没来得及起身,尚且还侧身坐在榻上看好友作妖。

平日里惦记着躲开,还不是因为此时抱怨着的人总像没骨头似的,动不动便整个人挂上身来,令他迈起步子都要沉重五成。

沉默寡言的人难得将原因说出口,引来了范愚不加掩饰的笑声,和杜幸川的迅速转移话题。

“咳,说起亲近,浦深你回京都已有一年,拖了这许久,也该成婚了罢?”

思路总是跳得飞快的人,面上的表情分明还在说“我还要继续挂”,口中倒是找了件正经事出来。

只是正形没法维持多久,下一瞬便又调侃到了范愚身上:“再不成亲,我们允中都该能赶上了罢?”

等范愚加冠,周浦深都差不多到而立之年了,过于夸张的说法令范愚呛着了自己,连着咳了许久才停。

杜幸川却没打算放过他,依旧斜躺着,一手支撑着脑袋,笑着继续问。

“对了,允中可有想过,想要娶位怎样的妻?”

他同周浦深的婚事都有长辈安排,没多少自己做主的余地。范愚却不一样。

“若无个提前计划,等会试及第,妥妥能碰上榜下捉婿。”

一边说着,一边还做出来上下打量的模样,啧啧感叹:“年纪轻轻,学识出众,模样又如此俊秀,抢手,实在抢手。”

第128章 第一二八章 医馆新规

范愚如今正处在疯狂吸收新知的阶段, 满心都是新接触到的策论,哪会去考虑这事。

乍然遇上调侃,面上自然是副迷茫神色。

边上周浦深难得失笑:“允中年纪还这般小, 不急。”

以他至今未曾成婚来作为比照,是真的不急,开口时却忘了这话题的起源就是在自己身上。

才搭了一句话,便将好友好不容易跑偏了的注意力拉拽回了原样,这回再没方才这么好绕开。

杜幸川呼着屋里头太冷, 拽着已经确认了范愚状态良好的周浦深回去炉亭间的同时, 口中犹自不依不饶地试图问出来好友的婚讯。

留下照旧斜倚在床头的人,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活动了一番稍有些僵硬的身体, 范愚一边替自己掖紧了被角, 好为意识再回去系统空间做准备,脑中一边也回放起来了杜幸川随口的调侃。

榜下捉婿这个词, 关联到的记忆甚至不止一段。

除却年幼时候的经历之外, 游学途中同叶质安的交谈也随着跳到了记忆最上层。

当时正遭了赵近峰的唐突,也是范愚头一回被问及成家的想法, 新鲜出炉的兄长甚至还调侃过一句“这么说来, 兄长倒是不必担心阿愚的婚事了, 过后还有乡试有会试, 可大有被捉着的机会”。

那会儿一笑而过,乡试也并未真被捉去。

方才杜幸川这么一“分析”过后, 范愚倒是终于意识到,随着自己的逐渐长大,沉浸学业之余,确实还有旁的事情正等着排入日程里头。

譬如成家,也譬如拥有个能作为家的所在的宅子。

远在江南的小屋, 多年无人居住,大约早该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被问及想要娶位怎样的妻时,范愚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同娘亲那样的。

可出生几月就永远失去,记忆里头只隐约有个温暖的怀抱罢了,不论是模样还是声音,通通不知。

除却亲身的感受,仅剩的所知便是懵懂无知时缠着阿爹问娘亲是怎样的人时,被抱上膝后得到的一句“是阿爹此生见过最温婉的姑娘”。

满怀思念的人,寒窗苦读十数载,不通画技,甚至没法将记忆中最为温婉的姑娘画到纸上。

以至于到后来,范愚试图描绘出双亲时,也只能凭着早已褪色的记忆,一遍遍画个孤零零的秀才阿爹罢了。

思绪乱转,再回到成家上边时便恍然意识到,他想要的仅仅只是家之一字,和其带来的温暖陪伴而已。

真要说起来,令他至今没意识到该购置宅子,连短短的旬假都能腻在一道的兄长,其实早就给了他所想要的。

大约也是因此,分明回忆起来了早早失去的父母,范愚的情绪却没随着陷入低落当中。

察觉到了自己情绪未动的缘由所在,范愚索性又一次将成婚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年纪还小,不急。

这样想着,调整好了身体姿势的人,再一次让意识进到了系统空间当中,继续方才被打断的经营。

就是可惜,打断过后的重新计时,让他少得了一回经营该有的金币奖励。

从零开始的时候,进步总是飞快。

连着数日的听讲下来,范愚对策论算是终于有了些了解。离系统的“基础”要求尚且差得极远,可有早前读过的书作为底子在,要写出来平平无奇的文章也不算太难。

一心沉迷于新知,不仅再没进去过太学在1级时候开放的几间课室,现实中范愚也没给自己留多少空闲时间。

倒是勉强记得不要废寝忘食,伤害到自己身体。

只是固定每天入睡后都在系统空间里泡上一个时辰,用饭的速度也比往常加快不少。

在系统的模拟中学会了辨认农具,观摩了加速之后的作物种植,也看着商队往来各地,运送珍奇。

置身于系统空间当中,而见闻渐广。

升舍之后的第一次旬假到时,范愚还是被杜幸川的游玩邀请提醒了,才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终于没继续埋首在策论的世界里。

拒绝了好友的邀请,却没继续呆在太学,而是往着叶质安的医馆走。

悬济堂名声起来之后,偶尔走在路上时,范愚是能听见行人的细碎议论的,正好能充作对兄长近况的补充。

就是内容一般都是叶家郎君年纪轻轻医术绝佳,或是热心替上门问诊者指路,听惯了便会发现没什么新鲜话。

又一次瞧见人问路,范愚却碰上了个不同的回答:“悬济堂啊,叶神医前些天定了个规矩,每旬闭馆一日,正好便是今儿。老哥若是不急,还是明日再来的好。”

问路人倒是真的不急,听了这话的反应满是好奇,正好替头一回听闻这规矩的范愚问出来话:“怎的突然多了这么条规矩?”

“说是什么,这日要同家人团聚。兴许叶神医有个亲友在太学念书么,要不然也不至于正好同旬假撞上。”

医馆和太学离得近,答话的又住在附近,自然能发现这闭馆日子的巧合。

为叶质安也开始被唤作神医高兴的同时,范愚的脚步不由停滞了下。

乍一听闻,像极了是因为叶质堂放了旬假,要回去叶宅团聚。还是想起来杜幸川邀请时那句“澄弘可也等着呢”,才反应过来自己猜想的偏差。

即便是拿兄长不曾提及闭馆来说服自己,范愚的步子还是变得磨蹭不少,生怕叩响了门却得知闭馆所拒绝的对象包含了自己在内。

才将人同自己最为向往的家和陪伴联系到一起,难免会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面上神情自然也有表现出来。

好在在他犹犹豫豫地叩开悬济堂的门后,范愚瞧见的是兄长的微笑。

也有皱眉,伴着的却是些许担忧:“阿愚这是怎么了,瞧着瘦了些,也没什么精神似的?”

大约是出于医者的本能,话才出口,叶质安就握上了范愚的手腕,打算就这么在门口立着诊个脉。

被这态度安了心,范愚却没好意思说出口先前的胡思乱想,只摇头来告知自己一切都好。

“可是升入内舍过后,课业变得繁重了?”

猜得颇为准确。

确认了范愚没得病,也没再度因为学业废寝忘食,叶质安的面色方才转晴,语气温和:“瞧着有些疲惫,还是得记着休息才是。”

叶质安扣在人腕上的手依旧没松开,说话间便带着他往堂屋里头走。

还没忘记单手合上了院门,好阻去不知新规矩的,可能的来客。

第129章 第一二九章 。

年节将至, 太学这一年的课业也快到暂且告一段落之时。

叶质安既已察觉了自己的心意,自然不会愿意错过个好机会。

牵着范愚进了堂屋坐下后,面上尚且带着点犹豫神色, 开口的话却还算坚定:“去岁留在家中,没能同阿愚一道过年,这回倒是可以一道猫个冬了。”

一边说着,叶质安将手边早已放着的碟子往范愚身侧推了推,几粒色泽剔透的蜜饯随着动作微微滚动, 像极了是迫不及待想教人享用。

大概是他掩饰得太好, 范愚半点没察觉到自家兄长话里头隐隐的紧张。

带着笑意应下来的同时, 捻了粒蜜饯送入口中, 他还顺势舔了舔指尖留下的些许糖渍, 神情满足。

这么些年下来,倒是一直没吃腻过。

“正好, 还没瞧过京都的灯会。等到了元宵, 兄长可要陪我才好。”

邀请说出了口,却一直没得到回应。

直到范愚有些诧异地唤了声“兄长?”, 坐在跟前的叶质安才猛地回过神来。

轻咳一声便偏过头, 躲开了范愚的视线。垂下的鬓发替他掩去了耳根的红, 却遮不住喉间的滑动, 同面上新起的那点子羞意。若不避开视线,怕是又该招来诧异的询问了。兴许一不小心, 还会将尚在试着掩藏的心思给暴露个彻底。

“随阿愚喜欢。”好在叶质安还记得回答。

实则却有些神色不属,脑中犹在回放着范愚方才下意识舔舐指尖的动作。白嫩修长的手指,因着个简单的动作沾染上了些旁的色彩。

少年郎初长成,又一贯好颜色,便是落在生人眼中, 也当会赞上一句。开了窍的人抵不住,实在正常不过。

没在堂屋呆多久,范愚便钻进了书房里头。

回回旬假都往叶质安医馆里来,时间久了,留下的痕迹自然不少。

墙边的书架上被范愚占去满满一层,习字时留下的纸页也同叶质安的混在一处,字迹不同,却都赏心悦目。

年幼时候便被兄长笔下的风骨惊艳到,即便是过了这许久,范愚再拿起留着叶质安字迹的纸时,眼中依旧会带出些亮色。要说不同,大约便是昔年孩童,已然成长到了立于侧而毫不逊色的程度吧。

虽如此,范愚每日习字的功夫断然不会落下,钻进书房的其中一个缘由,便是寻个地方来写大字。

桌面上难得凌乱,写着不少字的纸页与叶质安一贯视为珍宝的医书混杂,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整张桌案。

看着像是遇上了什么难题,冥思苦想不得其解,才将原本整齐明净的地方折腾成了今日的模样。

见面时为范愚的神情担忧的叶质安,似乎一直都没有发现,他自己的状态也同察觉心意之前有所不同。

想要腾出空来习字,范愚只得先将桌面给理理清楚。

可还没伸出去手,落后了两步进屋来的叶质安脚下一滞,随即便提起步子越过了范愚,将收拾的活计揽了下来。

“阿愚不妨先坐会儿,这几日叫个难题困住,一时不察,便成了这副凌乱模样,待我收拾一番就好。”

说话间,还伸手搭在范愚肩上,微一用力便让人陷入了椅中。

说是陷,半点不为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古朴,甚至同叶质安这个主人一样有些清冷的书房里头便多出来了些旁的东西。

板正硬实的木椅教人铺上了层软乎的垫子,到了冬日更索性换成了毛绒的质地,靠起来格外舒适。

加上门窗隔去外边的寒意与风雪,还摆着个炭盆供以热度,初初入住时候能供学子寒窗苦读的屋子,不知何时便成了个让人沦陷的舒适地方。

而说是片刻就能收拾好的桌面,此时瞧着倒是有几分遥遥无期的意思。

毕竟起先还动作麻利的人,在瞧见范愚陷入柔软后的慵懒神情时,手上的动作就已经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仗着被注视的人正低头读着册取下的书卷,叶质安索性全神贯注地将视线落在了范愚身上,片刻不舍得移开。

至于需要收拾的桌案,就全靠点下意识的动作来整理了。

只是这样一来,不免就会有些个疏漏。

满桌凌乱可不是因为什么医学上的难题,而是叶质安在研读医书时候不由自主走神的结果。

医书没钻研出些什么,与他向来珍视的医书混杂在一处的纸页上,可是写满了叶质安尚未想好该如何说出口的心思。

一不小心,下意识克制了却犹在字里行间透着点缠绵意味的纸页便从桌案上滑落,在半空中飘忽了几下,恰恰好落进了炭盆里头,被一点火星点燃了自己。

也得亏是落进了炭盆,还是写满了字的那页朝着下方,才没被范愚瞧个正着。

像是被这一落给惊醒,叶质安恍然间回过神,第一反应便是侧过头去瞧边上的范愚,好确认他有无看见纸页上凌乱散布着的那数遍“允中”。

而后便发现,本该在安静读书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微垂着脑袋,陷进了梦乡里头。

旬假旬假,本就是供勤学了小半个月的学子们休息的时间,遑论范愚还在系统空间里头努力,整日对着些全新的知识钻研。

有所收获时的些许疲惫都被喜悦遮掩,放了旬假一时得空,窝进个舒适暖和、令人放松的环境里头,再加上先前忽然冒出来的那点患得患失的情绪消散开来,不由睡着也是正常。

白净的面上透着点被暖意浸出的红润,兴许还梦见了点好事,嘴角轻轻勾起来了个弧度。

这回叶质安倒是真的将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理了一半的医书被随手放在桌案上,动作全然没了平日的轻柔,反而是小心翼翼地替人盖了件外袍在身上,而后便索性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铺软垫的木椅生硬冰冷,却没影响到他欣赏人睡姿的兴致,一手支着脑袋,自己也跟着勾起个笑。

说起来,方才纸页落下的时候叶质安还觉得紧张,生怕人瞧见上边被重复书写的名字,此时发现范愚睡得正香,却又难免多出来了重隐约的失落。

安安静静注视着范愚的同时,唇齿间还轻念了声缠绵悱恻的允中,未到能叫人听见的音量,便被他谨慎地吞了下去。

若有谁推开来书房的门,正好便能瞧见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只边上的炭盆里头,有纸页燃烧,不时还能见几星火粒在那噼啪作响。

第130章 第一三〇章 心悦已久不敢言

范愚睡得正香, 手上的动作无意识地便失了力道,原本握着的书一时间摇摇欲坠起来。

想着落到膝上会把人吵醒,叶质安瞧了瞧他眼下隐约可见的那点青黑, 放轻了动作,趁着他手松开了些,颇为小心地将书取了出来。

还算顺利,并未将人吵醒,反倒是这样一来, 挪一挪适才披上去的外袍, 还能将范愚垂落了的手臂也一并罩进去。

一向来只偏爱医书的人, 此时心念一动, 转而在范愚身侧落了座, 就着已经翻开的那页,顺势读起来了书。

原本以为会是正经的科考相关内容, 才心血来潮读了没几行, 叶质安就皱了皱眉,翻动到了封面上。

赫然是以风物志几个字作的结尾。却是本闲书。

倒是恰巧合了叶质安的胃口, 读着些闲趣奇事, 身侧还坐着心上人, 连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都悦耳起来。

就是习惯了冷硬板直的桌椅之后, 对这替范愚准备的软垫实在有些不太适应。

刚想起身,动作便随着视线停滞下来。

这卷不知名地方的风物志, 翻开的这页上,恰好教叶质安找见了个表明心意的好法子。

自打明了自己想法以来,他便一直想着挑明,可又怕一时莽撞让范愚没法接受,到头来若是将人吓跑, 势必要追悔莫及。

也就格外小心,想了数个法子,又被自己接连否掉,除却在纸上写满心上人的名字,他竟一时什么也做不了。

这会儿被一本装订并不多规整的风物志启发,豁然开朗,叶质安嘴角霎时噙满了笑意。

欣喜的同时,还下意识再次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对待这卷书的态度越发小心起来。

又反复仔细读了几遍这页文字,他才终于将注意力转回到范愚的身上。

只留了条缝隙的门窗足以将寒风拦在屋外呼啸,炭盆又一直供着暖,加上还有软乎的外袍覆在身上,陷在梦乡里的少年郎面颊泛着点粉,引得人不由就想做些什么。

叶质安指尖微动,想去轻触他面颊的动作最后还是停滞下来,带着点珍惜意味,只替人拨开了一绺不大听话的发丝,便收了回来。

而后便瞧见范愚原本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想来是没了发丝带来的微痒,睡得越发香了。

叶质安的笑意又扩大不少,将书压好,停在还未翻过的那页上,便起身开始继续收拾还未整理好的桌面。

仗着人在安睡,视线也就变得明目张胆起来,再没落到过该看的桌面上。到头来叶质安整理的成果反而不如不曾收拾,桌案上从杂乱却有章变成了诸物混杂的场面,瞧着是整齐了,实则最后还得重新理上一回。

还挺巧,动作才停,对面的范愚眼睫颤了颤,醒了过来。

坐直了身体,身上覆着的外袍自然就要滑落,他下意识伸手揽住,于是便将叶质安的衣裳抱了个满怀。

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停留的叶质安自然没错过这画面,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旁的场景——

想看他扑进自己怀中。

“阿愚醒了?可是近几日没能休息好,瞧着有些疲倦的样子,再挨个冻,可别着了凉。”

叶质安说着,顺势走上前,下一刻手背便自然地贴上了范愚额头,一副试探温度的正经模样。

好似在人酣睡时候蠢蠢欲动的不是他的手指一般。

范愚像是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听见问话,下意识摇了摇头,却忽视了额上贴着的手背。这么一动作,倒像是只模样乖巧的狸奴,在挨蹭人轻抚自己的手。

“方才你读的那册书险些落去地上,替你放在了手边,也不知书页有无错乱。”

叶质安轻声交代,后半句下意识添了点强调意味在里头。

“还瞧了眼文章,这风物志倒还颇为有趣。”

总要让阿愚知晓,自己也读过了这卷书才好。

范愚这才算醒过来神,没去看被收好了的书,只仰起头来看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神情里带上了些羞赧。

看书看到睡过去,让他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看叶质安没继续说话,只转身回去了桌案后边坐下,范愚于是怀抱着方才还披在身上的衣袍,呆坐了片刻。

等回过神,一手贴面感知着面上泛起来的一点热度,一边去拿了方才滑落过的书。

进度还停留在他睡过去前的地方,并没有错乱,只是范愚的视线才往下扫了两行,脸上刚要退下的热度就霎时腾了起来。

“元宵灯宴,随琛弟入雪中梅林。心悦琛弟已久,不敢言,遂折枝以赠。口中只道今宵梅香扑鼻,折枝留念。琛弟不觉语中情谊,笑答曰梅须逊雪三分白。叹之。”

久久不敢言说心意,只好趁着赠梅聊表一二,足够含蓄,于是心上人全然没有听懂用赞梅香遮掩住的这一句赞人,多半还错过了笔者完完全全倾注于他身上的目光。

也兴许懂了,借着赞雪来答一句无心于他。

不管怎样,最后的结局只是“叹之”。

本就是本记着些闲情逸事的书卷,出现这一段话也不算稀奇,可范愚一瞧见这行,脑中便不由自主回响起来叶质安方才的话,说是瞧了眼文章,赶巧就在这页上,也不知是否正好看见了这段故事。

原本还想接着往下读会儿书,却没想到才开了窍就碰上这样的事,这下他只想起身逃开了。

放下书又叠好怀中的衣袍,范愚终于整理好了面上神情,开口告辞,却没发现坐在桌案后的人始终没在苦读,目光已然在他身上停了太久。

“阿愚近来得了空,要记得好生休息几日。等到元宵,可别忘了先前的约。”

手搭上门沿的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叶质安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

就是不知这好心情,是因为从范愚态度中瞧见了希望,还是从书中找见了个足够含蓄的法子。

大约两者皆有之。于是话里带上了浅浅的期待。

范愚则是到走出了书房才反应过来话中的约:“正好,还没瞧过京都的灯会。等到了元宵,兄长可要陪我才好。”

这邀请还是他方才催来的答复。主动提起来时还是兴致勃勃,才隔了场小憩,回想起来时脚下的步子都错乱了一下。

不管他是否想要逃避,时间不会为谁停滞,元宵节的步子日渐临近,京城也逐日热闹起来。

正是范愚原先想要一观的北方年节模样。

有灯火耀目,有夜色中含笑提灯的人伸手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