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还把被圈出的字放到最大, 对着仔细端详, 还会随着皱起来眉头,完全陷入了思索当中。
等到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表情才会舒展开来, 露出来个浅笑。
注意力全数放到光屏上的结果, 便是直到楷字木牌旁凝出来个虚拟讲授者, 范愚都不曾发现其存在。
还是等人在身后轻咳了一声,他才带着惊讶转过头。
比起其他课室和尊经阁一解锁就能见到的讲授者, 书法课室一直都只有几块木牌,范愚一直以为是课室比较特殊,没有讲授者的存在。
现在看来,多半还是因为他先前没能达成什么隐藏的条件。
范愚再一次在心中表达了对于系统详细使用说明的向往,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又是次无用功。
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刚出现在身前的讲授者身上,不清楚这位先生的性格脾气会如何,面上恭敬,实则暗暗拿视线打量了一番。
照旧看不清面容,模样清瘦,衣衫破旧却打理得很整洁,双手没有藏进袖中,骨节分明,瞧上去就很有力。
向来都是照着系统在光屏上显示出的批改来练习,此时面对着书生模样的虚拟人,范愚其实没太搞懂系统为何会在这个课室设置位讲授者,尤其是还让他这么晚才出现。
范愚疑惑的表情被光影人收入眼中,将手握成拳,掩到嘴边,而后又轻咳了一声才开口。
“两种字体达到‘小有所成’,便是我出现的条件。”
才说了一句,便又开始了轻咳。
原本还以为先生是拿咳声来提醒自己他的存在,这么看起来,倒好像是系统模拟时候被参考者的习惯,就是不知,是纯粹的习惯还是身体不好了。
不管是不是后者,范愚并不能做些什么。
不顾表情对于情绪表达的作用,便把所有虚拟人的模样都隐藏掉的系统,自然不会告知范愚被模拟者的真实身份,抑或是身体状况。
说到底,系统模拟讲授者也只是借其之口来完成计划中的教学而已,哪怕将所有先生都设置成冰冷的机械音,也不会对各个课室的教学产生丝毫影响。
也就只有算术课室那位先生,实在太过好认,才被范愚找出来了系统参考的对象。
边说话边轻咳的习惯勾起来范愚一大串胡思乱想,等到收拾好脑中的想法,先生已经又一次开口。
“红圈能够指出来哪些字尚且不足,却不能够详细讲解不足之处,咳,这便是我被系统安排出现的缘由。”
一句一咳,疑惑得到了解答,但只是听着都让范愚觉得嗓子升起来点痒意。
这下倒真的成了这次经营最大的收获。
比起攒一攒也能拿到的5000金币,自然还是位随时指点迷津的先生来得重要。
于是仗着离上床休息还有段时间,范愚再一次在尊经阁二层与课室之间选了后者。
晨间是为了学琴,这会儿是为了初次体验一下新先生的指点,而原本计划中的读书,便又被他给抛到了脑后。
又过了月余功夫。
期间才刚成尊经阁二层常客没多久的范愚,新欢换作了琴艺与书法课室。
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学明白减字谱,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就发现了系统空间中虚拟身体的头一个缺点。
若是在现实中学琴,指尖遭上一段时间琴弦的磨练,自然便会生出来茧。
可换到系统空间里,触觉与疼痛感照旧敏感,虚拟的身体却不会受伤不会留下什么印痕,也就不会有什么形成茧的机会。
于是一个琴艺课室,让范愚认清了个事实——哪怕打小吃过不少苦,他还是个娇气小孩。
兴许娇气不及蜜罐里长大的白洛和祝赫,却也还没到连着按上半个时辰琴弦还能不喊疼这么能忍耐。
才学了一旬,发现虚拟身体没法让指尖生出来茧的范愚,对于古琴的学习欲望险些清了零。
尤其是当他抓过先生的手,却在指尖看到了茧之后,好学之心顿时砍了半。
也是这回不顾及什么礼仪的动作,才让一直以来对于范愚表现出来的娇气感到不满的虚拟讲授者笑出了声。
哪怕看不清面容,都能靠声音想象出来这人幸灾乐祸的表情了。
不过似乎也有点好处。
惹怒了先生之后,虽说看似得到了原谅,范愚其实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相处时候的隔阂,自然也清楚他只是碍于系统的存在才不得不教而已。
这一旬的表现倒是让讲授者对他生出来了点认可。
但一边为此觉着欣喜,范愚还是中断了那次经营,转而呼唤了系统:“系统,可有办法减轻痛觉?”
得到的回答是可以花费金币来让虚拟身体更接近真实,就是太贵。
张口就是十万金币,贵到离谱。
听见机械音的答复,范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个人信息的页面,露出来了金币那栏刚到五位数的数字。
明明没有身体,按理也该没有视觉,声音更是冰冷,系统却还是在范愚的余额显露出来的瞬间,表现出了点尴尬。
“咳,系统接受分期付款,宿主可以选择分六次支付。”
听起来倒像是被书法课室的先生给染上了说话必咳一声的习惯。
十万金币分作六期,刚好卡在了范愚的余额能够承担得了一期款项的限度上。
只是发现了系统会做出退让的范愚,对着这个答案依旧还不太满意。
金币在系统中处处都可以派上用场,既然系统能商量,他自然不会想一次性给出去所有的余额,然后瞬间变得身无分文。
砍了几轮价,系统一路退让,到最后结果变成了:“宿主可选择花费50金币改变半个时辰体质,所花费金币额将进行累计,作为完整功能分期支付的一部分。分期支付期间,系统将实时更新模拟身体数据。”
也就是说,每回经营都可以花费50金币来改变体质,等到攒够了金币一次性付清,或是索性等累计改变了2000回体质,自动实现永久的改变。
至于茧的形成,却不能追溯到先前的一旬练习,只能从头一次支付开始,慢慢积累改变。
还是得疼上许久。
不尽如人意,但也比什么都没有,从始至终都全靠忍耐要好些。
起码这样一来,范愚对于学琴的热情,还是捡回来了不少,这才连着又在这课室里边泡了大半个月时间。
院试在六月,又过了数日才入的府学,两月下来,夏日已经到了尾声。
离着初秋的九月,恰恰好还有一旬时间。
旬假之前,照例公布旬考的成绩,又对长期占据头名的范愚投以了赞许的目光之后,先生拦下来了正要三三两两走出课室的学生们,模样严肃,口中却在告知假期。
“九月授衣,府学设授衣假,合半月时间,自九月初一始,月半止。”
整整十五日的假期,拿来给学生们归家准备冬衣用。
话音才落,课室里便升起来欢腾的气氛,再好学,听见有假期还是会兴奋的。
哪怕是向来注重仪态的祝赫,或是还不嫌累地扬着下巴的白洛,都没能抑制住欢愉之色。
反倒是归家了也没什么事可做,同样只能在系统空间里边消磨时光的范愚,听了这话之后才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而事实上,虽说有旬假在,连着两月都呆在原本完全不熟悉的平昌县里边,任凭他再怎么享受府学生活,也免不了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些想念。
家中无人,兴许能回族学,看望一下先生?
胡乱计划着长达半月的假期该做些什么,范愚一直保持着心不在焉的状态,直到旬考的答卷尽数发完,次日按约定又到了状元楼才止。
侍者照旧满面热情地早早在客栈外边等候,掌柜虽然依旧困顿,时不时也还会努力抬起头,分一些注意力到门外。
而瞧不见的后厨,又研究出来了新点心的厨子,打从早上一睁眼就已经开始了准备。
等范愚迈进客栈,被侍者引进近来呆习惯了的天字号房,桌面上恰好有模样精致的点心在等候。
至于他每回都要带走的一食盒点心,则是从此时开始做,时间恰好。
沏一盏茶水,拈起块口感美妙的点心,再拿着来状元楼路上买下的书册来读,本该又是个闲适的午后。
前提是,叶质安没有失约。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
等到一碟点心用尽, 茶水也已饮了几盏,本该在午间就出现的叶质安还是不见人影。
虽是夏末,下午的日头依旧毒辣。
范愚悄悄将原本摆在窗边的椅子挪了位置, 来躲避直直照在手中书页上的刺目阳光。
一直到来时路上新买的书也翻了过半,屋门才被人叩响。
进来的正是失约了快一个下午的叶质安。
不似前几回见面一样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这回进屋的少年模样甚至显得有几分狼狈,衣衫有些许凌乱,额际还挂着些细密的汗珠。
进了门, 顾不上说话, 就先快步走到桌前, 倒了一盏茶水送入口中。
瞧见失约的人推门而入之后的一串动作, 范愚便有些怔住。
虽说不能和打小就将美貌放在第一位的祝赫相提并论, 相识这几年,也足够他发现叶质安对于形象的重视。
倒也不是同祝赫那样单纯对于姿态仪表的追求, 而是习惯性地随时保持衣冠整齐, 避免些失礼的表现。
这还是四年来,范愚头一次见到叶质安这么失态。
以至于直到看见少年端起茶盏, 他才作出来反应, 只不过此时脑中冒出来的头一个想法, 却是在庆幸这壶茶水已经放凉了。
否则照着叶质安这个喝法, 怕不是才将茶水送入口中,就该被烫到龇牙咧嘴地吐出舌头了。
看起来应当是小跑着赶来赴约, 就是不知这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师傅说四年多下来,在长宁县呆得有些腻了,正琢磨着将悬济堂换个地儿开。”
范愚这才发现自己愣神的时候将疑问说出了口。
喝了茶水,又将双臂撑在桌面上借力,叶质安逐渐缓过了神, 没等范愚接个话就继续说道:“近来都是到平昌县进药材,再加上这还是洛州府的首县,若是不出意外,之后应当会把悬济堂给搬来这里。”
没说出口的却是,身前的小孩才是宋临会决定将医馆挪地方的主要原因。
叶质安原本月余才跑一趟平昌县,自然算不得多麻烦,可随着范愚进学,他却改作了一旬来一回,往返便要一日功夫。
这样几月下来,宋临才索性开口说是在长宁县呆腻了,提议换一处久留。
范愚是知道叶质安先前到平昌县来的频率的,这会儿一提医馆要换地儿,其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兴许会是其中一大原因,却又不好意思问出口,面上一时露出来些犹豫之色。
叶质安已经也将椅子从窗边拽到了范愚对面,理了理衣裳,刚要坐下身,屋门又一次被人叩响。
这回进来的是侍者,手中又端了碟新的点心,还新捎上来壶茶水。
“不知两位郎君今晚可要在此用饭?”收走桌上已经空了的碟子与凉了的茶水,侍者在阖上门前问道。
习惯了这两人只呆一下午便走,今日还是掌柜看着天色已经不早,却有一人刚至,不确定范愚会不会多呆上会儿,才打发他上来询问的。
方才的话题被侍者给打断,范愚闻言便往窗外瞧了眼,这才发现天边已经出现了点漂亮的橙色。
叶质安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开口答应下来侍者的询问。
等人阖上门离开,才又说道:“师傅知晓我今日会来平昌县,是以吩咐我寻一寻合适的院子,若是能找见不错的便租下来。”
这才是他今日来迟了的缘由所在。
“只是寻的牙人太过热情,一次性介绍了好几处,尽数相看下来便耗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从牙人有些聒噪了的介绍中脱身时,离着两人平时约定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叶质安其实以为范愚已经走了才是。
虽说还是小跑着来了状元楼,推开门瞧见这人正在翻书时,他也还是感到了惊讶。
范愚已经放下了书,既然打算在这儿用晚饭,他也就没伸手再取点心,而是将碟子往叶质安身前推了推。
“听上去已经奔走了一日,不如先取些点心充个饥。”
等是等了,只不过一下午都在读书,也就没因为他失约而觉着恼,但范愚还是打算小小地捉弄一下叶质安。
譬如,将更合自己口味的点心移到偏爱清淡的人跟前。
叶质安倒是真的有些饿了,一点没察觉范愚此时想笑而未笑的表情,只是取茶水来压下口中的甜味,反而连着用了两块才停下手。
捉弄未遂。
瞧见叶质安的动作停下来,范愚小小地撇了撇嘴,而后问道:“既已相看了好几处,最后可有定下来租何处的院子?”
提问时他还以为悬济堂未来的地址已经有了着落,得到的回答却是摇头否定。
“不曾定下,牙人虽热情,却并不大尽心。领着走了好几处,但各有各的问题,离着师傅想要的院子还有些距离。”一提起今日的成果,叶质安便皱起来了眉,“兴许是看我不曾加冠,年岁还小,觉着好骗罢?”
明明要比范愚年长三岁,这会儿还是受到了年龄的困扰。
回想起来自己因为年纪小而显得比所有同窗都要矮上一截的事儿,范愚对叶质安此时的感受倒是仿佛能够切身体会到一般。
思绪走到这儿,范愚倒是想起来了些别的事儿。
才入府学的时候,新录的学生便各自领了专门供给秀才的青布长衫与方巾,作为平日里的着装。
而当时年长他几岁的祝赫已经能穿出来读书人的风流姿态,个头不及他的范愚换上同一身衣裳,却像个孩童偷穿了长辈的衣衫。
但穿上之后再怎么效果不佳,也不能否认这身衣裳正是秀才身份的一大标识。
此时因为旬假的缘故他才不曾穿出来,却不是不能。
“听起来宋神医并不急着搬,不如等下月得了空,我换上长衫与你一道去相看院子?怎么说也是秀才,牙人总不至于再糊弄人。”
正好他还在想授衣假时候没什么事儿可做,若是能帮上叶质安的忙,倒也不错。
毕竟此时叶质安忙于寻找合适的院子来作为医馆的新址,有一部分缘由正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正觉得是个好主意,反而被能得到帮助的叶质安给拒绝了:“旬假一共也就一日时间,找院子太过劳累了些,可别又昏了过去。”
这是不知道授衣假的存在,且还在惦记着范愚无故昏过去的事儿,把人当精致易碎的瓷娃娃看待。
范愚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正要反驳,却才瞧见叶质安眼下的颜色。
已到黄昏,透过窗子进来的光线远不及下午明亮,烛火也还未点起,屋里便显得有些昏暗。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晃了眼,范愚索性从椅子上站起身,直接凑到了叶质安跟前。
鼻尖快要碰到鼻尖,手中正端了茶水要举到口边的叶质安猛地往后躲了躲,茶水都险些洒处,才避开了范愚的忽然接近。
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瞧清楚了的范愚抢了先:“叶兄近来还在翻找医书么,怎的眼下的青黑比之我那时还要重些?”
角色颠倒,身为医者却被问了是否在不顾身体读书。
已经到了口边的话登时被叶质安给忘了个干净,神色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一副明显的心虚模样。
假咳了一声,将手从鼻尖移回了茶盏上,叶质安开口解释道:“倒也没有太花心思,只是体质不同,晚睡一日的表现都要比常人明显上不少。”
听上去还挺可信,要是他这会儿没把原本注视着范愚的视线给移开的话。
只不过当时范愚被灌口味独特的药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体弱且熬夜,叶质安这会儿虽然也晚睡,但毕竟身体健康,眼下有青黑的结果也只是容易困一些而已。
再加上范愚自己不是医者,抓着了这人的小把柄,也没法把那些药给叶质安灌回去。
才兴奋了片刻,范愚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撇了撇嘴,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又看了眼天色,趁着侍者还未将晚饭送进来屋中,范愚把话题扯回到了先前的。
“府学九月有授衣假,统共放上半月,拿来寻院子却是足够了。”
这才让拒绝了帮忙的叶质安答应下来,神色由心虚转作了恍然大悟状。
相识数年,他是知道范愚家中无人的事儿的,整整十五日的假期,估摸着这人只有读书一件事可做,自一道寻合适的院子,起码能不那么无聊些。
有点事儿能转移范愚的注意力,没准还能减少一些同窗回家与亲人团聚,自己却孤单一人的伤感。
想到这,叶质安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起来,授衣假这半月时间里,除了找院子,还有些什么事情可做了。
要不教他认药材算了?
再或者,医书也是书……
脑中胡思乱想,面上自然就显得呆滞,等他回过神,范愚已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
而后就被叶质安抓住了手腕,往桌面上压了压,道:“今日还未诊脉,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坚持了几月,这人居然还没把诊脉的事情给忘掉。
一边在心中感慨叶质安对于医术的执着,一边认命地将手腕放到桌面上,等着微凉的手指搭上来。
等到诊完脉,照旧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叶质安又一次皱起来眉,而屋门恰好被侍者叩响。
院试结束也有数月,而掌柜与厨子的热情同叶质安的执着一样,丝毫不减,甚至更甚了些。
小三元难得一次留下用饭,满桌佳肴。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
一旬时间过得飞快, 眨眼便到了入学以来头一个长假。
先前既已约好,范愚便没有同祝赫一道回去长宁县,反而是收拾好了半月里头要穿用的衣物之后, 便换上青布长衫,戴好方巾,出了门。
照旧到状元楼会面,却难得有一次不是下午到。
想着没准又是耗上一日也找不着什么合适的院子,两人约的是清早。
范愚出门时, 天色才清, 太阳尚且隐在云间, 夏末该有的温度这会儿还察觉不出, 甚至有点微风拂过, 能带来些许的凉意。
于是熟悉的侍者没守在门口等候,掌柜也真的在打盹, 更不必说中午才开始准备点心的厨子, 此时才刚换好衣裳走进后厨。
瞧见范愚走进客栈,正在擦拭桌面的侍者匆忙丢下手中的布巾, 迎上前来, 面上满是惊讶。
“郎君今日怎的这么早便来了?”
开口便是疑问, 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 要把人往习惯的那间天字号房引。
范愚难得一次拒绝,转而选了刚擦拭干净没多久的一张靠窗的桌子。
搓着手, 侍者的声音还带着点歉意:“没料想到郎君今日来得早,点心还未开始备。不知郎君可有用过早饭?”
还是清早,范愚并没想用甜腻的点心,反倒是状元楼的早饭同样合他意,这才没去府学的饭堂便径直出了门。
等侍者端上来双人份的餐食, 叶质安也恰好从屋里出来。
为了一大早便能出门去相看院子,他还特意早了一日来平昌县,在状元楼里头住了一晚。
大概是上回被范愚发现之后就没再熬夜读医书,叶质安眼下的青黑倒是已经消退得差不多。
瞧上去还是一夜好眠,精神极好。
再加上早饭总归会清淡些,恰好合他口味,于是面上还带起来点愉悦的笑意。
等到范愚也放下手中的筷子,轻拭了嘴角之后站起身,这人的笑意便倏地扩大了些。
先前几回旬假见面时,叶质安是见过祝赫穿这身的效果的,这会儿瞧见范愚站起身,他才懂了为何上回提起这个主意时,眼前人面上会有些郁卒之色。
确实有些像孩童偷穿了成人的衣冠。
但毕竟是为了帮他的忙,若是笑出声,怕不是要引起来恼意。
叶质安连忙低了低头,佯装作被地面上的什么吸引了注意,等到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之后才再次抬起。
并排走出客栈门,前一日同叶质安约好了时间与地点的牙人已经在外边等候了片刻。
贼眉鼠目,形容猥琐,还微弓起来腰身。
瞧见范愚这身打扮的一瞬间,原本市侩的面上,笑容明显热情了不少。
等到视线上移到年轻的面貌之后,甚至主动迎上前,对着两个半大少年的态度都有些恭敬。
主动站到了范愚的身侧,牙人张口便是一连串话:“秀才公可是打算租处地方来读书?我知晓不少院子,地方幽静,租用也不算贵……”
至于前一日同他约了见面的叶质安,明显成了顺带的那个,在范愚给出回应之前,都没得到牙人分出来的丝毫注意。
虽说无视了叶质安之后搞错了两人租院子的目的,脱口而出那一串介绍倒是刚好能与宋临的要求相契合。
于是范愚索性就没否认,直接点头示意牙人领着去瞧一瞧。
而明明将是最后拍板决定的叶质安,在两人的交谈间地位直线下降,已经被牙人当作了小厮一般的存在。
大概也是因为叶质安向来低调些,家境虽好,身上的衣衫却不显眼,便是刺绣也多是用的暗纹,而牙人眼力又不佳,才会这样怠慢了。
若是换个眼力好些的,便是看不出来布料独特,瞧见身上的气度也不至于看走眼。
叶质安倒也不恼,懒得同个牙人计较。
再加上上回相看院子的时候着实被这人的聒噪给吵得头疼,这会儿被当作随从,反倒乐得清静。
甚至暗暗从并排退了一步,落后在范愚后边些许,任由牙人热情地挤占了他身侧的位置。
兴许是看在秀才公的份上,这回牙人倒没太聒噪,说话的声音都有放轻,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到手的生意给飞了。
牙人放轻了声音,自然要靠动作来展示自己的热情。
再弓着腰,总归是成人,于是引路的手都快抬高到遮住范愚的视线,无意间反倒险些把想讨好的秀才公给惹恼了。
跟在后边的叶质安自然把一切收入眼中。
而后良心发现,将牙人往后拽了拽,自己则又站回了范愚身侧。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若是照着秀才租院子读书的标准来找,注定找不着个合意的。
牙人领着看的第一个院子虽说还在平昌县的范围里边,但却已经算是偏远,从状元楼走过去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远远瞧见院门时,范愚抬头看了看已经变化的天色,不由在心中感叹早早出门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院子有些破旧但却规整,确实幽静了,却太小了些。
若是真拿来给书生读书用,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牙人热情,态度也恭敬,这回并没有糊弄二人,但太为范愚着想了些,以至于选的院子租金都可以称得上低廉。
毕竟“穷秀才”之名深入人心,范愚又还是小孩模样,再天才想来也负担不起多贵的租金。
思虑周全,于是恰好选中了并不合适的位置。
等到叶质安也开口将上回说过的要求重新复述了一遍,又将能够承受的租金价位也说清楚,牙人才露出来恍然大悟的神色。
就是其中带着点惊讶,眼神还不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大概是在惊讶于他竟然不是个小厮。
怎么也没想通牙人的逻辑是怎么回事,索性就不再去想,叶质安示意道:“可有能满足我二人方才所有要求的院子?”
牙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而后露出来个胸有成竹的笑。
“有有有,想起来了,两位随我来便是,有一处院子包君满意!”
再走过去又花费了不少时间,牙人像是才意识到这处院子的偏远,面上的表情也带上来一丝尴尬。
“不远不远,就在前边儿,一会儿就到。”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却已经开始拿袖口去擦自己额头的汗珠了。
叶质安也不算多好受,还是身体虚些的范愚,顶着夏末的阳光也只觉得暖,甚至还舒适地眯了眯眼,显得有些慵懒。
即便为迁就范愚的步子大小而放慢了脚步,等终于到了先前所说的院子时,牙人也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相比起方才的偏远,这回的院子位置倒是还算不错。
同悬济堂在长宁县的位置一般,也能算是闹中取静,正好在一条巷子的最深处。
房屋不再破败,看上去像是长期有人打理的,屋外还有棵算不上年轻的树,恰好能给宋临的躺椅提供个遮蔽。
估摸着应当不必再去瞧别的院子,范愚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跟在叶质安身后,进到了屋里。
一直到日头爬到了天空正中,叶质安才结束对这处院子的仔细考察。
回到院里的树下,仰望见繁密的树冠之后又低下头,连给师傅放躺椅的位置都在脑中规划了个清楚。
而后才对陪着看了每一处细节的牙人点头,开始询问租金。
牙人刚要回答,正好瞧见范愚跟在叶质安身后从屋里走出来,于是到了口边的话又被他咽回了腹中。
带着犹豫,上下打量了一番范愚今日的打扮,最后咬了咬牙道:“租金不能降,抽成可看在秀才公的面上让你半成。”
牙人一脸肉痛,说话间还特意提高了音量,好让看重的秀才公能够听清楚自己做出的牺牲。
租金刚好卡在了师徒二人的接受范围里,加上牙人减了些抽成,叶质安当即便定了下来。
范愚倒是没料到自己的身份还能带来抽成的优惠,闻言眨了眨眼,冲着少年露出来个灿烂的笑。
看房耗费了不少时间,叶质安点头决定好悬济堂未来的所在时,就已经到了正午。
而等到终于定好契约付好租金,三人的腹中都已经开始有了咕噜声。
牙人将收到的抽成放在手中,满意地掂了掂重量便要提步离开,他还得去告知房主今日的成果,哪顾得上腹中传来的饥饿感。
难掩喜色,走前倒还记得叮嘱落在后边的两人关好院门再离开。
“状元楼?”
暗暗感慨了一番两回相看院子的效率差别,叶质安对眼前出了大力的秀才公发出了用饭的邀请。
打从范愚进府学到现在,两人回回见面基本上都是在状元楼,早就成了个习惯。
这会儿叶质安也就是象征性的一问,而后不出所料,看见了范愚面上的期待之色。
数月过去竟然还没吃腻,也不知道是府学饭堂的口味实在太差,还是状元楼厨子太能够创新了。
不过不可否认,那家客栈对范愚这个扭转了自家境况的小三元,着实重视得很。
想着想着,思绪又从范愚身上转到了新租的院子上,临走还拿视线上下扫过门里的场景,一边还轻轻点头。
而这点功夫里,范愚已经朝着状元楼的方向走出了几步,发现原本在身侧的叶质安没跟上才转过头。
正好瞧见这人把双手搭在门上,还在对着院子依依不舍。
看上去确实对这处新住处颇为满意。
等范愚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会儿,叶质安才阖上门转过身。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
悬济堂的新址已经选好, 两人又在平昌县多留了一晚,才出发回长宁县。
照旧雇了车,于是哪怕清早就出了门, 抵达时也还算得上是精神奕奕。
因着带了提前收拾好的包裹,范愚懒得从悬济堂走上许久再回家,索性便让车夫多拉了一段,直接停在了自家屋门口。
才刚掀起帘探出头,脚都还未落地, 便被恰好正在门外闲谈的邻家婶子给瞧见了。
“哟, 十二郎不是去了首县念书么, 怎的忽然回来了?”
眼尖的婶子立刻中断了话题, 带着些诧异, 向范愚招呼道。
听见解释说有半月的假期之后,注意力便转到了范愚此时的衣着打扮上:“听闻秀才公都有甚么特殊的衣裳, 十二郎怎么还是穿的旧衣?”
难得出个这么年轻的秀才, 才两句话的功夫,范愚周围就又围起来了一圈族人。
也是时间赶巧, 今日出门得早, 族人们才刚用完早饭没多久。
汉子都已经下了田, 方才在门口闲聊的婶子们却正端着盆, 要相约一道去河边洗昨日换下的脏衣。
好在比起刚考中了小三元时候,众人的新奇劲儿已经过了不少, 如今时隔数月再瞧见范愚,也就是围上来闲聊一阵。
倒不至于又一次衣衫凌乱才得脱身。
不得不说,范愚虽然依旧对族人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可乍然从同窗之间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所带来的低落情绪,确实被冲淡了不少。
怀中捧着相熟的婶子塞过来的吃食, 再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时,范愚面上还带了点浅浅的笑。
就是屋里的境况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走前收好了被褥衣衫,只有家具暴露在空气当中,但还是积起来了层薄薄的灰,正等着归来的主人收拾。
江南雨水多,被褥便是被好好地收在柜中,此时也带上了浅浅的霉味,还得抱去阳光底下晒晒才能盖。
再加上系统改变了生活状况之后,范愚便没再去义庄领过米,走前正好用尽了最后那点,突然回来,这几日的饭食暂且也还没个着落。
将手中的吃食放到桌上,范愚站在原地,在脑中规划起来今日得做完的事儿。
排列着诸事的轻重缓急,环视了一圈空空荡荡只剩自己一人的屋子,才回来半日不到,他就已经开始怀念起来还算热闹的府学了。
至于原本想的去族学看看,看上去是得拖到后几日才行了。
夏末秋初,夜里已经有了凉意,晒被褥便成了范愚做的头一件事。
习惯了族学和府学提供的厚重被褥,再摸到手中这床棉絮都已经从裂口中跑了不少的,范愚不由叹了口气,似乎买全新的被褥,才是此时最该被提上日程的。
手中这床已经用了好些年,当年嫌薄还可以折了来取暖,逐渐长高之后却不行了。
族学每月只放一日,将就着用用也就罢了,既然府学会有长假期,还是换新的更好些。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没再囊中羞涩了。
将被褥抱到屋外,范愚一边整理,一边想道。
虽然麻烦了点,思及自己近些年渐丰的小金库后,他还是露出来个欣慰的笑。
只在家中待半月时间,算上粮食米面,要购置的东西却不少。
等到范愚终于彻底忙活完,得空在同样嘎吱作响的椅子上坐下来,已经过了大半天功夫,毗邻的屋子都冒起来了炊烟。
于是才刚坐下,就又到得开始给自己准备晚餐的时候了。
颇为随意地打发了晚餐,范愚便把自己埋进了刚收进屋没多久的被褥中。
虽说薄了些,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还是能让人幸福感满满。
把脸埋在其间蹭了会儿,他才让意识进到了系统空间里——
今日份的字还未练呢。
不知道再坚持上一月不中断,系统会不会还有5000金币作为奖励。
而后不知怎的,便被系统给听见了想法,机械音无情地打破了范愚的幻想:“坚持一月经营的奖励仅发放一次,之后不会重复。”
以至于范愚是撇着嘴入睡的,梦中还好好折腾了一番始终不肯给份详细使用说明的系统。
次日早晨,睁眼便看到已经完全收拾好的屋子给范愚带来了份好心情。
思索了一番还有什么事情未完成,而后满意地发现回族学已经排到了头一项。
清晨的田间小道一点都不显得安静,同样早起的汉子们正扛着农具往各家耕田走,一路有说有笑。
瞧见范愚之后,一样热情,却要显得含蓄些,起码没有再把小秀才给围起来。
对这样的交谈范愚倒是适应良好,一点没觉着不知所措。
等到了族学,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些什么。
这会儿正是众人做早课的时候。
教导了范愚四年的两位先生都还在各自课室中盯着学生们念书,朗朗的书声透过窗子传出来,在并不算大的院子里回荡。
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人,只不过自己不再是其中一员。
忽然产生的一丝惆怅被恰好往窗外扫了一眼的范有成给打断了:“哟,我们小三元回来了!”
能发现范愚倒也不是偶然。
他既无心科举,只打算识个字,早课时候开小差自然也是家常便饭,做不了什么别的事情,看看窗外院子发发呆还是可以的。
不过按着往常,早课时候若是有人闹出点动静,早该被先生教训了,范有成这一嗓子能躲开斥责,还多亏了话中的主角是范愚。
猛地听到学生惊呼,先生都已经打算出声阻止,而后才反应过来引起这么大反应的正是自己的得意门生。
顺着范有成的视线往外瞧,正好便看见穿着青布长衫,头戴方巾的范愚刚走进院子。
于是顾不上还该在做早课的一众学生,直接便推开门往外迎了出去。
范愚是特意换了这身衣裳才来的族学,而和他所料想的一样,迎出来的先生,视线确实在长衫与方巾上停留了许久,上下扫了几遍,才连声道“好”。
看上去激动的程度,都要和刚得知自家学生考取了小三元的时候差不多了。
倒也不奇怪,毕竟这身秀才专属的打扮,是范愚进了府学才领到的,还是头一回穿着出现在先生跟前。
才同先生问了好,被先生留在身后的一屋子学生便已经闹腾了起来。
留在蒙学馆又同范愚相熟的,也就只剩下范有成几个了,都是不打算科举的,自然也就不会太在意什么早课的纪律。
有先生盯着还算安分,先生出了门,又瞧见了范愚的存在,自然把书一抛,便一道起身出门来了。
至于范愚转到经学馆之后新入学的几个孩童,面上既有向往,又带着点怯意,跟在几人身后,也一起到了院子里。
先生脾气再好,瞧见这场景也免不了吹胡子瞪眼。
还是看见范愚离开之后才入学的,最乖巧的那个学生的动作之后才露出来笑。
小孩双手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小步小步凑到范愚跟前,声音也细得很,得范愚低下头去才能勉强听清楚:“兄长便是,阿爹说过的那位考上了小三元的十二郎嘛?”
提问的同时还仰起来头,面上满是期待和向往。
范愚还没回答,对面的经学馆就也察觉到了院子里的动静,打开了课室的门。
祝振走在最前边,身后紧跟着的便是手中捧着书,摇头晃脑地念着些什么的范有宁。
“阿愚,怎的忽然回来了?”
还没走到跟前,祝振就已经提高嗓音问出了口。
而后就有些郁闷地发现,原本还站在范愚跟前的小孩被这一嗓子给吓回了同窗之间,还特意躲到了高壮的范有成身后,只敢露出来个脑袋,继续带着点期待看着范愚。
祝振不由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侄子当年被自己吓哭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脑中,于是方才还很高兴的脸登时黑了下来。
吓得小孩又缩了缩脑袋。
先表明了自己确实是小孩阿爹口中那位十二郎,又说明了授衣假的存在。
范愚回答问题的声音都带上了点笑意,照这么下去,怕不是又要多出来一个怎么说都不愿意转进经学馆念书的了,尤其是在已经有了他自己和祝赫这两个先例之后。
祝振倒是没听出来范愚的语气,恍然大悟道:“离开府学好些年了,我竟忘了也该是放授衣假的时候。”
他当年虽没考到院试前三名,经了科试之后也还是拿到了廪生的身份的,自然也曾在府学求学过。
随后又喃喃自语了一句:“那阿赫也该回来长宁县了,还得寻个时间回去一趟。”
族学今日的早课算是被搅和了个彻底,两位先生与一众学生,这下都和范愚一道,站在了院子中。
不过瞧见得意门生的欣喜,也足够两人把学生们都跟着出来而不顾早课的怒意给压下去了。
唯一的问题,便是祝振身后的学生们,怕是要因为自己没压下去的笑意,遭着自家先生的秋后算账。
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了。
知晓了范愚这回回来之后是有足足半月的假期,要聊些什么也就不急在一时。
两位先生索性就一道到了屋里,端起来茶盏,含笑看着范愚被一众热情的学生给包围在中间了。
没被拦回去继续做早课的学生自然兴奋,只是又一次陷入包围的范愚,就甚至有点想叹气了。
早知如此,他就该换个时间来才对。
只不过这会儿后悔,哪里还来得及。
第60章 第六十章 。
人多了些, 于是直到往常早课该结束的时间,范愚也没能从其间出来。
热情倒是没让他手足无措,反而是蒙学馆的几个孩童, 面上满是让人不忍拒绝的期待,遭了忽视便会转作眼泪汪汪的模样,可怜劲儿给范愚脱离人群的想法增加了不少难度。
最后还是饮够了茶的先生没看下去,走出屋子,将一众学生给赶回了课室去继续被中断的早课。
至于同范愚最为相熟的范有宁几个, 便赶不回了。
好不容易得了空, 范愚不由松了口气, 再瞧见还未走开的几个, 终于露出来轻松的笑意。
围坐到先生们方才饮茶的桌旁, 范愚和范有宁也熟练地捧起来茶盏,抿了一口。
向来对茶水没什么兴趣的范有成, 则是才进屋便取了一盏, 一口气灌了下去,招来祝振的哼声, 还斥了句“牛饮”。
先生在一边看着这场景失笑, 遭了斥声的范有成倒是完全没在意, 反正他没打算同范愚他们一样转去经学馆念书, 祝振的反应自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抬手摸了摸脑袋, 甚至还想给自己再续上些茶水。
伸出的手被宝贝茶叶的祝振给拦了下来。
“这可是为了阿愚回来特意取的好茶,遭不住你这般牛饮,不若直接喝水算了。”
边说还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炉子,架在其上的水壶正在发出来咕嘟声。
见祝振打发掉了完全不知品茗为何物的范有成,先生才含笑开始了话题。
时隔数月再见, 先生不自觉捋胡子的动作让范愚觉着格外亲切,听着提问,自己也不由带出来笑意。
在场数人,也就一个祝振是曾在府学求过学的,自然没什么问题要问,只安静地听几人交谈,在范愚提起来府学生活的片段时显露出来怀念之色。
先生虽未能进府学,但总归比着范愚几人年长太多,没太好意思问起来什么府学的细节,同样安静地听,眼里偶尔会闪过点遗憾。
主力还是洗心革面开始认真求学的范有宁,照旧学着酸儒模样摇头晃脑,逮着范愚讲述的某一句话都能问出来个新问题。
全然一副为自己将来进入府学后的生活提前打算的模样,斗志还挺高。
至于范有成,仅有的一点好奇也被范愚口中的一旬一考给吓得一点没剩下。
一月一考都已经很折腾人,旬考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听见之后便没忍住发出了感叹:“幸好幸好。”
结果因为没什么志气得来了先生不甚满意的一瞥。
时隔数年,他还是没能习惯范有成混日子式的学习,得亏新入学的几个孩童没被带偏,否则怕是要气个厉害。
只在府学学了没几个月时间,这会儿讲述起来却有无数的话题。
范愚在好几次为手中的茶盏续上茶水之后,不由瞥了眼放在一边的炉子,暗暗感叹了句祝振颇有先见之明。
不过他这般为了缓解渴意饮茶都没遭斥责,倒是显得方才范有成被斥作牛饮有些冤了点。
一边咽下口中的茶水,范愚的余光扫见了身旁的范有成,嘴角抽了抽,而后便将才刚产生的想法给赶出了脑外。
说他是牛饮,还真就挺贴切的,又一次一口气灌下了整杯。
至于祝振方才玩笑提起的直接喝水,显然完全没被范有成给听进去。
闲谈的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最先挨蹭到范愚跟前的孩童带着点怯意出现在屋外,几人才意识到这一点。
范有成两人留在这儿闲聊也就罢了,两馆各自的先生都这么久未曾出现,先前被赶回课室继续早课的学生们,可就都已经口干舌燥了。
得了提醒,几人才站起身往外走,而后便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间,日头都已经到了天空的正中。
离着该用午饭的时间都不远了。
先生于是牵起来看上去有些委屈的学生的手,带着人回了课室。
祝振则是远远地示意了正隔着窗往院子里瞧的学生,紧接着便听见了课室里猛地响起的喧闹。
大概是因为经学馆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打定了主意要试试科考这条路的,范愚的归来显然让少年们有些兴奋过了头。
就连用饭时,都没几个人还记得食不言三字,叽喳个不停,只在旁人说话时匆忙扒拉几口饭菜。
得亏问及府学的时候,已经聊了一上午的范有宁两人能帮着答一答,否则就连族学饭堂并不大美味的饭食,范愚怕是都没法吃个饱。
即便如此,等到走出饭堂时,也已经过了平日里用饭的两倍时间。
到最后几口,连颗粒饱满的米饭都有些发硬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有些好处,先生原本打算的,是将下午的课业给取消了,让范愚到课室里边讲讲科举与府学。
这顿饭虽用得久些,却误打误撞提前将先生的计划给完成了,虽说地点不太对。
而原本可以休息一下午的学生们,则是因为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无意间失去了个好机会。
等众人回到课室,开始听先生讲本该在上午进行的课程,范愚则是霸占了先生新购置的躺椅,在院里树荫底下捧着书度过了闲适的半日。
直到学生们下了学,原本仰躺在院中的范愚才同先生请辞。
离开时面上还带着点轻快的笑,显然是因为众人一时冲动搅没了半日休息的事儿。
次日早晨,难得一天没有早起,范愚睡到了身上有暖洋洋的感觉才醒来。
一睁眼,瞧见的便是柔和的阳光,正透过窗子落到床榻上。
授衣假第三日,他打算去悬济堂瞧一瞧。
照着回长宁县的路上叶质安提到的计划,师徒两人这几日应当还在收拾药材与医书,尚未开始搬地方。
慢悠悠地走到长宁县,范愚熟门熟路地叩响了医馆的门。
一直没人答应,估计两人都在忙碌,范愚便试探性地推了推门,结果却听见了少年清朗的声音:“院门不曾上锁,只管进来便是。”
院子里,师徒二人都正在树荫底下。
原本被宋临拿来摆放躺椅的位置,这会儿摆了张桌案,两人各自坐在从屋里拿出来的蒲团上,手中正执着棋子。
随着范愚推开门的动作,背对着院门的叶质安同时落下了一子。
难怪叩门会无人应答,这是正忙着对弈,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跟前的棋盘上。
该到宋临落子,叶质安于是抽空转过头快速瞟了一眼进门的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同范愚有个约定。
但又舍不得已到尾声的棋局,这还是他难得一次找到机会能赢过宋临。
好在范愚看出来了少年的为难之色,主动走到了两人边上,表示出来观棋的想法。
虽然事实上他并看不懂什么。
瞧见两人在下棋的瞬间,范愚才意识到,解锁府学数月,自己竟然还有个课室不曾踏入过哪怕一次。
差点就想当场让意识进到系统空间,去看看头一次进课室的展示了。
主要原因倒不是忽然产生的好奇,而是发现自己看不懂眼前两人你来我往在做些什么之后,那一瞬间的无所事事。
不过理智还是阻止了范愚立即进入系统空间的想法。
万一要是进了空间,现实中刚表现出发呆模样,叶质安或是宋临就落下最后一子,那可就得出事儿了。
怕不是今日过后,叶质安就会更加坚定范愚得了什么奇怪病症的想法,然后一头钻进医书的世界中再也不出来,顺便再给范愚开上几个月的药了。
范愚才刚决定等回了家中再进系统空间,身旁的少年就高兴地呼出声:“赢了!”
听得出来,得是连输上无数盘之后难得一次取胜,才会一点看不出来该有的淡定模样。
宋临向来是靠诊脉来认人,至今对范愚的模样没什么印象。
一局结束之后,见眼前人并不是来看诊,便自顾自进了屋,留下叶质安在原地收拾棋盘。
一边收拾棋子,叶质安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范愚身上,开口道:“难得一回有机会赢过师傅,不免有些忘形。”
话语间还抬手摸了摸鼻尖,这是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耳根处覆上了层薄红。
“阿愚可喜下棋?”问话的语气中还带着点难掩的兴奋劲儿。
这还是范愚头一回见到叶质安除了医书之外的喜好,就是可惜自己暂且还一窍不通,只能摇摇头作为回答:“暂且还不会,更不知喜欢与否。”
本来以为少年会觉着失望,却并没料到他的反应。
叶质安整日沉迷医书当中,除了范愚便没什么友人,而除了学医和下棋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
平日里的对手是绞尽脑汁才有一丝机会赢上一盘的宋临,乍然听闻范愚不会下棋,反倒有些蠢蠢欲动。
于是说道:“那不如,我来教阿愚下棋好了。”
只是教学的动力,是趁着小孩没什么底子时,可以像师傅面对自己一般赢上对方无数次,而照着范愚掌握新知的速度,只要棋上的天赋不是太差,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对手了。
从零开始养成一个可以有来有往的对弈之人,对日常输给宋临的叶质安来说,实在是件颇有诱惑力的事。
至于原先打算的搬迁医馆,反正不急于一时,直接被叶质安抛在了脑后。
可惜就像叶质安永远没法知道范愚为何昏过去一样,他也不知道,导致昏迷的罪魁祸首还能够教授琴棋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