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2 / 2)

这是个救赎剧本 珞神月 19116 字 1个月前

大宗门精心栽培的弟子就是出色,文化素养那是杠杠的,跟黎采玉这种野蛮生长的半文盲不一样。

“圭圭好棒啊!”黎采玉夸赞。

两份计划书对比惨烈,把他那份拿出去,人家估计看都不想看,光挑剔字迹去了,看看到底有多么丑。

“只是稍微润色而已,是玉哥有想法。”雪如圭谦逊道。

他犹豫了一下,“玉哥,是不是有心事?”

“稍微想了些事情。”黎采玉语气平静,他黏着雪如圭后背,面颊贴着他的后背肩膀处,“圭圭以前说过,你刚拜入宗门就被收为了真传弟子,受到吾元宗精心培育?”

雪如圭一怔,不知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没忘记回答:“是。”

黎采玉轻声问:“师尊待你极好,对你倾囊以授?”

雪如圭回答:“是。”

黎采玉:“同门待你极为友善,各峰长老峰主乃至掌门,也都十分友善?”

雪如圭:“……是。”

然后黎采玉沉默了很久很久,就这样抱着雪如圭,仿佛凝固了。

“玉哥?”

“圭圭,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没有拜入吾元宗,吾元宗镇守的天窟封印破裂了,会怎样?”

“自是掌门以及长老峰主们身先士卒,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封印天窟,这是当初祖师留下的规矩。”

封印天窟前,风光无限,被誉为吾元宗最闪耀的天才,威名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十四州。

封印天窟后,境地天翻地转,风光不再,零落成泥碾作尘。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房间陷入安静……

房间陷入安静, 黎采玉将脸埋在雪如圭后背肩膀,双手环紧。

如此异常,雪如圭怎么会察觉不到。

回忆方才短短几句对话, 忽然提起吾元宗就已经是反常,还特意确认似的询问了一遍。

“发生什么事情?”雪如圭抓住黎采玉的手, 想要拉开转头看看他的表情。

黎采玉抱的更紧, 不然他看自己现在的神情。

“跟吾元宗有关系?”雪如圭停下动作,轻声问。

黎采玉没有回答,声音闷闷的, “我想起王师傅。”

对于这位带领自己踏入仙途的引路人,黎采玉一点好感都没有,名义上是师徒, 实则是主奴。如果贪狼道的师尊都这样, 他很能理解那些杀师的人是为什么,如果不杀师父,自己就会死。

塑料师徒情,一开始就埋了祸根。

雪如圭微微一怔,王师傅对黎采玉,正如吾元宗对他, 平常根本不会提起。今天不但提起吾元宗, 还说起王师傅, 果然反常。

黎采玉:“方才阿兰跟我说了宝月派的后续, 跟竹儿境地相似的人找出好几个。资质很优秀, 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然而都被拘禁在宝月派之中,成为炉鼎供人修炼。”

“阿兰很疑惑,这样优秀的好苗子, 好好培养对宝月派大有裨益,为何要如此糟蹋。”

“我告诉她,因为无能废物是不会收王者为徒弟的。对宗门大有裨益,对个人未必有利,资源只有那么多,大家都想要,注定有人会分不到,心生怨恨不满。”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资质太优秀,成长起来前若无庇护,反倒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贪狼道混乱成风,杀师传闻屡见不鲜,收个资质逆天的徒弟风险太高,还不如当做耗材提升自己。”

“徒弟再优秀,不如自己优秀。”

黎采玉:“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初杀了王师傅,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即便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这样做。圭圭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这次轮到雪如圭沉默,他保持这个姿势安静许久许久,久到凝固成蜡像般。

玄衣魔神在他识海里放肆大笑,嘲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你也是个倒霉蛋!本尊当你怎么生的这么假清高,原来是个替他们送死的工具!”

“不把你培养成这样,怎么让你义无反顾冲在最前头,挡在所有人身前承担危险!”

“危机没了,你也就没用了!”

“瞧他心疼的,现在转过身去看他的脸,一定很生气很心疼吧!哈哈哈哈哈……如果你的好师尊以后冒出来,信不信他立马把人宰了!即便再来一次也会毫不犹豫嘛,能杀自己的师尊,当然也能杀你的师尊。”

“果然是个好姘头,本尊都要嫉妒了。”

他靠着自己的豪华座椅,歪着身子,“怎么不回答他?是说不出口吗?”

“你若说不出口,本尊可以替你说。”玄衣魔神心情愉悦,斜靠椅背,慵懒恣意,“本尊还能替你安慰他。”

打算怎么安慰,就没必要说了。

雪如圭没有说话,身体僵硬,既没有理会玄衣魔神,也没有回答黎采玉,他仿佛彻底失了魂,毫无反应。

一滴,两滴……

温热的液体落下来,滴到黎采玉环住雪如圭腰肢的手上。

不高的温度,却一下子把他烫到了。

连忙直起身体,就要松手,被雪如圭用力按住。

“圭圭?”

怀中人的身体还是那么僵硬,紧绷成弦,腰背挺直,仿佛压不垮的山脊,可黎采玉能够感觉到,他在颤抖。

“是我不好,不该胡说八道!”黎采玉道歉。

“……玉哥没有错。”雪如圭声音干涩沙哑,哭腔让声音颤抖,又脆弱,“错的是我……”

他肩膀颤抖,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可是整个人仿佛要碎了。

手牢牢按住黎采玉的手,不让松开。

“圭圭快放手!”黎采玉不敢使劲。

雪如圭不放,背对着黎采玉,双目失神的望着前方。

于是黎采玉反过来,用力抱紧雪如圭,仿佛要将人揉到体内,“对不起圭圭,是我胡思乱想!”

“玉哥不要道歉……”雪如圭颤抖道,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忽然有点失控,不是玉哥的错。”

“王师傅从一开始便不安好心,带走玉哥只是为了替他承受不明功法的反噬,根本不是真正的师徒,玉哥杀他,怎么能算得上是杀师。若玉哥为求自保是错的,难道让你坐以待毙才是对的。”

雪如圭声音哽咽:“我……我……”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泣不成声。

他终于松开黎采玉的手,似乎一下子失去全身的力气,紧绷僵硬的身体也变得软软的,摇摇欲坠。

黎采玉给换个姿势,从贴着他的后背,改为让雪如圭侧坐在自己腿上,才刚转过来,立马看到他此刻模样。

白皙如玉的皮肤因为哭泣透出粉,眼眶红的厉害,泪水似朝露从花瓣滚落般,双目失神恍惚,充满破碎感,脆弱,失魂落魄。

雪如圭无神的看了一眼黎采玉,疲惫茫然的合了合眼,抬起手抱住他的脖子,脑袋无力的靠在他颈窝。

“玉哥,我有点累。”他有气无力的说,近乎喃喃。

“嗯,我也有点累。”

黎采玉看了看放在桌案上的计划书,抱着雪如圭起身,进去里间。

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觉。

雪如圭直愣愣望着上方,毫无睡意,黎采玉理所当然也没有丝毫睡意,睁着眼睛发呆出神。

“被宝月派拘禁的人会怎么安排?”

雪如圭忽然问。

黎采玉:“暂时还不清楚。长青子前辈把人全都提走,没有说后续安排。大概鸿蒙仙府也要考虑一番,才能想好后续安排。宝月派这些年犯下的污糟事太多,以前是没人管,才一直逍遥,这回追究起来,拔罗卜带出泥,涉事人员一通抓,整个宝月派几乎瘫痪。”

“上头的掌门长老峰主,基本没有干净的,多多少少造了孽,宝月派下面的弟子修为不足,守不住地盘,估摸长青子前辈前脚人刚走,宝月派后脚就被豺狼虎豹给吞了,没有涉事的无辜弟子难有好结果,干脆一起带走,等待安排。”

“这次的事是阿兰考虑不周,连累长青子前辈收拾善后。”

雪如圭安静了一下,道:“是该谢谢长青子前辈。”

“府主,还有长春子前辈,似乎都对后辈格外宽容照顾。玉哥冷不丁请府主出面,提出构建学府,府主认真考虑后,便把事情交给玉哥负责。若是吾元宗……”

他顿了顿,平静道:“忽然上门请宗主出面就已经是难事,更逞论后续。”

雪如圭侧过身,想要说什么,面色骤然一变。玄衣魔神完全没有看气氛的意思,趁着雪如圭刚受到精神打击,见缝插针。

霎时,雪如圭的眼神变了。

他一把抓住黎采玉的手,目光直勾勾盯着黎采玉,刚要说什么,神色变得空茫,再次变回原来的样子。

玄衣魔神被重新打回识海世界,心情不大好,“都躺一块儿了,不趁机做点什么?你没胆子,本尊有的是胆子,姘头不拿来睡有何用!”

回应他的是铺天盖地金光,照的玄衣魔神暴露出脚下黑影,犹如高温下的蜡烛,迅速融化成一滩滩。

“啧,无趣!趁机撒个娇,说你想上他,说不定就同意了呢。”玄衣魔神心心念念报仇雪恨,重拾碎掉的自尊心。

隔着世界,绵情膏暂时只能当摆设,收点利息也不错。

金光更加刺眼,照的玄衣魔神睁不开眼。

“本尊迟早收了你这分魂!”

现实世界,雪如圭眼底金轮一阵阵发亮,神色怔怔然。

眼神跟黎采玉的目光碰上,对方正忧心忡忡看着他,何其似曾相识。

“没事。”雪如圭道。

他垂下眼睑,正要松开手,反被黎采玉拉住,“累了就休息吧。”

“嗯。”雪如圭应了一声。

一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脑子里空茫茫的,好像有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很疲惫。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雪如圭的声音幽幽响起:“二狗哥没有疑问吗?”

“什么?”

“我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一会儿正常,一会儿性情大变。”

“是有些奇怪。”

又是一阵安静。

“二狗哥对他做的事情,我都看着。”

“……………………”

雪如圭侧枕着枕头,幽幽看着黎采玉,眼底的金轮微微泛光,

黎采玉正颜厉色的解释:“我不是变态。”

雪如圭不说话,看着他。

黎采玉有点冒汗,绞尽脑汁,“梦游这种事情是毫无逻辑的,我只是想让你平静下来。”

雪如圭还是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黎采玉开始方了,摁着玄衣魔神顺毛撸时有多么冷静,现在就有多么头大。

经过严谨的思考,认真的反省,黎采玉躺平。

“你可以摸回来。”

玄衣魔神:“?????”

玄衣魔神破大防,勃然大怒:“凭什么是你!吃亏的是本尊,要摸也是本尊来!”

“假清高的,换人!马上换人!”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回应玄衣魔神的,是雪……

回应玄衣魔神的, 是雪如圭的铁拳制裁。

金光大绽,犹如海啸浪潮疯狂涌动,仿佛要将一袭玄色的魔神生生晒化。

毫无保留的输出, 爆炸性提升力量,雪如圭眼底那一抹金轮完全占据眸子, 犹如下凡的神祇, 神圣不可侵犯。

玄衣魔神脚下的阴影情不自禁躲避金光,蠕动着,融入到他的影子里, 在金光照耀下格外阴暗漆黑。

过于强烈刺眼的光芒对黑暗生灵是种伤害。

“你想要杀了本尊?”玄衣魔神迅速恢复冷静,发出无情嘲弄:“将所有力量集中爆发,瞬间燃烧, 以求刹那最强一击。最大的优点, 也是最大的缺点。若是无法成功重创本尊,耗尽力量陷入虚弱,死的就是你。”

“真是心急,这么迫不及找死,本尊还想着在降临此界前看点热闹,找找乐子。”

“既然你自己想死, 本尊不客气!”

玄衣魔神的冷笑逐渐狰狞, 充斥冰冷狂暴的杀意, 气势滔天。不论表现的多么憨批, 骨子里是暴虐成性的魔神, 以强硬手段打造属于自己的宏图霸业,王座下白骨皑皑,那些看起来有些小可爱,甚至有点蠢的表现, 都不过是人间凶兽眯眼打个盹儿,有只小虫子落到了鼻间。

当他睁开眼,展露出属于魔神的暴戾疯狂,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充满威慑,令人恐惧。

两股力量撞到一起,识海世界剧烈震荡,摇摇欲坠。

玄衣魔神讽刺:“只有这个程度,你在送死!”

“二狗哥,助我。”

“好。”

黎采玉二话不说,果断传输金光,识海世界的金色领域迅速膨胀,以绝对碾压的优势向着阴影世界汹涌而去,气势汹汹,势如破竹。

玄衣魔神脚下的阴影化成一道道游蛇,向雪如圭的识海精神体扑去。

这玩意儿极其麻烦,犹如跗骨之俎,一旦沾上便很难挣脱。

果不其然,雪如圭又被缠上。

阴影化作人形,抱住他的四肢与身躯,紧紧交缠,金光在它们表面侵蚀出一道道龟裂纹路,向里面渗透。

终于,它们裂开了,碎了满地,化成一摊摊黑色,犹如沼泽污水,蠕动着,在雪如圭脚下融合到一起,模拟成他的影子。

成型的瞬间,雪如圭如遭雷击,瞳孔剧烈收缩,神色痛苦挣扎。

绝望的,愤怒的,悲伤的……属于“雪如圭”们的负面情绪一股脑流向他,化成无形的大网,牢牢锁住他。

玄衣魔神嗤笑,“这滋味如何?等你被本尊回收,也会成为其中一道影子,不过看你这副清高的样子,本尊有些好奇会变成什么样子,莫非成了影子后,也会是金色的。”

“届时,属于你的一切都会成为本尊的东西,你的记忆,你的力量,你的经历……你就是本尊的分魂。”

雪如圭不回答,对玄衣魔神的话无动于衷。

这令对方感到不悦,“真是无趣。”

金光已经提升到一种恐怖的程度,仿佛置身于太阳之中,没有任何阴影能够留存,除了雪如圭脚下那一滩黑色阴影,伴随玄衣魔神而来,象征他识海的黑暗世界被金色覆盖,入眼都是金光。

玄衣魔神浑然不在意,信步游庭,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属性相克,从黑暗中爬出来的魔神怎么会不受金光神咒影响,他难受死了,但决不能丢面子。就是强撑,也要做出无动于衷的模样,举重若轻,高深莫测,每一根头发丝都是逼格。

当他走到雪如圭身前,正准备好好嘲讽,痛苦垂头的雪如圭猛然抬头,与玄衣魔神目光对视,如此近距离,神通自不会落空。

不愧为魔神,反应迅速,毫不犹豫反击。

雪如圭从他那里夺走部分信息,他也从雪如圭那里掠走部分记忆。

金色世界瞬间崩溃,化为无数碎片,玄衣魔神的身影在金光中消失不见,束缚雪如圭的漆黑阴影有的一起消失,有的还在,仿佛真的成了影子。

另一边世界,玄衣魔神猛然睁开眼睛,凌厉锐气,还有未消退的杀意。

他面无表情,出神似的发了一会儿呆,低头看,果不其然,黑影少了一个。

“真是作呕。”他喃喃自语,“不论是哪边,都一样……”

神色逐渐狞恶,满脸戾气,“都该杀!都该死!本尊要将他们剥皮抽筋,拆骨剖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魔气肆虐,暴戾摧毁周围,厚重华丽的宫殿发出不堪负荷的咔嚓声。

“那到时候,咱俩一起走。”

记忆一闪而过,耳边仿佛响起这道声音。

玄衣魔神的暴怒戛然而止,眼神放空,忽然之间变得空茫茫,心里头堵了一块。

波涛汹涌的怒气被无形大手抚平,也如乌云破开,照进一缕阳光。

脚底下的黑影蠢蠢欲动。

他回神,冷笑:“你们慢了一步。”

阴影更加躁动。

化成一道道轮廓分明的影子,仿佛剪映,清晰映出不同形态。

他们成了玄衣魔神的一部分,也成了他的心魔。

第一次达成共识。

*

雪如圭大口大口喘息,脑子里一片混乱,记忆乱窜。

属于玄衣魔神的记忆碎片不成顺序,仿佛水底游窜的小鱼,在他脑海里翻江倒海。

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双方都知道不可能和平共处。

属性相克,性格相反。

玄衣魔神还有着巨大优势,先雪如圭一步收集散落在各界的分魂,几乎快要完成。

哪个拥有的神魂多,哪个就是本尊。

对方总是来串门子,是找乐子,也是收集情报,因为具有压倒性的优势,难免傲慢,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给予压力,如猫抓老鼠般,先戏弄猎物。

雪如圭利用了对方的这份目空一切。

对方想要情报,他同样想要对方的情报,作为弱势的一方,主动权更少,更需要。

碧海仙宫的雪如圭经历坎坷痛苦,被师门哄骗,当做贡品献给上宗,被糟蹋,被作践,承受无法言喻的屈辱痛苦,到头来让他为之低头忍耐的师门就是推他入火坑的伥鬼,崩溃发疯,屠尽坤洲依附于碧海仙宫的伥鬼门派,摧毁仙宫。

一袭玄色,气势威严恐怖的魔神陛下,有记忆以来就在魔修的地牢里。

他的身份是药,亦如汲取天地之精华的灵参。

魔修养他,以珍惜灵药喂他,都是在浇灌人宝,待成熟,便将他一身血肉悉数炼化,以提升自己的根基,更上一层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懵懂无知的望着牢笼外的天空,偶尔有飞鸟经过。

当他长成大人的模样,实际心智还是孩童。

有一天魔修出门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待在地牢里等了一天又一天,以灵药喂养的身躯不知饥饿疲倦,终于有一天,魔修设下的禁制再不能困住他,挖了地道跑出去。两手挖的鲜血淋漓,不知疼痛,一身狼狈的穿过山林。

饿了就打动物吃,喝鲜血,吃生肉,过着野人的生活。

当他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跟魔修以外的人,大为震撼。

匆忙之下雪如圭只抓到玄衣魔神印象最深刻的几个片段,这是第一个。

头痛欲裂,成功抓取到情报信息,但魔神毕竟是魔神,不是好相与的,反应快速,雪如圭的神识也被对方狠狠挠了一块,根本无法静下来仔细研究。

记忆片段穿插,画面变幻,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孔飞速闪过,丑陋嘴脸令人作呕。

“呕——”

雪如圭真的吐了,扒在床沿吐的昏天黑地,什么都没吐出来。

“圭圭!”黎采玉大惊失色。

“……我没事……”雪如圭喘气,虚弱道。

他艰难翻身,重新躺好,“不用惊动长春子前辈,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顿了顿,“是我自己的原因,靠外力没用。”

“二狗哥陪我休息一会儿。”

他这样说,语气坚定,黎采玉犹豫一下,也重新在旁边躺下,“如果等会儿还没好,我马上去找长春子前辈。”

“嗯。”雪如圭的手伸过来,握住黎采玉的手。

他闭上眼想要休息,脑子昏昏沉沉,犹如海面漂浮的一叶小舟,沉沉浮浮,被漩涡吸进去。

玄衣魔神的记忆片段在跳动,犹如亲身经历。

“……我做错什么?”

他迷茫不解,看向本该被称为爹娘的男女。

“孽障,你早就该死!”丰神俊朗气势不凡的男修眼神冰冷厌恶,“你这歹毒的东西,居然真的成了魔修!残害无辜,杀人无数,竟还有脸质问我们做错什么!”

“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出生!”

“天机早就预言,你这孽障将来会成为灭世魔头,屠戮天下,生灵涂炭!然而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于心不忍,没能当即动手扼杀亲子,将你送去凡人之中,一辈子当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仙姿玉质神清骨秀的女修面若冰霜,“到底是天意难违,终究还是叫你走到这一步!”

他为何会成为魔修?

因为他是被魔修养大的,接触到的修炼功法都是魔道。

他为何被落入魔修手里,因为他的好爹娘把他给扔了,美其名曰一辈子当个普通人。

现在,两个人要杀他。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爹娘皆为修仙……

爹娘皆为修仙界成名已久的修士, 强强联合,他输了。

但是没有被杀死,活了下来。

他们将他按在药池之中, 强行化去一身魔功,剜他的肉, 放他的血, 挖他的骨髓,抽他的灵根,终于把沦为废人只能躺在床上喘气的弟弟救了过来。

弟弟说:“哥哥虽然罪孽深重, 可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还请看在孩儿的份上,饶了哥哥一命, 以后养在家中安安分分过完一辈子就是。”

一句话, 就让爹娘打消主意,叫他残留性命苟延残喘。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爹娘让他记住,自己是因为什么才保住性命,不准对弟弟有一丝不敬,更不准生出半点非分之想,日日都要对弟弟感恩戴德。

弟弟有爹娘宠爱, 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就连在秘境中莽撞闯祸, 也有爹娘为他兜底, 硬生生想起放弃已久, 被天机断定会成为灭世魔头的长子,把他的一切捧到弟弟面前。

没了魔功,他就是个人宝,一身血肉骨髓都有妙用, 弟弟就是第一个尝到甜头的人,深知其中厉害。

弟弟好声好气劝说:“清净道人是修仙界有名的修士,德高望重,因为与魔修争斗才会落得个重伤不愈。我等名门正派,自当同气连枝,沆瀣一气,共抗魔道邪修。今日我等若是对清净道人不管不问,冷眼旁观,他日若是落难,又岂能指望旁人帮助。”

“还请哥哥大发慈悲,救一救清净道人。”

“我不愿。”

弟弟一脸为难:“可是清净道人已经上门,还拿出珍贵的天心莲子与之交换。如今修仙界人人皆知爹娘手里有宝药,就连我根基尽废都能救回,才惹得清净道人注意。若是拒绝,怕是旁人都觉得爹娘不识好歹,见死不救。”

“我知哥哥心中对爹娘有怨言,可他们也是不得已,心里其实对哥哥有感情,否则又怎么会只是将哥哥送走。”

“清净道人求药真挚,还请哥哥成全他。”

爹一耳光打在他脸上,满脸怒容,失望道:“你弟弟这般劝说,好言好语,竟这么冥顽不灵!清净道人为捍卫天下正道鞠躬尽瘁,如今有难,又诚心求药,你竟如此愚迷不悟!”

娘厌恶呵斥:“你修炼魔功,残害无辜,已经丢尽我们的脸,念在骨肉血亲的份上留你一命,日日锦衣玉食,吃穿用度皆是上乘,仁至义尽,竟这般不懂事!”

于是他们剜他的肉,作为灵药救治同道,说这是让他赎罪,洗去罪孽。

天心莲子理所当然是他们一家三口享用,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弟弟:“我知委屈哥哥,可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清净道人痊愈的消息传扬出去,来求药的人更多,都是些不好拒绝的人物。同为名门正派,本就该互相扶持,互相守望,实在无法全都拒绝。”

爹:“能为天下正道尽绵薄之力,也算你对宗门有功,将功赎罪。”

娘:“每日以珍贵灵药熬制汤药给你调养身子,不会亏了你。”

他们放他的血,作为秘方炼制灵丹,引得众人追捧,名声更上一层楼。

爹:“你弟弟身子亏空,虽然救回来,根基始终没能恢复。能以你的灵髓成全他,不枉当日他为你求情,赤子之心。”

娘:“若你弟弟平步青云,在修仙界闯出名头,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弟弟:“对不起,哥哥,我要为爹娘争光,上次秘境之行失误惹得爹娘操心不已,我必须拿出成绩堵住别人的嘴。”

他们挖他的灵髓,供弟弟修炼,提升根基资质。

真的没人认出用来救人的灵药是什么吗?或许知道,可谁在乎呢,只要装聋作哑把它当成灵药服下,就能枯木逢春,焕发新生,戳破真相讨不到任何好,也叫自己痛失机会。

这些人对爹娘感激涕零,对他不屑一顾,赞扬爹娘高风亮节,舐犊情深。

一副副嘴脸丑陋不堪,面目可憎。

嘴上说着正气凛然的话,实际道貌岸然,一丘之貉。

因为曾经是魔修,不准他接触任何修炼功法,以免劣性难驯,重蹈覆辙。

所谓的家人比魔修还要歹毒,魔修只想把他养成人宝,直接炼化服用了,他们却要让他活着,剜他的肉,放他的血,挖他的灵髓,并且要求他感恩戴德,日日循规蹈矩,不可雷池一步,否则就以戒鞭打他,训斥他,直到知错为止。

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熬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终于成功给自己下了毒。

一个没有任何修为在身,只能任由宰割的人宝到底是叫他们失了警惕,以为翻不出风浪。他日日需要服用珍贵药材熬制的汤药,时间久了大家都习以为常,即便要点别的药材也不会生出疑心,利用药性对自己一点点下毒,日复一日,积少成多。

整个过程可太不容易,绞尽脑汁,斗智斗勇。

这些吃他肉的,喝过他血的,以及拿他灵髓修炼的弟弟,都染上了毒性,爹娘也染了毒。

尤其是弟弟,经常用他的灵髓修炼,毒性深入五脏六腑,比他还要深呢。

爹娘果然愁坏了,急得团团转。

一日趁着两人出门,弟弟闭关修炼,他闯入密室,夺了弟弟的舍。

废物就是废物,被夺舍时满脸的不可思议,骇然大惊,“你怎么会!!!”

阵法开启,将两人笼罩在内,这些年他虽然无法修炼任何功法,只要发现一点苗头就会被惩罚,但别的书随便看,为了掩人耳目,他读遍整个藏书阁的书,明面上钻研琴棋书画和药理,侍弄花草,暗中学习毒术阵法符箓,瞒天过海。

弟弟修炼所用的密室早就被他动了手脚,偷偷布置神魂互换的阵法。

从来以雍容华贵风度翩翩示人的弟弟崩溃,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贱人!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交换后的瞬间,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哪怕这具身躯毒性深入五脏六腑,但毒是他自己下的,知道怎么解。心情大好掐着被换到那副身躯里的弟弟下巴,残忍拔了舌头,将嘴巴给缝上。

他忍这张嘴忍很久了!

字字都是逆耳良言,字字推他入火坑,所有苦都是他受的,好处都是弟弟的。

摆出圣洁清纯的样子,说的每个字都淬了毒。

爹娘回来时,他立马告状:“哥哥趁着我闭关修炼,忽然闯入想要杀我,还说毒是他下的!”

爹果然怒不可赦,却没有一掌打死弟弟,而是把人关起来。

利益动人心,爹娘已经尝到太多的好处,怎么舍得轻易弄死。

从此以后,被剜肉放血还有挖灵髓的那个人就换成弟弟啦,大快人心,还是爹娘亲自动的手。弟弟不可置信泪流满面,却因为被拔了舌头嘴巴缝住说不了一个字,修为尽废传不了一点音,惨叫声都无法发出来,哭的涕泪横流,不能惹来爹娘一点的恻隐之心。

原本换魂最要小心的就是亲近之人,以免被看穿,修炼之人十分敏锐,修为越高越是难以瞒过。

可谁让弟弟之前完全废了,半死不活,犹如一滩烂肉,用了他的血肉灵髓才救回来,身上有太多属于他的东西,还日日以灵髓修炼,又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血缘极为亲近。

几乎是为他打造的第二副身躯,换魂后融合的十分顺畅,没有半点排斥。

理所当然的,弟弟在他的身躯里也十分契合,毫无破绽。

爹娘了解弟弟,他对这个便宜弟弟现在也很了解。

不但中毒,还在闭关修炼时被强行打断,因为反噬导致境界下跌,情况不好,在修仙界也很常见。

一边解毒养伤,一边偷偷拼命修炼。

天之骄子,名门新秀,还有各种资源倾斜,就是头猪都能起飞,有这样好的条件,却因为莽撞在秘境之行失利,导致自己废了,还连累宗门诸多弟子,真是废物到极点。

他为宗门争光,果然爹娘高兴极了,光彩照人,逢人就夸。

多年隐忍,找到机会与弟弟互换神魂,再次隐忍多年,终于羽翼丰满,亲手扳倒爹娘,把他们跟弟弟关到一起。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两人崩溃。

爹发疯,“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这个畜生!”

娘大哭:“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

真是奇怪啊,他被剜肉放血挖灵髓是理所当然的,痛苦哭泣都是矫情,弟弟成了他,就忽然是人了,不该遭受一切。

“本尊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剜他的肉,本尊就饶了你们,若是不肯,那只好本尊亲手剜你们的肉。或许你们爱子情深,愿意为了最心爱的孩儿奉献自我,叫他从这些年的苦楚里挣脱,歇歇气。”

想了想,他改变主意,兴致盎然道:“只要谁献上刚剜的肉,本尊就饶了谁。”

不怀好意的挑拨离间:“或许可以你们两人互相牺牲一下,再剜点给他凑个数。”

一家三口闹翻了。

弟弟以多年当废人的经验,成功打败刚成为废人还不习惯的爹娘,怀揣着愤怒憎恶的心情,亲手剜了他们的肉。

这场闹剧可把他笑的,当场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精彩,实在太精彩!!”

“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若本尊君临天下,一定向所有人宣扬二位的恩情,好叫大家都知道本尊能有今天,离不开你们的谆谆教诲,言传身教。集父母之歹毒狠辣,才有今天的本尊,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日本尊若是败了,耻辱柱上必定有你们二人的名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才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畜生,你屠……

“畜生, 你屠戮无辜,倒行逆施,一定会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骂的好啊, 骂的好,来, 继续啊!你们忘记了, 本尊已经赎过罪,做什么都无罪!”

“苍天有眼,必定饶不得你!”

“说的好像苍天何时饶过本尊!可笑!”

“你暴虐无道, 为一己私欲掀起腥风血雨,赶尽杀绝,作恶多端, 罪行滔天, 若你能笑到最后,天理不容!”

“天不容我,那本尊就反了这天!”

……

一句句指责,一声声大笑,猖狂肆意,惊世骇俗。

他狂傲, 嚣张, 不可一世, 强硬压下所有反抗, 以铁血手段残忍制霸修仙界, 违者杀无赦,手下败者无数。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气焰滔天, 势不可挡。

兴致盎然的想要把天捅破了看看会怎么样。

雪如圭陷入梦魇之中无法醒来,满头大汗。

黎采玉捏着毛巾给他擦拭冷汗,从额头擦到锁骨处,单薄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浸的半湿,仿佛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的水汽把贴身衣服蒸的半干不干。给他解开衣衫,继续擦拭皮肤上的冷汗,正面擦完了把人扶起来,搂在怀里给他擦拭后背的汗水。

不擦干净黏糊糊的难受,这样至少能舒服点。

黎采玉试过以金光唤醒雪如圭神志,如石沉大海,毫无用处。

金光神咒妙用诸多,其中包括荡涤晦气驱逐外魔,修炼的越深,产生心魔的可能性越小,神魂稳定,意志坚韧,以雪如圭的悟性入道迅速,之后更是修为突飞猛进,完全不像是初学者。

可现在弊端在他身上展现的格外明显,也格外难缠。

金光神咒可庇护神魂,不受外界邪气侵蚀,唯有一种情况最为棘手。

一切的负面情绪源于修炼者自身,源源不断,超过金光神咒能够净化的程度。

很明显,雪如圭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他的痛苦绝望太多了,金光神咒只能净化掉其中一部分。

现在就连黎采玉都无法唤醒他的神志,沉浸在梦魇之中难以自拔。

帮雪如圭擦拭干净身体,换掉衣服,长春子终于匆匆赶过来,衣衫凌乱,似乎是急忙套上的。

外面天色很黑,现在正是大半夜。

他在床边坐下,仔细察看雪如圭的状态,神色凝重:“雪道友之前可有异样?”

要说异样,那可就多了。

黎采玉捡了能说的懊恼道:“睡觉前他忽然不适,扒着床沿吐的昏天黑地,本想请你过来给他看看,可他坚持说没事,是他自己的原因,靠外力无用,休息一下就会好。刚才我醒来,发现他一直在冒冷汗,似乎很难受,可怎么都叫不醒!”

长春子连忙问:“还有呢?雪道友神魂动荡,十分不稳,似乎正在受到什么冲击,不是普通的梦魇!”

他眉头紧蹙:“看症状,倒像是心魔反噬,情况危急!”

黎采玉心中隐隐有所觉,听到长春子这样说才终于确定,“前辈,还请救救他!”

长春子沉声道:“我自会救他,别慌!”

说着抬手一挥,一根根金针整齐悬浮,灵光浮动,在他的指挥下灵活自如,飞快刺入雪如圭头部各个穴道,身上也迅速扎了几根针。

黎采玉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住金针,关注雪如圭的动静。

医者救治时最忌干扰,他心急如焚,依旧记得闭紧嘴巴,不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的出声干扰。催促并不能快点治好雪如圭,只会干扰医者的思路,拖延治疗。

金针尾部颤抖,灵光摇摆,似乎彼此之间形成共鸣,微微发出嗡鸣声。

一通操作猛如虎,长春子的救治确实有效果,雪如圭睁开了双眼。

黎采玉正要惊喜,忽然觉得不对劲。

下一秒,雪如圭直接一个飞扑,掐住长春子的脖子将人从床边压到地面,满头金针摇摇晃晃,看的人胆颤心惊,深怕一个不小心刺的更深,把脑子扎的千疮百孔。

黎采玉赶紧抓住他的手,“圭圭,快松开!”

纤细单薄的胳膊,力气那样大,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掐长春子脖子,目光波澜不惊,面无表情,仿佛提线人偶。

长春子手指一勾,扎在雪如圭身上的几根金针脱离,迅速朝他后脑勺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扎入穴道,整个脑袋宛如刺猬。

这种时候不忘记扎针,实在太敬业。

雪如圭顿了顿,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全身凝固。

黎采玉立即趁机把他的手松开,刚要问长春子怎么样,有没有事,雪如圭又动了。他突兀的,机械的,脑袋侧过来看他,跟鬼怪附身似的,充满诡异怪诞感,伸出双手掐黎采玉脖子。

一张脸仿佛被固定住,目光无神,毫无表情,机械攻击看到的人。

力气大的出奇,全身力量都用上了,黎采玉反而松口气,浑然不在意自己被攻击了。只是这个程度而已,掐就掐吧,他体质强悍,皮糙肉厚,就是拿剑捅都未必能捅破皮。

毫不犹豫一把将人揽入怀里,任由雪如圭掐自己,“长春子前辈,有没有伤到?”

长春子嘴角抽抽,摸摸脖子,“没事,贫道没有这么脆弱。”

黎采玉歉意道:“圭弟不是有意的,还请见谅。”

长春子坐起身,“贫道自然明白,不会怪罪雪道友,倒是黎道友你……”

他顿了顿,“没事吧?”

黎采玉:“没事。”

一只手牢牢揽住雪如圭,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抓住他双手,双腿紧紧缠住雪如圭的腿,成功把人制服。

那个姿势实在是有些微妙,难怪长春子卡了一下。

要不是知道,还以为黎采玉要对雪如圭怎么样呢。

被制服的人并不安分,蠢蠢欲动,可怎么都挣脱不了黎采玉的钳制。金针依旧在发挥作用,灵光交相辉映,针尾摇晃颤抖,进行共鸣。

终于,雪如圭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下来,似乎得到安抚,变得放松。

他睁着无神双眼,软软往前靠。

一道漆黑的影子蠕动膨胀,扭曲成另一个雪如圭的模样,与黎采玉四目相对。

长春子倒吸一口气,“心魔显化!”

下意识全身戒备,蓄势待发。

然而这道影子所化的雪如圭并未如他所想的暴走,安安静静,了无生气,直勾勾盯住黎采玉,没有别的反应。

长春子示警:“黎道友小心!”

黎采玉微不可察的点下头,怀里揽住的人在这道黑影出现后彻底变得软绵绵,失去力气般靠着他,醒着,又似乎没有醒,睁着双眼一动不动,没有恢复神志的迹象。

“圭弟现在如何?金针能否取下?”

长春子:“已经可以取走金针。”

心魔现身显化,金针已经没用了,继续扎着反倒可能伤着雪如圭。

意念一动,金针有序脱离,回到他掌心,被收起来。

期间一直小心警惕心魔雪如圭,可对方始终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没了金针,黎采玉微微松口气,小心翼翼把人揽在怀里,让他脑袋靠着自己。

抬眼看面前的黑影心魔,发现对方一直默默盯着自己,没有任何暴走发狂迹象,这个反应,完全不像是他印象里的心魔。

修仙界任何人谈及心魔都是闻之色变,堪称修炼者最大的天敌,任你多么强大,一旦沾染上心魔,不死也得脱层皮。说起来似乎很可笑,贪狼道行事如此肆无忌惮,竟然也会惧怕心魔,事实上最怕心魔的就是他们,那些心魔发作的恐怖故事几乎都是他们贡献的。

心魔为心灵破绽,为执念,为负面情绪。

贪狼道本就是欲望的化身,心魔花样多着呢。

这道黑影显化后,雪如圭的反常便消失了,显然是一切的诱因。

黎采玉盯住对方,冷不防注意到,雪如圭现在只穿了单薄的里衣,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花哨装饰,面前的黑影却不是这样。

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戴了高冠,鬓角有两缕发丝落下,一身装束华贵高雅,端庄大方,打扮的很好看。即便是心魔的样子,依旧能够看出清冷的气质,淡漠平静,波澜不惊。

这身衣服黎采玉没见雪如圭穿过,他也从来没有看过雪如圭戴高冠,身着华贵正装的样子。

也许是在吾元宗时的模样?

但与当日来朱雀台的吾元宗长老穿戴完全不一样,同是吾元宗,又都是长老,穿戴方面总该有点相似之处。

修仙界宗门对穿戴是有严格要求的,品阶,门派,徽记,不可胡乱使用。

这一身的风格,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就像……他是来自别的地方。

黎采玉忽的心头一跳,心底沉了沉。

雪如圭忽然让自己助他一臂之力,为的是什么?

有碧海仙宫这个例子,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再荒谬,那也是真相。

这道黑影不是当日的蒙眼雪如圭,不是他怀里的雪如圭,那么他来自何方?又是如何以心魔的形式附身于雪如圭?

“你是……需要帮助吗?”黎采玉试探的问。

心魔雪如圭没有回答。

黎采玉尝试的向他伸手。

心魔雪如圭终于有反应,他动了。

学着雪如圭的样子,靠在黎采玉怀里。

左拥·黎采玉·右抱

长春子:“??????”

第70章 第七十章 长春子是见过大……

长春子是见过大世面的, 他陷入可疑的沉默片刻后,毫不犹豫道:“黎道友,可否让贫道查看?”

目光灼灼, 炙热有神,显然对心魔雪如圭的反应十分感兴趣, 想要研究研究。

黎采玉没有一口答应, “稍等。”

漆黑如墨的身影靠在他怀里温顺安静,没有散发出半点戾气,未必就是心魔。

如果不是心魔, 更要谨慎。

黎采玉保持左拥右抱的姿势,散发淡淡金光,迅速蔓延到他们身上, 往体内渗透。

雪如圭安安静静, 双目紧闭,没有其他动静,另一边的黑影雪如圭同样安安安静静,没有被金光灼伤。

很快,黑色表面浮现一道道龟裂,从里面透出金光, 由内而外驱逐邪气, 漆黑如墨的雪如圭犹如焕发新生, 金光缠身, 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气质将他衬托的宛若神祇下凡, 高不可攀。

看的长春子瞪大眼睛,蠢蠢欲动。

黎采玉侧头,轻声道:“长春子前辈医术精湛,让他给你看看, 好不好?”

没有反应。

黎采玉刚使个眼色,长春子迫不及待凑上前来,矜持道:“贫道为你检查一番,不要紧张。”

一道灵光飞去,安静依偎的雪如圭动了,抬头看去,目光无神空洞,气势不减,一眼将这道灵光掐灭,根本不准近身。

做完后,继续依偎。

不是没有棱角,只是没刺激到他而已。

黎采玉的金光可以近身,渗透体内为他驱散邪气,如拨云见日洗去尘埃,展露真正的容颜姿态,不代表长春子也可以令他放下戒备排斥,随意检查自己的身体。

这个结果并不算意外,长春子接受良好。

“给圭弟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为何还是不醒。”黎采玉揽了揽雪如圭,软绵绵的,没有一点苏醒征兆。

长春子也干脆,掐诀放出一道灵光,仔细探照检查,半晌后收回灵光,“雪道友神魂受损,加之受到剧烈冲击,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

他神情凝重,“神魂方面的损伤素来棘手,贫道可以为雪道友施针助他恢复,但能恢复到何种程度,现在不敢妄下结论。黎道友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雪道友怕是要躺上一些时日,论道大会基本上不可能参加了。”

“各地道友已经陆续来到仙府,按照以往经验,再过个七八日便会到齐。”

“贫道会给他开个方子,每日将熬制好的汤药送来,黎道友小心给他服下,配上贫道定期针法治疗,可稳固神魂。”

“有劳长春子前辈。”黎采玉感激道。

“无妨。你们是仙府的客人,又有师尊金口,贫道自会竭尽所能。”长春子惭愧道:“是贫道学艺不精,没能治好雪道友,才会让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拖延到今日忽然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他顿了顿,神色疑惑的看向黎采玉另一边搂住的身影,“方才贫道以为是心魔显化,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心魔至阴至邪,聚晦气而生,最怕浩然正气。黎道友的金光圣洁澄澈,有荡涤万魔之奇效,他非但不怕,反而似明珠蒙尘般,洗去表面晦气,露出真容。”

长春子真的很想研究。

似感应到他的念头,安安静静的身影抬头看他,面无表情。

长春子也不生气,好脾气道:“贫道先为雪道友熬制汤药,等会儿送过来给你。”

说完,风风火火快步离开房间,化成一道灵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留下黎采玉左拥右抱,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

以灵力托举雪如圭,将人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拉好被子盖起来,另一边的雪如圭看他忙活,然后动了,直起身体与他目光对视,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看。

黎采玉过了三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看床上躺好的雪如圭,再看看怀里这个。

“圭圭等会儿要喝药,你躺里面可以吗?”他好声好气的问。

对方没有反应,微微垂下眼睑。

黎采玉当他同意了。

掀开被子,刚要把人放进去,忽的停住,试探道:“你现在这样不方便休息,我来给你宽衣。”

分明不是实体,但身上的衣服配饰都是可以脱卸的,黎采玉轻手轻脚帮他摘了发冠,放下头发,长长一头青丝漂亮柔顺,指尖穿梭发间宛若水一样温柔。然后是身上那一套华丽正装,配件繁复,一件套着一件,脱的黎采玉头大,万分怀疑明天没法给人家原模原样的重新穿好。

最后是鞋,袜子。

刚把袜子脱掉,白皙如玉的脚趾暴露出来,无意识蜷了蜷。

此时他已经脱的只剩下最里面的衣衫裤子,薄薄一层,全程没有任何反应,人偶似的,看着黎采玉给自己宽衣解带。

保持形象是需要代价的,这么多层衣服,黎采玉都替他累的慌,终于完成,擦一把不存在的汗水,抱起人往床里面放,小心翼翼越过躺在外侧的雪如圭,轻手轻脚放下,拉起被子。

目光对视,黎采玉愣一下,“夜深了,休息吧。我会守在这里,不走开。”

对方直勾勾盯着他,没有其他反应。

黎采玉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睡吧。”

今天之事谜团重重,满肚子疑问,他倒是想要问清楚,但看对方的样子,不知道是无法交流还是不想交流,直觉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对方不会说话,没有情绪,似乎也不能思考,犹如梦游,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对外界有一定反应,但相当淡薄,似乎只有涉及自身安危的时候才会有较大的反应,其他时候都是这种无悲无喜的样子。

问是问不出结果的。

他是雪如圭,又不是雪如圭,黎采玉只能压下满肚子疑问,顺其自然。

黎采玉有一下没一下的隔着被子轻拍,像是哄睡,也许是有效果,直勾勾睁眼看他的人缓缓合拢眼皮,像是睡了。

黎采玉依旧保持轻拍,目光落到躺在外侧的雪如圭身上,仔细端详面容,松口气。

人虽然还没醒过来,情况比刚才好很多,没有再浑身冒冷汗,眉头放松,看起来就像是睡了。长春子前辈的医术还是很靠谱的,称得上立竿见影。

房间里很安静,灯光静静散发光芒,照亮屋子。

过了一会儿,躺在内侧的雪如圭冷不丁睁开双眼,目光投向屋外。

黎采玉一顿,轻声说:“我去外面一下,很快回来。”

起身绕过屏风向外间走去,果不其然,长春子送药来了。

刚熬制好的汤药灵气氤氲,闻一下,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丹药便于储存携带,汤药效果更好,需要尽快服用,不能带来带去。

“多谢前辈。”黎采玉压低声音道谢。

长春子愣了愣,福至心灵,同样压低声音:“趁热给雪道友服下,放久了影响药效。”

“好的。”

“至于另外一位……小友,贫道要琢磨琢磨是怎么回事,查查典籍,看看是否有相似的病例。”长春子有些异想天开道:“若非贫道亲自检查过,确定雪道友是神魂受损,几乎要以为那是他的分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黎采玉下意识心弦轻动。

“前辈,实不相瞒,我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是同一个人。”

长春子深以为然,冷不丁顿了顿,想起碧海仙宫的事,蒙眼雪如圭的法相穿过传送门来到这边与雪如圭相会。

事发突然,他被惊呆了,碧海仙宫宫主自爆,炸毁一切。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相似度很高啊。

假设这次出现的是分魂,上次的也是分魂?

那雪道友又是什么?

长春子是修仙界资历极深的老前辈,见多识广,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他没有多话,决定去藏书阁仔细翻翻,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送别长春子,黎采玉端着药返回内间,果然一道目光直勾勾投过来,眼睛眨也不眨,时间久了,有种莫名的怪诞感。

“是长春子前辈送药过来。”黎采玉解释。

他端着药在床沿边缘坐下,灵力引动,将昏迷不醒的雪如圭扶起,开始喂药。

给昏睡的人喂药需要格外仔细,不能把人呛着,不能浪费,黎采玉一勺一勺仔细喂到雪如圭嘴里,小心的让他咽下。偶尔有渗出嘴角的,赶紧给擦擦,不让滴落。

碗里的汤药不算多,一碗喂下来废了不少时间,如果是醒着的,咕噜咕噜两口也就喝了。

好不容易把药给雪如圭全部服下,黎采玉放松了一下,将碗勺放到一边去,扶着人重新躺回去,拉上被子。

期间躺在内侧的黑发雪如圭一直盯着看,目不转睛,毫无睡意。

这边喂完了,那边还要哄睡。

黎采玉故技重施,再次隔着被子轻轻拍他,温柔道:“夜深了,快睡吧。”

然而这回怎么都不起效,黑发雪如圭一直盯着他看,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要说现在跟刚才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黎采玉给雪如圭喂了一碗药。

黎采玉:“……”

黎采玉试图跟他讲道理:“圭圭病了,那是长春子前辈特意给他熬制的汤药。”

黑发雪如圭盯着他。

黎采玉:“病了才要喝药,没病不能乱喝药。你看,我给你拍拍,就没有给圭圭拍拍。”

黑发雪如圭无动于衷。

黎采玉:“……好吧,你想怎么样?”

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拿出灵兽奶,把装过药的碗洗干净,倒入灵兽奶,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不反抗不拒绝不负责,喝完继续睁着眼睛看黎采玉,就是不睡觉。

这大半夜的,长春子才回到自己住所,翻箱倒柜的找医书,准备挑灯夜读,接到一个传讯,是黎采玉,言辞诚恳的拜托他再熬制一碗汤药。

长春子:???

药还能一次喝两碗?胡闹。

黎采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带双胞胎的诀窍是必须一碗水端平。

长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