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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容较好,看不出年龄,过于怕冷因此头戴毛茸茸的宽帽,几缕黑发从帽檐散落,把那张看似弱不禁风的脸蛋衬得更尖了,眼睛也更大,葡萄酒颜色的红瞳好像有什么魔力要将人吸进去。

琴酒不动声色地站在萩原研二前面。

“解释。”

冷硬杀手在前,费奥多尔这才收回视线。

“双重保险不好吗,功劳自然是你们的,我只是那位大人的合作伙伴而已。”

琴酒不为所动。

杀了森雪纪也不算一无所获,费奥多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俄罗斯人走后,天台仿佛被封死的泥瓦罐破了个孔,由孔洞开始泥瓦罐一寸寸开裂,最后一地碎片。

琴酒伸手摸兜想摸烟却掏了个空,身边的青年默默拿出香烟点上。

萩原研二,斯佩塞威士忌,无时无刻不保持完美的笑容和一流的情商。

碍眼极了。

阿阵打掉他手中的烟,鞋跟泄愤似的碾过。

同是俄国血统,高大的阿阵像一只在天台休憩的乌鸦,他是报丧鸟。

“去给横滨那边打电话,让那个该死的太宰治把尸体领走。”

第126章 不相爱怎么会结婚

不相爱怎么会结婚

*

[介绍一下,在下岛津治也,关东岛津氏海运贸易会社社长。]

[我说过,下次见面时要有拿得出手的名片递给你。]

再点开文档,太宰治的目光在两行字上停留许久。

好像,一切疑问都解开了。

“哼。”

书房的窗户一直开着,太宰治才感受到春风慢悠悠飘进了屋里,是新芽的味道。

他放松了不少,紧绷的脖子迟钝地感受到酸痛。不过耍赖撒娇就能帮他按摩的那双手不在,太宰治自己敷衍地敲敲继续看下去。

岛津治也,另一个太宰治。

没有被野男人骗让他心中宽慰许多,但是这个家伙也好不到哪去。

花言巧语骗身骗心的坏男人,利用雪纪的年轻不更事,潜意识对少年时记忆里的他的依赖,捏住了她脆弱的心脏在手中随意把玩,不可原谅。

直发和泪痣是伪装吧,不敢用真面目示人的狗东西。

太宰治心平气和地继续看下去。

——

小治,我现在这么叫他。

小治觉得这个称呼太不庄重了,他说这句话时有种一本正经的搞笑,就和有一天北野武不讲黄段子大谈忠君爱国一样搞笑。那你想要什么称呼呢,我问。

“治君。”

他跪坐在榻榻米上严肃地要求。

“我不,小治小治小治。”

我同样板着脸拒绝。

[呵呵,太宰治冷笑,兴致盎然。]

我和小治回到东京,感谢我还有间公寓并在我富裕时一口气付了五十年的管理费,所以现在还没被赶出去。只是内部过于杂乱了,当小治拉开窗帘时,屋子里的灰尘像见不得阳光的吸血鬼变成蝙蝠飞的到处都是,我不免觉得尴尬。

“没关系,你是太忙了才没来得及收拾,这也不是你该做的事。”小治体贴地说,善解人意的自嘲:“我以前创业刚起步时还睡过集装箱呢,糟蹋得不成样子。”

[是我睡集装箱吧,是我吧,我都没来得及拿这个卖惨你怎么好意思的。太宰治眼睛喷火。]

[太宰治细心地各方面比对了一遍男人和自己的相似之处,找到他就是另一个自己的证据之后对他顺眼了许多,又不顺眼了许多。]

[无论怎样,世界上只能有一个太宰治,和森雪纪相爱的也只能有一个太宰治,其他的是异端通通烧死。]

[他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好像在看女友和自己的恋爱记录,但他没有这段记忆也不是那个人,处于复杂的时而傻笑时而杀气腾腾之中。]

和小治同居后我的生活作息健康变得健康,早就戒掉打牌习惯又被小治强制戒酒,没事做只能天天去他的公司骚扰他。小治的公司位于涩谷区,我才知道正对东急百货大楼的那栋新筑大楼是他的手笔,在他的社长办公室刚好能看到百货大楼的巨幅海报。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哦。”

在休息室的大床上,小治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看到了百货大楼海报上的你,真是太美丽了,美丽又高高在上,离我那么远。我想离你近一点,才拼命买下这座大楼做办公用途,可那时你已经不出现在海报上了。”

“那你第一次在车上和我见面岂不是很幻灭,头没梳脸没洗还有两个大黑眼圈,真庆幸你竟然没脱粉。”

我困了,窝在他的臂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以前的事我已经很少想起了,就像在海边海水一次次拂过脚背,退后一步它就再也接触不到。我退后一步离开了那个圈子,脚底的海水和沙子都被冲洗的干干净净。

[太宰治眉头紧锁,似乎哪里不对。]

[难道是后来他把港/黑搬到了东京。]

[他选择继续看下去。]

我和小治吵架了。

我颓废地太离谱,小治决心要给我找个新爱好转移注意力。

他的意思是,诚然我每天和他腻在一起他很受用,但他更希望我能健康地生活,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没勇气开启新的人生了。之前也尝试过别的工作但通通失败,我本来也不是多有毅力的人,干脆由着自己窝在家里混吃等死坐吃山空,想人生就是爽一把爽够了就死,要不是小治在海边钓鱼我早就投胎了。

总之,我对除小治以外的爱好没有任何兴趣,给我把椅子,我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看他一整天。

小治很受用,又保留人类基本的常识不愿圈养女友,我拒不配合,遂冷战。

[太宰治啧了一声,这家伙怎么不识好歹。]

[要是雪纪能天天赖在他身边,随身小宠般寸步不离,他不知道有多快乐。]

还是被小治说服了。

我拿起笔,编了一个堆砌辞藻内在空洞毫无内涵的长篇故事开头,随机投稿给十家出版社。

收到了七篇过稿信件。

天呐,疯了吧,现在的编辑都什么眼光。

逼问是不是小治买通出版社未果,我认命地顺着花十分钟想好的开头理顺长篇小说大纲,开始写2章 。

小说出版后反响还不错。

小治,岛津治也,他是我的奇迹。

[太宰治起身离开书房,他再次感到不舒服,眼睛疼的厉害。]

[那个男人是太宰治么,太宰治真的会如此呵护疼爱一个人吗,他都现在还没放弃把森雪纪和其他朋友的缘分斩断的心思呢。]

[明明是一个人,不同世界的他性格差异这样大,无法让太宰治自欺欺人森雪纪的丈夫是他自己。]

[因为一个男人的包容爱护,所以包容爱护起和他相似却不相同的另一个世界的他,实在是荒谬。]

[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回到书房,鼠标略过中间牙疼的恋爱日常。]

我向小治求婚了。

我和世界的唯一联系,我要紧紧抓住他,所以等不及小治的计划,某一个周末两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就轻松地说出来了。

“说不你就死定了。”

拿出演黑/手/党/的演技,我说。

想了无数种发展,同意或反对,感动地答应或厌恶地拒绝,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你会后悔的。”小治看着我静静躺在我手中的戒指,流下了一行泪。

“你会后悔的……但是我和你一样,不打算放手。”

好奇怪,不过戒指送出去了还算圆满吧。

……

原来如此,那句后悔是这样啊。

三年后的结婚纪念日,我们决定去大阪旅行。

回到东京的是我,和他的骨灰。

——

死得好,太宰治冷酷地想。

他还是没看完,看到男人意外死掉就像追剧追到倒数第二集发现烂尾预兆就毫不留情地弃剧一样,这回他绝对不会再第三次打开文档了。

想想那个早死的男人就烦,竟然抛下可爱的妻子独自死了,没用的东西,死了得了。

哦对,已经死了,死得好。

但是那个男人死了,变成森雪纪心中永恒的影子,人无法摆脱自己的影子,太宰治和森雪纪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人。

忍不住好奇,那个男人和他很像吧,毕竟好歹算另一个他呢,废物版的他。

森雪纪放不下那个男人,她信不过人脑的记忆才留下了文档,那么也一定会把那个男人的样子完完整整地画下来。

太宰治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被雪纪天天捧在手里的记事本。

果然,里面夹着一张纸。

他从小就感到匪夷所思,那些人为什么要明知故犯,在得到他警告的情况下还敢冒犯他,然后被自己捏蚂蚁一样弄死。现在他翻开那张折成两半的纸,稍稍共情了那群蠢货的思维。

是咎由自取,是侥幸心理。

也只能是侥幸。

画中的男人,和某次看到的某张素描里的男人差不多,那次只是简单扫了一眼,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黑直发,一滴泪痣,似笑非笑的表情,除此之外和太宰治一模一样。

那就是太宰治。

原来自己真的是是因为相似的眉眼才得到恋人的青睐。

他是他自己的替身,那个人又算不上自己。

恶心,太恶心了,不纯粹的不是因自己而生的爱情他才看不上。

“雪纪。”

“原来我是拙劣的替代品么。”

太宰治揉烂了那张纸。

——

要立刻把森雪纪叫回来,把她关起来,必须关起来。

太宰治冷静地可怕。

他会让森雪纪认清他和那个早死的废物的区别。

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后,他先发了几条楚楚可怜地短信,作为冲锋的号角。

[雪纪,我看到你硬盘里的废稿了,我和他真的很像吗。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的话,我不介意。]

[我只想问,你和他结婚是因为爱情,因为你们很相爱么。]

[抱歉,是我明知故问,不相爱怎么会结婚呢,对吧。]

[……我们是相爱的……对吧。]

手机滴地一声,太宰治以为是森雪纪看到了那条没头没尾地短信,特意打电话解释。

还是我更重要对吧,回家再说也不迟啊。

他连忙接起来。

第127章 春和景明

春和景明

*

森雪纪的书房里有很多书,横滨的书房已经很夸张,东京的房子里直接省去了电视机背景墙这个说法,客厅正中央的实木书架顶天立地,每个缝隙都塞满了。琴酒回到安全屋,站在架子前良久,抽出来一本《徒然草》。

随手翻开,上面写:春意渐深,霞明玉映。

形容春日的句子,他对这句话有印象。

涩泽宝枝子是接受完整旧华族教育的大小姐,她父亲发家时被人笑过是乡下人,所以牟足了劲让儿女学习华族人上人的风范,学皇室才说的雅言,背拗口无聊的古文。涩泽宝枝子在教育他们时也有点这个倾向,不停地灌输各种各样的学问。后来小林先生是文学大家,也让他们多读经典。

阿阵觉得无聊,他更喜欢外国字。

雪纪接受良好,常常给他补习。

春意渐深,霞明玉映。

她指着小林先生的标注用复杂的古日语一字一句地念,少女的声音褪去童稚,尖细的调子压下来,说不出的好听。

这句话用来形容我们正好,她突然说。

阿阵没听懂,她用词艰涩,还没转换过来。

我说,这句话就是在形容现在的我们。离开远音别岳被小林先生收留,日子越多越好,说明春天来了。

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两年过去,孤儿院的烙印比洗掉的刺青还褪色干净,在她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无忧无虑,好像她生来待在札幌的孤儿院,受到小林先生的资助常常去他家玩,在学校表现优秀,是个过分聪慧但也仅此而已的女孩子。

阿阵真佩服她神经大条。

两年的训练后,小林先生告诉他可以启程了。

他的身份是战争时期被军方情报人员收养训练的混血儿,战败后夫妻俩切/腹自/尽他流落街头,被组织选中。

小林先生说,身份要半真半假才有用。

小林先生说,辛苦你了,你和雪纪是不一样的道路,我期待着你们会和的那一天。

阿阵无所谓,他对小林先生交给他的任务无所谓,他对组织适应良好,对那位大人也算得上忠心不二,毕竟只有组织能给他杀戮的舞台,这些年他借着组织暗杀了好几位旧国的卖国贼。等小林先生的理想实现后,他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动手了。

森雪纪,怎么能一点恨意和报复的念头都没有呢。

春意渐深,霞明玉映。

她就像这首诗一样。

他们都忘了,还有一句“并非夏去秋才至”,费奥多尔被赶出合作后必然寻求新的帮手,组织定会接纳他,费奥多尔也会报复她。

阿阵翻到下一页,眸光微动。

他捻起一张纸。

是一个布置周详的计划,详细记录如果森雪纪意外身亡横滨和组织后面的事宜该如何完成,又反复强调不要妄图杀死费奥多尔,任何形式上的。

阿阵翻到背面,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阿阵,我只交给你。]

阿阵满意地笑起来,银发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冬眠被吵醒的蛇在雪地中游走。

他们是战友。忠诚的,唯一的。

琴酒点燃打火机,将那张纸连带《徒然草》烧的干净。

现在就看收到尸体的那个男人怎么做了。

如果太宰治不能将雪纪完好无损地带回人间,他就把太宰治烧给他的战友。

——

萩原研二久久*没有等到回音。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不知何时岛津变成了太宰,但现在不是纠结枝梢末节的时候了,愧疚淹没了萩原研二。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说不定组织看出他会于心不忍给“前女友”通风报信,森雪纪为了让他不被怀疑毅然决然来到东京,否则以雪纪的性格轻易不会出门。

“太宰先生,我很抱歉,都是我的错。”

“啊,没关系,请直接把尸体送到横滨港/黑大楼,没错就是那,我会派人接应。”

平和沉稳的语调,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似的,但真的没有吗。

挂断电话,书房里的人缓缓松手,将手心里揉捏成一团的纸展平、复原。

和被雪纪放在心里的那道影子相比,他着实可恶了些。

譬如,在分泌类似眼泪的东西之前,大脑已经抢先运作起来,思考如何对付敌人,做不到和那个普通的男人一样听到恋人求婚都会激动地落泪。

他太绝情了。

不过过分活泼的大脑还是有点用处的,太宰治想到了一个人,森雪纪的授业恩师绪方严一。

以及绪方严一本该死去的儿子,还有名为[起死回生之术]的家传秘方。

森雪纪不会死的,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她对我的爱不起因于前世的丈夫。

太宰治站起身,回到卧室换好衣服,带上雪纪的记事本,出门。

他打车到港/黑楼下,大摇大摆走进大楼,一路直上首领办公室。

早就得到手下报告,等候在办公室内的森鸥外看到楼下监控一阵喧闹还动了木仓,终于按捺不住用内线电话吩咐土间彻放太宰治进来。

“不好意思森先生,我就是来找土间先生的。”

接电话的人竟然是太宰治,背景音还能听到土间彻的痛呼,同时监控切断变成雪花。森鸥外一下就坐不住了,质问:

“太宰君,你要做什么。”

黑色,蔓延的黑色从太宰治疯狂的眼神里一步步向整个大楼蔓延。

温暖的沙茶色风衣也遮掩不住青年身上的寒意,仿佛新雪落在他的头上。太宰治手中钳制着土间彻,四周是手持枪/械不敢靠近半步的一众手下,每个人脸上都又惊又怒,还有无法掩饰的恐惧。

中原中也不在,太宰治在港/黑如若无人之境。

风暴的中心唯有太宰治安然无恙,他用肩膀夹住话筒,手中的木仓笔直指向最前面的芥川龙之介,道:“抱歉森先生,我想借一下你的办公室。”

这句话不亚于说,我想当首领了,识相点就从办公室滚出去。

……

熟悉的首领办公室,装潢品味还是那么差空气中的气味还是那么讨厌。

才出来半个小时,太宰治开始怀念他和雪纪的那个家。

为了赶紧和雪纪回家,他朝土间彻和颜悦色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就是绪方老师本该死在战场上的独子,绪方通吧。”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吗。”

土间彻也就是绪方通吓得面如土色,“你,你是怎么知道……”

“你找阿通什么事,太宰君。”

森鸥外急急打断绪方通的话,示意他站爱丽丝后边去。

太宰治今天很不寻常,像条被主人抛弃的疯狗,冲到别人家咬人家家养的狗。

太宰治叹口气,无奈地抬头望向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间森鸥外仿佛看见很多年前小诊所里垂死挣扎的少年。

“你……”你到底怎么了,森雪纪呢,没拦着你别发疯,是不是不想活了。

太宰治已经回过神,对绪方通郑重道:

“绪方先生,我希望你能用你的异能帮我救一个人,请务必救活她。”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线再次打进电话。森鸥外迟疑了一瞬,接起打开免提。

“首领,外面来了一辆车送来一具女尸,说是太宰大人吩咐送来的。”

太宰治看向窗外。

外面春和景明。

第128章 你来晚了

你来晚了

*

可能是医生的信念感吧,看到担架上的死者绪方通反而冷静下来了。确定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小时,且非自愿死亡一定保留求生意志后,他二话不说施展了绪方家传承的异能。

[异能力向阳之树],也就是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

来港/黑的路上太宰治特意查过曾被绪方老师的父亲,绪方洪左卫门医治的末代幕府将军病愈后向众人赞叹绪方家医术神奇的资料。

将军说,当时他已自知自己将死,已走在前往三途川的路上了。正随小鬼前往幽冥之间时,一棵巨树突然拔地而起,布满霞光。巨树高达万尺,直接将幽冥捅了个窟窿,霎时阳光洒落遍地,小鬼尖叫着烟消云散,而他温暖万分情不自禁向巨树走去,睁眼就回到了人间,原来是绪方医师为他灌了一碗药。

在异能力者眼中真的有这棵树。

绪方通站在森雪纪前,手抚在她破裂的头骨上,口中喃喃吟诵。随着无人知晓的语言流出,霞光万丈的巨树破土而出将阴暗的首领办公室照得亮如白昼,森雪纪身上的伤口缓缓愈合,脸颊红润。

太宰治和森鸥外退在墙角,森鸥外笑容灿烂,“太棒了,阿通能回到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懒得理他,恐怕又在思考如何利益最大化吧。

太宰治紧张地看向躺在担架上的森雪纪,刚刚人送过来时他躲在一边没敢多看一眼。

见惯死亡的人也会畏惧尸体么。

巨树突然消失,绪方通站在原地背对太宰治,说:“不行。”

他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

绪方通摇摇头,“她的灵魂不在此处,无法救回。”

森鸥外追问:“什么意思。”

“异能力需要两个条件:一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三小时,二死者魂魄俱全。死后三小时即会出现尸僵现象,就算救活也无济于事无法回归体内。魂魄不全不用说了,不然我该从哪儿召回她呢。向阳之树的本意是让看到阳光的死者回归人间。”

太宰治心跳加速,摸了摸口袋里那本厚厚的记事本。雪纪是转生到这个世界的,会不会灵魂又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那么该如何找回灵魂呢。”

绪方通摇摇头,“我不知道。”

似乎到此为止,再没有让森雪纪醒来的办法了。

连森先生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太宰治却没什么感触,他还礼貌地朝绪方通道了谢,指使森先生派车把尸体送回他和雪纪的公寓呢。

记事本在手心里握得发烫,太宰治一起上了车,吩咐司机开的慢一点平稳一点,顺顺当当把他们送回家。

司机唯唯诺诺地应了,感觉把方向盘的手都没知觉了,看太宰大人的意思,不会到地方了说我家宝贝在下面还缺个跑腿的你下去陪她吧,然后一枪送走。

司机打了个激灵,车速逐步下降,三辆电动车把他超过了。

太宰治托腮看她。担架上头骨破裂的女人委实有点可怖。尽管送她来的人好心擦干她脸上的血迹,蓝色的牛仔外套和棉布白裙上的污血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了,湿抹布一样的裙子还弄脏了港/黑的地砖。

真丑啊,他原以为一辈子不会见到森雪纪这样丑陋的模样。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翻出森雪纪的手机点开看到自己发的那几条短信。等信息上显示“已读”后,他模仿森雪纪的语气回复:

[笨蛋,我们当然是相爱的。]

[你又在敏感什么,我很快回来。]

至此心满意足。

他想,幸好雪纪没看到这条短信。

如果她是因为看短信急着回复才放松了警惕被杀的话,那我、那我。

太宰治合上眼,车内的冷气打的很足,就像雪纪有时故意冷着他等他受不了凑到他身边时那样。现在他握着雪纪的手,一点都感受不到熟悉的温暖。

我确实不如那个男人,他沮丧地想。

一个普通平庸的男人能爱护她一直到自己死去,他却在雪纪死去时在千里之外吃飞醋,太坏了。

太宰治想了又想,把短信都删掉了。

我不如他。

因为他爱上我,太天真。

太宰治摸出记事本和扉页上夹着的钢笔,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从前森雪纪走哪都带着记事本记录灵感他想模仿一下让自己显得沉稳一点。

他对这个驾轻就熟,重要的人离开后,会不自觉模仿他们的言行,好像那个人与你合二为一,从未离开。

记事本非常厚,前半部分已经被雪纪学得差不多,他干脆翻到后面去写,苦中作乐地想有一天两个人的笔迹汇合也是种浪漫。

后面竟然也被雪纪写过字,太宰治找到雪白的一页,手放在上面。

……

“司机,掉头去武装侦探社。”

“啊?!”

“别让我说第二遍,快!”

“是!”开足马力的汽车在马路上溅起浓烟滚滚。

太宰治松开按在白纸上的手,庞大的信息量同时涌入脑海令他满头大汗。他顾不得擦一擦,将记事本从头到尾细致地翻阅了一遍。

大部分是普通的纸,记录了雪纪的灵感见闻。有些则不是,“书”杂乱地混在其中,只能通过雪纪写上去的内容和他的触碰才能找到。

雪纪是怎么得到这本书的,太宰治思考着,看到了熟悉而惊讶的笔迹。

那是伊藤开司的字。

[我希望在某一天,让我的朋友森雪纪的爱人在恰当的时机了解她的过去,如电影在脑海中播放。]

是那次在镰仓,女演员藤原千代子那次,不受异能影响的他竟然看到了雪纪的前世。

等不及车开到侦探社,太宰治直接打去电话。

伊藤开司对这事有印象,“这个啊,这个是上大学时的事了,她说帮她写这一行字,我就写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时雪纪就预见未来会发生什么吗。

太宰治翻开下一页。

[生日之前若我死去,回来找我。]

“回来”。

太宰治好像明白了什么。

车终于开到侦探社,太宰治抱着记事本匆匆来到中岛敦面前。

“敦君,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这是我的不情之请。”

敦君的异能可以撕碎别人的异能,可以撕裂空间,也就是雪纪所说的“回来找我”。

——

他醒来时处在陌生的地方,亭台水榭,雕梁画栋,一低头发现身上穿着浴衣。

“治君,今天不打算逃跑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心头一震,抬头朝同样身着浴衣的森雪纪微笑。

“我为什么要逃,雪纪不希望我留下来吗。”

两人明明离得很近,可就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森雪纪的脸是模糊的,他只能从口吻中分辨森雪纪的心情。

她很高兴,但觉得自己在骗他。

“是吗,治君能想通最好,毕竟我是绝对不会放开你的。”她甜蜜地说,身上的味道是酸涩的咸味。

太宰治搞不懂这个世界了,他原以为会回到雪纪的前世,但好像不是这样,这里既不是横滨也不是东京更不是北海道,是哪。

而且他为什么要逃。

“都关起来了还能怎么办,反正关我的是女朋友就只能包容喽,就是这里的气候我不太喜欢。”

“怎么可能,镰仓可是多少人心中的养老圣地,治君你太挑剔啦。”

她挽住太宰治的胳膊往屋里走。

原来是镰仓,雪纪说过未来想长住镰仓。

太宰治放下心,既然这真的是某个过去里的雪纪就好,他安心在这住了下来。

没过多久他就摸清了这个世界他和雪纪的关系还有世界的脉络,这里的雪纪作风激进了不少,对他的执念也格外深。太宰治十分受用,暗中配合几次港/黑和侦探社行动后就舒舒服服躺平了。

雪纪寸步不离地陪着他,他好喜欢。

只有他们两人的庭院清静又惬意,太宰治决定以后退休就来镰仓隐居。

他找到了被雪纪藏起来的记事本,撕下“书”中的一页,准备等外面的事件平息后回横滨让中岛敦写下[已找回森雪纪遗失的灵魂]这样的话,至此大功告成。

那天,森雪纪生日的前一天,太宰治心情很好地走了,临走前对雪纪说:

“我很快就会回来,等我。”

回来时已是深夜,路上因为费奥多尔耽搁了点时间,打不死的老鼠着实令人生厌。

但没有妨碍太宰治的好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立即消失,那就能好好和这里的雪纪道个别,或者邀请她殉情,他想雪纪不会拒绝。

驱车回到镰仓的宅院,离老远就能看到冲天的火光,火焰仿佛朝霞照亮了半边天空。

阿阵站在火前如一位沉默的骑士,他的大衣衣角沾上零星的火星发出难闻的焦味,而他只是沉默地站着。

见太宰治来,才吝啬地吐出一句。

“你来晚了,她已经死了,我按照她的吩咐把这个地方烧掉。”

脚下一趔踞,竟觉得腿软。

太宰治在这个世界格外恪守时间观念,连高压锅都掐着表关火,他早早出发赶回横滨,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就是怕有人对他说:“你来晚了。”

他没有犹豫,撕掉袖子里的那张纸后在中岛敦的呼唤和阿阵的冷眼中毅然决然走向大火中焚烧的宅院。

再见,雪纪。

我们下个过去见。

第129章 缘分是避不开的雨

缘分是避不开的雨

*

时光被拉着后退,太宰治站定,通过路上的站牌确定这里是东京的足立区。

应该是前世。

他决定这次稳妥些,不让雪纪认识自己,也不急于一时。

他来到商场,在导购小姐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蹭了免费的化妆品,把自己化成一个普通社畜大叔。然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足立区游荡。

好好观察了一遍这个世界,太宰治发现这个世界的东京发展比他的世界更发达些,暴力团伙也少,混混盲流也有,但成不了气候,总体来讲是个安全繁荣的世界。

这就是雪纪原本生活的地方。

“书”指引着他,太宰治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偏僻的街区,“山谷”。

雪纪的回忆录里好像提到过这个地方,太宰治想,身姿灵巧地躲过迎面而来差点创上的女人。

女人是从对面的老公寓楼出来的,看起来三、四十岁,面容憔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她还系着围裙,背着不大的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声“对不起”都没说。

那张有几分面熟的脸……太宰治福至心灵,抬头向上望去。

三楼的阳台,一个穿黑布裙子的小女孩正直愣愣地往楼下看,她没发现太宰治,目光随着远去的女人移动。

太宰治呼吸一滞,急忙避开小女孩已经看过来的视线。

是雪纪,是雪纪没错。

竟然穿越到了雪纪小时候。

他站在树影下,一个非常适合观察的位置,小心而贪婪地望去。森雪纪,不,是三浦春雪,她在阳台上呆呆望了一会儿,妈妈的背影早就已经消失,她瘪了瘪嘴,很快眼底的一点温暖消失。她又搜寻了刚刚那个奇怪的男人一会儿,蜥蜴般冷漠的视线将楼下的景致扫过一遍后,回到房间。

太宰治从树下走出,松了口气,雪纪真是太敏锐了。

他没再多停留,知道雪纪的住处就行。

太宰治随便搞到了点钱,在雪纪家附近的旅馆住了下来。

既然现在雪纪还小,他有很多时间去找这个世界的“书”在哪,中岛敦在哪。不过这个世界没有异能者,人海茫茫只能慢慢捞人了。

正好可以陪雪纪长大。

但很快太宰治发现,他并不是可以一直出现在一个地方的。在其他人眼中他会无预兆地消失一段时间,对他而言只是出去买个便当的功夫,旅馆老板娘惊讶地说他已经走了好几个月,客房都收拾干净腾给新客人了。

时间被按了加速键。

经过不断的实验,太宰治发现是因为他离森雪纪“太近了”,“书”为了能尽快完成任务会加速时间的流动,直到森雪纪死亡的那一刻。

太宰治陷入两难,他想多陪陪这个世界的森雪纪,也就是三浦春雪多一段时间,哪怕远远看一看她也好。

雪纪生活的辛苦,他能做的不过是化装成上门推销的推销员,打工的轻松熊,商场的售货员,以各种理由送给雪纪一些学习用品例如纸笔,或者面包绷带消毒水,还有女生每月需要的卫生巾。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离开时,雪纪的父亲,那个总是醉醺醺的男人回来了。

想过要不要干脆杀了他,但他不敢赌改变过去会发生怎么,只敢在第二天对方又出去喝酒时上门看看雪纪。

今天早上,本该上学的日子,在父亲上楼后雪纪一直没有下楼去上学。

太宰治实在放心不下,化好妆上楼去看看。

蹭掉的墙皮落在她的肩上,她似乎睡着了,手里攥住校服一副要往身上套的架势,又因为太困软绵绵地靠在墙上睡着。如果额头和身上没有潺潺地流着血是这样的。

只看一眼太宰眼圈都红了,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叫嚣杀了那个所谓的父亲,杀了他杀了他……不,现在还不行,当务之急是治好雪纪的伤,可他如果叫救护车来就会影响因果,雪纪说过她小时候挨打再厉害也从未去过医院,怎么办呢。

散落的书包里掉出来一个眼熟的记事本,太宰治想起来了,是那年在森先生的小诊所里雪纪的记事本。

太宰治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撕开一角,握住雪纪的手写道:[我现在要去存在异能的世界,找到森鸥外和十四岁的太宰治,以便治好我身上的伤。]

他刚写完,雪纪就凭空消失了。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是我叫你来找我的啊。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也消失了。

——

依旧是东京。

电车上显示的时间是几年之后,这个时候雪纪应该已经上大学了。

太宰治熟练地变装,出于某种莫名的胜负欲,他将卷发烫直,眼角贴了泪痣。

接下来的事不用他操心,太宰治用“岛津治也”的名字开了家公司,离雪纪目前所在文京区和未来的住处港区远远的,他知道雪纪未来会成为大明星,她的广告会在涩谷最繁华的地段巨幅张贴,他要具备为大明星双手奉上资源的能力。

就这样过去三年,太宰治记得雪纪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拍广告崭露头角了,怎么还没动静。他担心又是自己蝴蝶掉了雪纪的机会,某次和娱乐圈的事务所老板应酬时说,现在的演员学历太低,以至于台词都念不好不理解剧本,要是有东大京大出身的年轻艺人就好了。

没过多久,那个事务所老板兴冲冲地说,还真让他签了一个东大的在读生,名叫三浦春雪,美貌又有演戏天赋。

太宰治松口气,刚要嘱咐几句,熟悉的天旋地转。

……

又去了好几个地方,再抬头看到熟悉的Lupin,他回到了横滨。

清醒后首先点开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几年后,现在雪纪应该已经跻身一线。

他不担心公司,为了防止时不时的时空穿梭,他早将社长的工作分发给手下,即便他不在公司也能有条不紊地运行下去。

太宰治摸摸自己没有丝毫变化的脸,决定变个装进酒吧喝一杯。

他变成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熟练地收敛气息混迹在酒吧里,吧台的三个位置空着,他坐在安吾的位置上,难得怀念了下硕果仅存的老友。

“老板,来杯威士忌。”

他和一个清越娇俏的女声混在一起。

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一旁,坐在原本太宰治位置上的女孩子画了夸张的辣妹妆,头发染成红色,脚下穿松糕鞋,正是雪纪。

她活泼开朗不少,笑容明媚,耳朵上夸张的耳环随本人的动作摆动,太宰治的眼睛随那耳环转啊转,小巧玲珑的耳朵看了想咬一口。

那次在藤原千代子家中看到的森雪纪和大叔喝酒,原来是和他自己吗。

那么,一会儿“太宰治”就要坐在织田作位置上了。

目光停留在雪纪身上太久,女孩做了个鬼脸,说:“大叔我知道我好看,那你也不用看那么久吧,我要给阿姨打小报告哦。”

“什么是大叔啊,我有那么老吗。”

太宰治装作不满地喊道,两人快活地笑起来,开始谈天说地。

没关系反正一会儿就会消失,再多和雪纪说几句话,好好看看她吧。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他了啊。

风吹开了酒吧的小扇门,太宰治知道,是“自己”来了。

奇妙的感觉涌上来,太宰治坏心眼地拉着雪纪说个不停,让那个太宰治只能看到侧脸。

气死了吧哈哈哈哈,谁让你还能有那么长时间和雪纪相处呢,让让我吧。

最后,太宰治和雪纪并肩离开酒吧,外面倾盆大雨,打伞也躲不开被淋湿一场。

太宰治想,命中注定他和雪纪就是要一次次遇见的,这场雨无论怎么躲,哪怕坐在出租车上躲在屋檐下,还是会被雨滴滴在头顶,脚底沾满泥水。

缘分是避不开的。

大叔模样的他轻声说,横滨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对吧,以后我能遇到一位可爱的女人,和她在lupin喝酒,然后在雨中大笑着撑一把伞跑步回家。

“一定会把她带到这家酒吧来。”

我已经带她来过了。

——

太宰治回到他的公司。

时间几年几年的流动,消失的这段时间他的公司已经哼哧哼哧做到了东京第一,正在往关东第一发展,太宰治看完财务报表只觉吾心甚慰,大手一挥买下了正对东急百货大楼的大楼作为公司选址。

这样他就能天天看到雪纪的海报了。

至于那个和雪纪的结婚男人,把他蝴蝶掉挺好的,太宰治心安理得。

就这么过上了每天认真工作休息时看海报洗眼的日子,全公司都只知道老板是三浦春雪的粉丝,只要三浦春雪出电影必包场组织全公司去看刷票房,三浦春雪代言的东西是后勤部门采购的重点,年终拎回家的洗衣液都是三浦春雪代言的,实乃死忠粉。

太宰治记得雪纪吐槽过事务所压榨,拐弯抹角地送了几个大资源,又和事务所老板吃饭,希望她能轻松点,即便这样,一年后雪纪还是宣布息影了。

雪纪退圈后颓废了好一阵子,太宰治想想就心如刀绞,开始寻找此时应该混迹在各大d场的她。

那一日,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太宰治说,我和你打个赌,就用最简单的剪刀石头布。

如果我赢了,你答应我不在打牌,好好生活。

他几乎没有动脑,无论是对雪纪说的话还是剪刀石头布的顺序,都自然而然地做到了,无形的神明指引他找到这家其貌不扬的地下d场,命运三女神手中的纺线编织出既定的命运。

得到雪纪戒d的承诺后,他匆匆回到公司。

百货大楼上的广告牌换成他不认识的女星,太宰治看了一眼就拉上窗帘。

他一直没找到这个世界的“书”和中岛敦,还有真正的岛津治也。

那个真正爱护雪纪的岛津治也去哪了呢。

太宰治合上眼,岁月无声地在他眼中划过。

他首先听到的是广播小姐提示列车即将出发的播报。

睁开眼,一辆列车准备启动,乘务员吹哨预备关闭车门。

太宰治来不及多想,直接冲了上去,迎面撞上一个女孩。

神啊,他心里绝望地哀嚎着。

哲人所言虚假,人会反复踏进同一条河流,不然他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森雪纪的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太宰治转过头,车窗上浮现的那张脸熟悉又陌生。清爽的直发,似是微笑的表情,眼角的泪痣不太明显,太宰治弯弯眼睛,车窗上的男人也弯弯眼睛。

原来、原来,真的是这样,他一直不敢承认不敢深思的,真的是这样。

他就是岛津治也。

岛津治也就是他。

太宰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逗这个已经有轻生倾向的女孩笑,当她说不知道札幌有什么好玩的景点时打包票自己能带她玩得开开心心,然后当互道姓名时,太宰治微笑着说:

“友纪你好,叫我阿修就可以了。”

——

他明白了在雪纪的回忆中为什么那个男人总是突然消失。

时间不愿多作停留,他总是十分钟前和雪纪好好说着话,十分钟后出现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他避不开雪纪的,他想避开雪纪,事实上是雪纪总会莫名其妙找到他,而他庆幸着雪纪找到他,他还不想那么早就回收雪纪在这个世界的灵魂。

可是,时光又开始毫不留情地匆匆而过了。

无数次地遇见她,忍不住向她靠近。

不出意外地,他等到了雪纪的求婚。

“……你会后悔的。”

岛津治也很快就要离开你。

不想做岛津治也,想用太宰治的身份和你在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直到白头。

不想死,更不想看到你死。

记忆中的那篇回忆录在不断的时空穿越中越发清晰起来,不知道该绝望还是喜悦,太宰治如回忆中的那样和雪纪交往结婚,这时时光突然慢下来了,慷慨地给予他多停留在雪纪身边的时间。

就这么度过了此生最幸福的三年。

太宰治找到了“书”和这个世界的中岛敦。普通人的敦在一家孤儿院工作,非常热心,没问理由就痛快地写下一行字,割裂了时空。

“小治,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去哪儿玩啊。”

“小治,小治?”

“哦。”太宰治回过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去大阪吧,圣德太子修建的四天王寺就在那,听说那里许愿很灵的。”

你会在那许下心愿,愿来世还能遇见我。

……

岛津治也和妻子三浦春雪来到四天王寺拜谒。

三浦春雪想求个御守,岛津治也站在寺外等她。

太宰治站在马路对岸朝他的雪纪微笑,相隔五十米的距离恰似殊途。

我一直很感谢你。

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次又一次。

那些以为是偶然的相遇,其实是一次又一次的重逢。

他们朝对方挥了挥手,顷刻血花飞溅。

太宰治用尽最后的力气,擦干哭泣的妻子脸上的泪水,对她说:

[记得,来找我。]

我亲爱的森雪纪,我的妻子,她会找到我,我也会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