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身上沾染上的怨气到底从何而来?”
裴枕亦是十分诧异。然而还没来得及商讨,周围的宫女们便呼朋引伴地回了队伍中。
很快,队伍修整完毕,一行人又向着千神岭所在的地方出发了。
上了车之后,两人都没了歇息的心思。
裴枕拿出他的呼通水镜,在镜面上拂了一下,唤句芒:“句芒?”
“句芒你在哪?”
铜镜亮了一瞬,水波荡漾,裴枕和沈迟脸上一喜,以为和句芒他们联系上了,但是不过下一秒,铜镜便又暗了下去。
裴枕:“为何会这样?”
沈迟沉思:“试试叫一下小十九?”
于是裴枕又改为呼唤小十九,但是也是同样,铜镜亮了一瞬后又灭了。
根本无法联系。沈迟今日上午那种不太好的预感此时又强烈了几分,他皱眉看着裴枕: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阻止句芒他们与你会面?”
裴枕抬眼看他:“你是说”
沈迟沉思:“此去千神岭,怕不是单单为皇上驱邪那么简单。”
十万的冤魂
还有始终联系不上的句芒他们,实在是有些蹊跷,什么事情能让小十九和青帝与他们断联?
怕不是在千神岭出了什么事情。
裴枕把铜镜收起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内安静下来。
裴枕盯着一处地方,缓缓说:“沈迟”
“嗯?”沈迟应了:“怎么了?”
裴枕的声音很轻:“你怕吗?”
若是早知道千神岭有可能是燕骊故国,他是不会让沈迟与他一同前来的,太冒险了。
毕竟沈迟修过妖修,而妖修向来短命,因果循环,他们获得的修为不是白拿的。
没有白白的好处。妖修靠吃掉妖怪们百年甚至千年的修为,来使得自身修为暴涨,本身就是一种走捷径的行为,最终不是被无法消化容纳的妖气活活撑死,就是被反噬,妖气暴体而死。
沈迟不仅吃妖丹,还吃怨气凝结的丹,但是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他居然都消化的很好。
他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应该是及时止损了,那些妖气怨气只要好好地压制住,倒不会出现像寻常妖修那样爆体而亡的情况。
但是裴枕依旧有点担忧,沈迟虽然表面上看着无异,但是会不会有潜在的问题?
早晨去给皇上号脉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能吸引怨气,而那些怨气会让他体内的怨气陷入混乱。
如果千神岭真的是燕骊故国,那里的怨气太浓了,沈迟体内的怨气被勾起来暴动了,他的凡人身躯怎么能承受得了?
裴枕犹豫道:“太危险了。”
沈迟握住了他的手,热度传递到他的心里,稍微驱散了他的不安:
“没什么好怕的。”
自从裴枕答应与他在一起后,他就没有什么怕的了,经历过生离死别才明白,他爱裴枕,他不需要裴枕为他做什么,他只要裴枕好好的活着。
他跋山涉水求他的神明对他垂怜,所幸,他祈求的神明心软,朝他伸出了一只手,这就够了。
他等到神明的爱了,他是幸运的。
所以,请不要担心。
“别担心。”沈迟的声音低沉:“就算遇到危险,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裴枕只要端坐神坛上就好,他会为他抵挡所有的腥风血雨。
*
晚上,千神岭到了。
浩浩荡荡的马车在山脚下停住,众人徒步往上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一座非常大的寺庙门口。
越过金碧辉煌的寺庙门檐,能看到后头高低翘角的分殿。
两队宫女列队两道,还有一队披着袈裟的和尚在门口,见他们来了,一个白胡子方丈持着驻杖迎上来。
路上修整了几次,因而比预计到的时间要晚,闲谈几句后,皇后脸上有些倦色,她瞧了一眼远处在月色中显得有些模糊的重重山峦,一阵风吹来,倒是有些凉意。
皇后走着,与他们二人闲话家常,贴心说道:“这山里可头比外头冷多了,你们二人住这几日,若是冷,夜里要多添几床被子才是。”
沈迟与裴枕点头说是。
裴枕与沈迟对上视线。一路走来,他们在马车上拿着地图,时不时掀开帘子看路上的地形,发现他们就是沿着邳都到燕骊的路线行驶的。
最终到的地方,并不是所谓的千神岭,就是燕骊。
有皇后及一众宫女在,他们不便私下商谈说话,等一众人用过素斋之后,沈迟与裴枕又被分别带到了休息处。
沈迟与他同住在西厢房,房间是挨着的,皇后和一众宫女们则住在东跨院。
几个和尚把他们带到住处后就退下了,裴枕打量了一下这里,环境倒是清幽,也有些阴凉。
墙角处摆着两盆君子兰,看了一下门口,有两个小太监守着。
裴枕回到室内,撩开衣袍上了禅床。
也到点该睡觉了。
禅床上叠着一个方正的蓝色被子,被褥整整齐齐,裴枕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但是,他睡不着。
还有点不习惯。
倒不是因为不习惯地方,而是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山上的温度是要冷一些,窗户没关,外头呼呼刮过的风有些吵,还听到了树声裟裟的声音,起风了。
闭着眼浅息了一会儿,几个呼吸来回,裴枕干脆翻身而起,撩开被子盘腿打坐。
心实在是静不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
裴枕闭着眼,却有些关注外面的动静,风声就能使他的心情七上八下地起伏,眼睛不由地睁开一点,瞥了一眼未关的窗户。
没有人。
裴枕又闭上了眼,一会儿,又自暴自弃地睁眼,看着窗户发了一会儿呆,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动静。
为什么?
沈迟
怎么还不来找他。
*
“噗——”
一墙之隔,沈迟撑在墙上,嘴角留下一丝鲜血,他反手擦去了。
沈迟单手捂在丹田处,地上墙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的血点,沈迟仰头平复了一下呼吸,瞳孔不受控制地颤着,幽黑的瞳孔与金红色、墨绿色的眼珠不受控制地变幻。
“你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沈迟重重捏紧了拳头,身体里的疼痛折磨使得他十分想一拳砸在墙上,却在临砸到的时候,又控制力度,轻轻落下了,五指拍在墙上,留下血色的掌印。
他单手撑着墙,难受地呲牙,黑色的怨气从他的眼睛、耳朵、嘴巴中释出,丝丝缕缕缠绕着他,身形虚幻出好几个身体,又重叠在一起。
那声音近在咫尺:“你终于来了。”
沈迟深呼吸,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他抵制着体内怨气的暴动,双目猩红地反问:“你是谁?”
沈迟视线中的物体出现几抹重影,他环绕周围一圈:“你在哪?滚出来!”
那声音轻蔑地笑了一声。
沈迟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他晃了晃脑袋,脑海中似乎出现了另一个意识。
“想与我做一个交易吗?”
沈迟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咬牙道:“什么交易?”
“一个能让你变得更强大的交易,一个,能生生世世,与你心爱的神明在一起的交易。”
生生世世确实是个十分有诱惑力的条件。沈迟咽了口血沫,冷笑一声:
“报上名来。”
“吾乃,祸疫。”
*
清晨的钟声响起。
新的一天了。裴枕睁眼,他沉沉吐息,手腕翻转,将周身萦绕着的灵气收束了。
将围在他周身的结界罩撤了之后,裴枕下了床,环顾四周整洁一如没人踏足的居处,他推开了房门。
院子里十分幽静,能听到不远处竹扫扫地的声音。
恰巧,这时隔壁的门也开了。沈迟推开门,意外撞入了裴枕的视线。
一个晚上没见了。沈迟合上门,嘴角噙着一抹笑走过去,裴枕淡淡道:“站住。”
沈迟一下站住了,他挑了挑眉:“怎么了师父?”
“离我远些。”裴枕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看着别的地方:“是要保持点距离,免得被人看到,如果被皇后知道了,影响”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落入一个怀抱之中,白净的下巴被人捏住,脸被抬起,拨过来。
唇上传来一阵温触,将他的未尽之言堵住了。
裴枕顿时睁大了眼睛:“?”
第137章 【VIP】 “有没有想我。”……
沈迟的唇瓣压着他的唇, 起先力度有点大,有点疼,裴枕推他的胸口,又被沈迟揽着后脑勺不许他退, 裴枕呼吸和心跳都有些快。
“唔放你”
沈迟控制着自己的力度, 放柔了动作, 极近缱绻地描摹吸吮着他的唇瓣。
气息拂面, 裴枕没回应他, 瞥了一眼厢房门口, 没有人过来。
裴枕垂眸,看着沈迟, 他一只手勾着他的下巴抬起, 一只手揽住他的腰, 眉骨清晰,鼻梁高挺,眼睫浓黑, 眼尾的一点红痣格外显眼,随着碎发拨动而露出来。
沈迟闭着眼专心致志地吻他, 似乎极其贪恋这一刻的亲密。
“”裴枕推拒的手顿了一下,指尖搭在他胸膛上,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松了牙关
亲了一会儿,沈迟终于赶在他要憋死之前松开他, 拇指摩挲着他的侧脸:“昨天晚上,有没有想我?”
裴枕喘着气,他移开视线,脸上浮现的红晕还没褪去, 神色艳丽又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没有?”沈迟的声音有些失望:“真的?”
“”怎么这么委屈的感觉。
裴枕:“就一点点。”
沈迟笑了一声,裴枕这才转头看他,只见沈迟桃花似的眼眸此刻弯弯,眼里有细碎笑意熠熠生辉。分明得意的很,刚才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觉得他很失望。
裴枕:“走吧。”
“等等师父。”沈迟拉住他的手,说:“我昨夜有点不舒服。”
裴枕转身:“怎么了?”
沈迟:“师父,你给我把把脉,我昨夜心痛头痛,哪里都痛。”
沈迟的胳膊还环着裴枕的腰,手递到他的面前,下巴压在他的肩窝上:“你看看。”
裴枕将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分了几丝灵力进去。
沈迟感受着裴枕纯净的灵力在体内游荡过一圈,仿佛巡游领地一般,走过之地经脉血液畅通无比,他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灵气顺着他的小腹到了丹田处。
裴枕探查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问:“你昨夜怎么了?”
沈迟抱着他,许久才说:“可能是受了点凉,没事。”
受凉?他身体有这么差?吹了点风就受凉了?
裴枕有些狐疑,但是沈迟面色正常,行为举止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所以是因为受凉了,身体不适,所以昨夜才没来找他?
裴枕白净的脸侧过去,问他:“好些了吗?”
沈迟嗅闻着他的头发,声音懒懒,闷在他的脖颈里:“嗯,好些了。”
“那就好。”
抬头看到高耸如云的金黄色的檐角,重重的几层佛塔之下,依稀能听到一点诵经的声音,那是弟子们晨起开始做早课了。
索性这里没有外人,裴枕问沈迟:“这里的怨气你感受得到吗?”
沈迟:“感受得到。”
裴枕:“有多浓厚?”
“很浓厚。”沈迟叹了口气,指了指地面:“他们在附近,不过不在我们身边,在地底下。”
裴枕蹙了蹙眉,但是他没看到那十万名冤魂,当即就要开了自己的法眼,沈迟捉住他的手,说:“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沈迟牵着他的手指,指了指远处,最高大的一座殿:“在那里。”
*
出了禅院门,有两个持刀侍从在左右两边守着,见他们出来了,给他们行了一礼。
一个模样看着年轻的小和尚过来,道:“裴公子,沈公子,请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神殿,皇后娘娘在那里等着了。”
在前往神殿的路上,听到带路的小和尚好奇地问:“你们是皇后娘娘新请的术士吗?是来给皇上祈福的?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裴枕笑笑:“你不知道的地方。”
小和尚听他这么说,猜了猜:“是坯都吗?”
裴枕点头,问他:“你一直住在这山上吗?”
“对的,自从被方丈捡回来,我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了。”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不过!偶尔要下山采买什么东西我也会下山看看的。”
裴枕问他:“你们这里通常什么人来?”
小和尚想了想:“唔通常就是每年拜神日,皇上与朝廷重臣们会来一趟,其他时间大多是皇后娘娘携几个妃嫔前来祈福,经常来呢,每个月都会来一次吧,大多是每月中旬的时候。”
“你们不知道皇后礼佛吗?”见裴枕有些诧异,他便解释道:“皇上从前也偶尔会有些头疼感冒的,皇后娘娘就会专门前往千神岭向神祈求皇帝安康,还有祈求筵国风调雨顺,皇后娘娘特别好的。”
许久没有与人唠嗑了,小和尚兴奋又骄傲地说:“我们这里可是皇家寺庙噢!修建了五百年的呢,开国就建立了,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噢!”
裴枕:“是吗?”
“那当然了。”小和尚说:“之前,寺庙来了个老和尚,不过有些疯癫,满口胡言乱语的,就被我们主持赶出去了。
“怎么胡言乱语了?”裴枕随意一说。
“说是让我们快跑,动作慢了,到时候跑都跑不掉。”小和尚回想起来有些奇怪:“我们千神寺可是筵国第一大寺呢,怎么可能出事?那个老和尚胡说八道。”
裴枕一顿,问他:“他长什么样?”
“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记不清了。”小和尚想了想:“年纪很大,吹胡子瞪眼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看起来故弄玄虚的很!他背着一篓子草药,还说是来拯救我们的,感觉可能脑子不太好。”
沈迟听着他的描述,顿时回想起来,那人该不会是几年前他们在华阴县遇到的和尚吧?
“是不是手上还拿着一个紫檀珠串?”
“对对对!”
沈迟顿时了然,看来就是几年前的那个老和尚了。
只不过,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专程从千神岭去华阴县找他们,让他们来邳都一趟,而六七年了,他们却至今都未曾见过他。
一路闲聊了一会儿,自认为他们有些熟悉了,小和尚瞄了眼后头跟他们保持几步距离的太监和几个侍卫,转头捂了一下嘴,好奇地发问:
“你们真的是术士吗?那种有内功,会用法器,能驱邪驱鬼祟的!?”
沈迟:“怎么了?”
小和尚惊诧:“那你们可得好好查一下了”
他若有所思:“说起来,我感觉是有点诡异。”
小和尚小声道:“我早起扫地的时候,听到过有人说话,但是我一转眼又没看到人了。
而且有时候我起得早了,还能看到虚影,一晃神就没影了,但是好几次我都确定好像看到人了,就是看不清楚,就跟闹鬼了似的。”
裴枕笑了一声:“是吗?”
小和尚点头:“是真的!我不骗你们!我带你们去你们就知道了,就是在神殿那边。”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天色,晴天朗日的,他有些尴尬地挠头:“不过现在天气这么好,可能你们看不到那些影子了,也听不到那些声音了,它们大多在没有太阳的时候出现。”
他觑了一眼身后面不改色的太监和侍卫,说:“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方丈不让我和外人说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不过,”他找补道:“这里有这么多的神像在这里,怎么可能有鬼呢,也可能是我幻听了也说不准。”
裴枕想到什么,问他:“你有没有见过几个年轻人?她们大约五六日前来这里。”
小和尚欲言又止,他憋了憋:“别问我了,我不知道,我不会告诉你们他们不见了的。”
裴枕:“”
果然是来这里后不见的
金黄色的大殿,殿内一片金灿灿的神像,姿态各异,或坐着或站立,或轮着斧头或持着锤子等各种仙器。
大殿内目及看过去,一座座神像坐落在圆拱形的墙壁里,巍峨壮观。
每隔几步,就设了一个香鼎,里面插满了香,有的还在燃烧。
香鼎之后,还有圆形明黄色的坐垫扑在上面,可以对着神像进行祷告,不过或许是因为这是皇家的寺庙,没有寻常百姓过来祈愿,因而垫子大多看上去都还蛮新的。
几排穿着深色衣服僧人从寺外中走过,小和尚对他们挥了挥手说了再见,就跑过去加入了僧队之中,随着他们逐渐走远了。
裴枕环视着这里,听到沈迟问他:“你的神像在哪?”
裴枕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殿内开阔,这里的神像仿佛看不到尽头,长长的廊道蜿蜒过去,每一座神像都安放在一个石窟里面,裴枕与沈迟向前走着。
神仙的模样大多数凡人都未曾见过,因而有的雕像的刻画与本人模样可谓是风牛马不相及。
有的神仙下凡视察的时候不满自己的形象,就会托梦给凡人,让他们按照他想要的模样建造,以此,后世流芳百世的模样,就都会是那样的形象了。
他以前看到的青帝的神像,十分具有震慑作用,身材魁梧、高大英俊,拿着一柄金色的树枝站立着,简称四个字,威风凛凛。
然而裴枕站定,面前这座句芒的神像,却和他从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面部轮廓精致,线条流畅地勾勒出来了眼廓、鼻梁、唇形,相貌昳丽,漂亮得简直就像是句芒本人站在他面前,活灵活现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扭着腰颐指气使地下来了。
裴枕转身,一字排开来的神像出现在他面前,殿内点着明黄色的烛光,将整座大殿照映的熠熠生辉、金碧辉煌。
侍从持着刀守在殿门口,裴枕看着这些神像怔愣着。
所有的神像,都并不是他惯常见到的神像。
都是根据神仙实际的真身制作的。
“是谁建的这些神像?”沈迟也发现了,他蹙了蹙眉:“胆子不小。而且,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真神的模样?”
裴枕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句芒和小十九有没有看到。”
他们所有人的真身都被做成了神像雕塑摆在寺庙内接受这些无人祈愿祭拜的香火。
这些香火并不会为他们加持功德,与其说摆成这样,不如说是借着他们的真身,在镇压着什么东西。
沈迟深呼吸一口气,他闭眼仔细感受了一下,压住体内翻涌着叫嚣着想出来的怨气,对裴枕说:
“他们就在我们脚下。”
那十万名冤魂。
裴枕脑海中的一根弦被波动,顿时清晰了,原来是这样。
拿真神来镇压冤魂。
这时,一个太监在外头尖着嗓子,道:“你们怎么还不走?皇后娘娘在第九层等你们,快上去吧,莫要让我们娘娘久等了!”
沈迟手上凝了一团掺着黑气的灵力,他转头看了一眼裴枕,裴枕对他摇了摇头。
来都来了,那就上去会会。
这些神像这些不可能是巧合,在第九层的,人间的皇后娘娘,一定知道些什么。
以及,消失的句芒和小十九他们到底去哪了。
踏上了柔软的寺塔梯子,木梯上铺了鹿皮做的地垫,沿着第一层往第二层走,却没有在第二层看到他自己的神像。
第二层比第一层要狭窄一些,极目望去,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依次排开的神像孤寂坐着,香火袅袅,仿佛在雾中,裴枕与沈迟走了一圈,却依旧没看到河神的神像。
再往上一层,也没有
直到上到第八层,只依稀摆了几尊神像,外头的廊道是开放式的,廊道宽阔,阳光透过镂空照到地面上,撒了一层零星的金黄色的碎屑。
转而看到室内供奉的神像,都在阴暗处,光线照不进去,而在正中间位置的那座神像比周围的神像要大一些。
鎏金表面流淌着柔和的光芒,重重金贵的衣袍垂落在地,那尊神像额间有两道神印,闭着眼,手臂微抬,食指指尖朝前伸,其他四指自然垂着,似在询问信徒的祈愿。
裴枕与沈迟在神像之下,抬头看着它。
沈迟神色认真地盯了一会儿,胳膊抬起,隔空描摹了一下神像的脸: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真身所塑的神像。”
世人不知河神是男是女,甚至因为太过久远,河神传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美貌的女子,所以当初堤首村才会向河神献祭男子,他又误打误撞被河神所救。
裴枕淡淡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我的金身。”
见沈迟一眨不眨地看着,简直带有一种全神贯注的虔诚,好像要把他金身的模样刻进脑海中一样。
裴枕突然就有些坐立难安了,拉了拉他臂弯处的衣袖:“好了,别看了。”
沈迟回过神来,牵住他的手,笑了笑:“好。”
他的神明在他身边。
第138章 【VIP】 “镇魂塔。”
到了第九层, 只有一个神像了。
不裴枕眯了眯眼,更确切地说,不能说是神像。
因为那里只有一头匍匐的金兽。
比任何一座神像都要高大,不过也只有两人高。
它的头上长着两只角, 不过有一只角是断的, 鼻孔粗大, 头向前耷在搭在足上, 是一个很放松的姿态, 长长的毛发垂落到地上, 四只脚曲着,似是在浅寐。
如果不知道它十三万年前差点毁天灭地, 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守护神兽。
裴枕看着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祸疫。”
沈迟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裴枕没有察觉到, 他看向在护栏处看天的皇后:“你让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二人走过去,高处的空气十分清晰,山间独有的带着水汽的湿润空气随着呼吸进入肺腑。
他们在山顶最高塔的最高层上, 极目眺望过去,远处的山峦起伏, 包抄着一处平原,那里没有人居住, 溪流流淌过山涧,数不清的野果野树茂盛,杂草疯长。
“看啊, 那里就是燕骊。”
五百年过去,一切历史的痕迹都被抹除了。
她微微一笑,似在与他们二人闲话家常,看着远处, 头都没转,声音依旧稳重带着凤仪威严:
“昨晚睡得可还好?”
裴枕:“这里的神像,是谁建的?”
皇后似乎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还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裴枕冷笑一声:“让我猜猜,是你?还是皇上?不过皇上如今怨气缠身,怕是他也被你蒙在鼓里?”
恍然想起来此前小和尚说的话,裴枕了然道:“千神寺存在了五百年,自开国的时候就建立了,看来,就是出自那个甄可炎将军的手笔?”
提及甄可炎,皇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你怎么知道?”
沈迟冷笑一声:“甄氏?你是甄氏后人,那十万冤魂在我们脚下,这座塔是做什么的,你每月都要固定来朝拜,其中目的,皇上知道吗?”
始料不及他们知道了多少,皇后深呼吸,还保持着优雅的神态:“皇上知不知道那又如何?他得的不过是寻常的风寒,本宫日夜为他祈福,为他找太医还有术士诊病,实在治不好,本宫也没办法。”
沈迟:“镇魂塔。”
皇后变了脸色:“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裴枕:“被冤魂纠缠的滋味不好受吧?魂魄被镇压着生生世世无法转世。”
皇后沉默半响,轻笑一声:“我当你们一无所知,没想到,你们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让我猜猜,是谁告诉你们的,高齐吗?”
皇后叹一口气:“我就知道,当初就不该放他出去,继续被千神寺镇压着,给祸疫贡献怨气多好。”
“当初是你指引高齐他们去坯都近郊寻那些无辜的百姓的?”
“那倒不是。”她否认。
沈迟:“那是什么,说清楚。”
“你们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皇后道:“不过早知道浮游的手脚这么不干净,我就和祸疫请缨,自己动手了。”
沈迟冷静道:“原来你是祸疫的手下。”
裴枕的脸色冷白:“可你分明是凡人,你却为祸疫做事,你知道祸疫是何人吗?”
皇后笑了两声:“我当然是一个凡人了,只不过我不仅知道祸疫?我还知道”
她翘着食指,长长的护甲朝手心弯曲,指了指裴枕:“你,是神仙。”
“而你。”皇后指向沈迟:“祸疫说,你服用了浮游的内丹?论起来,浮游曾教你修了妖修,你却对他如此恩将仇报,我本想念在你是浮游的徒弟的份上,若是你叫我一声师伯,倒也不是不能饶了你一命,而现在你杀了他,难保你我还是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祸疫选择相信你,我可不。”
沈迟不怒反笑,盯着她的眼睛不卑不亢地反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皇后从未被人这么打量过,倏然被激怒,但又冷下来,冷哼一声:
“甄氏,世代效忠祸疫,等祸疫苏醒,我就是这天下共主,届时,我与祸疫共分这天下。”
沈迟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懒散地嗤笑一声:“这你也信?”
“你!”
“你为何要为祸疫做事?”裴枕淡淡道:“他五百年前就已经苏醒了?”
但是他上次去汲川看了,祸疫分明还在沉睡。
“祸疫是已经苏醒了,只是,它的力量还没有完全复苏。”皇后慢条斯理道:“等怨气再多一点,等到足够多,它就能出来了,届时,天地都由他主宰,我甄氏世代的诅咒,始于先祖甄可炎的错误,到我这里也就能结束了。”
沈迟挑眉:“什么诅咒?”
“你们怕是都不知道吧也是,五百年前的事情,除了甄氏后人,还有谁会记得?”皇后道:
“南岭之战,死伤四十多万人,燕骊人被全光了。”
沈迟看过史书上对甄可炎的记载与评价,他嘲讽一笑:“自此,甄可炎被称为杀神,战必全歼。”
皇后似是怜悯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我们脚下,就是燕骊人世代生活过的地方,没能亲眼目睹那场战役真是遗憾。”
裴枕回忆起之前高齐说过的话:“燕骊出征的战士有二十五万名,战后,甄可炎将剩下的十万余名逼退到燕骊仅剩的最后一座城池中,逼迫他们投降,却不料,打开城门迎接的并不是归顺,而是踏马金戈下的掠夺与屠戮。”
“二十万城中百姓尽数被屠杀殆尽。”
“战神。”沈迟扯了扯嘴角,满是嘲讽:“真是不虚此名。”
“看来,高齐都告诉你们了。”皇后回想起自她幼时,她的爹娘对她传述的轶闻,那是只有甄家后人才知道的故事。
掩埋了五百年的黑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了里面腐朽泥泞的血肉。
皇后冷笑一声道:“当年,作为十一皇子部下的武将,我的祖父,当年的主将,甄可炎,率兵出征,讨伐燕骊。”
燕骊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即便是甄可炎出马,对这天然的地形也无可奈何。
将燕骊的士兵逼退回城的时候,甄可炎作为统帅大将军,采取了按兵不动的策略,派兵守住城池和山路出口,将他们困在城里。
为的就是,逼他们投降。
不过十五日,燕骊城内就弹尽粮绝,苦苦撑了三个月,城内的野草、树皮、老鼠什么都吃,直到城中什么都不剩。
城内的百姓饿绿了眼,城内找不出一粒米粟,即便将领们再负隅顽抗,为了百姓的生计,也只能向他们投降了。
城门大开,将十万敌国俘虏抓了后,甄可炎率领着七十万精兵进城,彼时,胜利的喜悦,被众人恭维着、拥簇着的得意涌上眉梢。
囊收一城,信心的膨胀和被恭维抬举的傲慢已然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的部将来到马下,询问接下来的指示,甄可炎抽出自己的佩剑,剑尖落至城内乌泱泱跪倒一片的百姓,残忍又兴奋地说:
“杀。”
部将有些犹豫地询问:“一个不留?”
“通通,”甄可炎残忍地笑了:“不留活口。”
“是。”
派人押运亦或者是就地关押这些战俘都需要人手,前线粮食紧张,城中几十万人吃饭也是一个问题,其他将领当即不疑有他,为了避免事端,不如直接就地杀掉
燕骊的城池被四面包围,城内的百姓们饿的头晕眼花手脚发抖脚步飘虚,以为投降能换来活命,却不料是地狱般刀山火海的开始,他们的盾牌手挡在前面,一架架弓弩搭起来。
刹那间,万箭齐发。
点了火的箭矢如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
无数人哀嚎,有的人想逃跑,却没想到步兵出征,抽出锋利闪着冷光的剑,将所有妄图逃窜的人都杀了。
于是燕骊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他们撤退的时候将附近的整座山点燃了,没有给他们留一丝活命的机会。
干柴的寒冬,火一点就燃,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月,直到被天上落下的一场大雨浇熄。
甄可炎杀了这么多人后,彻夜纵享玩乐,可是好景不长,白天夜里睡觉经常会从噩梦中惊醒,长时间的睡不好和心理压力,让他脸色青灰脚步虚浮,就连皇上都看出来了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于是,我的先祖甄可炎,便请愿在燕骊最高峰的山岭之上,建了一座这座神寺,里面供奉了千余座神仙仙塑,以此镇压冤魂。”
“定都邳都后,焚毁了无数与燕骊相关的书籍,甚至不允许史官记载这场战役,彼时新皇上任,默许了这件事情,甚至下令,不许讨论此事,于是,燕骊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百姓们也一时间鹤唳风声。”
裴枕:“原来如此。”
沈迟却摇头:“不对。”
皇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哪里不对?”
沈迟:“数目不对。”
他说:“这里只镇压了十万余名冤魂,均为当时的燕骊将领,城中死去的百姓们均已投胎转世。共死去了四十五万名,为何只留了那十万余名将领?”
皇后缓缓道:“你倒是个聪明的。”
“不错,这里镇压的是只有那十万名将领。”皇后提起那段不为外人所知的那段往事:“当时,那十万名将士投降之后,并未随着城中百姓一同被杀死。”
一脉传承的血脉,身为嫡亲曾孙女的皇后,似乎能感受到当年祖父的痛快,她笑了:
“而是把他们捆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动弹不得,反抗不得。
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城内四处溅起翻飞的血肉,染红他们熟悉的每一条路,要让他们亲眼看着,他们疼爱的妻儿惨死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不甘、愤怒、痛苦哀嚎,却又无能为力
这种滋味,激起他们的仇恨再杀了他们,比起直接杀了他们,要大快人心的多!”
皇后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会疾病缠身,整日都睡不好觉。那是因为,那些将领死后化作冤魂,怨气浓厚,不愿投胎,从燕骊来找他了。”
“当时,甄氏一族,上至八十岁的老母,下至五岁的稚儿都夜不能寐,要被那些哭喊的怨鬼声逼疯。
请了无数高人来看都没有办法,甚至白天去神仙庙里请愿,夜里烧香拜佛,统统都没有用,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妖修,说能帮他。”
“在他的指点下,他求到了一个神仙那里,那个神仙并不为人所知,不过据说百毒不侵,能够吸纳怨气。”
裴枕冷冷道:“祸疫。”
皇后:“不错,在那名妖修的指点下,我的曾曾祖父将它唤醒,在它的指点下,修建了这座千神塔,镇压冤魂。”
裴枕转头看着那匍匐在地,仿佛下一秒就会苏醒的金色雕像,终于明白了前后因果:
“祸疫在十三万年前的一场大战中被封印进汲川,却在五百年前,被甄可炎唤醒。
这些怨气作为祸疫的温床,误打误撞恰好被他吸收,给他供给力量,而你们甄氏,以此为使命,一边守着千神寺镇压着这十万名冤魂,一边守护着祸疫。”
“你们二人倒是比前几天来的那几人要聪明多了。”皇后淡笑一声:
“这十万名冤魂的怨气在此地五百年了,还差一点点,祸疫大人就能出来了。”
“差一点?”沈迟冷冷道:“漠关村的那些怨气,连同这十万名冤魂的怨气,还不够它用?”
皇后眼里闪着细碎光芒:“当然。”
裴枕:“所以,浮游就放了百余名怨魂出去,指引他们折磨那些百姓,逼他们也产生怨气,这样,还差的那些怨气就能补齐了,是不是?”
“还是被你们猜到了。”皇后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是又如何?你们坏了我的好事,是谁让你们擅作主张,将那些冤魂镇压在四卦阵下了!?”
第139章 【VIP】 “把他压着咬。”……
“那些百姓被你们所救, 所产生的那点怨气消散了,而那些怨魂又被你们镇压在四卦阵下了,导致祸疫到现如今还未能完成苏醒大业既然是你们做的手脚,那也只能由你们来弥补了。”
裴枕眼中有戒备:“你对句芒和小十九做了什么?”
皇后阴鸷冷笑:“没什么, 不过是拿他们二位神献祭给祸疫大人罢了, 我这就送你们二人下去见他们, 你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裴枕:“他们在哪?!”
这时, 后面转来一点动静, 裴枕与沈迟转身看去, 声音是从那匍匐在地上的神兽体内传出来的。
起初还放晴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浓厚的乌云翻滚, 遮盖住天光, 隐隐有闪电在乌云之中闪现。
身后转来一阵掌风, 不过不是修习之人的凌厉劲,软绵的,沈迟飞快推开裴枕, 他侧身躲开了。
沈迟转过身,皇后收手, 对他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手掌。
一阵阴凉的冷风平地刮起, 第九层能够照明的烛火全部接二连三地熄灭了。
后头的响声越来越大,裴枕往后一看,一片漆黑中, 那祸疫的金身张大了嘴巴,阴风从它口中传来,无数浓烈的黑气喷袭而来,裴枕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 落到自己的额间。
可是,下一秒,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们吸引过去。
裴枕的手不禁抖动着,衣袍猎猎作响,他咬牙抵住,额间的神印浮现,金色的光芒大盛,与那些黑气抗衡。
那些黑气源源不断地冒出,仿佛生出意识似的,浓稠的黑色怨气将他们围住,往里拽。
怨气妄图蒙住他们的眼睛,堵住他们的嘴,裴枕奋力挣扎着,手起到刀落斩断那些黑气。
那些黑色气体断开一秒又迅速合上,下一秒,裴枕脑后传来一阵钝痛,他的眼睫一颤,额间的神印光芒黯淡下去,整个人顿时被拽进了虚空中。
在下坠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沈迟的声音:“裴枕!”
裴枕想出声,他以为自己有说话,但其实只是唇瓣动了几下,随后,整个人都没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后背靠着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几层厚厚的,松软的东西。
裴枕睁开眼,他的视野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隐约能听到水声,滴答滴答地淌落,他撑着胳膊起身,头脑还有些晕眩,他轻微晃了晃脑袋。
喘了几口气,刚才的一幕幕这才回想起来,他记得,他被吸到了祸疫的神像里面了。
逐渐能适应黑暗了,裴枕喘了口气,他转头看到他旁边挨着垂落的几株藤蔓,再转到另一边,几人宽的地方也有一堵岩壁,盖满了垂落的绿株。
地上很软,裴枕按了按身下,低头一看,他身下是无数株交错的藤蔓。
他在一个被藤蔓覆盖着的两道石壁之间。
他的手撑在岩壁的藤蔓上,勉强站起来,磨蹭着往前走,抬头,四周一丝光亮也没有,岩壁比他还要高许多,高耸入云,再仔细辨认着也看不清边际。
往前看,到处都是开满了藤蔓的岩壁,一点点动静从地下和岩壁上传出,在黑暗中动静放大,藤蔓动了动,几个虫子爬出来,穿梭在绿叶和红花苞之中。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枕有心想用灵力,却感觉自己的灵力被压着似的,使不出来。
裴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步,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嗓子有些痛:“沈沈迟”
没有人回应。
沈迟去哪了?
走了几步,似乎到了一处拐角的地方,一个黑影扑上来,裴枕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却不料旁边是岩石,那人凶狠地扑上来,将裴枕扑倒了。
裴枕躲避不及,他砸在满是堆积在一起的绿藤上面,叶子飞扬,黑色的虫子从层层叠叠堆积的叶子下爬出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人压在裴枕的身上,腿弯抵在他的两腿之间,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沉重的呼吸声就在头顶,熟悉的气息自上而下强势将他包裹。
“你你是谁”
含混低沉的声音伴随着难以抑制的痛苦喘息,裴枕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
“沈迟?”
离得近了裴枕勉强能看出来他的轮廓,隔着浓稠的黑暗与他对视,沈迟的一双眼睛漆黑发亮,但是不是那种看到认识的人的兴奋发亮,而是捕捉到了猎物似的,如豺狼般不怀好意地打量他,摄人心魄的亮光中隐隐发红。
[杀了他。]
他低着头盯着裴枕,神智在模糊不清地打架,一边觉得该杀了他,一边又觉得这个人对他有股巨大的吸引力,他体内的气息十分熟悉地勾着他,让他想狠狠吸一口,咬一口。
他跟从心里的想法,也就这么做了。
沈迟俯身凑近了,在裴枕的脖颈处嗅闻。
[杀了他。]
裴枕被他的这一动作惊到了,他抵住他的肩膀试图拉开一些距离,但是很快被沈迟嫌烦地反手握住两个手腕拉到头顶压住。
裴枕挣扎的不剧烈,只是有些不适地动了一下手腕,但很快又被压着动弹不得了,他喘了口气,直觉沈迟这样不正常:
“你在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的下颌被掐住拨到另一边,随后,尖牙刺入的刺痛感从脖颈处传来。
裴枕闷哼了一声,沈迟的动作顿了顿。
下一秒,鲜血涌出来,刺入的利齿抽回,沈迟难耐地按着裴枕,舔吮他的脖子。
湿滑带着一点粗粝的舌尖舔过他的皮肤,粗暴地挤压那处娇嫩的皮肤上的伤口,舔邸卷去上面鲜甜的血。
裴枕喘着气,被刺激得一双丹凤眼瞬间闭上:“”
裴枕淡红的双唇微张,指尖难以抑制地开始发抖,他觉得这一场景有些熟悉
之前,沈迟把他关起来的时候,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似乎认不出他了,把他压着咬。
那次可能是因为吃下去的妖丹还未消化,体内的妖气暴动,导致他整个人失控。
那么,这次是什么原因?
“沈迟”裴枕喘了口气,睫毛根根分明似蝴蝶轻颤,叫他试图唤醒他的神智:“沈迟”
沈迟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裴枕埋在绿色的藤蔓里面,感觉整个人在下坠,但是他又分明被沈迟抱在怀里。
沈迟身上的怨气浓重的好似要将他掀翻,裴枕体内的灵力自发释出,与沈迟身上黑色的怨气抵抗纠缠,一时间,金黄色柔和的光芒与浓黑色气体对抗缠绕,此消彼减。
脖颈处温热的血液淌过脖子流下去,沈迟吸吮舔邸着他的血,细密地抽疼和痒意让裴枕过了好一会儿,才能艰难地转动脑子。
怨气
对,沈迟吃了浮游的内丹。
回想被金兽吞吃的时候,它体内释放了大量的怨气勾着他下坠,或许就是因为那些怨气,勾起了沈迟体内的怨气。
裴枕回过神来:“沈迟你听我说嘶嗯我是裴枕,我是裴枕我是你师父”
“我是冰夷,你清醒点啊”
“冰冰夷”粗重的呼吸洒在裴枕的脖颈上。
好半天,沈迟才抬起头来,与他相隔不到几尺,仔细打量他的面容,许久,迷乱的眼睛才聚起焦来,鲜红的血还挂在他的唇上。
他压在手上裴枕的手松了劲,喃喃道:“师父”
[杀了他,这是命令。]
“不能呵”沈迟晃了晃头,终于将脑海中的声音驱逐出去,他闭着眼仰头,胸膛起伏剧烈,好半响才冷冷道:
“不能杀。”
“你在和谁说话?”裴枕的手抬起,他的手腕上有他手指的痕迹,那是刚才抓的太紧勒出来的。
裴枕侧着脸,脸色雪白,唇色淡到几乎看不出血色了,一双眼睛迷蒙泛着雾气看他,与此同时,领口凌乱松垮,那是被他扯乱的。
白皙修长脖颈拉出一道弧线,上面有两个血洞还在往外渗血,红色的血沾到了雪白的衣襟上,看着十分刺眼。
沈迟垂眼,抬手放在他的脖颈上,捂住,释放出灵力,将裴枕脖颈上伤口愈合了,又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腕上的红痕摩挲
等把他身上的伤痕都抹平恢复如初,沈迟抚去他衣襟的褶皱,这才翻身下来,坐在他身边。
“抱歉。”单手抵在额头上,闭着眼缓了缓,他晃了晃头,还有些晕眩。
沈迟沉沉吐出一口气,睁眼。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成正常的眼睛了,他看着前方,又似在隔空盯着一个东西,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如寒潭一般令人发颤。
转过来,在与裴枕对视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弯弯,满眸浅笑晃人眼,他勾住裴枕的手指,安抚似地,语气轻柔:
“刚才怕不怕?我”
裴枕打断他,脸色很难看,他问他:“现在好了吗?”
“好了。”沈迟看着他说。
神仙的血对他有镇定安抚的作用,体内动荡压制不住的怨气平息了许多,没有那么难受了,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的话也消失了。
沈迟抿了抿唇,他拉过裴枕的手,一把将他抱住。
裴枕没说话。不约而同地,他想起人间的那个诅咒,妖修不得好死。
而通常不得好死的前兆都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
第140章 【VIP】 “你要把我藏起来。”……
察觉裴枕心跳的很快, 沈迟抱紧了他,声音低哑:“别乱想,我没事。”
裴枕:“你刚才是不是控制不住自己?”
沈迟沉默,刚才有一瞬他确实像是被控制住了一样, 认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回响, 杀了他。
裴枕抓住他身侧的手:“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等解决了祸疫的事情, 你跟我回一趟行宫, 那里灵气充沛,可以抑制住你的怨气。起码待在那里, 你会没事。”
“我跟你回行宫?待一辈子?”
“可以。”
沈迟笑了一声:“你要把我藏起来?”
裴枕揪住他的衣服, 埋在他的怀里, 告诉他:“沈迟,如果你死在这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沈迟没说话, 单手扶在他背上,把他们二人的距离拉到近再不能再近, 紧紧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 轻轻叹息了一声,似是回应。
*
沈迟的眼睛则幽幽变绿,蛇一样的竖瞳, 能看清他们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裴枕的掌心在眼前一划,淡金色的光芒大盛,他顿时可以夜视了。
高耸的岩壁被茂盛的绿色藤蔓爬满,上面长着暗红色的花苞, 长长的走道大约能并排走三四个人,裴枕与沈迟在这高耸的墙内围成的小道走了几步,就出现了左右两个分叉口。
极目望去,左右两边的尽头都还是爬满了绿色藤蔓的墙,大约是又有转折点,去哪里都一样。
于是裴枕就随便指了一个方向:“走吧。”
四周一片寂静,走着走着,周围依旧一点变化都没有,每走几十步就会遇上一个转折,就会重新遇到选择。
然而不论选择走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毫无目的,因为到处都长得一模一样。
走了一会儿,裴枕意识到不对劲:“我们来做个标记吧。”
他抽出发髻上的发簪,泼墨似的头发就铺泻下来,于此同时,黑发从发梢到发根缓缓往上变成了银白色,等到卷而长的头发瀑布似地垂落到脚踝处,他的容貌也变回了真身时候的模样。
左右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了,不用装了。
裴枕眨了眨浓密的白色睫毛,用力拽下几株藤蔓,将那几株开着花苞的藤蔓丢在地上,在岩石上认真刻了一个圈。
想了想,裴枕又在圈里画了个箭头,方向指向前方。
“好了。”裴枕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巴,收起发簪。
沈迟望着地上刚掉落的藤蔓,牵着他的手紧了一瞬,他看着地上的花苞:“这是见鬼花。”
裴枕:“幸好还没有成熟。”
裴枕打量着周围,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前方是一条死路,能看到岩壁截住了他们的去的路,尽头没有转折口了,只是一堵墙一样立在那里。
只能沿着右前方的路口走了,那里能看到尽头有一个转折口。
裴枕与他走着:“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沈迟还有闲心开玩笑:“不是个好地方。”
裴枕:“可能是祸疫设下的迷瘴。”
他们二人每走到一个岔路口就画一个箭头,等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了,依旧没看到出口
四周仍旧变化不大。
裴枕停下来,他拿出的发簪就要在旁边的石壁上刻箭头,发现什么,视线一凝。
一只手越过他,拿起藤蔓上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朵白色,中芯蕊红的娇嫩的小梨花。
沈迟:“这是”
裴枕有些惊喜:“是句芒他们。”
他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句芒,只是周围已经岩壁对面都没有人回应。
又叫了几声卢风和小十九的名字,也没有人应。
那朵花被沈迟夹在食指和无名指之间,他展着手背打量了,说:“他们应该就在这里。”
他把那朵小花丢回了原位。
沈迟:“句芒和小十九是神仙,卢风和乌音乌鄞法力和内力强大,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应该都还活着。”
裴枕心道也是,他点了点头,心里的忧愁打消不少:“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们。”
“嗯。”
沈迟扯掉一块见鬼花藤覆盖的地方,接过裴枕的簪子在指尖转了个圈,拿着那个簪子在墙上刻了个箭头。
“走吧。”沈迟把簪子擦了擦,拿在手上,握住裴枕微凉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走完一道还算笔直的路,左拐右拐,又来到一个分叉口。
之前裴枕都是随便指一个方向走的,可这次,裴枕觉得有些奇怪,还有点熟悉
这种奇怪的第六感在他走了没几步后就更强烈了,裴枕停了下来。
沈迟转头看他,看到了他眼底的惊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左边一面墙大片铺泻了爬满整面岩壁的见鬼花,其中有一小块区域藤蔓被撕下来了,上面有一块地方深褐色的泥脱落下来,露出了灰色的石块。
上面有人划了一个圈,在中间画了一个箭头,箭头指向前方。
那是,他们最开始做的标记。
沈迟:“回到起点了。”
裴枕喃喃道:“这里是一个迷宫。”
就在沈迟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墙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猛地护住裴枕。
绿色的藤蔓往地下掉,岩壁就像是生出了意识一样,左右两边的岩壁开始动荡。
沈迟与裴枕踩着那些花苞和绿藤,尽量往中间靠。
在一片剧烈的动荡中,裴枕还能站稳,沈迟看到,那原本三四人宽的岩壁骤然紧缩到只有两人的宽度了。
沈迟有些诧异:“这迷宫还会动。”
他们一直在原地兜圈不说,迷宫还在收紧,试图包抄他们。
裴枕看着面前相比之前迫近不少的岩壁,他想明白了:“祸疫他想吞掉我们。”
“为何之前不动?”沈迟说。
裴枕的视线落到那个圆圈和箭头标记上下,他说:“可能有触发机制,迷宫是在我们回到原点了才收紧看来是走完一轮后才会触发。”
他对沈迟说:“那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等句芒和卢风他们吧。”
沈迟赞成:“好。”
左右一直在兜圈子,与其和卢风小神女他们始终碰不到面,不如就在原地等他们走过来。
*
黑暗中几颗盈盈发出幽蓝光芒的透明珠石在半空中飘着。
“诶?不是?”那几颗透明珠石在空中停顿,佩戴它的人发出声音:“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叫我呢?”
稚嫩的女娃娃声音,再细看,那几颗细密排在一起,形成两个圈,被当作手臂臂钏悬空环在它的左右两个白嫩的手臂上。
那女娃娃只有巴掌大,明黄色的披帛在臂钏上绕了一下,搭在臂弯上,飘荡在空中。
小神女停下来,她叉着腰,环在她两臂上的悬浮夜明珠发亮,便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她左顾右看,可惜只能看到左右两堵高高的墙。这两堵墙特别高,无边无际的感觉,她的灵力也被压制了不能完全施展,所以就连她也飞不过去。
她后面的几人也随之停下来了。
“啊?谁喊你啊?听错了吧。”句芒戏谑地说。
小神女的头一下就耷拉下去了:“唉,我听错了吗?我分明感觉好像就是听到河神哥哥喊我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也许是裴公子发现我们不见了,来找我们了也说不准。”
小十九疯狂点头:“对啊对啊,我都好久没见到河神哥哥了。”
“相信裴河神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可是河神啊!”乌音有些兴奋。
说不定还有沈迟他也会来救她的吧。
卢风脸色有些菜,他是一个普通凡人,因为修炼,他能勉强撑着几天不进食,但也到强弩之末的地步,特别是他体格大,几天不吃东西便有些没有气力了:
“我们都在这里走了三天了,为什么还没走出去?”
乌鄞:“别担心,应该快了。”
“放心吧,”句芒指尖撩着身前的头发打转,一只胳膊毫不在意地抬起,半边身子都撑在乌鄞的肩膀上,借着他的力,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啊哈走累了有点困了诶哟,唉,你们就放心吧,等裴枕联络不上我,他自然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找过来也是迟早的事。”
看着句芒没个正形的样子,乌音忍不住笑出声道:“句芒公子与裴公子都是天上的神仙,总是有些心灵感应的。”
隔着浓稠的黑暗,乌鄞偏头看向句芒,句芒揉着眼睛打了几声哈哈,没反驳。
乌鄞移开视线,没说话。
句芒在他们面前一向是以真面目示人,只是他没想过,这人居然是天上的神仙。
听到乌音提起来他的身份,句芒其实有些尴尬,只不过掩饰过去了。
来的第一天,小神女就指着他大喊一声青帝,但是那时候乌音没反应过来,毕竟仙人什么的离他们太遥远了,乌鄞那时候不在,等他回来的时候,乌音给双方介绍,也只是说他是裴公子的朋友而已,乌鄞也没有多问。
现在,他的身份暴露,连带着把小神女和裴枕的身份也暴露了,毕竟他们几个人关系匪浅,根本瞒不住乌鄞。
来迷宫后没多久就被乌鄞套出话来了。
希望裴枕不会怪他。句芒有些脸绿地想。
没办法,他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他的神像,还是一比一,等比例的还原啊!
他忘不了那时候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异常同步地看那站在莲花台上的金色神像,又转头看看他,满脸惊呆。
神像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他无言以对,百口莫辩也懒得辩。甚至打算说,啊对啊对啊那上面的人就是我,我就是青帝,你们拜的神仙。
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皇后娘娘就打圆场说:“这孩子应该是青帝转世吧,长的真像啊。”
不管其他人信没信,于是他们就上了二楼。
那时候他们还很信任皇后,毕竟是来给皇上祈福的,直到,他们到了第九层。
突如其来的怨气纠缠他们不放,在打斗中,他们就被吸入了匍匐着的金兽体内,掉到了迷宫幻境之中。
乌鄞在他身边,起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纳闷这里是哪里,也不是质疑认识多年的皇后娘娘竟然对他们下手,更不是在复盘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鄞看着他,第一句话是:“原来,你是青帝句芒。”
句芒当即不承认:“啊哈,啊哈,认错人了吧你,我们是长得挺像的。”
“也是。”乌鄞说:“传闻青帝相貌丑陋,为上古帝君白帝的第七子,素来与白帝不对付。”
“谁造的谣啊!”句芒当即就燃起来了,撸起袖子指着自己:“我这种花容月貌”
句芒与乌鄞对视上:“”
他闭眼,认命道:“好吧,好吧,我就是青帝,行了吧。”
乌鄞的神情并没有多么惊讶,和煦地笑着,只是声音冷冷:“是我眼拙了。”
“我可没骗你”句芒想起刚才还不承认的那一出,顿时心虚地转移话题道:
“那个,你刚才说,本帝君不好看?”
乌鄞看着他,突然苦笑一声:“不敢。”
得知他是神仙后,乌鄞和乌音对着他行了几个望月派的大礼,以示对神仙的尊重。
乌音惊吓之余,对他十分敬重,好似要把他老人家供起来,直到一天接触下来发现他实在是个没正形的懒散神仙,这才回到之前对他的态度,不过相比起来之前,依旧带着一点恭敬。
对比起来,乌鄞对他反倒疏远了,相比之前可以算得上冷淡不少——虽然在他的骚扰下,从前乌鄞也不过是骨子里刻着的君子礼仪,才不拒绝他对他的轻浮动作。
思绪拉回现在,句芒回过神来,有些纳闷地撑在乌鄞的身上,乌鄞依旧笑的和煦,没推开他,不过细看,眼底根本没有笑意。
句芒撇了撇嘴。这些凡人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难猜。
他干脆不想了,凡人而已。
句芒清了清嗓子说:“好了,当下嘛,出去最要紧,裴枕回没回坯都都说不准呢,还来救你们?”
他拍了拍胸脯:“不如指望着,我!本青帝!本句芒帝君!带着你们闯出去!”
乌音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可是句芒帝君,你不是灵力遭到限制了吗?”
句芒噎了一下
确实如此,不然他和小十九也不会到现在都不出去,在这里困了三天了。
他恼羞成怒,脸上漫上一抹红来,说话也有些结巴了:“我、我说带你们出去就一定会的,不许质疑本仙君!”
乌鄞看着前方,嘴角抿了抿。
句芒离他离得近,察觉到后,他的指尖顺势抬起,自然地勾了勾他的下巴。他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于是颇有些心驰荡漾地地在他耳边吹气道:
“诶,我说乌公子,你在笑什么?”
乌鄞微微一笑,不冷不热地说:“没什么。”
句芒指尖十分没距离地点了点他的下颚,声音钩子似的尾音上扬:“你最好是。”
卢风看着他们二人的来往丝毫不惊讶。相处的这几日他已经看明白了,句芒就是这样的性格,风流自由,但是并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喜欢撩拨别人,这是他表达亲近的方式而已。
卢风有些担心地说:“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十几人宽,如今绕来绕去,这墙面收缩到只有三四人宽了,这可怎么办?”
“唉,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小神女飞下来坐在卢风的肩膀上,仰着脖子说:“好累啊~我不想飞了!卢风你搭着我!”
卢风赶忙点头说:“好。”
众人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岩壁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随即轰隆隆的响声,几百上千座岩壁因为移动发出巨响响不停,几人被吓了一跳,等了一会儿,几人被移动的岩壁赶到了中间。
他们四人围成一个圈,脸上或多或少有些严肃。等到墙面移动的声音结束,地上多了许多掉下来的新鲜花藤。
他们踩在层层的柔软的藤蔓上,乌鄞将他的佩剑插回去。
乌音纳闷道:“为何包围圈又变小了,分明我们没动。”
句芒啧啧说:“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乌鄞沉思:“是不是裴公子他们来了?”
“你说什么?”小神女猛地飞起来:“有可能!”
小神女兴高采烈地转了个圈,小指头直指前方:“那我们前进前进前进!”
*
裴枕与沈迟坐在松软的藤蔓上,沈迟把玩着裴枕的手,裴枕的手被他捂的温热,手指被他磋磨了几下就红了,手指修长,皮包骨似薄薄的皮肉关节泛红。
裴枕曲着手指抵在他的手心,又被他五指相扣牢牢抓住了,沈迟问他:“那个梵悦神君都有前世,你没有吗?”
裴枕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沈迟:“为什么不记得了?”
裴枕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可能前世的因果太痛苦了。”
沈迟便没说话了,他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瞬,他的头靠在身后的岩壁上,沉默良久,似乎是随便问了一个话题,漫不经心地问裴枕:
“你觉得,我能活多久。”
裴枕倏然转头,瞳孔的颜色很淡,但是他能看到沈迟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以确认他不是认真的。
裴枕:“你会活很久。”
他会把他带去他的行宫里,那里天地灵气充沛,适合修炼也适合养身体,清浊气。
沈迟在那里与他同住,比起普通妖修,灵气压制住他体内的怨气和妖气,他会寿命很长。
他会再去冥界一趟,哪怕用那几百名冤魂威胁鬼王,也会让鬼王的生死薄上加上他的名字。
等沈迟这一世死后,他会想办法留住他的魂魄,不会让他直接消散,而是把他的一丝魂魄投入冥界的轮回道,这样,沈迟就会有下一世了。
沈迟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手。
“嗬”
就在这时,沈迟忽然感觉体内的怨气又有些压制不住了。
自从来了千神岭,他体内的怨气就没消停过,总是会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将他体内那些沉寂的怨气勾起。
[杀了他。]
沈迟的气息粗重了两分,在裴枕察觉他不对的时候,沈迟松开牵着裴枕的手,摁住额头,他有些头痛欲裂,眼前出现了重重叠叠的幻影。
“你怎么了?”
[杀了他。]
沈迟神色痛苦地重重喘息,忽然起身,他掐住裴枕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摁。
裴枕的背撞到墙上,还没反应过来,沈迟偏头,亲了上来。
[杀了他。]
刹那间,沈迟的耳朵轰鸣作响,体内怨气四处冲撞,双眸的眼白瞬间覆盖上了猩红,蜘蛛网般交错的血丝浮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违背命令太多次,一时间,心脏传来噬痛,像有千万只蚂蚁啃食。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气血翻涌之下,沈迟气息不稳,血从沈迟与裴枕相触的双唇间流了出来,滴在了身下的绿藤上,也滴在了花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