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不,庶人谢沅,你逃不了了,快快束手就擒,还能幸免一死。”颜之介淡淡地道。
谢沅哈哈大笑,“老匹夫,让我认罪,我有何罪?皇帝不仁,太子无德,我为何不能取而代之,要杀我,你们还嫩了些!”
说罢,他吹了一记口哨,在亲卫的掩护下,翻身上马,向宫外疾驰而去。
刘恪立刻发令,万箭齐发,谢沅战马中了箭矢,他索性骑马而逃,而后腿上中了一箭,被禁卫军逼到护城河边,他纵身跃入水中,没了踪影。
谢沅逃了,但谢家难逃,长公主自尽于公主府,驸马谢池追随妻子而去。
如今,就只剩在宫外苟延残喘的王启恒了。
第103章 大结局(二)被鹰啄了眼。
王启恒从威武门撤退之后,在京郊的兴山脚暂时扎营。
他的身边带着三个嫡亲的儿子,孙辈已经被他秘密送往盛京城外,王启恒深知此事若不成,整个王家都将覆灭。
令他愤怒的是,颜之介果真背叛了他。
“我亲眼看见他跟着孙恪离开,应该是早就与他们勾结在了一起!”一位幕僚愤愤不平地道。
王启恒脸色铁青,一巴掌重重拍在案上,“好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待我杀回皇城,必将他碎尸万段!”
幕僚附和了几句,这时有人问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军帐中众人脸上都有一些茫然,大多数人都追随了王启恒许多年,但是他们很多都没有料到,王启恒竟然真的会造反。
这些人家中有老有少,这次出城,走的格外仓促狼狈,家人都留在盛京城中,假如这次大家心中都是惴惴不安。
王启恒脸色沉郁,“宫里什么消息?”
幕僚回答道:“谢沅据说逃了,娘娘和冯海那边还没有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王启恒蹙眉道:“再探,如果明日一早还没有消息,便传消息,让冯海先行动。”
王启恒给冯海下了两道命令,如果不能找到玉玺,那就将皇帝毒死,只要保住太子,他们就还有机会。
“不对。”王启恒忽然反应过来,“长公主死了,刘恪一个将军,肯定无权处置皇亲贵族,皇帝一定是早就醒了,等着让我和谢沅斗起来,好坐收渔翁之利!”
众人哗然,一瞬间乱了阵脚,他们胆敢跟着王启恒造反,就是听说皇帝已经垂危,但一旦皇帝好转了,这局面就对他们不太好了。
有人颤抖着唇猜测道:“大人,娘娘不会出事了吧……”
“住口!”王启恒凌厉地扫了他一眼,“皇后太子生母,怎会出事!”
他也有底气,明熙帝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宗室当中,最有出息的谢沅已经造反,其余人更是比不上太子,就算是为了太子的颜面,明熙帝无论如何也会保全皇后。
只要皇后和太子安然无事,他就不会走到山穷水尽的这一天。
不过目前明熙帝一定对他恨之入骨,清剿了谢沅,下一个应轮到他,王启恒一番沉思,决定以退为进。
“明日退兵至三十里外的何家庄,有香山阻隔,易守难攻之地,适合休养生息。”王启恒果断下令。
众人领命而去,脸上都是一派恭敬,但心里各有所思。
乾清宫中,明熙帝高坐在龙椅上,皇后一身素衣,垂首跪在下方。
明熙帝神色复杂地问道“王启恒反了,你可知情?”
皇后轻笑了一声,抬头直视着皇帝,目光悲凉,“陛下还会相信臣妾的话吗?”
明熙帝并没有废除她的后位,但收走了凤印,若不是太子跪求,明熙帝是打算将她幽禁起来的。
王皇后知道明熙帝不会杀了她,但这样被剥去宫服,耻辱地跪在地上同样让她心痛。
明熙帝重重咳了一阵,大口的鲜血从手缝中涌出,他不太在意地擦拭着,冷眼看着王皇后,“是你辜负了朕的信任,冯海也是你王家派来的吧?朕若不提防着,这天下早已易主了。”
“辜负?”王皇后仰起脸疯狂地笑起来,“陛下是不记得了吗?当年我们的那个孩子,是你亲手害死的,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怎么舍得?怎么忍心!”
明熙帝脸色苍白,斥责道:“朕早就同你说过,那孩子本就活不了!”
王皇后愤恨道:“救不了?若不是你换走了药,我的女儿怎么会死?她明明可以活!”
明熙帝胸口不住起伏,被气得喘不上气,王皇后笑着笑着,流下了泪水。
她与明熙帝少年夫妻,父亲又是先帝托孤大臣,起初她与明熙帝也是十分恩爱的,明熙帝身体不好,后宫嫔妃不多,王皇后地位、宠爱样样占尽,何其风光。
后来她又诞下了明西帝唯一的儿子,地位更是不可撼动。
可在太子五岁那年,明熙帝收下了一位高丽贡女,那女子生的高挑丰满,据说是高丽挑选出的极好生养的女子,明熙帝宠幸了两次,她竟真的怀孕了。
王皇后这时也正好查出身孕,一时之间,好几年没有开花结果的后宫两度传出喜讯,明熙帝喜不自胜,孩子越多,他的皇位便越稳固。
六七个月时,太医诊出了孩子的性别,高丽贡妃怀的是男孩,王皇后腹中的是女孩。
王皇后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她已经有了太子,高丽女人所生的儿子,将来最多就是个亲王,绝不可能与太子争夺皇位,女儿也很好。
这两个孩子出生在一前一后,相隔不过十天,不过也许是受到了明熙帝自带的胎毒的影响,两个孩子都是病殃殃的,太医不敢用重药,怕伤到两个孩子的身体,然而他们的病情急转直下,明熙帝在悲痛和无奈之下,只好让太医下猛药。
但此时就面临一个问题,这药到底先给谁吃?
王皇后一心只有女儿,但明熙帝犹豫不决,这药吃了,或许就会毙命,一个是嫡女,
一个是庶子,明熙帝举棋难定。
当初太子出生后,因为是唯一的皇嗣,明熙帝是请了一百多个人日夜照看,王皇后其实并没有如何操过心。但这个小公主自出生以后,王皇后就一直守着她,小小的婴孩儿半条腿和腹部都是青紫的,整夜扯着嗓子嚎哭,王皇后心疼地直掉眼泪,宫里的药不管用,她还托娘家找了许多偏方,连庙宇都不知道拜了多少处。
皇嗣都是到了三岁才有名字,平常都是按序齿来称呼,但王皇后私下给这个女儿起了个小名叫“香附”,这是一种野草,气味芬芳,四处都能生长。
她听说太医研制出了能治胎毒的药,主动找上了明熙帝,想先给香附服用。
明熙帝答应了,但公主服下药后,并没有什么起色,反而是小皇子身子有了好转。
公主没有熬过第三天便夭折了,王皇后感受到那小小的、柔软的身躯在自己怀中渐渐失去温度,心如刀绞。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明熙帝暗中将药调换了。
“陛下,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吗?香附死后,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我一闭上眼,就是她在质问我,问我为什么父皇不要她?”王皇后涕泗横流,一向精致的脸上,神色狰狞。
明熙帝紧紧攥着手,咆哮道:“我早与你说过了,太医说香附太小,不能用那样的猛药,二皇子不也没能活下来吗?”
小公主夭折后没多久,小皇子也离世了,明熙帝因此大病一场,一连两月都不能临朝。
王皇后笑得更疯狂了,“陛下,你知道那个贱种是怎么死的吗?”
她伸出自己的手,用力地握住,面容疯狂,“我的香附走了,他凭什么还能活着?黄泉那么孤单,我便送他去与我的女儿为伴。”
明熙帝目眦尽裂,蓦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是你害了他!”
王皇后咯咯地笑了,“是啊,就是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我把他的药,也换了,他咳着咳着,就开始吐血,那么大一丁点,很快就死了,哈哈哈哈哈……”
“疯子!你简直是疯子!”明熙帝暴怒,想要冲下去,然而身子猛然一晃,差点扑下台阶,被身旁的太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事到如今,王皇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毫不畏惧地道:“不止那个贱种,陛下,你猜为什么这么多年宫里再没有一个宫妃怀孕?”
她捂着嘴眼波流转,“我给她们全下了避子药,反正都是不健康的孩子,还不如不生……”
明熙帝心下大骇,颤抖地指着王皇后,忽的仰面昏厥了过去!
等着被召见的颜之介和夏文宣忽然听见殿中的动静,对视一眼,又垂下了头。
不久之后,状若疯癫的王皇后被拖了出来,一个内侍出来告诉他们,明熙帝身子不适,稍后再召二人。
两人都没有多问,明熙帝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关心的必要,大家都知道,他不过是强撑着这一口气,要为太子扫清所有的障碍罢了。
二人结伴离开,正好碰见了从东宫离开的陈恕,颜之介看着陈恕和夏文宣说话,淡淡地笑了一声,“原来二位早就相识了。”
夏文宣似笑非笑地道:“我与陈大人曾有过短暂的师生之谊,远不及颜大人。”
他们两个如今看似是在一个阵营,但王不见王,都惦记着首辅之位。
颜之介也是只老狐狸,只是但笑不语,陈恕客气了几句,得知二人是从乾清宫过来之后,也没有多问,在集福门外同二人分开。
望着青年挺拔的背影,颜之介感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我二人,垂垂老矣啊。”
夏文宣笑着道:“有陈大人接我们的衣钵,也是好事。”
颜之介转过脸看着他,目光深邃,“夏大人,终日射鹰,说不定会被鹰啄了眼睛,这个陈瑾之,不简单呐。”
夏文宣抿着唇,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第104章 大结局(三)丹心不改。……
王皇后的一番话,让明熙帝再次陷入昏厥醒来以后,太医面色凝重,不发一言,众人包括明熙帝自己都已知道,这一次大限将至。
明熙帝直直瞪着头顶绣着万里江山的明黄帐子,眼神空洞。
偏偏身旁的内侍还不得不告诉他一个更坏的消息。
“太子殿下得知您昏迷,气血攻心,心脉受损……”
内侍嗫嚅着,声不可闻。
但明熙帝还是听到了,转过脸,沉声问道:“太医怎么说?可能治好?”
内侍低下了头,“太医说只怕是会影响寿元……”
明熙帝只觉一口鲜血涌上喉头,眼前一阵晕眩。
太子虽没有在那场刺杀中身亡,但也受了重伤,太医一般情况下不会说重话,显然太子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弓的地步。
明熙帝这才明白,自己当年的一时之差,酿成了多么惨烈的后果。
他呼出一口气,阖上眼道:“知道了,嘱咐太医精心照料太子,午后召夏文宣、颜之介、孙恪、陈恕入宫。”
内侍应下,躬身退下。
*
陈家,陈恕将手中的纸条送到香炉中焚烧掉,轻声道:“刘家来消息了,太子气急攻心,病情加重。”
太子妃很聪明,她知道自己在此时无论做什么都会格外显眼,于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放任了王侧妃的一切行为。
王启恒兵败逃出盛京,明熙帝下旨将王家其他人捉拿在狱,王蔷因为是太子侧妃,故而逃过一劫,但她也是个拎不明白的,竟一路跑到了东宫前殿,去祈求太子救出王家人。
太子本就是捡回来一条命,明熙帝处置皇后和王家,都是瞒着他,没想到王蔷直接将所有事都捅了出来,太子听说自己的母后被关了禁闭,外公造反,当场就吐血昏厥了。
那一箭伤在心口,伤情加重之后,太子的心脉受损,太医还是说的太轻了,太子妃的原话是说,太子最多还有几个月的寿命。
姜贞对这个太子生不起半点同情,他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仅凭他明知程叙的事还替王家人隐瞒这一点,就让姜贞厌恶。
陈恕眼神也很冷漠,比起太子的平庸,他的自私、胆怯才是令他难以担起大任的致命缺点。
“陛下应该已经知道太子的伤情严重,就看他如何抉择了。”陈恕淡淡道。
姜贞问道:“那王启恒何时才能被除掉?听说他已经逃到何家庄去了。”
陈恕轻轻一笑,“放心,不杀王启恒,陛下不会安心,到时候我们一定会手刃王启恒。”
姜贞点头,王启恒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挣扎不了太久,不过她想亲手报仇。
二人刚说了一会儿话,就有太监来传旨,道明熙帝宣陈恕午后入宫觐见。
得知还传召了颜、夏、刘三人,陈恕心中一笑,明熙帝这是打算托孤了。
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放弃太子。
但于陈恕来说也无所谓,太子即使即位,也活不了太久,达成他想要的局面只是时间问题。
到了乾清宫,陈恕才发现明熙帝竟只剩一口气了,他更加不解,皇后到底同明熙帝说了什么。
“你们都退
下吧。“四个臣子来齐之后,明熙帝挥手屏退宫人,缓缓转过脸,夏文宣上前将他扶起来靠坐在软枕上。
明熙帝看见夏文宣眼中流露出的一抹悲恸,叹息道:“爱卿不必如此,朕就算走了,有你们在,朕在黄泉路上也安心。”
他将颜之介和夏文宣等几个老臣叫到床前,沉默许久道:“太子身受重伤,朕这一去,恐他不能主持大局,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几人当中颜之介地位最高,他垂首片刻,谨慎地回答道:“以臣所见,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皇孙年幼,宗室中又无人支立,还是应保住殿下。”
夏文宣闻言眉梢轻挑,他从前怎么没发现颜之介如此忠心于太子?
明熙帝轻轻颔首,没有说对还是不对,只看向其余人,“你们也这样想?”
众人不语,因为谁也不知道明熙帝心中是怎样想的,不敢张口。
明熙帝忽地看向陈恕,“陈爱卿有何见解?”
这是他为太子挑选的人才,但太子一直没有收服陈恕。
夏文宣轻轻地朝陈恕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陈恕垂眸,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臣以为如今外有匈奴,内有叛臣,为今之计,应以稳为先。”
他没有明说,但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太子登基,那局事便一定不稳定,太子寿命不长,若登基后不久又去世,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又是一场动荡。
更何况太子有一个叛乱的外家,他又心软,如果他登基,王家说不定还有喘息的机会。
倒不如扶持皇孙,至少皇孙和王家关系不深,孙家是纯臣,只会一心支持皇孙。
夏文宣抬眼看着陈恕,目光中有微微的惊愕,他没有料到,陈恕原来早已有了这样的心思。
颜之介却是早有预料,但并非未卜先知,他知道陈恕的性格,一旦他知道姜和的事,就很难再忠于太子。
明熙帝脸上神色淡然,并没有说什么。
他吃力地道:“朕已留下一道圣旨,就在清凉殿正大光明匾后,待朕去后,你们将其取出,朕命你们四人为顾命大臣,日后尽心辅佐新君。”
四人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面露悲痛,明熙帝又交代了几句,便合眼让他们退出去。
四人沉默着离开乾清宫,正值春日,一路上随处可见嫩绿枝叶,夏文宣叹息了一声,回过头看着陈恕道:“如今这样,是你想看到的吧?”
他不得不承认,陈恕天生就适合官场,看似处于弱势,却数次扭转局面。
从前是他低估了陈恕。
陈恕微微一笑,“夏大人说笑了,微臣只是听从陛下的安排。”
颜之介面露戏谑,“陈大人,事到如今还与我们打什么哑谜呢?殿下的事,难道你没有参与?那程叙是你的人吧?”
陈恕镇定自若道:“颜大人这是何意?我不过是将一个有冤情的百姓,带到殿下面前罢了,这是为官之人应该做的而已。”
颜之介哼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几人在宫门处分开,陈恕正要离宫,一个小太监匆忙地追上来,道明熙帝让他回去。
陈恕一愣,快步回到乾清宫,发现明熙帝只叫回了他一人。
明熙帝依旧保持着靠坐的姿势,不过手里握着一封奏折,正看得认真,听见脚步声,才抬眼看过来。
陈恕近前拜见,明熙帝却没有叫起,陈恕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天子阴郁的目光凝滞在他身上。
“陈恕,你是何时起的心思?”明熙帝冷声问道,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和煦。
陈恕恭敬地俯首,他们外面明熙帝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心中也并不慌张,他猜到明熙帝恐怕已经放弃了太子。
“陛下,臣回到盛京之后,查清楚了一桩旧事。”陈恕没有直接回答,低声道:“臣的岳父,二十年前任原武县县令,被奸人所害,臣的妻子这么多年一直在追查真相,直到最近,我们才知道凶手是谁。”
明熙帝一愣,只听陈恕冷声道:“就是当今的首辅大人,姜大人掌握了胡善泓贪污和草菅人命的证据,他们联手将姜大人害死。”
陈恕面色沉重,“臣幼时,便蒙太爷爷教导,知道这世间的太平,都是如姜大人那样的清正之人以命换来,臣不才,却也曾立志要做这样的人,因此臣不能违背祖上教诲。”
明熙帝抿紧了唇,良久让陈恕到床前来,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他。
陈恕接过来一看,眉头紧蹙,上面记录着当年太子庙之事的真相,十分详实,甚至将这件事中牵扯到的所有人的姓名以及罪名都记录了下来。
这明显是大理寺或者刑部的一份卷宗。
他惊讶道:“陛下,原来您当年查过此事。”
明熙帝道:“你以为朕完全不知此事吗?姜和是难得的治水能人,他的死让朕也很痛心,只不过当时朕不能处置王启恒。”
陈恕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很快明白,当时明熙帝登基时日不长,不能失去王家。
可这么多年,姜家的后人也没有得到优待,陈恕不能接受明熙帝所谓的蛰伏。
明熙帝也看出他的委屈,叹息了一声道:“陈恕,高处不胜寒,朕这么多年时刻如履薄冰,如果走错了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必要时也只能牺牲一些人。”
他幽幽地道:“你如今已经将朝廷搅得天翻地覆了,还不够吗?”
陈恕笑了一声,“陛下,甚至是做让自己问心无愧的事罢了。”
明熙帝暗恨他的刚直,但他此时不得不低头,陈恕这人,除去这臭石头一样的性格,倒是比其他几个臣子道心坚定。
他并不追随任何人,只一心追随自己心中的道义。
有他在皇孙至少不会长成太子那样庸碌之人。
明熙帝内心复杂地道:“陈恕,姜和的事是朕有愧,但这天下,还是望你尽心,这是朕的心愿,祖宗基业,不能毁在朕手里。”
陈恕沉默不语,在明熙帝几番催促之下,才轻轻点了点头。
明熙帝疲倦道:“朕会将王启恒交给你处置。”
陈恕这才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句谢。
明熙帝心灰意冷地挥手让陈恕出去,望着他的背影,劳累地合上了眼。
佛说因果循环,当初他一时的犹豫,造成今日的局面,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几日后,明熙帝下旨让孙恪带兵,前往何家庄活捉王启恒。
王启恒率领思兵顽强抵抗,但孙恪打了几十年的仗,仗着何家庄易守难攻的地势,将王启恒困在山谷中七日。
王启恒粮草不足,先是派儿子王五爷出去探路,被孙恪斩杀,而后自己想在夜里偷偷潜逃,正好被孙恪手下的一个千户发现,一箭射在他腿上,将王启恒活活逮捕,剩下的残兵听说王启恒被捉,几乎没有怎么抵抗就尽数投降。
陈恕和姜贞在刑部大牢中,再次见到了奄奄一息的王启恒。
这时候他再也不是什么身着红袍人生得意的首辅大人,而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尤珍的夫君是刑部官员,在他的授意下,王启恒进来先挨了一顿痛打,接着又饿了三天,只给他喝一点潲水续命,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老首辅,求生的欲望很强,为了活下去,能面不改色地喝下恶臭的潲水。
姜贞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启恒,脱离了华衣锦服,他不过是个有些干瘦的老人,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长得慈眉善目的老者,竟做出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陈恕将一把匕首交给姜贞,自己退到一旁等候。
姜贞缓缓朝王启恒走过去,晃动的影子让王启恒掀开眼皮看了过来,见是个陌生的女子,蹙眉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来做什么的?”。
姜贞每靠近一步,都能闻到王启恒身上恶心的气味,不知是来自于他的身体,还是他的灵魂。
“你可还记得姜和?”姜
贞怨恨地紧盯着他。
王启恒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姜和的女儿?”
姜贞冷声道:“对,我是姜和之女,也是来送你上路之人。”
王启恒见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不由哈哈大笑,“你想杀我?我可是首辅!皇后是我的女儿,太子是我的外孙,你有什么胆子敢动我?”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姜贞狠狠甩了王启恒一巴掌,“你不过是个叛臣贼子罢了,我今日就要为我爹报仇,你这一辈子害了多少人,死了也无人为你收尸!”
她凑近王启恒,一字一句如蛇一般紧紧缠绕,“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皇后已经被幽禁在宫中,你的几个儿子已经尽数被处死,王家完了,你也要完了。”
“你说什么?”王启恒不可置信,他并没有听说太子倒下的消息,明熙帝怎么会如此果决地处置王家?
除非……
想到了什么,他脸色陡然一变。
姜贞冷笑了一声,“王大人,你忘了,太子在天坛被小郡王刺伤,重病难愈,陛下已经决定将皇位传给皇孙,你这叛变的太子外家,自然是早点处置了好。”
“胡说!”王启恒咆哮道,在架子上奋力挣扎起来。
姜贞用力握紧匕首,在王启恒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噗嗤”一下直接扎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射而出,姜贞的脸上和脖颈处都沾上了他腥热的血液,陈恕走过来,用自己的衣袖帮姜贞细细擦拭着。
姜贞浑身都在颤抖,看着王启恒慢慢消散的瞳孔,眼中漫上热泪,她抬起眼,仿佛又看见了爹的身影,顿时泪如雨下。
她终于手刃了仇人,帮爹报了仇。
王启恒在不甘和震惊中死不瞑目,他这一辈子从未想过会被一个女人杀死,陈恕厌恶地看了一眼他的尸首,扶着姜贞转身。
“走吧,贞贞,我们回家。”陈恕握着她的手,拥着她往回走。
出了刑部大牢,和煦的春日暖阳便洒在了身上,姜贞浑身的阴冷都被驱散,陈恕牵着她缓缓而行,微风将二人的衣袍吹起,
四月初三,明熙帝薨,取匾后圣旨,立皇孙为新君,以颜之介为首辅,夏文宣为次辅,孙恪为辅国大将军,陈恕任吏部左侍郎,四人皆为顾命大臣,可自由行走于御前。自此,陈恕成为建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老。
后二月,旧太子病逝。
新君年号景胤,有这四位顾命大臣的辅佐,小皇帝与其父不同,年幼聪慧,知人善任,天下再次迎来海晏河清。
景胤十一年,颜之介与夏文宣内斗,双双出局,年仅三十岁的陈恕在这场夺权中夺得最后的胜利,成为首辅。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上了一封折子,陈明当年太子庙之事,小皇帝下旨,推掉太子庙,改为书院,并加封姜和,赐其女姜贞一品诰命。
运河上,太子庙再也不复存在,人们在山下修建了一尊姜和雕像,说也奇怪,自有这雕像,运河几十年再未出过事故,姜和因此得名“河神”。
人间春风几度,万事如琉璃,只丹心不改,静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