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箭矢钉入盾牌,有人不幸中箭落水,身形瞬间便消失在了浪涛之中。
此刻,岸那头的楚军也冲上了浮桥,他们将手中高举的裹了松脂的火把掷向燕军,试图烧毁这座浮桥。
“不要停!冲过去!” 段云枫怒吼一声,他拔出腰间长刀,一人当先,冲在最前,接连斩杀了好几个正在投掷火油的楚军士兵。
身后的燕军士兵不由得气势大振,他们嘶吼着,开始顶着密集的箭雨向前冲锋。
就在燕军前锋部队快要冲到浮桥对岸之际,楚军的火箭骤然而至!
“轰——”
一支火箭钉入浮桥揽绳,火油瞬间燃起,火舌顺着木板急速蔓延。
“将军!绳索要被烧断了!” 身侧亲兵大声喊道。
段云枫扯下身后披风,一把盖住前方那扑鼻的烟尘,他挥刀挡住楚军守将迎面挥来的长枪,随即一刀将人斩于桥下。
然而就在这时,“嗖——”,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正中段云枫的右肩。
箭矢穿透玄甲,鲜血瞬间浸透衣袍,段云枫忍不住闷哼一声。
“将军!”
在亲卫的惊呼声中,段云枫咬牙折断箭杆,挥刀率先冲上了浮桥岸边,“给我杀——”
身后士卒被段云枫的悍勇激到,他们顶着烈焰,怒吼着冲上对岸,与楚军厮杀起来。
片刻后,段云枫所率的燕军在血战中撕开一道豁口,将战旗插上了孟津渡口的营寨。
……
陈崇进入中军大营找段云枫商讨下一步行军方案时,军医正在给段云枫处理方才的箭伤。
“将军暂且忍耐一下。” 军医用钳子衔住那没入肩胛的箭镞,用力一拔,暗红的鲜血瞬间溅落在地,那箭伤周围一圈的皮肉已有些肿胀、泛白,正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段云枫额角青筋一跳,紧咬着牙根道:“拿酒来!”
军医当即用绷带将他的血止住,“不可啊,将军!饮酒不利于伤口恢复,且您这箭伤创口极深,若恢复不好,极易感染,您这两日最好静养,不可再伤筋动骨,也不宜再穿盔甲。”
段云枫面无表情地听着军医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个没完,待对方包扎完伤口离开营帐后,他当即拎起了桌案上的酒壶,痛饮了两口,这才勉强压下那刺骨的阵痛。
一旁的宋时裕劝了两句,被段云枫不耐烦地驳斥了回去。
陈崇看向段云枫道:“世子,您如今伤重未愈,可要暂缓攻城的计划?“
段云枫挑眉,“那你受伤了还吃不吃饭?”
一旁的宋时裕刚想开口说这哪是一码事。
段云枫又道:“怎可因一点小伤而延误战机?传我旨令,即刻进攻洛阳城东北面的旋门关,今日,我便要围了洛阳城,我倒要看看那李贼怎么守一座孤城!”
陈崇面不改色地应下。
宋时裕在心中啧啧称奇,心道这哥们也太能忍了。
段云枫扭头看向陈崇,“还有,写给陛下的军报中不许提及我受伤的事,听到了没有?”
陈崇也一一点头应下,随即命手下的文官按照段云枫的要求“详略得当”地攥写了军报,完全略过了段云枫渡河时受伤的事,只着重写了他作战时如何英勇地攻城拔寨。
那文官写完后,陈崇拿着军报给段云枫亲自过目,段云枫看完,觉得十分满意,陈崇便让那使者将军报送了出去。
随即陈崇退出了中军大营,回到自己的营帐后,他立即起草了一封私信,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段云枫怎么受的伤,他又是如何不顾自己劝阻执意攻城的事,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写了下来,密封好交给自己的心腹,让对方骑快马前往长安呈给陛下。
段云枫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不错,但皇帝才是自己真正效命的对象。
第46章
紫宸殿中,
萧珩正坐在书案后,神色肃穆地审阅自洛阳前线送来的军报,他翻着手中的信纸,示意一旁的礼部尚书继续汇报他要上奏的内容。
礼部尚书:“陛下, 如今西北已定, 关中地区也在陛下的治下日趋繁盛,臣以为应早日恢复科举, 吸引全国各地的士人……”
“陛下。” 就在这时, 一名内侍官拿着封密信匆匆地走入了殿中, “前线来的急报, 这封是左将军陈崇寄来的。”
萧珩抬手,示意对方将信件送上来。
礼部尚书清了清嗓音, 继续道:“呃, 现下我朝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然如今选官大多依赖举荐……”
“不像话!”
书案后的皇帝忽然面色不善地将那信纸往桌上一摔。
“陛下恕罪!” 礼部尚书眼瞳一颤, 汗立马从额角淌了下来,惶恐地给萧珩跪了下去,“臣有所失言!”
萧珩板着张脸, 缓缓垂眸, 神色莫名地看了礼部尚书一眼,“朕又没说你,你有什么要恕罪的?”
“哦……” 礼部尚书擦了下汗, 尴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恨不得直接消失在这间殿中。
一旁的王沐川见皇帝这般反应, 问道:“可是前线发生了什么?”
萧珩直接将两封军报递给了他。
王沐川看完之后道:“世子这是报喜不报忧,许是不想让陛下担心。”
“担心?” 萧珩眉峰微蹙,“哼”了一声, “刚册封了兵马大元帅,就学会隐瞒军情了,再过几日怕不是就要对朕发号施令了?”
王沐川踌躇道:“陛下既是担心世子,不如书信一封,让世子先以养伤为重,冲锋陷阵的事交由手下的几位将军来便好。”
萧珩沉着面色默了片刻,随即与李进喜道:“拿笔墨来。”
……
这几日,段云枫与刘峻合兵一处,分别攻占了洛阳周围的怀州、宜阳、回洛、慈涧等县城,以及孟津渡口、函谷关、龙门关、轩辕关、旋门关、大谷关等隘口。
昨天夜里,段云枫亲率五千精锐,突袭洛阳城东侧最重要的险要隘口——虎牢关,斩杀了虎牢关守将,成功夺下虎牢关,至此,洛阳城东西南北方面的七个关隘全部沦陷,粮道彻底被燕军截断,李冀昌的二儿子、洛阳留守李恬与五万楚军只能困守孤城。
在汴州的李冀昌得知此事后大怒,任命自己的三儿子李悦为大将军,领兵二十万,支援洛阳。
洛阳城郊,燕军军营。
营帐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与铁锈味,段云枫靠在榻上,军医将那染血的纱布揭了下来,右肩那道贯穿皮肉的箭伤立即又渗出血来,因为伤口一直未能愈合,已逐渐有了发炎的趋势。
如今他旧伤未愈,腰腹处又添了道骇人的刀伤。
军医用消过毒的银刀替段云枫清理着创口,段云枫额角渗出了层细密的汗珠,一言不发地任由军医替自己处理伤口,手中还攥着萧珩刚送来的信件。
他粗略地扫过那上面的内容:
“军医既说了要静养,那就别胡来,军营里又不是没有别的人了,此乃军令,你若是不能遵守,朕看你这么闲,一刻也耐不住,此战以后,不如给你封个典厩署官算了,正好宫廷里的马还没有人管。”
段云枫猛得从榻上坐来,“他竟然想让我给他当马夫,嘶——”
言语间,腰腹上缠的纱布又渗出了血,疼得他抽了口气。
“将军!” 军医手一抖,连忙将段云枫按住,“您真的不能再乱动了,伤口又要裂开了。”
于是段云枫只好僵硬地扭动脖子,环视着营帐内的人,“这是谁告的密?”
他举着手中的信件,目光幽幽一转,“宋时裕,是你吗?”
宋时裕:“…………”
“我没有……”
段云枫:“哪是谁?都和你们说了,这事不要告诉陛下,你们这是故意要和我对着干?”
就在这时,陈崇掀开营帐,走了进来,注意到营帐内焦灼的气氛,他拍了拍宋时裕的肩膀,劝道:“世子息怒,即便真是宋将军做的,那也必然是因为紧张世子,怕您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宋时裕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又扭头看向段云枫,“但真的不是我做的。”
陈崇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世子方才召末将前来,是为了何事?”
段云枫将一封军报递给他,“斥候刚探得的情报,李悦率领的二十万楚军已逼近虎牢关,最晚不过三四日,便可抵达关外。”
“你们觉得该如何应对呢?”
陈崇看了眼信,思忖片刻道:“洛阳城坚,城中有兵马五万,李恬可凭借洛阳城坚守许久,李冀昌的援军有二十万之众,又皆是楚军中的精锐,我军长途跋涉至此,连日苦战,人马疲惫,如今若是再迎战李悦的援军,怕是会腹背受敌,不如撤军退守新安县,以待战机。”
段云枫面色一沉,“如今洛阳七关全部陷落,洛阳城被围得水泄不通,李恬早已成了瓮中之鳖,他有个屁用?用不了多久,洛阳城便会弹尽粮绝,早晚会被我军拿下,你这个时候提议撤军,那便是前功尽弃。”
陈崇一愣,道:“那二十万援军……”
段云枫:“李悦就算有二十万人马,那又如何?他从汴州而来,必须经过虎牢关天险,你与宋时裕以及刘峻继续带人围城,防着李恬,我亲自率两万精锐前往虎牢关迎敌。”
见陈崇仍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段云枫道:“这是军令!”
宋时裕目光忧虑地扫过段云枫身上缠覆的那些纱布,“世子,您这伤……”
段云枫将萧珩的信收起来,他披了件外袍,从榻上起身,“死不了。”
……
自给洛阳去了信后过了七八日,萧珩又收到了一封陈崇寄来的书信,拆开之后,他眼皮狠狠一跳。
那上面说段云枫虽然身负重伤,血流不止,军医建议他最好不要再动,否则伤口容易裂开,但世子一心为国,英勇无畏,决定亲自带二万人去迎战李悦的二十万人马。
萧珩将信往桌上一拍,“回来就撤了他的官爵,让他去看守马厩!”
王沐川见皇帝如此生气,心中未免有些忧虑,“陛下可是觉得世子排兵布阵的策略有何不妥?若是如此,不如立即给洛阳那边下道圣旨。”
萧珩沉着脸没有说话。
因为如果是他,他也会做出和段云枫一样的选择,绝对不会在这时撤了对洛阳的包围。
但此刻,一种焦躁的、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中弥漫,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万一稍有差池,段云枫他……
萧珩手掌攥紧,“朕现在下旨,传到洛阳也要四五日,待指令到的时候,他怕是已经在敌阵杀了个七进七出了,他会听吗?”
王沐川:“陛下,您若忧心前线战事,不妨率军亲临前线督战,如今关中形势已稳,长安也有罗将军与老臣在,定然出不了差池。”
萧珩沉默了片刻,与身旁的亲卫道:“立即去军营点三千轻骑,传旨——”
“朕要御驾亲征。”
……
三日后,李悦的二十万大军抵达虎牢关外,大军绵延数里,一路上鼓噪喧嚣。
李悦命自己手下大将率一支先锋队伍于虎牢关下叫阵,然而关内的燕军无论他们如何叫阵都不予理会。
李悦无奈之下,下令攻城。
段云枫当即下令守军放箭,两军连续激战数个时辰,楚军仍未能攻下虎牢关,楚军伤亡三千余人,而城楼上的燕军伤亡近千。
李悦于是命令大军在汜水河旁安营扎寨,以待战机。
子时三刻,天色一片漆黑。
突然,一支火箭自东南方而来,划破夜空,射向了楚军的营寨,紧接着夜空中,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光。
一片昏暗中,擂鼓声骤然鸣响,滚滚铁蹄声响起,好似有万马奔腾而来。
“敌袭——”
“东南方,敌袭——”
正在巡营的哨兵当即鸣响了号角。
李悦匆匆套上盔甲,从中军大营中冲了出来,当即与左右亲信道:“好他个段云枫,竟敢夜袭我军大营,还好我早有准备,令哨兵加强了戒备,立刻传令下去,集结主力部队,进攻东南方!”
手下大将当即召集了三千弓箭手,不断地向东南方射箭,李悦又亲自点了五千铁骑,向那处杀去。
片刻后,当李悦亲自举着火把来到那处河滩时,才发现河岸边的竟是数百老弱士兵,他们在马尾后绑了草帚,来来回回地奔驰,故意扬起大片尘土,营造出声势浩大的模样。
李悦身旁的副官一愣,心中燃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殿下,我们这是……”
“咚——”
鼓声骤然鸣响。
夜空中升起一片密集的火光。
身穿玄甲的燕军分别从楚军军营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杀出,火箭很快便点燃了营寨,与主帅失去了联系的楚军在一片厮杀喊打声中阵脚大乱,奔散溃逃、自相践踏者无数。
“随我杀回去!” 李悦自知中计,只好召集身边的这五千人杀回大营,试图重新与中军部队建立联系。
而就在这时,李悦面前突然杀出一队人马,只见为首的那将一身玄甲,身披红袍,生得剑眉星目、英武异常,手持一把长槊,领着一千铁骑,径直冲入了自己的军阵之中。
他领着一众亲卫来回厮杀,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
两军交战的时候,主将的勇猛表现往往很能影响小兵士气,李悦眼见在那敌将的带领下,自己的左翼部队马上就要被冲垮了,而那一千人简直和杀红了眼一样,愈战愈勇,他心中也有些慌了神,当即命自己手下的大将崔嗣去迎战那红袍将领。
崔嗣骤然催马上前,怒喝一声,长刀如闪电劈下。
段云枫不避不让,长槊斜撩,“铿——!”,火花迸溅,两匹战马错身而过,段云枫骤然回马横扫,枪槊以雷霆之势刺入崔嗣后心。
“噗——”
长槊刺穿铁甲,崔嗣吐出一口鲜血,应声而倒。
在李悦惊惧的目光中,他只见段云枫冲自己轻蔑一笑,随即挺枪夹马,率领着身后的一众铁骑朝自己杀了过来。
……
这一战,几乎从子时打到了天明,楚军大败,仅存的五六万人马四散溃逃,其余的皆被俘虏斩杀,更为讽刺的是,洛阳城中被围困的李恬人尚且无事,前来救援的李悦却被段云枫给生擒了。
段云枫让身边亲卫一路提着李悦来到中军帐前,鏖战一晚,他身上的盔甲几乎都被血给浸透了,身上有股浓郁的血腥味,半张脸笼罩在朦胧的曙光中,让人看不清神情。
宋时裕听闻前线捷报,急急地赶了过来,正想询问段云枫伤势如何,就见段云枫神色如常地下了马,随即整个人像根杆子似地,笔直地往旁边倒。
宋时裕给吓坏了,急忙上前架住他,“世子!”
“叫什么叫?” 段云枫鬓边全是湿汗,他闷哼了一声,“咳——给我拿点酒来。”
宋时裕扭头寻找着军医,“这个时还喝酒,不好吧?”
段云枫紧咬着牙根,哑声道:“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他半撑在宋时裕肩上,蹒跚地往前走着,“我就说……洛阳……我肯定能打下来,还让我去做马夫,做,嘶——做梦!”
“世子,你要不先歇会儿……” 宋时裕担忧地看向他,“都伤成这样了,就先别说话了。”
段云枫瞪了他一眼,喘着气道:“养……养两天就好了。”
宋时裕扶着段云枫艰难地走回了营帐。
好不容易将这个伤患弄上了床榻,他立马飞奔出了营帐,准备去找军医,结果没走两步,突然见到一人骑着白马,身后跟着三千骑兵,正在向军营这边赶来。
宋时裕在看清那人明黄的衣袍与威仪的面容后,险些吓得魂都没了,“陛……陛下?”
萧珩翻身下马,朝他“嗯”了一声。
宋时裕清了清嗓音,“陛下,前线大捷!世子方才击溃了楚军的援军,生擒了李悦。”
萧珩的视线缓缓扫过他身后的营帐,“你们主帅人呢?”
宋时裕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呃,我们主帅……在营帐里,我这就进去通报……”
“不必了。” 萧珩“哼”了一声,他一拂衣摆,迈腿便往帅帐中走去,“反正他也没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宋时裕被萧珩那浸着寒意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随即他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世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萧珩走到帅帐前,刚伸手撩开营帐,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扑鼻的血腥味,随即段云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酒呢?拿来了没?就让你去拿个东西,你磨叽……”
“陛——”
与萧珩四目相对的瞬间,段云枫感觉脑袋空白了一瞬,他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随即伸手将一旁的毯子盖在了身上,挡住了腰腹处骇人的刀伤,
“陛下,你怎么来了?”
萧珩眸底仿佛凝着股寒气,薄唇紧绷,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榻前,撩开那根毯子,冲人的血气瞬间扑鼻而来。
他按住段云枫好的那侧肩膀,目光一寸寸地审视着对方身上的那些伤口。
“陛下,你……” 段云枫仰着头,鼻尖几乎要与萧珩碰到一块,对方那清浅的气息扫过自己的面庞,心头的悸动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人无法忍耐,他忍不住抓住萧珩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
“这又是什么哥哥关心弟弟的新方……”
“唔——”
萧珩黑着脸吻了下去。
第47章
萧珩身上带着星夜兼程的寒气, 但他的嘴唇却比段云枫想象的还要烫,好似灼热的岩浆,将段云枫的大脑烧成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恍若置身梦境一般, 连带着浑身的伤痛都消失不见了,比烈酒更加醉人。
萧珩的拇指摩挲着段云枫的下巴, 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他在来时的路上思考了许多, 他们都是男人, 他是皇帝, 而段云枫是手握军权的一方大将,无论是天纲还是伦常似乎都容不下他们这段关系, 但见到人的这一刻, 这些都无所谓了,他想, 他是皇帝,是天子,他有权利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段云枫在这个吻中逐渐回过神来, 心跳剧烈快要跳出胸腔, 他从榻上微微仰起身,急切地回应着萧珩。
就在这时,
宋时裕一把掀开了营帐, “世子, 陛……”
在看清眼前令人怎么都想不到的一幕后, 他膝盖一软,险些当场跪到地上。
萧珩气息一顿,他按着段云枫好的那侧肩膀, 正准备从榻前起身,却被段云枫拽住了衣领。
段云枫犹自喘息着,目光直勾勾地黏在萧珩身上,他有些许多话想要和萧珩说,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对方,但他确实无法忽视营帐内宋时裕那大煞风景的呆滞模样,他此生从未如此后悔自己竟没将营帐给封死。
萧珩一点点掰开段云枫的手指,背对着宋时裕站直了,他将双手背到身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如果忽视他那面沉似水的脸色的话,扭头看向对方,“什么事?”
宋时裕咽了口唾沫,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我将军医带来了。”
段云枫:“出去!”
萧珩:“进来。”
宋时裕:“……”
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段云枫。
自己到底该听谁的?
萧珩低咳了一声,“把军医带进来。”
段云枫皱了下眉,想说自己不疼了,真的一点都不疼,他已经可以下地蹦跶三圈了,完全不需要看军医,不如接着做刚才的事吧,但他还未张口,便被萧珩不动声色地警告了一眼。
他认命地往榻上一躺,冲外面喊,“快点,快点!”
军医见他催得这么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当即背着药箱匆匆地跑了进来,然后就和穿着明黄衣袍的皇帝打了个照面。
军医一个急刹车,当场愣在了原地,“臣……臣参见陛下。”
萧珩努了下下巴,示意他不必多礼,赶紧给段云枫处理下身上的伤口。
经过一晚上的鏖战,段云枫身上的纱布被汗血浸透,此刻已粘连在了身上,军医不得不把这些纱布从他的皮肉上撕扯下来。
“将军,且忍耐片刻。” 军医说着便用力地一扯,血痂黏连处被硬生生地扯开,鲜血顿时从伤口中涌出。
段云枫本就苍白的面色又渗出了层细密的汗,他猛得别过头,喉头滚动,隐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露出脖颈上突兀苍白的筋脉,他本想喝些酒来镇痛,但碍于萧珩的面又不敢这么做,只好硬生生地受着。
忽然,一股熟悉的沉木香将他包裹,段云枫感觉到榻边微微陷下去了一块,萧珩坐到了他身边,握住了他垂落在榻侧的手掌,攥在手心中细细摩挲着。
段云枫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提不起一丝劲,他再也顾不得营帐中的旁人,索性一抬头,将脑袋搁到了萧珩腿上,大半个身子都埋进了对方怀里。
这回轮到军医面如白纸了,他惶恐地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已完全呆滞的宋时裕,心想自己撞见皇帝和大将军的这档事,不会被拉出去诛九族吧。
萧珩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段云枫的脸颊,只是面色平静地看向军医,“继续。”
军医如履薄冰地给段云枫重新上了药,又包扎好了伤口,随即嘱咐对方这回是真的得在床上好好地躺两日、不可再伤筋动骨了。
在萧珩的准许下,军医如临大赦地退出了营帐,给段云枫煎药去了。
“那个……” 宋时裕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眼神尴尬的不知道往哪看,“臣……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萧珩:“去吧。”
宋时裕松了口气,朝萧珩拱手作揖,随即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营帐中只剩下了萧珩与段云枫两人。
这会儿人一走,段云枫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他撑着上半身从萧珩怀里起来,一刻也忍耐不了地凑过去就要亲萧珩。
却在快贴近萧珩唇畔的时候,被对方伸手止住了。
刚才那个吻都还没怎么吃出味来,而自己朝思暮想的这张脸就在咫尺之间,段云枫心里痒得难受,他的视线在萧珩唇上游移,“又怎么了这是,陛下不会亲完了才想起来兄弟之间不能这么做吧?”
段云枫:“现在反悔已经晚了,我告诉你。”
说着,又凑了上去。
萧珩用指腹按住他的唇瓣,“没反悔,但是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段云枫伸手虚环着萧珩的腰,脑袋靠在他肩上,面上没一点正经的模样,“什么问题非得现在问啊?”
可萧珩眸中却没有一点调笑的意味,只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你想好了再好回答。”
段云枫只好收敛起调笑的意味,“你说吧。”
萧珩:“你可有想过要娶妻生子?”
气氛静默下来,段云枫望着萧珩那双幽邃的双眸一愣,半晌,他张了张唇,“这……不是都娶过了吗?”
他贴近萧珩面庞,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般刮过萧珩的耳廓,“我这辈子,就娶这一个……”
唇上传来了一道柔软的触感,萧珩吻了下来。
“唔——”
段云枫伸手搂住萧珩的脖子,急切地回应着对方的舔/吮,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心满意足过,他吻着吻着,便来了感觉,腹中好似有团火烧了起来,整个人十分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可就在这时,萧珩却突然伸手将他拉开了。
萧珩将段云枫按到榻上,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好似个无情无欲的仙人,“军医说了,你现在需要静养。”
段云枫气都没喘匀,只伸手拽着萧珩的衣领,倔犟道:“再亲一下……”
萧珩坐着不动,他整个人就拱上来,要往萧珩脸上凑,“你快点,再亲我一下——”
萧珩抓住他的左手,不让他乱动,段云枫的右手就像泥鳅似灵活的钻出来,整个人不管不顾地要坐起来,萧珩又不敢用力摁他,怕他伤口裂开,只好严肃地喊了一声,“段云枫——”
段云枫动作一顿,不爽地把自己手腕抽出来,“刚才还亲我,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萧珩无奈:“你躺好,别乱动。”
段云枫抿着唇,“你亲我,我就躺好。”
萧珩:“……”
两人僵持了片刻,萧珩俯下身,吻住他的唇,细细地琢着对方的唇瓣,吻得细致又温柔,随即正色道:“躺好。”
段云枫还觉得不够,“再亲一下。”
萧珩眉峰微蹙,“等你伤养好了再亲。”
段云枫:“不行,就现在。”
他拽着萧珩的手晃了晃,像个耍赖要糖的小孩,“快点——”
萧珩:“……”
他严重怀疑自己要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这人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见这招不管用,段云枫突然扭过头,“啊”了一声,神色夸张地按着腰,“不行了,伤口好疼……”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偷偷地眯了条缝打量着萧珩,“你快亲我一下——”
萧珩不为所动,“我去喊军医过来。”
段云枫揪住他的袖口,英挺的剑眉皱起,满脸倔强地看着他。
萧珩伸手摸了下他的脸,“等你把伤养好了,再亲。”
段云枫:“伤养好了,做什么都行?”
萧珩:“……”
“嗯。”
得到了萧珩的回应,段云枫这才妥协地躺好了,他拽住萧珩的一只手,“那你留在这里陪我。”
萧珩握住他的手,“睡吧。”
困意袭来,段云枫闭上眼,他将脑袋贴近萧珩,心想亲都亲了,离他把人睡到手还会远吗?
第48章
李悦被擒后, 洛阳已成了一座孤城,城内的李恬并不知道援军已败的消息,还在带领守城军负隅顽抗。
萧珩让刘峻带上被俘的李悦,与洛阳城内的守军喊话, 劝他们早日归降。
城楼下。
刘峻领着五千身着银光铠、威风凌凌的骑兵, 驻阵于护城河旁的壕沟外,仰头冲城楼上高声喊道:“城楼上的守军, 听好了!”
“虎牢关外, 李贼的援军已被我军尽数歼灭!如今不会再有人驰援你们了……”
城楼上的李恬闻言神色一惊, 当即厉声反驳道:“不可能!休要听他一派胡言!我大楚援军足有二十万, 且洛阳城内兵精粮足,此人不过是想使奸计诓骗你们打开城门罢了。”
刘峻闻言只是哼笑一声, 随即他一抬手, 身后铁骑骤然分开,几个士卒推出一辆囚车, 车内载的正是披头散发的李悦,“你可认得这是谁?”
城楼上的李恬眼瞳巨颤,“三弟?”
囚车里的李悦不禁涕然泪下道:“二哥, 我军败了。”
李恬不可置信道:“怎、怎么可能?”
面对如此“感人且温情”的兄弟相认场景, 刘峻却无暇欣赏,“洛阳已是孤城一座,外无援兵, 城内的粮草很快也会耗尽, 难道城内的数万儿郎, 你们都想陪这两个贼人殉葬吗?”
城头瞬间一片哗然。
李悦见形势不对,强装镇定道:“此人满口胡言!燕军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你们,若是打开城门, 等待你们的便是燕军的屠刀,只有死路一条!”
“错了!” 刘峻高声吼道:“我们君主最是宽宥仁慈,他知道你们不过是为了在乱世中讨口饭吃才不得已从了逆贼贼,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我们陛下不仅不会降罪于你们,还有封赏!”
狂风吹动旌旗,城楼上的士兵面面相觑地望向彼此。
刘峻说完这番话,他身后又走出一队人马。
陈崇领着几百精骑来到护城河前,他身披金甲,仪表堂堂,对着城楼上的守军现身说法道:“我陛下下乃赏罚分明的仁德之君,我本是凤翔降将,归顺了陛下之后,陛下非但没有降罪于我,还晋升了我为龙骧军左卫大将军,你们只要诚心归顺陛下,有能耐的都会得到晋赏,眼下,就有一个机会!你们之中,愿意主动打开城门者,赏金百两,主动献上李恬者,赏金千两!”
……
燕军的帅帐中,萧珩正坐在榻边翻阅军报,此次虎牢关一役,俘虏的楚军足有十万余人,人数太多,燕军无法完全收编,但这些人也不可能再将他们放回汴州,萧珩思虑再三,决定去了一部分人的军籍,让他们留在洛阳开垦荒田,三年内不得离开洛阳。
“虎牢关外,我说我一战便能击退李冀昌的守军,你怎么不信我……” 段云枫躺在榻上,鬓发皆散,脸颊透着股不正常的酡红,眼睛半阖着,不知是梦还是醒,嘴里呓语似地絮絮叨叨个不停,“皇帝不让你出兵,那你出不出兵,嗯?……你死都得出兵……那皇帝说你莽撞,说不能出兵了,皇帝又不会一直盯着你,那皇帝走了,你还出不出兵?”
萧珩伸出手,段云枫的脸颊就非常自觉地贴了上来,萧珩用手背一摸,触感滚烫,他当即叫来军医,问道:“他人很烫,有些发热,要紧吗?”
军医:“殿下受了不少外伤,且创口有发炎的迹象,发热也是正常的情况,臣这就为殿下开几副退热的方子,若是服下后,到了明日早上还不能退热,那便需要留意些了。”
萧珩颔首,示意军医去煎药。
片刻后,李进喜端来了煎好的药汁。
萧珩摸摸段云枫的脸,示意他起来把药喝了。
段云枫仍旧拧着眉,呓语道:“要出兵……那出兵了……皇上逮住你怎么办?”
萧珩微微俯身,贴近他耳畔,低声道:“皇帝会让你去当马夫……”
“嗯?” 段云枫猛地睁开眼,“不可能,我告诉你,这绝对不可能。”
“起来。” 萧珩垂眸看向他,“把药喝了。”
“什么药?” 段云枫半撑着从榻上坐起来,前一秒人看着还好好的,下一秒忽然无力却又十分精准跌地进了萧珩怀里,他拧着眉,一脸虚弱的模样,靠在萧珩肩头蹭了蹭,眨巴着一双眼睛看向对方,“哎,没力气了,你喂我……”
萧珩:“…………”
有时候他确实拿这人没办法。
见萧珩俯身去拿碗,段云枫忍不住抿唇,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萧珩将药碗递到他唇边,段云枫就着他的手,仰头饮下了整碗乌漆嘛黑的药,这种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虽然是他靠在对方怀里,但也没有区别,抬眸就是皇帝赏心悦目的俊脸,段云枫一时间只觉得苦涩的药汁都变得甜蜜起来。
喂完了药,萧珩用巾帕帮段云枫擦了擦嘴,刚擦一下,帕子下面的脑袋便拱了上来,段云枫凑过来在萧珩唇上亲了一下。
萧珩挑眉,“你这是伤好了?朕看你这般精神,想必也不用人伺候了?”
段云枫:“这药太苦了,得亲一下才行……就是陛下你嘴唇怎么怪怪的?”
萧珩眉峰微蹙,下意识用拇指捻了下唇。
然后便感觉唇上一热,又被人亲了一下。
段云枫忍不住笑,“怪甜的。”
萧珩:“……”
……
段云枫击败李悦援军的第八日,洛阳城中发生了兵变,守军自行拥立了一位起义首领,他们趁着夜色闯入洛阳府衙,绑了李悦与洛阳尹,向萧珩开城献降。
萧珩命刘峻率领先锋部队先行入城,不可侵占农田、劫掠百姓。
当城门开启,打着“燕”字旗的军队缓缓进入洛阳后,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目疮痍的景象,曾屹立百年岁月的皇宫如今已是焦土一片,饱受战火屠戮的洛城百姓见到军队的本能反应是弃城出逃,直到刘峻与手下的将士明确表示,他们是皇帝派来收复洛阳的燕军,绝不会伤害当地的百姓与田宅。
洛城百姓见刘峻率领的军队确实军容规整、对农田民舍秋毫无犯,这才喜极而泣地涌上街道,欢呼着迎接燕军的到来。
时隔九个月,萧珩终于收复了昔日旧都。
他委任了新的洛阳尹,命其着手洛阳城的灾后重建与流民安置工作,并从关中地区运来了麦粟与蔬菜的种苗,用以开垦荒地。
当夜,萧珩搬进了先前与段云枫一道住过的“将军府”中,那府邸的陈设倒没怎么变,让下人清扫一番后,与当年的光景几乎相差无几。
这几日,段云枫的烧退了,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军医替他拆了纱布,嘱咐段云枫短期内不要剧烈活动再让伤口撕裂即可。
军医一走,段云枫却拉住萧珩的手,将人抵在墙上,“陛下这是要去哪?昔日你我成亲后,这房间便一直没派上用场,如今可再没有空置的理由了。”
萧珩捉住他作乱的手,正色道:“方才军医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伤都好了……” 段云枫将十指插ru萧珩指缝,握着萧珩的手掌,一点一点撩开自己的衣摆,温热的气息贴近对方耳畔,“陛下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掌心下的触感滚烫,萧珩幽邃的眼瞳一暗。
昏暗的室内,萧珩的手掌被对方牵引着在衣袍下缓缓游移,感受着干燥而灼热的肌肤纹路以及段云枫的呼吸起伏,还有那突起的伤痕。
台架上的烛影一晃,段云枫吻住了他的唇,滚烫的气息交织。
萧珩倾身加深了这个吮/吻,他掌心稍一用力,将人推到了拔步床前。
“嗯——”
段云枫的后背陷在被褥之中,他的锦袍被萧珩撩起,对方那双手常年挽弓握剑的手上生了层薄茧,当萧珩用那带有薄茧的指腹握住自己时,段云枫呼吸一紧,难以抑制地颤li起来。
萧珩如谪仙一般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宛若上好的冷玉,他低压着眉宇,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总是那般冷静自持,仿佛能算尽天下事,此刻却跃动着失/控的烛火。
段云枫感觉自己就快被那烛火给点着了,随着萧珩掌心逐渐加重的力道,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思绪只剩下一片空白。
缓了片刻,他从榻上坐起来,手刚伸向萧珩衣服下摆,便被对方给捉住了。
段云枫挣了挣,凑到对方耳旁低声道:“陛下,不用我帮你……”
萧珩整个人向后退开些许,面色忽然冷了下来,“不必。”
段云枫神情一滞,总觉得萧珩似乎有些抵触自己的触碰,对方方才既是帮了自己,自己眼下帮他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莫非……
他的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莫非萧珩不行?
这么想着,段云枫不再动手,只是倾身吻住对方。
他一边吻着,一边悄悄地往前挪了几步,随即顺水推舟地用自己的膝盖碰了一下对方……
段云枫当即愣住了,这哪里是不行啊,这简直比石头还要in。
第49章
萧珩呼吸一重, 下意识捉住他的手,言语中透着几分警告的意味,“做什么?”
段云枫抿唇,“你之前不是答应我, 伤好了做什么都行吗?”
萧珩反问, “你伤好了?”
段云枫亲了下萧珩的嘴唇,试图蒙混过关, “我觉得好了。”
谁想萧珩一点不领情, 径直掀开他衣摆看了一眼, “没好。”
段云枫不服地想要辩驳, 但刚一张口,就对上了萧珩那不容人质疑的威慑目光, 本已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心想不就再等几天吗?
他自从成亲以后, 那么久都等下来了,再等几天又何妨?
这么想着, 他不顾萧珩异样的目光,伸手在对方脸上肆意地摸了一把,反正早晚要到手的东西又跑不了。
……
汴州, 皇宫。
“朕的二十万大军竟然败了?”李冀昌晃晃悠悠地从案几前起身, 当了皇帝之后的沉溺声色让他的身躯肥胖了许多,“洛阳也沦陷了?怎么可能!啊——”
他一怒之下将案几踹翻在地,随即整个人忽然僵住, 身躯摇晃了两下, 两眼抽搐似的一翻白, 整个便直挺挺地往下倒。
“陛下?陛下!” 周边的一堆文官与太监惊慌地一拥而上。
“快……” 就在众人急着叫御医时,李冀昌的中书侍郎黄文坚扭头,朝身侧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快去传六皇子!”
那太监远远地瞥了眼仍旧不省人事的李冀昌,手里揣着拂尘急匆匆地跑了。
片刻后,被人从亲王府中召来侍疾的六皇子李愉看着躺在床榻上口吐白沫,被几个宫女轮流侍候汤药但连连吞咽都有些困难的老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黄侍郎,这……”
黄文坚扭头看向把守在门口的禁军,那禁军统领当即大步走了进来,“陛下事先已传位与六殿下,我与将军皆亲耳所闻,还望殿下早做准备!”
“呃——”
病榻上的李冀昌忽然发出抽搐似的吼声,艰难地转头看向正在自己榻边大声谋逆的两人,但无论是身边的太监还是禁军侍卫都置若罔闻。
李愉转头看向已瘫痪在床的李冀昌,眸中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野心。
他上头还有几个手握兵权的兄长,若李冀昌正常传位,这皇帝是绝对轮不到他来当的
他踌躇道:“我那几位哥哥……”
黄文坚:“殿下无需担心,殿下应即刻封锁皇宫,秘不发丧,随后以先帝的名义将几位藩王召入宫中。”
“是……” 李愉的目光由先前的踌躇逐渐转为坚定,“是,你说的对,就这么办!”
“呃呃呃呃!”
床榻上的李冀昌愤怒地转动着眼珠,不断地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
“陛下,该吃药了。”
他身边的太监将一勺漆黑的药汁强行灌入李冀昌口中,没过多久,床上的人便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彻底没了气息。
随后,李冀昌的尸体被人用竹席包裹起来,潦草地在床榻下挖了个洞,就这么掩埋了起来。
六皇子李愉与中书侍郎黄文坚为首的一众大臣联合禁军统领,实际上掌控了汴州皇宫,他们将几个手握兵权的藩王召入宫中一一诛杀,直到李冀昌的尸体都腐烂发臭了,才将其匆匆下葬,随后李愉在汴州登基称帝。
登基后他日日沉溺享乐、流连后宫,将一切政务都交由黄文坚处理。
……
洛阳。
李冀昌的死讯很快便穿到了燕军军营。
洛阳府衙中,萧珩召集了一干文臣武将商讨后续的伐楚事宜。
刘峻道:“听闻如今那新帝正忙着对付各镇藩王,楚国的各地藩镇必然布防空虚,依我看陛下不如趁此机会挥师向东,先夺取楚国东边的各镇,稳固我军在河北河南的根基,随后再一举进攻楚国都城汴州,以保万无一失。”
段云枫却是笑道:“洛阳到汴州不过两百里,先前楚军虎牢关大败,士气大挫,李冀昌这个老贼刚死,此时正是一举进攻京师的最佳时机,兵贵神速,何必弯弯绕绕来那么一圈,陛下给我五万人,不出十日我定攻下汴州!”
段云枫说完,众人皆看向萧珩,等着萧珩拍案,做最后的决定。
当日,萧珩任命段云枫为先锋大将,领一万骑兵杀向汴州。
……
汴州。
李愉听说段云枫率一万漠北铁骑大败荥阳守将、如今已兵临汴州城下这个噩耗时,他大惊失色地离开了刚修建的后宫庭院,自登基以来,第一次召集群臣开会。
先前虎牢关一役已耗尽了楚军的精锐部队,皇城禁军也在一次次与各地藩王的内斗中损耗殆尽,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千人,这五千人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凶悍的漠北铁骑?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惶恐、悲痛的神情。
李愉赶紧让众臣想想办法。
有人提议道:“不如挖开黄河,用洪水阻拦燕军铁骑?”
李愉反问:“那汴州不是也得被淹了吗?再说了,燕军先锋已度过荥阳,你现在挖开黄河又有什么用?”
那人当即沉默了。
最后尚书左仆射提议道:“如今之计,唯有死战,不如召集京城的守备军拼死一搏。”
李愉思虑再三后应下,旋即他在汴州发布诏令,紧急征招男丁入伍,最后凑集了一万人的队伍,交由禁军统领刘充,命其守卫汴州城。
次日清晨,段云枫率燕军先锋部队抵达汴州城外,向城北的封丘门发起进攻。
两个时辰后,段云枫攻破汴州城门,楚国的禁军统领刘充被杀,开封府尹率残部弃甲归降。
段云枫的军队顺利进入汴州成。
犹在皇宫的楚帝李愉听闻这一噩耗后,急忙去找黄文坚商量对策,但来到勤政殿时却发现黄文坚已连夜收拾细软、携亲信逃出了汴州。
望着逼近皇宫的滚滚燕军铁骑,绝望之下,李愉先是下令处死了一众后妃皇嗣,最后让贴身太监在横梁上挂了根白绫,于皇宫自缢而死。
当段云枫身披玄甲、手握金刀,率领先锋部队进入勤政殿时,跪在他面前的是颤/栗不已的楚国宰相,对方脱掉了官帽,身着素服、披发请罪,惶恐地向他献上了先前被李冀昌从洛阳皇宫夺走的传国玉玺。
数个时辰后,萧珩率领中军部队进入了汴州城。
当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洒落在白玉阶上,萧珩握着佩剑,缓步登上金銮殿,身后跟着气势凛然、铁甲林立的禁军部队。
大殿中,李冀昌的臣子们皆已褪去了紫袍玉带,素衣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金砖,无人敢抬头。
为首的宰相向萧珩献上降表,“罪臣……恭迎陛下。”
他声泪俱下道:“臣等为形势所迫,不幸沦陷于伪廷、效忠逆贼,实在罪该万死!然臣心中始终心系光复大燕,如今终于盼得王师凯旋,也算是得偿夙愿、死而无憾了!”
说完这番话,他便惶恐地望向萧珩,眼前人冷峻的面容上并无甚表情,只是不咸不淡地抿了下了唇角,上扬的凤眸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讥讽意味。
那宰相的脑门当即渗出了汗,手也开始抖。
默了片刻,萧珩伸出手,接过降表,垂眸扫过跪伏的众人,“平身吧。”
那宰相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感激涕零道:“罪臣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众人齐身叩首道:“臣等叩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珩在山呼万岁声中越过楚国众臣,来到大殿正前方,他一路走至身披铁甲的段云枫身边,段云枫微微垂眸,双手献上玉玺道;“臣恭贺陛下收复故土、一统山河。”
萧珩伸出手,却没有接过玉玺,而是搭上了段云枫的手背,后者身躯微微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眼前的帝王。
在众人看不见的视线下,萧珩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他的手背,含笑的目光好似片羽毛,忽远忽近地落在段云枫身上,勾得他有些痒,“朕能收复故土,朕的骠骑将军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答应你。”
段云枫呼吸微微有些快,“臣,谢陛下恩典。”
……
当天,萧珩接管了楚国六部的政务,他以天子身份下了道政令,楚国疆域的藩镇如若归降燕廷,皆可无罪赦免。
楚国虽亡,但河南河北两地的地方残存势力仍在,这些军队统帅自李冀昌死后,对楚国已然没有什么忠心,若萧珩执意清算楚国旧臣,这些地方势力势必会就地起义,届时大半个中原又将陷入兵连祸结的处境。
当然,这道赦令只是暂时的。
眼下,蜀地与江南还未收复,各地藩镇割据问题仍旧存在,燕廷的统治仍不稳固,还未到萧珩与这些人清算旧怨的时候。
萧珩处理完楚国旧臣的献降事宜,已是夜半三更。
等他沐浴更衣完,段云枫已困得有些睡眼惺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陛下如今……还真是大忙人,还以为你要睡在书房呢。”
萧珩穿着一身玄色、丝质的里衣,走向床榻,“为何不先睡?”
段云枫望向对方如墨披散下来的长发、薄而上挑的凤眸,瞬间睡意全无,心头痒的不行,他无端地联想到了传闻中每每在夜晚出没岸边,会将活人拖下池塘的水鬼。
要不然为什么当初九曲池边的一眼,自己就被对方勾走了心神。
“陛下可还记得答应我的赏赐?” 段云枫坐起身,伸手撩开对方衣襟,目光描摹过眼前人削薄的唇。
萧珩捉住他的手,“今夜便急着要?”
段云枫亲了下萧珩的嘴唇,“我从洛阳等到现在,还急?”
“这是我和御医要的……” 说着,他从枕头下摸出一盒软/膏,又亲了两下萧珩的嘴唇,“不会难受的,昂。”
萧珩抿了下唇角,垂眸扫了眼药膏,又扫了眼段云枫,“是吗?你准备得倒是很齐全。”
不知为何,段云枫从他那个很淡的笑容中品出了一丝愉yue的神情。
“那便试一下。” 萧珩说着用指/尖蘸取了一点软/膏,伸手挑开了段云枫的衣袍。
段云枫一愣,后背有些僵住了,“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不会难受?” 萧珩垂眸看着他,“躺下。”
眼下这种仰视的视角,让段云枫回想起,对方是一个习惯了居高临下、发号施令的帝王,有着与生俱来的掌控欲。
但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见眼前人有些呆滞,萧珩俯身,吮了吮段云枫的唇。
熟悉的幽香将段云枫包裹,无论是眼前人低哑的嗓音还是气味都令他沉迷,段云枫不由自主地回应着萧珩的吻,“我……”
他还未从那个亲吻中尝出些滋味来,对方忽然就抽/.离了出去。
段云枫倾身想吻他,萧珩又退开些许,“你现在又不想要了?”
萧珩落在段云枫唇上的气息,像片轻飘飘的羽毛似的,若即若离,段云枫心中窝火得很,心道我想的和你想的是一回事吗?
但对方冰凉的发丝落在他肩上,萧珩那冷冽的眉眼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透着股说不出的缱/.绻意味,恍惚间,段云枫感觉自己的三魂六魄似乎还没完全回归本体,否则为什么他会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萧珩又说了一遍,“躺下。”
思绪还未完全归拢,段云枫的脑袋便下意识地挨上了枕头,他得到的奖励是一个吻。
这个吻让他有一种云里雾里的飘忽感。
想来自古昏君总是流连后宫也不能全怪他们意志不坚定,或许有些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天生会妖术。
萧珩缓缓探出自己的手。
“嗯——”
段云枫的呼吸一紧。
冰凉的触感,不知是萧珩的手zhi,还是软/膏。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无法无视那异样的饱月长感,尤其对方的动作还慢吞吞的,不知道是为了折磨他还是干嘛,非得这么来来回回地磨人,就像战场上明明已经俘获了对手,偏偏不愿给人个痛快,段云枫只能急急地催促,“你快些。”
萧珩的指j带出些水/声,“急什么?”
段云枫抿着唇,用手腕遮挡住自己的眼睛,从脖子一路红到了耳根,“这么磨蹭,你是不是不行,那让我来……嗯——”
萧珩指月复的薄茧让他下意识浑身想抖。
少顷,萧珩收回手,月兑掉了里衣。
段云枫的视线顺着对方那雕塑般的肌/肉线条缓缓向下,随后在心中骂了声“艹”。
他的视线在萧珩宛若谪仙般俊逸出尘的脸上与那处来回徘徊,有些想骂人,“不是,你这人怎么……”
萧珩挑眉,“怎么?”
“这……” 段云枫屈起膝盖,往后退了退,下意识道:“这不行的。”
萧珩捉住他的脚h,将人拽了回来,“怎么不行?”
“你行的。”
段云枫:艹
他心想你对你有多离谱,心中就没一点数吗?
第50章
段云枫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贯/.穿了, 他领兵打仗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像是整支队伍被逼到了绝壁,退无可退,最后被敌军捅了个对穿。
从来没人告诉他喜欢美人要承受的代价这么大。
萧珩的气息落在他耳畔, “难受?”
“嗯……” 段云枫有些艰难地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 “这不是……废话吗——”
这么离谱的东西,搁你你不难受?
回应他的是萧珩的吻。
段云枫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被放在烈日下炙烤一般, 脑袋月长得发晕, 身体烫得像是要窜起火。
萧珩吻着他的耳垂, 指/尖拂过段云枫鬓边的发丝, 将人转了个身,“叫我的名字。”
即便段云枫此刻思维并不是很清晰, 但他还是记得, 皇帝的名讳是不能随便喊的。
他半撑在被/褥上,感觉好像被jin得更深了, “叫我的名字”,身后的人又重复了一边,仿佛他不喊, 便不打算放过他。
段云枫受不住, 一遍遍地重复他的名字,“萧衡……”
但身后的人还是不满意,“不是这个‘衡’。”
“那……” 段云枫快疯了, 头皮一阵阵发麻, “是……是哪个字?”
身后的人默了片刻, 没有说话,只是重复着动作,就在段云枫已经快忘了这茬的时候, 对方又突然淡淡地吐出两字,“横玉。”
玉佩上的横玉,被人称为“珩”。
萧珩这个名字仿佛道闪电般闪过段云枫的脑海,他总感觉有些耳熟,不知道在哪听过,但这念头很快便也如闪电般的溜走了,因为此刻他实在无心顾及这些。
段云枫不说话,身后的力道便一次次加重,像是要把他往死里做。
“萧珩……” 段云枫溃不成军,缴械投降,“萧珩!”
……
清晨时分,段云枫依稀听到了太监的声音,但他实在太困了,感觉那些声音轻飘飘地都进不了耳朵,他几乎是两眼一黑,就昏睡了过去。
段云枫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再次醒来的时候困得整个身子都酥了,懒得完全不想动,迷迷糊糊中他觉得很渴,喉咙哑得能冒火。
他下意识地伸手向一旁摸索,结果摸到了一只冰凉的、骨节分明的手。
对方冰凉的手背贴上他的脸颊,让他觉得很舒/服。
段云枫捉住那只手,闭着眼像个半瞎似地从榻上撑起身,随后被对方拉入了一个怀抱,鼻尖萦绕着股淡淡的沉木香味。
段云枫这下是彻底懒得动了,脑袋窝在对方肩头蹭了蹭,“渴死了……”
盛着温水的杯盏被递到他唇边,段云枫就着萧珩的手喝了一杯水,思绪才渐渐回笼,“都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要去上朝?”
萧珩似是笑了一声,“都已经午时了,你准备去上什么朝?”
“啊?” 段云枫猛得睁开眼,只见眼前人穿着明黄的帝王衮服,还未来得及换,“你这是……已经下朝了?”
萧珩将杯子放了回去,“嗯。”
段云枫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去上的朝?”
萧珩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辰初。”
段云枫仔细一算,对方这不是做完就去上朝了,萧珩这是根本没睡啊,
皇帝钢铁般的意志令他大为佩服,段云枫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陛下为了社稷这般辛劳,还要日夜耕耘,龙体没事吧?”
萧珩:“…………”
一提及龙体,段云枫握着萧珩的手,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不知为何对方的手总冰得和个死人似的,“我早就想说了,你手怎么这么凉,不会身体有什么问题?快传太医来看看。”
萧珩:“…………”
段云枫:“真的,陛下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否则那么大的江山社稷,谁来管?天下要是又乱套了怎么办?我还想天天睡到午时,不去上早朝呢。”
萧珩:“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志向不小,怎么,现在不想当皇帝了?”
段云枫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激灵,仔细回想一下,自己曾经确实说过想弄个皇帝当当、给自己封王等诸如此类大逆不道的话,但后来他发现皇帝每天天还未亮便要起床上朝,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政务要处理,每天不是听户部抱怨没钱,就是听兵部抱怨没粮,要么哪里又闹蝗灾发洪水了,要么就是流民起义闹饥荒,而他只想享乐,可当不了明君。
段云枫顺势往前一挪,坐到萧珩身上,双手搂着萧珩的脖子,“当什么皇帝,陛下不是想让我当马夫吗?”
萧珩:“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段云枫搂着萧珩晃了晃,“以后每天晚上,我就骑——”
萧珩倾身堵住了他的嘴,将人掀到榻上,微蹙起眉峰,“你倒是越发口无遮拦了。”
段云枫:“确实,不像陛下,从来不说虚话,只埋头苦干。”
萧珩:“……”
段云枫搓着他的手,试图将他的手掌搓热一点,“说真的,不用让御医来看看吗?”
“手脚是冷是热,只是个人体质问题罢了,御医不是每月都进宫来问诊的?” 萧珩反握住段云枫的手,“用完膳,陪我再睡一会儿就行。”
段云枫立马得意起来,“这是没我陪着,睡不着了?”
萧珩:“…………”
……
萧珩灭楚继位的诏书发布后,最先前抵达汴州、前来觐见天子的是河北节度使荣绍。
荣绍此番进京心情十分忐忑,他原是李冀昌的手下,当年李冀昌又攻入洛阳屠戮了萧燕宗室,大燕天子真能如诏书中所言的那般对他们既往不咎吗?
荣绍当然也产生过跑路的念头,然而河北毗邻河东,晋王段昱若是出兵,他怕是逃到塞外都能被对方追回来,思虑再三,荣绍为表诚心,带上了大批金银细软、舞姬美人,同两百名亲信随行,前往汴州。
荣绍先是将这些金银美人交给了总管太监李进喜,随即只身前往殿中觐见萧珩。
金銮殿上,身穿衮服的帝王高坐龙椅,座下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两排手持金刀的玉麟军与龙骧军,荣绍只觉得眼前的天子威仪令人不敢直视,他连连叩首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话后,仍维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
萧珩:“起来吧。”
荣绍额头贴着地,诚惶诚恐道:“罪臣当年愚昧无知,从了贼人,如今臣已幡然醒悟、洗心革面,只求陛下能网开一面,免臣死罪!”
萧珩:“朕在诏书中不是说了吗,凡是愿意归附大燕的,皆无罪……”
荣绍听及此处,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却听皇帝接着道:“莫非卿往朕后宫送了二十位美人,便是怕朕言而无信?”
“不……” 荣绍望着皇帝那幽邃的双眸,几乎要淌下冷汗来,他连忙摇头道,“不……臣不敢!”
萧珩抿了下唇角,“那卿这般是做甚?”
荣绍:“臣……臣……”
他咽了咽唾沫,“臣久仰天威,日夜思睹圣颜,因为钦仰陛下仁德,故而进献佳人,以表臣忠敬之心。”
“哦?” 萧珩挑眉,“既然如此,卿此次来汴州,也别急着走了,这段时间便先留在朕身边吧。”
荣绍两眼一黑,下意识地流露出惶恐的神色,自己此番被皇帝扣押,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离开汴州。
但他面上并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恭敬地叩首谢恩。
离了皇宫,荣绍立即将这个噩耗告知了与自己随行的心腹。
心腹道:“听闻皇帝如今后宫空无一人,想来是不近美色之人,大人倒不如去打点皇帝宠信的近臣,若对方能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大人的处境也会好些。”
荣绍连连称是,“你所言极是!只不过,我应该找谁呢?”
心腹:“听闻那骠骑将军段云枫极得皇帝宠信,他又是晋王世子,想必说的话是有些分量的。”
荣绍:“好!好!”
当天夜里,他将那二十位美人送到了段云枫处。